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多,唐贺功接到了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的电话,请他们到会议室参加案情研讨会。
“有新进展了。”研讨会上,D市公安局的侦查员难掩兴奋的神色,“我们专门跑了一趟B市,去了那家报社,挨个和所有人了解了一下情况,还真有发现。”
“说说。”唐贺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没人确切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我们这里。”侦查员说道,“对这事他们好像很保密,不过通过对几个人知道的信息进行梳理,我们大概推测出他们的目的。一个是主编助理,据她回忆,主编之前接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是来自咱们这儿的,然后主编就把胡三强叫进去,两个人谈了大概半小时,主编就让她帮他们订来咱们这儿的车票了。”
“那个电话号码,查到了吗?”唐贺功问。
“已经查到了,不过没什么价值。”侦查员说道,“一张临时卡,最后一次使用是胡三强和主编遇害当天。”
“还有什么线索?”从侦查员的表情上,唐贺功看出,没有查到电话号码的使用者他们并不担心,显然还有更有价值的线索。
“是的。”侦查员点了点头,“报社的几个记者说听这两个人闲聊的时候提到了‘机场’,而且当天晚些时候,报社的账上多了5万块钱,财务也不清楚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按主编的要求,他把这笔钱分成了两份打到了主编和胡三强的账上。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她并没有太在意。”
“有偿新闻?”郑岩问道。
“想到一块儿去了。”侦查员说道,“不过起初我们对于那个‘机场’没法理解,我市没有建机场的计划,后来想到案发现场的羽毛,我们认为,他们说的应该是养鸡场,我们正在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只要找到最近想做有偿新闻的鸡场主,并且和茶余饭后报社联系过的人就行了。”D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也有些兴奋,“《茶余饭后》这份报纸主要发行地点就在他们本市,这说明这家鸡场准备向B市进军了,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唐组长,你们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唐贺功没有说话,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担心。郑岩也沉默着,D市警方的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排查的范围似乎可以再缩小一点,不过这件事他打算自己去做。
“玲子,你有没有办法鉴定……”回到宾馆,郑岩先是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待了大概五分钟,然后敲开了秦玲房间的门,开口就问道,却看到唐贺功和杜丽也正在她的房间里。不过,这个问题他已经酝酿了很久,以至于根本就来不及收下半句:“出那些羽毛属于什么品种的鸡?呃,你们怎么在这儿?”
“为了解决你的事。”唐贺功一脸的愁眉不展。
“我的事?”郑岩疑惑地问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涉嫌杀害胡三强和那个主编,并对他们进行猥亵的事。”唐贺功抽了一口烟,“那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根本没做那件事,案发时我们在一起。”郑岩说道。
“要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你以为现在你还能在这儿?”唐贺功盯着郑岩,“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们现在正想办法排除你的嫌疑。”
“那个,稍后再说吧。”郑岩苦笑了一下,“当务之急是眼下这个案子,只要抓住了那个人,总有办法摆脱我的嫌疑,大不了我就先停职一段时间。”
郑岩刚说到这儿,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赶忙拿起手机,脸色变了变:“是胡三强的手机。”
他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大家,来电显示标记出了来电号码和机主的姓名。
“喂。”
郑岩把手机的话筒调成功放,接通了电话。
“救……救我!”电话那头传来了胡三强痛苦的声音,“是他,郑岩,是他,他来找你了!”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
“他还活着?”郑岩不敢置信地说道。
“别傻了。”杜丽摇了摇头,“胡三强已经死了,这段明显是录音,是‘厨师长’在回应你的挑衅。”
电话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接着,胡三强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你们……你们是同一类人,你一定……能够……找到他,你们……会在一起的。”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我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
“我想……”杜丽想了想,说道,“他的意思是‘厨师长’和郑岩有相同的地方,‘厨师长’想要郑岩,和我们之前的推断一样。”
“现在我们怎么办?”唐贺功看着他们问道。
“找到凶手。”郑岩把双肘放在了膝盖上,双手用力地绞在了一起,“他现在正跟我玩一个游戏,线索就在凶手那里,找到那个凶手,就可能找到了‘厨师长’。玲子,你有没有办法鉴定出那些羽毛属于哪个品种的鸡?”他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我是法医,对人的尸体很在行,但是对动物的尸体……”秦玲为难地摇了摇头。
郑岩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天色快暗下来的时候,郑岩走出了房间。杜丽、秦玲和唐贺功正在休息,他已经确认过。接下来的事情要他自己去完成,他不想带上他们,面对“厨师长”,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带上他们只会带来麻烦和危险。
他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关于那些羽毛。他故意让秦玲去做那种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分析,就是想告诉他们,自己有了方向,但是没有他们的支持,他什么也做不了。
白色羽毛是白羽鸡最显著的特征,它原产于法国,20世纪90年代引入中国,在经过不断优化之后,白羽肉鸡的生长周期从63天缩短到了33天,成为很多快餐产业的首选鸡肉。
这一点符合肉鸡养殖业的需求,凶杀现场留下的大量白色羽毛很有可能就来自于这些白羽鸡。D市养殖白羽鸡的鸡场并不多,他已经划定了大概的范围。
“凭你一个人不行。”当他走过杜丽的房间时,门突然打开了,杜丽从里面闪了出来,“你瞒得过他们,但瞒不住我。”
