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逼不得已,不得不向他的父亲招供。
他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父亲让我到台湾观光,顺便看看我们的塑胶花工厂到台湾去会不会有发展。
我在未启程之前,曾听朋友说过,台湾有一种“特产”称为“酒家”,那是美人窝!三两个人上酒家饮酒,会有满屋子的美女陪饮。举凡是到台湾的观光客,假如没有上过酒家的,就等于没有到过台湾。
说得严重一点,将来死后进入阎罗殿,阎王爷会问:“到过台湾没有?”回答:“有!”又问:“上过酒家没有?”回答:“没有!”阎王爷必然会勃然大怒,喝令先打三百大板再说……
因此,我抵达台北之后,第一件事是持着父亲的名片去拜会那位经销商——胡公道。
胡公道对我招待得至为殷勤,他要请我吃晚饭。
是我不好,我提议上酒家,是为免得死后被阎王爷打屁股。
胡公道很乐意接受我的意见,因为他也是酒家的常客。由于“家有恶妻”有明令规定,不论是应酬任何朋友,晚上九点钟一定得回家的。
因之,胡公道邀约了他的两个店员,一个叫做小张,一个叫做小李。都是酒量极豪的小伙子,台北各大酒家,他俩都“熟门熟路”,大半数的酒家女们差不多都和他俩相识。
平心而论,酒家的情趣还不错。不过就是喧闹一点,我们的目的原是为游玩而来,当然是愈热愈闹愈高兴了。
酒家的陪酒小姐,燕瘦环肥,多如过江之鲫。最难得的是任凭挑选,挑中了就好像是属于你的所有,当然,那是指在陪酒的时间。
陪酒小姐有称为“当番”的,有称为“番外”的。“当番”的是由酒家分配,派在你的厢房内服务;“番外”的却是另外召至房间里去陪酒的。
小张和小李替我选美,选得不错,一位酒家小姐唤做小咪,据说,是当前红得发紫的酒女。身材娇小,眉目娟秀,有如天仙下凡。
她是缠定我了,真好像是配鸳鸯似的亲热。
小张和小李给我传递消息,假如要动脑筋的话,不妨待会儿邀小咪外出吃消夜,也说不定可以将她带返饭店里去。
当然我是求之不得的。
还不到九点钟,患有“妻管严”的胡公道先生要先行告退了。
他很客气说:“做主人的先行告退是很不礼貌的,无奈‘家有恶妻’,河东狮吼受不了,只有遵命准时返家,好在有小张小李给你作伴,待会儿再安排什么节目,概由我请客!”
我再三道谢,胡公道先生因赶时间先走了。
小张和小李乐得有主人付帐,他俩胡闹的程度较之我更出洋相。
我的酒量原是有限的,在香港饮酒,习惯是以白兰地加“七喜汽水”。浓淡听随尊意。
在台湾饮酒,很豪爽,要每杯必乾,还不管杯子的大小乎乾啦。饮绍兴酒像饮白开水一样,饮啤酒,更可怕了。
据小张说,他是以一瓶啤酒为一个单位,一天晚上最高峰的时候,可以喝掉十个单位,上帝,那就是十瓶了……
胡闹的时间最容易打发。我酒醉迷糊,大概是不到十二点钟的时间。我们离开了酒家。
小张和小李真有办法,他俩各拥酒女一名,还强拉着小咪跟我走。
小咪是半推半就的。她假惺惺的形状做得似模似样,父亲曾告诉我,脂粉女郎,多半没有真情真义的,一个人在年轻时,多“风花雪月”没什么关系,要见怪不怪才好,千万不可以深陷花丛不自拔,那就悔之晚矣!
我看小咪的做作,有点恶心,不禁就想起了父亲的格言。
在后,我们到了一间夜总会,那是一间称为扇型建筑物的夜总会,有表演,也可以跳舞,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两眼发直,眼皮比铅更重,肠胃有反感,灵魂飘飘,如坐浮云,醉的程度,只差呕吐。
小张和小李还真有“大酒客”和“大嫖客”的气概,他们继续饮酒,又搂着酒女跳舞。体力之盛旺,狂饮之海量,我这香港客,唯有自叹不如。
他俩再要灌我饮酒时,我说:
“我若再多饮一杯,就要躺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在迷糊之中,看到小张和小咪耳语。
小咪很擅长做戏,装聋扮傻含糊以对。
不多久,小张和小李他们又下池跳舞去了,小咪咬我的耳朵,柔声说:
“我们头一次见面,你就打算要我跟你回旅馆去吗?太不像话了,也太不给我面子,明天好吗?明天你再到店里来,订我的‘番’!”
什么叫做“订番”,我根本不懂,在不知者不怪的原则之下,敬请原谅,我是烂醉如泥了。
“瞧!你的‘小公鸡’追踪到了!”
忽的,小李一拍小咪的肩膊,似是向她提出了警告。
霎时间,是可以看得出,小咪的情绪是有一点紧张的。她回首东张西望地。又移动了靠背椅,藉以阻挡他人的视线。
什么称为“小公鸡”,我根本不懂,大概那是“行话”,是干酒家女那一行业的密语。
小张和小李带来的酒女,双双还要灌我饮酒。
生活在香港,以“女性为第一”,拒绝她们的敬酒,是非常不礼貌的。
我勉为其难,一杯啤酒下肚,“五脏造反”,立时出丑,呕吐狼藉。
究竟是谁送我返回旅店的,谁替我脱的衣裳,我全不知道!……
次日,我张开眼睛时,是有人敲我的房门将我唤醒的,我的脑袋内像是装上了七八斤零碎的重铅,一经晃动,就会乱碰乱撞,会使我的脑袋壳支离破碎。
我经挣扎撑起身来又告躺下,高声说:
“谁?”
“我!小李!”
“哦,等一等!”我爬起床,勉强支撑着扶到门前,那扇门并没有下闩,轻拧门键即告开启。“唉!”我一声叹息。
小李,还有小张,他俩精神奕奕,各搂着昨夜陪伴着到夜总会去的酒女一名,笑脸盈盈地出现在我的房门前。
“酒还没有醒吗?”唤做丁香的酒女是属于小李的,她先说话。
“什么时候了?”我抬起手腕,手表因为忘记上表链,已告停顿。
“五点半!”小张说。
“凌晨五点半,你们将我唤起床?……”
“不!是下午五点半!”
“下午?”我问。
“不!应该说是傍晚!”小李说。
“啊,我岂不是已经昏睡了有十多个小时了吗?”我再问。
“正确的计算,由昨夜一时半开始,到现在为止,是足十六个小时!”小张说。
“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计算,你睡足了有三分之二的一整天!”小张相好的酒女,唤做丁红。她最爱刻薄人。
“惭愧……”我很觉难堪,赶忙穿上搭在床靠背的西装裤。“你们请坐!”
“昨晚上你曾答应小咪‘订番’,现在是怎样决定?”丁红问。
“什么称为‘订番’?”我问。
“就是订小咪‘当番’的房间!”
“我还是不懂!”
