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高桥克彦 本章:第四章

    有人晃了晃我的肩。我睁开眼睛。窗外天全黑了,头莫名的沉重,一定是佳子给的安定剂生效了。

    “马上就到了。”姑妈继续摇晃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几点了?”

    “六点半。”

    竟然睡了四个多小时……

    我坐起来,发现大家都在做下车的准备。松平冲我挥了挥手。

    “好像是那儿啊。”

    姑妈贴着车窗玻璃凝望着前方的光亮。坡道下方隐约浮现出漂亮的大门,可能是其余客房都没亮灯的缘故。虽然是木门,感觉却很好。弓绘她们一阵欢呼。

    《银色情死》的故事和兼坂的介绍,让大家对这里充满期待。“这里的浴室估计也变样啦。”兼坂老人回来取包时顺嘴说道,“不过应该跟以前一样,需要站在里面。”

    “浴池那么深啊?”姑妈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玄关。

    “你们运气真好。”松平来到了我和姑妈在二楼的房间。我们的行李尚未收拾好。

    “这好像是田宫虎彦住过的房间。伊东说,难得这么幸运,想让大家一起在这个房间吃晚饭,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没问题。松平君和谁一个房间呢?”

    “和伊东君。我们就在过道斜对面的房间,隔壁是兼坂老师。”

    “听说泡澡是男女混浴……”姑妈有些难为情。

    “去看看的话就放心了。从跟厨房相连的走廊可以俯视那里的,是一个宽敞的令人心情舒畅的浴池。我正要去和伊东君一起泡呢。”

    我赶紧叫住想要离开的松平。等会儿开始吃饭的话,又没有机会说了。

    “那两个人杀人了?”

    听了我说的话,姑妈和松平相互看了看,拼命忍住笑。

    “不只这个,我还在饭店发现了一对奇怪的男女,和弓绘她们是认识的,其中那个男人一直开着车尾随我们的巴士。”

    “真的看到了?”姑妈歪着头问我。

    “我认为目标是野野村那群人。”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要是那样的话,那对可疑男女怎么可能住这儿?”

    松平拉开窗帘。这里刚好看得到正下方对着旅店玄关的停车场。

    “我刚刚看了,没有那家伙的车,但他们今晚会不会投宿在别的旅店……”

    “别的旅店?这里的温泉旅馆只此一家。算了,注意些总没错的。我这次的旅行真跟工作没关系。咱们就相信那家伙吧。”松平没理会我的猜疑。

    “忘了那件事吧。”姑妈也很扫兴,“好不容易才出来玩。”

    “我不是开玩笑。就算松平此来跟工作无关,野野村他们却不见得会那样想,毕竟挺危险的。”

    我竭力劝说两人。

    “这事别跟大家说。没事,我不会放松警惕的。”简直就是哄小孩的话。

    姑妈笑道:“对啦,你不如先去泡澡吧,吃饭之前流点汗比较好。”

    松平望了姑妈一眼,说道:“这我可真没听说。”

    亏他还是警察呢,简直迟钝死了。

    从回廊的窗户俯视白色的温泉,感觉有些眩晕。前方五六米便是椭圆形的浴池,昏暗的荧光灯光在水面摇曳,里面空无一人,很静。浴室的房顶很高,几乎没有水雾的影子。水面波光粼粼,犹如清风卷雪。可惜我脑袋昏沉沉的,无法欣赏这种美景。

    我想把事情弄清楚,就下了楼。浴室里有更衣间,我换了浴衣,把脚伸进浴池。浴池确实很深,脚底完全没有碰到地面的感觉。

    脚趾总算触到池底了。我保持站姿,水面大概跟我乳头的位置相当,深度估计有一米五。

    大概是要防止滑倒吧,池底的岩石不大光滑。纵然如此,我都紧紧抓着池边,不敢松手。

    (奇怪……)

    兴许是对这里有记忆吧?从走廊俯视这里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这里有些熟悉。这种事按说是不该出现的。直到我打算泡澡的时候,那种感觉犹未散去。

    莫非我小时候曾被父母带来这里?脑子里很乱。这兴许就是所谓“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情景。似乎是浴室里吧,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大概是我的朋友,她光滑的额头上有几滴汗珠,脸上则是迷人的微笑。

    接下来,是她帮我浇水的画面。

    啊,头好痛……她的笑脸突然变成了魔鬼的脸!

    我不禁惊呼。

    “怎么了?”松平像是从台阶上滚下来一样,来到我的面前。

    “她……她……”

    “她是谁?”穿着浴衣的松平抓住我的手腕。

    “不知道……是个不认识的女孩。”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什么也没说。就算说出突然想到的事,又有何用?现实中明明存在尾随我们的可疑男子,他尚且不信。

    “出什么事了?”

    我和松平回去了。姑妈一看到我,脸色就变了。

    “你问他吧。我和伊东君去泡澡时看到他在浴池里,很害怕的样子。”

    “只是要溺水罢了。”

    我甩开松平的手。反正这个人是不会理解我的。

    “姐姐,你听说过吗……”

    “哎?”

    “我总觉得和爸妈来过这里。”

    姑妈有些微醉,耸了耸肩,表示她不知道。

    “可是我似乎有印象呀……”

    姑妈突然脸色发青。

    “听说是铅温泉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

    “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前好像来过。”

    “别勉强去回想了。我看你是太兴奋了。”松平摇了摇头,“我们换别的房间吃晚饭吧,你铺上被子好好休息一下。”

    “是啊……就这样吧。”

    姑妈看了看我。

    我听了他们的话,更觉得身体酸痛了,食欲自然没了。

    “让他们做饭团给你吧?”

    我点了点头。

    那个女鬼兀自在我眼前晃悠,让我一阵反胃。

    我察觉身旁有人,立刻醒来。睁眼一看,佳子正坐在我枕边看书。

    “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了,不可以啊?”佳子试了一下我额头的温度。

    “我姑妈和松平呢?”

    “还在吃饭。我不能喝酒,就提前退席了。”

    “这两人真没责任感,竟然麻烦佳子小姐照顾我,简直不可思议……”

    佳子见我想要坐起,伸手按住我的肩头。

    “不行,你要卧床静养。”

    “佳子小姐为什么要参加这次旅行呢?”

    “这个嘛,你猜呢?”

    佳子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几许忧伤。

    “失恋?不会吧?全日本都不会有人不要佳子小姐这样的姑娘吧。”

    佳子失笑道:“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她突然吻了我。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佳子紧跟着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都做了什么……”佳子哭了,“别跟别人说。”我吞了口唾沫,她那芳唇的触感兀自停留在我唇上。

    “你是不是碰到麻烦事了?”

    佳子强忍着呜咽,跑出房间。

    这是怎样的旅行啊,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亏我之前还庆幸总算有佳子这个正常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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