郑岩发现,杜丽已经换上了一身运动服,平时披散的头发也束成了马尾,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郑岩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这身打扮,和杜婧被害时完全一致,他已经知道了杜丽想要干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但我有这个。”杜丽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唐老鸦的,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来的。”
郑岩的脸色变了变,但他只是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唐老鸦的鸦不是鸭子的鸭,是乌鸦的鸦,他这次没说话,是希望我们能有好运气。”
“你打算怎么做?真去挨个查那些养殖白羽鸡的鸡场?”杜丽看着郑岩,问道。
“我能想到的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杜丽摇了摇头,“我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那你就别管了,跟我来吧。”杜丽走出了宾馆,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上了一个地址。
郑岩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她能猜出自己会从白羽鸡下手这点并不奇怪。他知道杜丽的一个秘密,如果不是她在心理学上出众的天赋而被调进了6号监狱,她现在也会是一个出色的侦查员。
她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她所欠缺的只是经验。
出租车在郊外的一个养鸡场前停了下来,杜丽付过了车费,下了车。
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养鸡场,郑岩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养鸡场的确是D市饲养白羽鸡的大户,但是并不在郑岩的调查名单之内。半年前,这个养鸡场就已经宣告破产了。他设想,凶手能拿出5万块来诱骗胡三强和主编,就一定有非常庞大的资金支持。“厨师长”不会出这笔钱的,他会把作案的成本控制在最小。
“养鸡场的羽毛也是有专人回收的。”杜丽看出了郑岩的疑惑,掏出枪,一边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一边解释道,“就算是场主想要那些羽毛,也得从回购者那里购买,但是D市警方在这条线上查了那么久都没有进展,只能证明一件事,凶手不需要购买那么多羽毛,一个破产的养鸡场能给他提供非常便利的条件。”
“而且,这个鸡场的场主半年前被查出患有睾丸癌,晚期,符合我们关于他生命走到尽头的推断。我打电话问过他的家人,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现了,说是到外地考察,前几天还动过一笔准备用来翻盘的款子,5万块,但是是在D市的网点办理的。”
“嗯哼——”
杜丽突然感到后脑传来了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她想转过头看看郑岩到底做了什么,但是眼前却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郑岩在门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握紧了枪,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一脚踹开那扇已经破旧不堪的木门闪了进去。借着月光,他观察着房间里的景象。
这是一间已经废弃的鸡舍,地上满是鸡毛。就在离门边不远的地方,跪着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和之前的五起案子一样,他双手合十,头低垂,悬浮在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但是只有这一个人。
郑岩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开关,控制着房间里的灯。
很快,他摸索到了那个开关,按了下去,“啪”的一声,灯并没有如他预期那样亮起来,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嗡嗡声,接着,一个黑影在他的面前站了起来,毫不停歇地升上了半空,他的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在月光下,鲜艳的红色格外刺眼。
郑岩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忘了手里还有枪,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向他俯冲下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帮你杀了他,他肮脏的笔玷污了我们高贵的灵魂。”他笑着说道。
雪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郑岩眼前一花,这才看到那个人还被吊在半空,双眼突出,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边的郑岩。
“他好像死法不太一样。”唐贺功从郑岩的背后走了出来,“看上去更像窒息。”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不需要像那些人一样死去。”郑岩和那具吊在半空的尸体对视着,“他的翅膀并没有被斩断,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上帝已经认可了他的大天使地位。”
唐贺功用力拍了拍郑岩的肩膀,没有说话,指挥着D市的警方清理着现场。
“头儿,我想退出了。”郑岩倒转着枪柄,将那把枪递给了唐贺功,“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做得非常不错。虽然你这次擅自行动,但幸好我猜到你会这样做的。”唐贺功笑了一下,“你需要改变一下思维模式,现场重建是利用现场所有的证据进行推断,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凶手。相比这个,我更担心另外一件事,你对杜医生还真下得去手,好好想想她醒了之后你怎么解释吧。”
“我迷失了。”郑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我一手造成的。这就像回忆童年的往事,你也不确定那是你的记忆还是你朋友的记忆,到最后可能才悲哀地发现,那只是你看过的漫画书里的图片。”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抓着的手机,那上面全是血。那不是他的手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拿起了这部手机,那是胡三强的手机。待机画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那一页,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三分钟前,打给郑岩的,他们差不多进行了十秒钟的通话,对于这件事,郑岩没有任何的印象。
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吗?郑岩看着那具吊在半空的尸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