“很简单,今晚上你请客,小咪做主持人替你招待客人,就称为订番!”
“啊。对了,昨晚上,是胡公道老先生请客,今天我一定得回请不可!”我说。
“那么得赶快通知胡公道先生,他们家中,开饭开得早!”小李说。
“也要赶快通知小咪订番,最近酒家的生意好,每天晚上客满!”小张说。
我房间内的电话开始忙碌起来。
我可以看得出,是小张小李在着急,他俩要设法让我请客,其实是要充充他们的面子。
胡公馆的电话是接通了,胡老先生听说是有上酒家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可是他扫兴的地方,就是九点钟之前,一定要打道回府向老太婆报到。
这天晚上,我们又到了相同的一间酒家。门首“订番”的黑板上有写着:“小咪,春宴厅”。这就是所谓的“订番”了。
我们进入“春宴厅”。侍者递上茗茶香果小瓜子。
酒女大班出现了,我是呆瓜一个,头一次到台湾,又是第二天上酒家,什么也都不懂。
只见酒女大班和小张小李交头接耳的,状似神秘。
丁红和丁香是由客人带进店的,她们先进入酒女休息室更衣去了。
“你们在讨论些什么名堂?”我问。
小李即说:“昨晚上,小咪为了你,和她的‘小公鸡’大吵大闹,还演出了全武行,小咪负了伤……”
“什么称为‘小公鸡’?”我问。
“你可曾在‘海派’的舞厅玩过?”小张反问。
“上海人开的舞厅,就称为海派!”我说。
“对了,海派的舞女,爱养‘拖车’,她们在没有生意时,‘拖车’会为她拖着满舞池跑!是充场面也!”
“‘小公鸡’和‘拖车’一样?拖着酒女满酒家跑吗?”我问。
“不!养‘拖车’和养‘小公鸡’是一样的,等于电影明星养小白脸,留在家中排除寂寞,在需要时派用场!”小张说。
丁红和丁香全笑了。捧腹大笑。
“这样说,小咪是养有小白脸了?”我问。
“管它,反正是逢场作戏,反正你不要做‘小公鸡’就行了!”小张说。
“其实,能给人养我巴不得做‘小公鸡’呢!”小李说。
又是一阵大笑。
胡公道老先生准时到达,他最准时就是上酒家,不过告退时也是很准时的。
“田世侄,你太客气了!”
“昨夜承你招待,我不过是回请罢了!”我说。
“听说昨晚上你醉了!”
“是的,酩酊大醉!”
“上酒家最好是以酒不醉人人自醉为原则,假如真醉就没什么意思了!”胡老先生说的是金石良言。
筵席又开了,情形比昨晚上更为热闹,陪酒的小姐挤满了厢房,这时我才知道,“番钱”是每一位新台币五十元,价廉物美。
父亲不要心慌,花不到港币一千元。
小咪迟迟没有见面,说不定是被她的“小公鸡”缠住了。
好在比小咪“更赞”的小姐多得是,“花多眼乱”,今晚上选美的情形好像较为两样。我的资格已稍微老到。
她们一个个的秋波瞬转,媚眼乱抛,完全是金钱当灯罩。
小张与小李照样是以豪饮酒的姿态出现,每一杯酒举起来都要乎乾啦!
小咪到了,这天晚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袒胸露背的洋装,玲珑的曲线毕露,艳光四照,但是掩饰不了她的藕臂上有几块瘀紫。
那必然是遭“小公鸡”的虐待。这种脂粉女郎就是犯贱,花钱买罪受。
这天晚上,小咪之对我,可以说是殷勤到家了,据说,酒客用酒女的名字“订番”(订番就是订房间,挂她的名字),那么就是最给酒女面子。
也许这就是她之所以特别显殷勤的原因,一个人出来玩,花钱没有关系,就是要花得愉快,所以,这就是上酒家的好处。你不会感到寂寞的,特别是置身在异乡的时候。
九点钟不到,胡老先生又先行告退了,没有办法,他的贤妻管制得甚严。几乎好像是台湾的公务员一样,上班下班都要“打卡”!不得迟到早退。
我亲送他出门,他祝我今晚上有一个愉快的周末,赫!我真傻,连今晚上是周末也忘记了,真是昏了头啦。
小张和小李来了几个朋友,据说是在酒家内碰着,也是常客,他们参加在我们的厢房内,更增加了热闹的气氛。
我们胡天胡地了一番。差不多到了十一点多钟,我们结帐离开了酒家,各拥酒小姐一名又坐落在夜总会里。还是继续喝酒。
小李怂恿我说:
“今晚上你将小咪带回酒店去,绝无问题了!”
我说:“她养有‘小公鸡’,我的胃口就缺乏了!”
小李说:“唉,你又不是要讨她做老婆,管她养‘小公鸡’、‘老公鸡’的?”
“心里总有疙瘩!”
“这样就证明了你不是玩家!”
“当然,我的资格嫩得很!”
“以后你多跟我们学习,不难将你训练成老玩家!”他笑吃吃地说。表现得非常自豪。
夜总会的时间真短,几杯酒下肚就宣告投降了,报幕小姐宣告:“谢谢各位的光临,明天请早……”
午夜之后,气温下降,有了些许凉意,走出夜总会的大门时,还降下了一点毛毛雨。
小张和小李表现“通气”,各带着他们的“妹妹”,跳上计程汽车离去,将我和小咪撇下。意思是给我一个机会。
经凉风一吹,我已经是有一点酒晕升头了,乘上计程汽车之后,小咪已倒在我的怀里。
“到什么地方去?”司机问。
“鸭多咪店!”我毫不考虑地说,这是机会,有机会就不要放过。
“最好不要上酒店去,陪客人进酒店去是很难堪的,请给我面子!”她柔声地说。
“那么到什么地方去?”
“到我的家里去如何?”她犹豫了片刻说。
“你的家里不是有‘小公鸡’吗?”我藉着酒意脱口说出。
她噗嗤一笑,说:
“别听别人恶言中伤,我是经常被人家造谣的!”
“你的家中还有着些什么人?”
“你在调查户口吗?”
“我担心不方便!”
“告诉你也无妨,我的寓所里就只有我和一个下女,嗯,对了,我还有两瓶很名贵的洋酒,正好招待你!”
“你指示司机开车吧!”
小咪的寓所,并不是在很高尚的住宅区,那几乎可以说是穷街陋巷,由大街穿进了巷,那条狭巷子看来似是污秽不堪的。
然而,在那狭巷里也盖起了一列三层楼高的公寓。是崭新的,完工未久,许多剩余的建筑材料都堆叠在街面上。由于下了一阵雨,它就变得泥泞不堪了。
“新房子吗?”我付过车资,打发计程汽车离去后,低头说。
“月初才搬进来的,这里的屋子还大部分空着!”她已摸出了门匙,启开了院子的大门。楼梯是在左侧,是供三楼与二楼共用的。
“你住几楼?”
