顺台阶往上,在走廊拐角处转弯,我来到五年级三班的教室门前时,三个女生还在闲聊。上课铃声已经响过,她们理应回到座位,老实地等着老师来上课。但这三人甚至没注意到逐渐靠近的我,还在叽叽喳喳地聊着。其中一人拿着报纸,她们似乎正谈论着上面的新闻。
“真可惜,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每次一开始都挺好的,可到了最后一个总也不行。”
“还真是挺难的啊。再怎么说也是六十四分之一嘛。”
“是啊是啊,六十四分之一。”
她们究竟在谈论什么,我不知道。她们的表情看上去并不雀跃,也不沉重。
“什么六十四分之一?”
我一问话,三个人同时惊慌失措地望了过来。她们并没因在走廊上讲闲话而道歉,窃笑着进了教室。
我跟在她们身后迈步走进教室。那些在通道上乱窜的、在别人座位上聊天的家伙看到我之后,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等我站上讲台时,教室里总算勉强安静了下来。
值日生喊了一声“起立”,学生们随着口令站了起来。接着是“行礼”的口令,大家跟着喊“早上好”。最后随着一句“坐下”,所有人重新坐好。
我点了名。六月二日,星期一,五年级三班三十二人全部到齐。第一节课是算术。我完全没有讲废话讨好学生们的打算,随即开始上课。孩子们似乎也在过去的一星期里摸透了我的套路,不情愿地掏出课本和笔记本。
这所二阶堂小学五年级三班的班主任上个月突然生病住院了,所以我这个代课老师便被叫了过来。具体住院多长时间还不清楚,我的工作暂定为到暑假时结束。
二阶堂小学位于店铺较多的老城区中心。上学的孩子们中,有不少人的父母就是做生意的。要我说,这所学校的水平也没多好,但也不是特别差,就是个中等偏下吧。
我机械地开始了算术课。其他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班的数学成绩相当好。应该是如今住院的老师教得好吧。我跟着沾光,落得一身轻松。
让他们做题的时候,我就在教室当中踱步。看着孩子们解题,知道大部分人掌握了所学知识,我才放下了心。要是最后被投诉说换成代课老师后成绩下降,那今后可就没工作找我了。
我扫视着整个教室。教室后方有一块较小的黑板。看到黑板角落用粉笔写的小字时,我停下了脚步。那里横着写有“ブス”两个字,下面紧挨着还有“バカ”,再往下只写了一个“ジ”,不过我想应该是“ドジ”的“ド”被擦掉了吧。(ブス、バカ、ドジ在日文中分别是“丑女”“笨蛋”“蠢货”的意思。)我觉得这只是些无聊的乱涂乱写,便拿黑板擦擦掉了。
忽然间,身后传来了“啊——”的叫声。我一转身,发现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姓山田的胖小子正捂着嘴。不光山田,还有几个人正朝我这边看。
“怎么了?这些乱涂乱写的字不能擦掉?”我问。
包括山田在内的所有人都慌忙转回身子,重新面朝前方坐好。这些学生真够怪的,我心想。
第二节是体育课。我让他们将跳马用的器具和垫子搬到操场上,练习器械体操。有些孩子擅长体育,有些体育不行,还有些不好也不差。虽说我像模像样地指导他们,可最重要的工作是不要让他们受伤。只要不受伤,体育这种东西随心享受就好。
体育课结束后,我同孩子们一起回到教室。女生们在游泳池旁边的更衣室里换衣服,男生们则直接在教室里换。
每个人的课桌上都杂乱地堆放着衣服。男生们换衣服的时候,我透过窗户眺望着外面的景色。紧挨着校园的围墙外侧,耸立着澡堂的烟囱。如今竟还有这样的澡堂,真是老城区的特色。
“啊——”突然有人大喊。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叫秋本直树的男生正傻站着。秋本个头矮小,看上去很柔弱。
“怎么了?”
我一问,秋本哭丧着脸朝我看过来。“钱包没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他说着,手伸进了裤子口袋。
“你说什么?再好好找找。”
“可是……”秋本翻遍了裤子口袋和书包,可就是找不着。
这时,有人在我身后说话。“啊,我的钱包也不见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叫吉冈雅也的男生像秋本那样,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吉冈个子虽高,却瘦得像一根钢丝。
“啊?”旁边的男生们一齐围住了吉冈。
“真的假的?”
“你之前放哪儿了?”
“什么样的钱包?”
面对七嘴八舌的提问,吉冈并未回答,只是面色铁青地呆立着。
“其他人呢?都给我好好检查一遍自己的东西。”我命令所有人。
每个人都翻起了自己的书包和口袋。可除了秋本和吉冈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人丢东西。
我将二人叫到讲台前,让他们再次翻找了一遍各自的书包。发生盗窃可是一件大事。如果最后发现是误会,我可就丢脸了。
“我把钱包放在这个口袋里的,绝对不会错。”秋本拍打着裤子的右口袋,口气强硬,与那柔弱的脸庞十分不搭。
“里面有多少钱?”
听到我的提问,秋本歪起脑袋答道:“大概五百块吧。”
原则上学生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是不应该带钱来学校的,可现在纠缠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
“吉冈呢?你的钱包里有多少钱?”我问面色依旧铁青的吉冈。
他抬手挠了挠剃着短发的脑袋。“嗯……不太记得了。”
“说个大概就可以。是不是也有五百多块?”
吉冈并未明确地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挠头。
“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被偷?”
“应该没有……”
“确定都检查清楚了吧?”我翻开吉冈的书包。一个旧的手提包。升到五年级后,背双肩包的孩子确实越来越少了。吉冈的这个包像是什么人淘汰给他的。
“喂,这是什么?”我从胡乱塞在里头的教科书和笔记本之间抽出一个白色的记事本,差不多有文库本那么大,封皮上用记号笔写了“机密”两个字。
“啊,这个不能动。”吉冈慌忙从我手中夺过记事本。
“那是什么?”我又问了一次。
“这是……日记。”
“日记?你还写那东西?”吉冈微微点了点头。
“唔。”我虽觉得可疑,但既然他说了是日记,那就不能强行翻开来检查。
看来除了钱包之外确实没丢其他东西。我让二人回到座位。吉冈将白色记事本重新放回包里。这时,我注意到记事本的背面也写了字,是数字,而且是分数——1÷64。
我想起了早晨那几个女生的对话,她们当时也讲过“六十四分之一”这样的话。可我还是决定不再追问,因为我觉得那和盗窃事件没关系。
女生们换好衣服回来了。所有人都到齐后,我再次进行了确认,以确保没有其他人丢东西。
丢了东西的,除了秋本和吉冈之外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