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周围亮着朦胧的光。
谁忘记熄掉烛火吗?詹姆士走到后侧走道中央,不远处就是祭坛。他停步一看,惊觉祭坛中央有道黑影,虽然举起手电筒一照,但光线照不到那里,同一瞬间,黑影在半空中晃动。是什么?是错觉吗?詹姆士狐疑地走向祭坛,当到足以用手电筒照亮的位置时,他目睹到难以置信的情景——
是人影。
海藻一般纠结的金色长发间可以瞥见白色皮肤。詹姆士辨别不出披头散发的人影面向何处。那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苍白的肌肤和血迹从衣服的裂口裸露出来,两只手宛如被隐形的线所牵引似痉挛。然后,人影飘在离地五十公分左右的位置。
詹姆士钉在原地般痴望眼前的景像,全身发热,脑海传来冲破耳膜的尖锐呜叫,世界从身旁无声溃散,只留下恐惧和惊愕。詹姆士嘴唇颤抖,双腿瘫软,尽管害怕,目光却无法转开。
“居、居然有浮在半空中的人,这是幽、幽灵啊!”
血色尽失的他麻痹在原地,眼前弥漫着黄色烟雾。
这时,幽灵的双手微微抽动。
恐惧瞬间从地底窜出,冻彻心扉的寒意穿过双腿直冲脑门,“哇啊啊啊啊啊!”詹姆士发出悲鸣。通往忏悔室的走道蓦地传来“砰”一声开门声,蜡烛的火焰如同炼狱的烈火熊熊燃烧。他紧张地转头,害怕怪物出现一般无意识做出防卫动作。
“怎么了?”学院理事长兼校长的约翰,桑托斯主教一脸惊讶地走出。
虽然不是怪物或幽灵,但思绪混乱的詹姆士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看着约翰主教,呼吸不到空气似开合着嘴。此时东西掉在面前的巨大声响传来,詹姆士吓了一跳再次看向前方。在半空的幽灵似乎摔上地面。
怎么回事?詹姆士一头雾水,汗从额上流下。又再听见一道声响。看不见的可怕力量袭来,冶不妨刮起一阵风和水气,祭坛的蜡烛同时熄灭,眼前一片黑暗。
詹姆士手一抖手电筒掉到地上,跪趴在地的他焦急张望。关着的正门不知为何打开了。很难想像沉重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一定是什么东西刚刚从那里进来,蜡烛才会熄灭。他的喉咙被勒紧似地发出玻璃破裂般的尖叫,双脚有如异形般乱动。
那是什么?脑海响起毛骨悚然的旋律,回神时,他靠在教堂外面的柱上全身颤动。附近传来人群骚动的声响,走廊另一端响起高声的脚步。一想到不知会看到什么,詹姆士吓得心脏快从喉咙跳出。
眼见修长的身影靠近他,詹姆士发着抖瑟缩起身躯,接着身影蹲下来,手放上他肩膀,“发生什么事?我们听到你的声音才过来的。”那是司提反神父。蓝眼睛与红褐色的头发,一脸严肃的司提反神父出现在眼前,“有小偷吗?”
詹姆士眨眨眼,紧张地确认周遭。除了司提反神父,学院的人事长克劳斯神父与彼得神父也来了。看到他们,他终于稍感安心,但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无法对目睹的画面理出头绪。这些说不定是戒断症状的幻觉。而且人事长在这里,他不想再挑事端,担心闹太大后果不堪设想。
詹姆士犹豫不决,最后吐出一句,“礼拜堂里发生怪事……”神父面面相䝼,不发一语穿过走廊靠近教会,詹姆士提心吊胆跟在后头。
空无一物怎么办?如果他们不相信我看到可疑的人影、听见古怪的声响……。詹姆士被双重的不安折磨。
神父站在门前握住门把时,约翰主教惊惶不安地从中冲出。约翰性格稳重,有如肖像画一般沉默寡言,这时他露出前所未见的险恶神情搜寻詹姆士的身影,接着抓住他肩膀,“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快说!”他激动地问。
詹姆士窝囊摇摇头,接着吞吞吐吐回答,“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什么……大门就突然打开,蜡烛全灭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这里,非常恐怖,只是这样……对不起。”
约翰主教满腹狐疑地小声问,“真的只有这样?你没看到什么人吧?”