“二楼!”她引我上了楼梯。
小咪有着一名愚蠢无比的下女,一看就知是走进都市没多久的乡下大姑娘。有客人进入屋内,她毫无知觉,仍在佣人间内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不要见笑,阿香就是如此的,她闲着无事就是睡觉,而且一睡就好像大母猪似的!”小咪解嘲说。
寓所内的布置显得甚为拥挤,倒是“琳琅满目”的,一应俱全,冰箱、沙发椅、柜橱、装饰架、餐桌、电视机、电唱机……将一所小小的客厅全塞满了,好像没有空隙之地。
这寓所的格式是三房一厅,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房间,只有着单面窗户,里面布置一张麻将桌子,牌、尺、筹码都摆在桌上。难道说,她还经常招待朋友打牌不成?嗯,很可能是拉一些酒客聚赌抽头,帮补家庭开支。
“你假如高兴,可以经常带一些朋友到此打牌,什么都是现成的!”她说着,打开了柜橱,取出了一瓶“拿破仑白兰地”,那就是她说的所谓名贵的洋酒,又顺手取出两只玻璃杯。
“最好不要再饮酒了,因为我差不多已经要醉啦!”我说。
“你可高兴洗一个热水澡?”她问。
“在你这里洗澡吗?”
“有什么不可以?阿香早已替我将热水准备好了!”
“我还是回到酒店里去洗……”
“瞧你就是悒悒不安的,好像根本就没有经验。”
“什么经验?”我反问。
她咯咯一笑,说:
“累了一整天,我可要去洗一个热水澡,你随便坐,高兴听收音机、唱片、看杂志、饮酒,自在些!”
她已启开寝室房门,寝室内的布置还比较像样。有一张双人“席梦思”床、地毯、宽型的梳妆台,琳琅满目的化妆品。
衣橱是镶在墙壁上的。壁灯、床头灯,都是很新型,也很美丽,并不像是在客厅内的那样凌乱。
“寝室内也可以坐,你只管随便!”她启开了衣橱,取她的换洗衣裳。
这时,我却看到衣橱内有着男人的西装,那不就是“养小公鸡”的证据吗?
浴室是供寝室私用的,她进内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一面又走出来坐到床上去脱下玻璃丝袜。
我很欣赏她那雪白的玉腿,均匀纤长,加速了我心跳的速度。
“别瞪大了眼想把人看穿似的!”她娇嗔说,是有意挑逗的。
我咽了口气,只好将眼光回避。
“听小李说,你将要在台湾开设工厂?”她问。
“不!还未有一定呢,我只是奉家严之命,到此观察一番,看有什么生意可做?”我回答。
“你们开的是什么工厂?”
“塑胶花工厂……”
“你的父亲很有钱吗?”她谈到了正题。
我一声咳嗽,说:
“谈不上有钱,有一家工厂,养有百多名工人就是了!”
“塑胶花工厂赚钱吗?”
“我们做外销生意,销欧美各国!”
“浴缸要满了,我先洗澡,待会儿再谈!”她溜进浴室里去了。
浴室门掩上了,我独坐无聊,想起了小张和小李,他们将我撇下,到了这里,明天该怎么办?怎样和小咪“结帐”呢?我很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
我开始听到浴室内有了水声,这时心中的意识是很难以言传的。
我想离去,又有点“心猿意马”。
在梳妆台的底下,有着几册电影杂志,我拾起来随意翻阅。
也真怪,连翻着几页,都是“肉体派”的电影,使我浑身的血液都是热烘烘的。
我需要饮酒了,刺激上增加刺激。我又想到了父亲,让我观察业务到台湾,竟留连在这种地方,他老人家不气煞才怪呢。
不过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是身不由己的。
约有二十多分钟,浴室门又启开了,小咪穿着浴袍出来,一头秀发缠着毛巾,是泡过了热水浴的关系,她的脸颊红得像苹果,愈发是充满魅力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犹在用浴巾拭脚,看情形,睡袍内是“真空”的呢。
我“呆若木鸡”,这能怨什么呢?只怪自己一切的经验都不够。
“可以让出梳妆台让我梳头吗?”她问。
“呃……”我又是一声咳嗽,赶忙将梳妆台的座椅让了出来。
看女人梳妆实在是一大乐事,我执着酒杯,坐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边啜着酒,边欣赏小咪用发刷去抹她那一头乌溜溜的头发。
她的姿态美妙极了,尤其是她的浴袍内是“真空”的,胸脯若隐若现,乳壕的线条一直有变化。
“别老瞪着一双傻眼,你需要更换睡衣吗?”她忽的秋波瞬转,唇角飘香,很不在意地说。
“睡衣?”我很吃惊,这该算是请我留宿了。有多难为情,连这种话她也问得出口么?
“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呢?你以为我的屋子内不会有男人的睡衣吗?”她继续梳着头。
我已告脸红过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好。
“别怕难为情,留宿在此的,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特别你是由香港来的华侨,也许过了今晚上之后,永不会再来了!”她是在说真心话了,“最好是回香港去,叫你的父亲投资设厂,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她梳过头后,开始抹脸霜,又在身上喷了香水。
“我很抱歉,实在说,我各方面都没有经验……”我呐呐说。
“谁在开始时会有经验呢?我刚开始进入酒家做服务生时,才十三岁,替客人递面巾,看见酒女和客人搂搂抱抱,会脸红耳赤的,之后,我也‘下海’,就习惯成为自然了……”
“小咪,我爱你……”我身不由主,像被吸铁石吸住了般的投过去。
她接受我的拥抱、热吻……爱抚,又为我解衣裳……
正在这时,忽的客厅外有人在拍门,拍得“穷凶极恶”,几乎像是要破门而入似的。
我被抛落地毯之上,小咪匆忙溜至门首,一面披上浴袍。
“谁呀?”她大声喝问。
“我!”屋外是男人豪壮的声音。
“糟糕……”小咪着了慌。
“是谁?”我也惊惶地问。
小咪不顾一切,向客厅外行了出去,双手叉腰拦在锁牢了的门前。
“你还回来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分手的吗?”她说。
“分手,没有那样的简单!你偷人养汉,我打烂你!”门外说。
“卑鄙无耻!你吃我的用我的还不够吗?”小咪说。
“你再不开门,我就将它踢开了!”门外说。
霎时间,真有用脚踢门的声音了,可怕已极,那扁薄木板门怎禁得起这种暴力呢?
我早已经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虽然,我在外“风花雪月”的经验不够丰富,但是我听说的故事倒不少,例如“放白鸽”,就是如此的,让一个女人去勾引男人,然后由她的丈夫或是姘夫实行捉奸拿双,到时候有口难辩,听凭敲诈勒索!
我奉严命出门,在外荒唐不打紧,若闹出了此类的笑话来,可会被亲戚朋友们笑掉大牙。
我慌张的程度自是无可言状的,慌忙凌乱穿上衣裳,汗如黄豆,两腿发软……
“你再敢踢门我叫警察!”小咪还继续持强,但是,她相同的只是弱者,处在被动的地位。
那位好睡的下女阿香也被踢门的声音吵醒,她战战兢兢跑出佣间,呐呐说:
“既然是萧少爷回来了,为什么不开门呢?”
