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的时候,阿木彩子在千叶车站前的百货商店前面,偶然遇上了最不想看见的人——佐桥启助。
“哟,好久不见了啊,最近还好不好?……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呀。”佐桥启助露出邪恶的微笑,并将手搭在彩子的肩膀上,他好像对得不到的阿木彩子还心有眷恋。
“我有急事,先失陪了!……”阿木彩子一把甩开佐桥启助那只讨厌的手,就要离开,佐桥却不依不饶。
“有什么关系嘛,偶尔这样。”
什么偶尔这样,也没关系啊,简直就是流氓,大街上,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阿木彩子越想越觉得,佐桥启助这家伙很无耻,气得她浑身热血沸腾。但又一想,在这种地方,还是不宜与他争吵,于是郑重其事地说:“你有什么事?请快点说。”
“还真是冷漠无情呢,明明以前那么温柔的。”
阿木彩子没有理他。
“对啦,对啦,我都没来得及,去吊唁一下种村继夫先生呢……”佐桥启助一脸无赖像地说,“听说他是你的亲人,亲生父亲对吧?”
阿木彩子微微皱着眉头,却很圆滑地回答道:“多谢你的美意。”
“这种地方太那个了,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一谈?”对方用一种谄媚的声音说。
“我还要赶时间,你要是没事,就此别过。”阿木彩子想赶快逃走。
“你别这么说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陪我喝喝茶总可以吧,就喝喝茶。”
最终,两人来到了“金合欢”咖啡厅。
佐桥启助洋洋得意地,回忆了好一阵以前的事情,然后问道:“怎么样啊?进展还顺利吧?……和你男朋友,是叫什么京林对吧?”
阿木彩子对于他那种很无耻的样,子感到很生气,但更惊诧于佐桥启助怎么会知道京林的。
阿木彩子自然还不知道,自己跟京林被叫到警察局,就是佐桥启助告的密。
“京林的事跟你无关。”阿木彩子冷飕飕地拒绝了一句。
“我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这么关心你的,可你说话却这么无情,我会很伤心的。”佐桥启助煞有介事似的,压低声音说,“我明白告诉你吧,你还是小心京林这家伙为好。”
阿木彩子在心里愤然地想:“混蛋,就别给我送这空头人情了,你还不是为了自己,就想诋毁京林。”
“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已经被他迷了心智,所以不知道,京林是个很有心计的男人。”
阿木彩子正要说“你才是那个颇有心计的人”,佐桥抢在彩子前面说道:“喂,你给我好好听着,京林那小子虽然是《千叶日报》的记者,但并不是那儿的正式职员,整天游手好闲,毕业的学校也很一般。你只是他出人头地的工具罢了。”
“不是这样的。”
“你难道没有想过,京林是因为自己的意图,被种村继夫看穿,所以就……”
阿木彩子盯着佐桥启助,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失望,而不是气愤。
“你听着,最后和种村继夫先生见面的家伙,就是京林那小子哦,之后,种村先生就失踪了。由此,最具嫌疑的就是京林。”
这个推理真够牵强的,你的目的不就是想中伤京林嘛,彩子心想,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和京林见面的事?”
“你父亲告诉我的。”
“那么,在京林之后,跟我父亲见面的,不就是你小子吗?”
“呃?……”佐桥启助一下子怔住了,随即辩解道,“我没有见过你父亲。他是打电话告诉我的,就是在他被杀的前一天晚上。”
“是吗?……父亲只是告诉你,他约好京林要见面,对吧?而实际上,京林根本没有去见我父亲,他说不想像父亲一样,把我当作出人头地的手段,所以,他是绝对清白的,你的推断肯定是错误的。”
“哼,那谁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总之,他知道种村在宫廷饭店等他,他就有机会行凶。”佐桥启助坚持说道。
“要这样说的话,你自己才有嫌疑呢,你不是也知道,我父亲在那儿等人,你不是也有机会行凶吗?”