“只……只有这样,真的……”
约翰主教打量詹姆士,然后冷静低语,“小心别乱说话,你之后到房里仔细说给我听。”詹姆士像小孩般频频点头。
教堂里传出声响,约翰主教迅速回到里面。詹姆士跟在他后头。正门被关上,蜡烛点上火,灯也开了。约翰主教应该是为了掌握局势才这么做,不过即使如此,礼拜堂仍一片昏暗。
司提反神父蹲在祭坛旁抱着一名侧躺的学生肩膀,学生微微转过上身仰靠在神父的膝上。司提反神父靠在学生胸前确认心跳,“还活着。”然后拨开学生凌乱的发丝确定身分。
学生的脸孔露出来,是皮肤白皙、轮廓很深的俊美少年,浓密睫毛的影子投落在脸上。神父对这张脸有印象,他是有白皇子之称的学生会长兼舍监——玛利欧·罗德。他看起来不像幽灵。詹姆士愈来愈不明白现况。他睁大眼睛盯着学生的脸和背部。
“他是……玛利欧,罗德,好惨,衣服全是血,发生什么事了?背后的伤……简直像鞭打的伤痕……”
学生夜晚来礼拜堂并不稀奇。
十点就寝前,有些学生会来祷告或到忏悔室告解。玛利欧应该也是这样。不过目前是寒假,所以住宿生几乎都回家了。但玛利欧的双亲远在法国,这几年的寒假都待在宿舍。
玛利欧不仅是学院的模范生,也是一名具北欧血统、外貌好看的神秘少年,光存在就相当引人瞩目,校园中没一个人不认识他。
此时,玛利欧的衣服残破到遮掩不住背部、渗着鲜血的细长伤痕满布皮肤。
司提反神父看到这副模样不禁皱眉,单手划着十字,接着骤然转向詹姆士,“詹姆士先生,玛利欧发生什么事了?你是看到什么才那么惊恐?”
詹姆士手足无措地呆愣在地,从现况看起来,他像对遭暴徒攻击的学生见死不救,独自尖叫着逃离礼拜堂。为了解释事情并非如此,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我看到的时候,那个学生已经像这样满身是血,而且还飘在半空中。我以为是幽灵,很害怕,所以不由得尖叫起来——任、任谁看到这情况都会大叫吧?”
“飘在半空,你是说真的吗?”司提反没掩饰他的惊讶,彼得与克劳斯也狐疑地瞪着詹姆士。
完了……。詹姆士惊慌失措。不过和自己目睹相同异状的约翰主教神色严肃。难道是只有他看到的幻象?真的是酒精中毒的后遗症产生的幻觉?如果是这样,必须完美掩饰过去才行,但想不到好借口。
“或、或许只是看起来像是飘起来的,也可能是错觉……毕竟很暗。”
“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错觉?……你看到玛利欧飘在半空中吧?”
“是、是的……”詹姆士回得心虚。
约翰点点头,其他神父也跟着点头。
真是奇妙,这件事明明很严重,连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很怪异,却没任何人彻底追问或怪罪他。刚刚惊讶万分的约翰神父也不发一语。大家似乎都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
司提反察觉到什么似地诧异看向半空,“主教,我似乎闻到什么香气,但不是没药的味道,也不是乳香木的香气。”
主教和其他神父对看一眼后嗅着味道,“的确是。”
彼得皱着眉。司提反冷静地开口,“是芳香。淡雅的花香,又像是树木的味道……这里的确飘着香气。”司提反如此断定,接着暗示一般告诉主教,“芳香与鞭伤,再加上詹姆士先生所说的话,您没想到什么吗?”
约翰主教明白对方的意思。他重咳一声制止大家继续说下去,瞥了司提反一眼。
“总而言之,我们不可能对受伤的学生置之不理。司提反神父、克劳斯神父,请将玛利欧送到学院的附设医院。”
“我也帮忙吧?”詹姆士担心地问。
“不用,两人就够了。”
司提反神父制式化的回答,然后借着克劳斯神父的帮忙撑起玛利欧。此时,在司提反身后的克劳斯似乎察觉到什么,惊讶地凝视某处。约翰主教也看向两人的焦点,詹姆士也下意识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