小咪瞪眼,向寝室门首间的我一指。阿香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不再多事,退缩一旁。
门外的家伙真像疯狗一样,看情形,那扇门禁不起他的暴力,门闩已告脱落,它立刻就会塌下来了。
我溜到小咪的身畔,颤着嗓音说:
“你的寓所可有后门?让我逃走?”
“只有这一扇门……”她也难堪不已。
“那怎么办?”
“没关系,我和他拼!”
“你的‘小公鸡’吗?”我问。
“去他的王八蛋!”
轰然一声巨响,房门塌下了。破门的是一个“阿飞型”的青年人,长发曲弯,脸色猪肝,是酗了酒的关系,穿着鲜红色的运动短衫,牛仔裤,体格壮硕,杀气腾腾地。
“你真不要脸!”小咪见面就打。她是花拳绣腿的,怎会是那“阿飞”的对手呢?不等于自讨挨揍吗?
我乘此机会闭着眼睛冲出门去,夺门而逃,那座楼梯是狭长的。
岂料门外还不光只是那“小公鸡”一人呢,至少有四个人以上,有立在楼梯上的,有守在下面楼梯口间的。
“喂,采花贼出来了!”
竟有人指着我为采花贼,天理良心何在?我抱头鼠窜,身上只感觉到有一阵的拳打脚踢。
“别让他跑掉了!”小公鸡在叫唤。
我原是书生型的读书人,怎禁得起他们拳腿交加?连爬带滚,由楼梯上滚了下来,爬起身又被踢倒,狼狈之情形,非笔墨所能形容。
逃出大门,也分辨不出方向,只有着逃命的打算,西装上衣早被扯破了。背脊上挨了多少拳头无法计算。
我被绊倒,滚在地上,眼前一黑,好似昏了过去。心中还在惦念,也许我就要被打死了。
“你们怎可以这样的欺侮人?多少人打一个?”耳畔似听得有女人的嗓音叱喝着。
“关你屁事!”
“我就爱管闲事!”
“去你奶奶的……”
唏哩哗啦一阵极其凌乱的声音,似是有着许多人在群殴。
我真的昏过去了,以后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我的听觉最先有了反应,听得唏哩哗啦的声音,似像是水声呢。为什么会有水声?
我感到浑身剧痛,可能是身受重伤。脑门上像是火灼似的。
倏地,我感到有冷凉之物落在我的脑门上。又有液体似是水分,沿着眼眶流到颈项间。
我欲张开眼,又感觉到眼皮上像被重铅压着,连抬起眼皮的气力也没有。
我的手被人抚弄着,大概是有人在替我洗涤伤口,胸部也剧痛不已。那些家伙集体向一个人群殴,几乎像是有十代冤仇似的。何需要打得如此的凶狠呢?
我的眼皮总算是抬开了,眼前是模糊潦乱,地转天旋,过了好一会,一张可怕的脸孔,现在我的眼前,天哪,那是什么?狮子鼻、铜铃眼、血盆大口、披头散发的……
我赶忙再闭上眼睛。
“醒过来了!莉莎!”那嗓子极其刺耳,像破锣似的。
“真的吗?”娇滴滴的声音,随着跑步来到我的身畔。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美?又如此丑恶的嗓音?
我再次鼓足勇气张开眼,这时我看到一个白衣人,尖尖的脸蛋,烁亮的大眼,尖鼻子,菱型小嘴,像是天女降凡,一头乌亮的短发……
她穿着一身白衣,袍不像袍,衫不似衫,看不见钮扣,拦腰一根黑带。那算是什么服装呢?
奇怪,这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天堂上会有美女,但是那个形状可怕的妇人仍站在一旁,铜铃眼、狮子鼻、血盆大口、披头散发的,那岂不是地狱中的魔鬼吗?
我的脑海中仍是乱哄哄的,神志一时仍清醒不了。但是我知道是躺在一张绷硬的床上。
天花板是黝黑的,满积蛛丝尘垢,室内光线幽黯,墙壁上挂有神龛,褪了色的照片……这绝非是医院,医院里不可能会有这种布置的。
“别骚扰他,让他多休息也好!”那年岁大的丑妇人说:“再过半小时喂他吃药,可能会有内伤呢!”
那年轻的一个,又拧了湿毛巾为我敷头上的伤处,这时我才嗅着一种极浓的草药味道,想必那是敷伤的草沫。
渐渐地我更清楚地可以看到她的那张脸蛋,清秀、甜美,绝非是酒家的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她的衣着奇怪,那绝非是护士服装,而又是白色的,使我百思不解。
“你是谁?”我尽全力,张开口,有气无力地问。
“啊,你终于醒了!”她说。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家!”
“啊,想必是我被人打伤了,你们将我抬到家中来的!”
“是的,你为什么会和那些地痞流氓结怨呢?看你是个文弱书生,身上持有的护照是香港华侨!”
“唉,一言难尽!”我的心中有了内疚,想不到一时荒唐,惹来如此的大祸。
“你在台北可有亲人?”她问。
“没有,只有几个熟朋友!”
“可需要我替你通知他们吗?”
我的心中暗想,在花街柳巷被流氓殴伤了是极其难堪的事情。假如通知小张和小李反惹笑柄。再者被胡公道知悉,再若传到香港父亲那儿去,他老人家不气煞了才怪呢。
“不需要通知任何人,为了不麻烦你们起见,最好请你们把我送到医院去!”我说。
“你暂时还不适宜移动!”她含笑说。
“刚才那面貌可怕的老妇人是谁?”
“家母!”
我自觉失言,吐了吐舌头,很觉难为情:
“对不起,我的头脑还未清醒……”
“没关系,很多人都叫她‘母夜叉’的!”她抿嘴笑了起来。
为什么那样丑怪的母亲会生得出如此娇美的女儿呢?天地造物真教人费猜疑。
“我能请教你的芳名吗?”我问。
“马莉莎!”
“很漂亮的名字,我姓田,单名平字!”
“我知道,你的护照上写得非常清楚!”
“唉!我这样打扰你们很觉不安!”
“没关系,你只管放心养伤,我的家中就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
“令尊呢……?”我又失言了。
“啊,家父多年以前就故世了!”
“对不起,为什么我老是说错话呢!也许神经错乱了!”
“你放心休息吧,六点钟我会唤你吃药!”她说着,一面替我盖上被子。
“六点钟?是晨间还是晚上?”
“已经是傍晚了,你已经昏迷了有十多个钟点啦!”
“唉,这真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我只记得我在黑巷之中被几个人围殴,以后的事情就完全不清楚了!”
“你在昏迷时间中,不时地唤着‘小咪’!‘小咪’是你的什么人?”
我怔怔地难以启口,只摇了摇头,含糊过去。
马莉莎向我一笑,说:
“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我替你做一点稀饭,妈妈说,你可能患有内伤,她外出替你拈药煮汤,我们有家传秘方,吃了就会好的!”
“我该怎样报答你们是好呢?”
“别把事情摆在心上,先休息吧!”