“真是笨啊,那个……”对于阿木彩子的反击,佐桥启助有点措手不及,“如果我自己做了亏心事,就不会特意告诉警察了,而且……”
“等一下!……你告诉警察?……”阿木彩子气得脸色发青地怒吼着,“混蛋,我之前还一直奇怪:警察怎么会叫我去问话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你呀,你原来还有这种爱好啊。”
阿木彩子像盯着皮肤上爬的虱子似的,死死地盯着佐桥启助,那眼神好像要将佐桥看穿。
“我没有任何恶意……”佐桥启助连忙摆手争辩着。
“也许吧。可是,凡人谁没有一、两件,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呢,况且,还总有一些表里不一的人。真是托您的福……”
阿木彩子不想再说什么了,对这种男人,已经是多说无益了。
“我明白了,你不领我的好意,我也没有办法。我走了。”
佐桥启助看见阿木彩子憎恨的眼神,不服气地站起来。
“真这么讨厌我,我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佐桥启助一副突然没了兴致的表情。佐桥这种男人呢,情绪总是变幻无常的。
阿木彩子连佐桥启助为自己付茶水钱,都觉得很恶心,于是来到收银台前。这时,刚进店的一个男人,来回地看着佐桥和彩子。
“啊!……”彩子小声叫起来,脸色也随即变了。千叶还真是小啊。
偶然碰见的家伙正是京林,等到佐桥启助走后,京林对呆立在店内的阿木彩子说:“正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阿木彩子跟在京林后面,再次进入了包厢,两人面对面坐下。
“你听好了……”京林的眼睛,看着佐桥启助刚刚才走出去的方向。
阿木彩子脸色苍白地说:“我之前一直都瞒着你,对不起。”
阿木彩子决定将一切,都向京林和盘托出,她用一种很痛苦的表情,看着京林说:“那个就是以前跟我有婚约的家伙,但现在已经没任何关系了。”
京林没有说话。
“是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要相信我……”
由于京林一直没有任何反应,阿木彩子的话就像被截住的洪流,突然打住了。
“那种事情,你不跟我讲也行。”京林摇头拒绝。
不行,你一定要听我好好解释!阿木彩子这样想着,继续说道:“就是那个人,把你的事情告密给警察的,我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我不好,害你被警察调查,你一定很生气吧?还有关于父亲的事情,我也一直隐瞒着你,对不起!……但是,我绝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难以开口。”
“已经都过去了,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只是我,通过这次事件,慎重地考虑了一下……”京林很痛苦地说。
“考虑?……考虑什么?……”阿木彩子吃惊地望着京林。
“呃,我曾经喜欢过你,喜欢你是因为一直把你,当作我的精神支柱。有时候工作进展不顺利,但跟你见面时,我还是不忍心告诉你,就是怕影响你的情绪……”京林吞吞吐吐地讲起来。
“其实呢,你也是我的精神支柱,这不是很好吗?”阿木彩子有点不悦。
京林没有回答,而是嘀咕似的继续说:“过分依赖支柱,作为一个男人就毁了。一旦依赖成了一种习惯,一个人就无法独立前行了。”
“那是没有的事儿,两人互相依赖、互相支持……”
“不,我没有支持你的能力。一个没有能力支持别人的人,是不能够寻求别人的支持的,我必须要学会一个人站起来。”
“什么嘛……”阿木彩子无法理解京林说的,这种拐弯抹角的抽象语言,她心里还在想,京林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堪的出身,和佐桥启助的事情,因此才这样说的,到现在他还在误会,自己跟佐桥的关系。
“你果然还是生气了。”
“没有!……”京林毅然地挥拳说。
“那……那你为什么说,一定要离开我?你其实是一个那么害怕孤独的人……”
“你还不明白吗?”京林痛苦地摇着头。
“啊……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都瞒着你,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隐瞒你任何事了。”阿木彩子柔软地恳求着。
“混蛋,不是你的过错,是我不好,是我怎么都调整不好自己的情绪,再这样下去,我是要崩溃的,你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我的心情。”京林挥舞着拳头,高声大气地怒吼着,“像我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活得不明不白的。世间那么多的人,混混沌沌地度过了一生,但是,那对我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我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希望你能原谅我。”
阿木彩子默默地听着。
“我想离开千叶,正好有个朋友要回家乡,我想一块儿回去。只要我在这儿,就会紧紧抓住你不放,那样我们俩就都完了。”
“你这完全是狡辩!……”阿木彩子颤抖着怒吼道。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只会依赖别人的男人,根本就没有魅力。”
“报社那边你也要辞职吗?”
“在《千叶日报》,我本来就是临时雇员,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京林决绝地说。
“那么,我也跟你一块儿走。”
“不行啊,你……”
“你觉得我会一个人留下来吗?”
京林没有说话。
“我不想离开你。”阿木彩子依恋地恳求道。
“但是……”京林犹豫起来。
“一旦分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了。”
“可是,我们都需要给彼此空间,来调整一下心情啊。有人说过,再回首时,夏季已经结束了,要像将落叶夹进书中一样,人生也应该懂得说再见。”
“什么呀!……人能像诗中所说的那样活着吗?”阿木彩子不忿地嚷嚷着。
“但是,我必须要重新开始……”京林咬牙切齿地说道,言语非常决绝,“在千叶日报社里,我没有施展的空间,很多我想报道的事报道不了,就像这次你父亲的事情,也是如此。”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阿木彩子这才明白京林的想法;于是她说道:“《千叶日报》的报道,我是无所谓的。虽然你没能很好地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怪你。父亲的事怎么样都行,我只想尽快地忘记它。”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父亲的死亡事件呢?”京林摇摇头,怎么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委。
“为什么不能,反正他是他,我是我。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但完全没有当父亲的样子。”
其实,阿木彩子还想说,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不是那个不像父亲的父亲,而是你。
“你不用为了让我安心,而故意这样说的。”京林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你想得有点多了。”阿木彩子长叹一口气。
虽然京林的话好像很牵强,让人无法理解,但有一个事实,阿木彩子是必须承认的,当京林知道很多有关彩子的事情时,一阵风刮来,他们之间的缘分,就这样随风而散了。
“和你一起回家乡的,是个男的?”
“当然是男的啊,我们是亲戚。”
“看样子,你那朋友还是比我重要……对吧?”
京林没有回答。
阿木彩子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和焦虑感,直觉告诉她,她和京林之间,就要这样擦肩而过了,这一刻放手,以后他们的情分,就这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