我的身体不算壮健如牛,但也不像是衰弱书生那一类的体型。
挨这一顿揍竟好像是患了大病似的,醒来后的当天晚上浑身酸痛,部分地方像是火灼似的,疼痛难熬,我又不方便呻吟。我和这马家的母女两人,冒昧平生,她们是怎样将我弄回家的,我还完全不知道!想必当时的情形,非常的狼狈。才来台湾二天,二天都是如此迷糊状态晕迷,千万不能让父亲知道啊……。
夜阑人静时,我始发觉身上的衣衫被剥光了,胸膛间里有绷带纱布,有草药味道,是敷上了药,是谁替我敷的呢?
假如说,这屋子内只有马莉莎母女两人,那么除了她们俩母女之外,还会是谁呢?这该是多么的难为情呢!
“女人祸水”,事情完全是由小咪而起的,真该死,为拈花惹草,招来这样的一场横祸,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候才可以复元呢。
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看屋子内外的环境,马莉莎母女的经济情形,并不宽裕,她俩是靠什么为生的呢?
我睡着的一间房间,可能是马莉莎的,床头上的一张茶几摆着有她的小照,墙壁上贴了有一些电影明星的照片。乱七八糟的,靠床的末端有着一只破衣橱,橱门半掩,可以看得出橱内的衣裳不多,还有破皮鞋,这女孩子可能穿鞋子甚费,很多的破鞋子就堆叠在衣橱下面……
我最奇怪的还是她的那种半袍状的白衣裳,是用粗麻布制的,既硬又不舒服,是干什么用的呢?它又不像是制服,衣橱内还挂着有好几件……。
马莉莎可能是和她的妈妈挤在一个房间内睡觉,那位老太太的脸孔长得丑恶,睡相想必也是相当难看的,鼾声如雷,呼噜呼噜的,还带上不时地咬牙,谁能忍受这种乐曲?
我自幼就是单独一个睡房长大的,娇生惯养,床铺稍硬,也或是有些许嘈杂的声音,就会睡不着,这时是活该受罪了。
鸡鸣唱晓之后,我才迷迷糊糊入睡。可是没有过多久,却又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惊醒。
隔着一层薄木板,可以清楚的听见马莉莎的妈妈一副破锣似的嗓子。她正在和一个男子争吵。
“打伤了人,我们不告官!医药费总该要赔偿的吧?”那男子说。
“哼!你们自作孽,打伤了也是活该!”
“唉,马妈妈,怎可以称为自作孽呢?纠纷不是由我们这方面起的,我的女人被人家玩了,难道说不生气吗?找几个弟兄,兴师问罪,这能算得了什么呢?”
这位老太太一点也不含糊,说:
“我没有看见有人玩你的女人,但是呢,却看见有人在我家的门前集体围殴一个人,打得半死,罗伯萧,我并非没有给你警告过,曾三番四次的给你们告诫,你们耍阿飞、混太保,搞什么不良少年的帮派,我管你们不上,也劝你们不听,你们张牙舞爪的程度已经是够瞧的了。霸道横行,吃酒家女,吃舞女,欺凌街坊,见谁弱就噬谁!我已经向你们提出警告,别沾惹到我的头上,否则,到时候反悔莫及,你们不听,那又能怪谁,告诉你,这一次,我还算是打得轻的,再有下一次,保险有人筋断骨折。”
“我们并没有惹你呀……”
“哼,在我家的大门前揍人,还不算惹我,那么,你们打算怎样才算是惹我呢?”
我听了马老太太的一番话,立刻了解,是小咪的那个“小公鸡”,他竟然找上门来了。
奇怪的是马莉莎的妈妈,她对那些不良少年一点也不摆在眼中,语气凌人,好像就是能镇着他们呢。
她有什么能耐?什么样的本领?听她的语气,好像她还能打架呢!
“马妈妈,我们一行五个人,全都受了伤,陈荃的头破了,在洪外科那里缝了四针,熊老么的胳膊脱臼,廖麻子的小手指折了一只……”罗伯萧仍在说。
“谁叫他们要和我动手呢?没放我在眼里我不将他们劈碎,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马妈妈说。
“陈荃、熊老么他们的家庭环境都苦得可怜,要不然也不会出来胡混了,我们并非是向你讨什么医药费,而是向你家里住着的那位客人伸手,反正他是华侨,家里有的是钱……”
“赫,是让我代替你们向人家敲竹杠吗?”马妈妈高声怪叫起来。“打伤了人,还要向人要钱,敲诈勒索吗?你想得好,别说我已经管上这件事情了,就算我听说有这类的事情,也要打抱不平!”
“马妈妈……”
“别多说了,你走吧!假如你再噜苏,惹我火气上升,可别怪我丑话先说了!”
“马妈妈……”
“你再不离去的话,我可开揍了!”
那个姓萧的小伙子还真被吃住了,他怏怏离去,我听到有开关门的声音。
不多久,那张有着铜铃眼狮子鼻的脸孔,探首屋内,她咧大了嘴巴笑着说:
“正好!你醒来了吗?准是被我们吵闹的声音吵醒的!你只管放心,有我在此,他们不敢惹你的!”
我深感愧惭说:
“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别说客套话,我给你端水洗脸,炉子上热着有稀饭,你喝一点,很快就可以恢复体力了!”
“马小姐,她不在家吗?”
“啊,她上学校去了,中午才要回来!”
“哦!原来她还在念书!是念中学或是大学?”
“不!她做教师!”
“教师?”我顿了一顿。“是教中学还是小学?或是教幼稚园?我看她的年岁不大……”
“什么也不是!”她掉头走了。
我听得厨房内有洒水的声音,可能是她正在为我打洗脸水。
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家庭,奇丑无比的妈妈会养出如此漂亮的女儿。而且街坊上的地痞流氓还对她惧怕呢。
马莉莎在做教师,她教的既不是中学也不是小学,又不是幼稚园,那么她在做什么样的教师?教什么样的学校?
洋裁学校么?烹饪学校?打字……唉,我的脑筋愈想愈乱。
马妈妈已经替我端进了一盆洗脸水,盆内还有漱口杯,杯上架着一支挤上了牙膏的牙刷。
我说:“我应该可以起床了!”
“最好不要多移动,因为你的胁骨可能有挫伤了的地方!漱口水你就吐在痰盃里好了!”
“真麻烦你们呢!”
她没有说话就又进入厨房里去了。
我洗漱完毕时,她已端进来热腾腾的稀饭,另外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有肉松、咸蛋等。
她们所用的碗具也很粗陋,证明生活情形并不很好。
我这样的接受她们母女的照顾和关切于心何安呢。
马妈妈对着我,不时露出傻笑。
她脸虽是丑恶,但是心肠倒是极和善的,由她的言谈间,可以知道她的性情躁烈,又是口直心快的。
只是她故意卖关子,没肯告诉我马莉莎究竟是在什么学校做教师?
“你不妨自己去问她!”她说。
我需要起床入厕,浑身仍是酸痛的,行动非常的不方便。
马妈妈又关照说:“你要小心,因为脊椎骨后面有瘀伤,我替你贴了跌打膏药,别再拧伤了!”
我谢谢她的关心。上厕所时是须要经过厅堂,以及她们母女共睡的一所房间的。
那所谓的厅堂,不过就是一条走廊,屋檐经过了修改,推伸出院外约有尺来宽,也是乱糟糟,堆叠的杂物很多,有着几把破藤椅,一张圆木桌。茶壶是缺嘴的,茶杯都有裂口。
她们母女所睡的那一间房间,狭窄得有如鸽子笼,只有一扇窗户,床是竹床,桌也是竹桌,床背后堆叠着许多皮箱,相信那就是她们家庭中所有的财产了。
板壁上还挂着有一面锦旗,为了好奇心,我很希望一看锦旗上绣着的是一些什么字。由于那所房间的光线太差,我隐约看到精武二字……
马妈妈已经出现在我的身后了。“需要我搀扶你吗?”
“不需要,太麻烦你了!”我说。
午后,马莉莎回家了,她给我买了一些水果,她们的家庭环境并不宽裕,还要破费在我的身上,令人不安呢。
马莉莎的脸孔红润得像两只苹果,浑身汗迹,像是经过了什么样的操劳,做了费力气的事情。
马莉莎回家,她的妈妈就外出了,两人好像更值一样。
厨房里有着剩饭,马莉莎用的是我用过的残菜,她用开水泡饭,就唏哩呼噜的吃个痛快。
我又扶行着走出厅堂,在她身畔的藤椅坐下。
“你怎么可以起床呢?妈没告诉过你,你的脊椎骨后面有瘀伤吗?是被人踢伤的……”她放下了筷子说。
“没关系,我也应该起床活动一下才对,对筋骨血脉都有帮助!”
“别胡说八道,你根本不懂跌打损伤,下午还要再吃一剂草药!”她说。
“我听令堂说,你在做教师……”
“妈就是爱喋喋不休的,她的嘴巴不能闲着!”
“告诉我你做教师,又有什么不对呢?”
“我不高兴!”
“你在哪一所学校?”
“不告诉你!”她努着嘴,已开始收拾碗具了。“我替你弄草药去!”
奇怪,她做教师,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如此的神秘呢?
“你的妈妈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又问:“我看见她匆忙外出!”
“去学校了!”她回答。
“她也是教师吗?”
“主任教师!”
“这样说,那所学校等于是你们自己所开的了?”
“你为什么要问得这样清楚呢?你在养病期间,应该在床上躺着才对,连话也不要多说!”
我呆了半晌,又说:“我待在你们这个地方,好像‘销声匿迹’的,不给台北的朋友知道还可以说得过去,但是可要通知香港……”
“你打算用什么方式通知呢?”
“我想拍一封电报,说是平安抵步!”
马莉莎惊奇说:
“难道说,你到台北多天,还未有给香港去过消息吗?”
我脸上一红,说:“抵步之后,就顾着玩了!”
“这一次是给你一个教训,拈花惹草招来的祸患!此后该有戒心了吧?”
我更觉难堪,连咳嗽了好几声,藉以遮羞,“你全知道了吗?”
“今天上午,那个姓萧的不是来讨过医药费了吗?”
“你和那姓萧的,是相识的吗?”
“街坊上的地痞流氓,很容易就可以查得出来的,因为他们经常在我们这地区打转呢!”
“我很奇怪,他们对令堂好像有点惧怕,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马莉莎笑而不答。
于是,我就对她们母女的身分有所怀疑,可能是“地保”一类的身分呢。
亲爱的爸爸,X月X日,也就是我到台北的第五天上午,我曾给您拍了一封电报,是拜托马莉莎代拍的。
电文非常简单,仅寥寥的数行字,假如您还记得的话。电文上说:买卖大有可为,在台北需多停留数天!
经过我的坦白,你该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我的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肥肿难分,见不得人也。等于是暂时躲难,这种羞辱是没齿难忘的。
该天的下午,小张和小李竟找到了马莉莎的家中来,最可恶的是,他们还带着小咪同来。
他们是怎样寻着我的呢?这该可以说,做“小公鸡”的家伙,无耻又兼无聊至极。他们聚众殴伤了我,几乎要了我的性命,这时又送信企图在我的身上敲诈,勒索几个医药费。
那姓萧的家伙,曾经向马妈妈开过口,碰了一个硬钉子,于是他们又转向小咪,间接打主意。因此小咪才知道我的下落。
由那天晚上夜总会一别,小张和小李就失去了联络,好像我是失踪了呢。
他俩曾寻找到小咪的香闺去,小咪没敢坦诚相告,佯称当天晚上,我仅在她的寓所里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就自行离去了。
小张和小李还以为我迷了路,走失了呢,近三十岁年龄的人,会在一个都市走失,该也可以说是奇闻了。
直到“小公鸡”罗伯萧的主意打到小咪的头上,当然,他们有把握吃定了这种靠卖笑为生的都市可怜虫,对付她的态度,就不会像对付马妈妈那样温文有礼了。
小咪着了慌,由她的“姊妹淘”丁红和丁香处,寻着了小张和小李求援。
于是,他们一行就寻到了马家。
该多么的难为情呢?到台北的第二天晚上就被小流氓殴伤了。
每天下午,马妈妈都不在家,是由马莉莎留在家中照顾我。
她倒是无所谓的,听说是我的朋友到访,就招待他们坐进了屋子。
小张直跺脚,说:“唉,为什么出事后不给我们通知一声?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的台北市啦!”
小李义愤填膺,大有“贼过兴兵”之势,说:“我们去报案,警察局我有朋友,非严惩那几个小流氓不可!”
我摇首说:“息事宁人,算了,张扬出去反而难为情呢!”
“唉,你不知道,那些小流氓还打算向你敲诈勒索,要向你讨医药费和遮羞费呢!”小李说。
“什么称为遮羞费?”我问。
“就是说,你玩了他的女人!”
“真是他的女人吗?”
“地痞流氓就是要这样胡缠!可恶可恨!”小张看着我的伤抢着话说。
小咪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见犹怜,她嘤嘤哭泣着,颤着嗓音说:
“我可以说被欺凌够了,要了人还要要钱,终日挨打受骂……”
小李讥谑说:“谁叫你养‘小公鸡’呢?这是养‘鸡’之过了,可谓是‘养鸡被鸡恶’!”
小张对小李的谑笑不满,说:
“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我们要商量对策才对!”
“田平兄,你还真行,一个人打伤他们三四个!”小李又说。
“我没有和他们动手,当时,我被他们群殴,又是酒醉迷糊的……”我解释说。
“你不动手,他们又怎会受伤的呢?一个头破血流,另一个手臂脱臼,还有一个折断了手指头,伤单我全看过了!”小张说。
“也许是你酒后动醉拳,打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小李说。
我叹气说:“当时的情形如何,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你的伤势可要紧吗?是否需要到医院里去,照照X光检查一番?”小张关切说。
“没关系,我已经敷过药了!”
“敷了什么药?”
“不知道,大概是草药,马小姐家中的祖传秘方!”
“唉,草药怎么行?搞得不对,会误事的,还是趁早到医院去……”
马莉莎一直没有发言,她静立门旁,这时瞪了小张一眼。
“劳烦二位关心,我暂时不希望走出门外去,实在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太难看了!”
“在这地方休养吗?……”小李打量了屋子上下的环境,当他的眼睛瞥见站立在门首的马莉莎时,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当然,他也体会得到是怎么回事,原因何在了。
“小流氓的一方面,我们该怎样对付呢?我的主张还是报案,请‘少年组’收拾他们一番!”小张又一次建议报案。
“唉,假如报了案之后,他们会找我更多的麻烦……你们没关系,我受不了……”小咪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我取过了搭在床柄柱上的西装上衣,掏出皮夹,找出两张小额的美金旅行支票,说:“假如他们的要求不太高,为了息事宁人起见,打发他们一下就是了!”
“哼,这样岂非是助仗恶人了吗?”马莉莎忽的开了口,她绝对反对姑息那些小流氓。
“他们有人受伤那是事实!”我说。
“活该!”马莉莎说:“欺凌弱小,应该受到教训!”她的语气像是仗义行侠的巾帼英雄。
“你的意思怎样呢?”小张问。
“不理睬他们!”
“但是他们会找我们的麻烦呢……”小咪看见我的皮夹很丰满,竟也参与要钱解决问题。
马莉莎冷斥说:“你和罗伯萧的关系不同,有事情你们会很容易就解决的!假如说,他们一定要讨医药费的话,不妨让他们找我妈妈谈,多拧掉一个人的脖子,恐怕就没有事了!”
小张和小李相顾失色,这两人也搞不清楚莉莎母女两人是什么来路?她对街坊上的小流氓好像是一点也不含糊。
“田先生是病人,需要多休息,你们几位打扰的时间好像是过长了一些吧?”她已开始下逐客令了。
“田平兄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效劳的?”小张问。
“没有!”我回答说:“最好是别张扬出去,也别让胡公道老先生知道!”
“我们已经通知了胡老先生,他待会儿会来看你!”小李说。
“唉,难为情!”我说。
小咪还想赖着,可是小张和小李强令她离去,因为马莉莎的“送客令”已经摆在脸上了。
胡公道老先生也来看我,他和小张小李的意思相同,也主张我报警备案,无论如何要捉拿那几个行凶的小流氓归案,绳之以法。
我说:“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算了吧!”
他说:“你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他们既然还有敲诈勒索的企图,迟早还会找你的麻烦的!”
我说:“不,住在这里,安全极了,小流氓连大门也不敢溜进来!”
胡公道老先生见我坚决如此,也无可奈何,他特别关照小张和小李给我照顾,假如有需要,随时随地找他们两个。
我再三道谢,并一再恳求胡公道老先生,千万不要将这事情传到香港给爸爸知道,否则他老人家不跳脚才怪呢!
我第二封电报拍给爸爸的,是说:塑胶花工厂在台湾大有可为,因为工资便宜,生活安定,经济发展迅速,接洽外销也很方便,现在,许多外侨都纷纷地在台湾投资设厂,我们为什么不也开设一个分厂呢?
其实这时候,我并不兴于开立工厂之事,事实是我正在大谈恋爱,我爱上了马莉莎小姐。
我可以指天发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的坠入了爱河,这并非是感恩图报,爱情是微妙的东西,真爱上了就好像是着了迷似的。我根本不想离开台北,更不想离开那条陋巷的破屋子。
马莉莎对我倒是若即若离,时冷时热的,她的性情和她的美貌好像是两回事,有时候温柔,有时候暴躁得可以,又有时候,好像是成心闹别扭,扑朔迷离,搞得我昏头昏脑。
愈是如此,我爱她更深。
小张和小李很不帮忙,他俩一次又一次的带小咪来看我。
小咪每来一次,马莉莎必找机会和我闹别扭,甚至于要赶我回到旅馆里去住。
小咪每见我一次,都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撮,惹上了小流氓就知道难缠了。
罗伯萧还是老套,逼着小咪向我索汤药费,唉,为了息事宁人计,我没给第三者知道,偷偷塞给她一百元美金。希望就此“一刀两断”,大家省却麻烦。
爸爸给我来了电报,说:投资设厂事,最好找胡公道磋商,若胡先生投资半数,港台合资,即可进行!
我大喜若狂,数次和胡公道先生磋商,终于获得协议。
胡公道老先生投资百分之三十,并负责东南亚方面的经销,我们出资百分之七十!主持技术部门,欧美市场由我们负责。
爸爸同意之后,就是厂址的问题了,我得开始觅寻适当的地皮。
这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让我适当利用时机和马莉莎游山玩水。
我真正的看到了台湾的山明水秀,这和香港那拥挤的海岛都市迥然不同。外国人称台湾为“花园”,它真是花园般的美丽。
差不多近郊的风景区,我和马莉莎都游玩过了,阳明山、乌来、碧潭、指南宫、故宫博物院、仙人洞、金山、福隆海水浴场……很抱歉,就是没有去看地皮,但是我们的开支,一定要花在看地皮的帐项上的。
花钱真是容易,我带来的一点钱很快的就完全花光了。
我又给爸爸去了一封电报,说:建厂之地皮已有头绪,惟是钱用光了……
爸爸给我回电,说:可以暂向胡公道先生挪支!
这位老先生对我也很信任,要多少就给多少,我是指刚开始的时候。
其实他老人家也不用担心,反正是在货款上扣除就是了。
由于花钱太多,一天,当我又伸手的时候,这位老先生忽然心血来潮,问我说道:
“你到底是在游山玩水?还是真的在找地皮!”
“找地皮!”我只好这样回答。
“你让马小姐带你看地皮,她懂吗?”
“她不懂,可是她能领路!”
“看地皮,怎会看到花莲去了呢?”
我大为惊讶,说:
“您怎会知道的?”
“唉,传说纷纭,那位马家的老太太已经将你当做女婿看待,逢人就说,传到酒家,又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脸红耳赤,说:
“唉,工作不忘娱乐,我是顺便玩玩罢了!”
“你对那位马小姐一往情深吗?”
“不瞒您说,这是我一生之中真正的坠入了爱河!”
胡老先生顿了一顿,沉思了片刻,以劝告的口吻探问:“你对对方的家庭可有了解吗?”
“我很了解,她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母女两个都是做教师的!至高无上的清白家庭!”
“做教师?”胡老先生也觉得惊奇。
“做教师有什么可值得惊奇的呢?”
“在哪一所学校做教师?”
“不知道……”
老头儿笑了起来,说:“做教师怎会有时间整天陪你到处嬉耍?还跑到花莲去两三天?”
“马小姐请假了,由她的妈妈替她代课,这又有何不可呢?”
“不过我可以坦白告诉你,马小姐的家中我去过一次,那地区是最劣等的住宅区,前后都是花街陋巷,在那地方住着的,大多数是酒家女、舞女,不正当职业者居多,你只看地痞流氓横行的情形就可以知道了,因此……”
我即严词厉色地说:“一个人的身分,不能因她所住的地区而定,老先生也许成见太深!”
“不!因为我和令尊是好朋友,你等于是我的世侄,来到台湾,你的一切,我得对令尊负责!”
“不用老前辈担心,我已经成年,可以自立了,我知道我有没有交错朋友,选错了对象!”
讨几个零用钱可真麻烦呢,要听这位老先生噜哩噜苏的一大堆。由那一天开始,一次比一次困难。我得另辟财源才行了。
我和马莉莎游玩花莲的事情既然被胡老先生戳穿了,不得不让我重复坦白一下。
我曾听说过台湾的东部——花莲地方的景致美极了,特别是称为天祥的地方,依山傍水,有如人间仙景,许多画家诗人墨客,在返国时一定要到花莲走走的,否则就枉一此行。
我在酒店时也看到许多彩色的明信片,着实是美极了。
因之,我乘在马莉莎高兴时,央求她带我到花莲去观光。
初时,她恁怎的也不肯,着实,孤男寡女要到较远的地方去,容易惹起蜚短流长,我没有关系,人家是女孩子,人言可畏,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一个人只要行得稳立得正,怕什么蜚短流长、人言可畏?去就去!”
在物极必反的原理之下,她忽然又答应了,所以我说她忽冷忽热就是这个原因!
我俩购了来回的机票,原预定在花莲只歇息一夜的,因为玩得高兴,所以多住了一夜。
马莉莎真是一个好女孩子,她命令我在旅馆里开了两个单人的房间,并一再提出警告,说:
“假如有不轨企图,小心你的脖子,我很容易就可以将它扭断的!”
我调皮地说:“假如我向你求婚呢?”
“找我的妈妈去说!”
“你不能自主吗?”
“我是我妈妈的女儿!”
“我不过是和你开玩笑罢了!其实我对你十分崇敬,我爱一个人或是爱一件物品时,都不忍将它损害的,你只管放心!”
“不用甜言蜜语,我是不大容易上当的!”
天祥真是一个好地方,景色如画,由花莲一直到天祥沿途的公路上都美不胜收,不相信我有照片为证。
我向马莉莎小姐正式提出求婚是在回程时,她还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问我妈妈去!”
“这一次,我是真的,绝非是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问我妈妈去!”她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难道说,你自己一点也不作主意?”
“我是我妈妈的女儿!”
“向你的妈妈提婚事,多难启齿呢……”
“妈妈可以完全作主,她说行了就是OK,连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谑笑说:“假如你妈妈叫你嫁给王二麻子、张四癞子,你也照嫁不误吗?”
“照嫁不误,母命不敢不从!”
马莉莎坚决如此,我也只好遵命而为了,到底,我从未有过求婚的经验,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是好呢。
自从伤愈以后,我就搬出了马家,重新住进酒店里去。
找这位老太太还真难,马莉莎终日陪我嬉耍,老太太代替女儿上课,身兼两职,早出晚归,总得要吃晚饭时才回家的。
这天晚上,马莉莎躲避开了,我独自坐落在她家中的走廊藤椅上。
直到傍晚,天都黑了,马老太太才由学校里回来。
她好像经过了劳累,额上汗迹斑斑,气喘如牛,衣襟也是敞开的,走进门,抓起一把大扇子就不断地扇着。
“莉莎,你回来了吗?大门敞开着,到花莲去可玩得开心?”她跨进走廊却发现我坐在那里。“咦,你一个人在此?马莉莎呢?”
“她怕难为情,让我一个人向您说!”我起立,鼓起了勇气说话。
老太太两眼一瞬,怔着,心中好像也有了了解。她的形状活像是一只人猿,铜铃眼、狮子鼻、血盆大口,随时随地都像是杀气腾腾的,令人生畏。
“你打算说什么呢?”她和我正对面坐下,聚精会神地注意听我说话。
“我要和马莉莎结婚了……”我呐呐说:“特别来征求您的意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老太太语毕,突然闷不吭声十余秒,突然,竟呜咽的大声哭了起来。泪如雨下,鼻涕拉杂的。
我反被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呐呐说:“老太太,您为什么如此伤心?”
马老太太由哽咽而至号啕大哭,她吩咐我替她进厨房里去取出一条洗脸毛巾。我讨乖巧还顺便替她斟了一杯茶。
“女儿大了,迟早是要出嫁的,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就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的突然……”她喃喃说。
“女儿出嫁是喜事,为什么要如此的伤心呢?”我问。
“马莉莎三岁,我就开始守寡,就守着这么一个女儿,她刚长大,就要舍我而去……”
我为马老太太也很感到难过,守寡十余年,母女相依为命,一旦要分离,自免不了会有一番辛酸的。
“我和马莉莎结婚之后,我们跟您仍然可以生活在衣起、居住在一起!”我给她安慰说。
“不!以前的家庭制度,是农业社会时代,有大家庭思想,三代同堂、五代同堂,可以生活在一起,现在时代不同了!特别是你们侨居海外,喝过了洋墨水的青年人,都是主张小家庭制度的,将老人家摒诸门外,我可以和你们同住在一起吗?不!我宁可独立生活,我的毕生,坎坷不已,好像已经成为习惯,我可以活下去的!”马老太太歛下了泪痕正色说:“不过,只有一点,我对你的家庭、对你的为人,了解还不够深刻,我对你的印象,只可以说是一种缘分,想当日,你在我的寓所门前被小流氓围殴,我和莉莎将你救进了屋子,我在灯光之下一看,就知道有点糟糕,你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的,为什么会和小流氓结怨,这很难说。我们可以从好的方面想,也可以从坏的方面想,总之,这好像是天意,姻缘已订在此陋巷,第二天,我主张将你送到医院去,但是马莉莎反对!我知道更糟糕,我救了一个青年人,可能就会损失唯一的一个女儿!你们会成为美眷,就只抛下我这孤苦的老太婆了!”
“不,婚后,我们愿意和您共同生活在一起!”我说。
“你会善待马莉莎吗?”她问。
“当然,我爱她的程度,比什么都重要……”
“马莉莎没有念多少年的书,她是什么也不懂的!”
“学识并不重要,为人最重要……”
“她是跟老娘学的,只懂得肝胆侠义,锄强扶弱,余外什么也不懂,历世不深也有关系!”
“不管怎样,我是爱定她了,决心和她结婚,白首共老……”
马老太太一拍桌子,说:“好的,我就答应你了!”
我早被她吓出一身的冷汗了,她的豪迈性格,有如“武侠小说”里的“龙头拐杖祖奶奶”。
这时,我是惊喜交集,也告手足无措,拭着汗,吁了口气说:
“没有条件吗?”
“什么条件也没有,难道说,我还会向你讨聘金?弄一幢花园洋房坐汽车吗?”
我反而觉得难过,这种求婚的方式很难想像得出它是什么滋味,较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顺利得多呢。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她又问。
“未得到您的允许之前,我还未有计划,我得和马莉莎商量去!”我说。
“马莉莎呢?她哪里去了?”
“她在巷前的冰果店等我!”
“唉,这孩子居然还怕难为情吗?”老太太又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