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聊得很晚。因为经常去那家酒楼,老板对我们已经很熟识了,索性由得我们!凌晨时分,张贝贝先回了家。高原要谢小婷也先回去,但她不肯,说第二天不用上班,非要陪着我们。于是我们干脆不看时间了,我和高原多喝了几杯,高声撒起了酒疯。回去的时候,天已微白,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鸡鸣!
睡觉的时候,又开始做梦,梦到的仍然是与刘嫣有关的情景。
第二天起来时,头还是沉甸甸地。内心煎熬了一晚,使我不由自主地坐到电脑旁,给刘嫣写了一封电子邮件,释放着对她的思想之情。——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看见这封信!
这一段时间天气异乎寻常地热了起来,据天气预报最高温度已达三十多摄氏度!这可是盛夏的温度!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浑身燥热难耐,我跑到厕所洗了一个澡。
为了暂时忘记这种痛苦,我找来笔纸,在桌子上写画起来,自己玩起了心理分析游戏。这是我自我放松的一种方式,只有沉下心来,才用不着想乱七八糟的事,用不着为什么结论的承担责任!
上午九点钟,我走到楼下那家早餐店吃早餐。男老板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按我点的东西很快送了过来。我边吃边跟他聊了起来。自从那次因为姗姗跟别人打架之后,老俩口和我就成了朋友,对我很热情,端上来的早点也似乎比以前多了不少料。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的警察身份,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让我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吃完早餐,我走到河边的堤岸上,选了一处草丛坐下来,对着河面发呆。这里的风经过河面的厮磨,变得温润柔和,迎面抚来,如同感触到的少女肌肤!我试着放下思绪,跟随着层层叠叠涌向岸边的波浪,和应着拍打岩石的节奏。——唯有什么都不想,才让人感觉到自己的真实存在,就连映入眼帘的事物也比往常清晰许多!
“我是小草,我是一棵小草!”我索性躺在了草丛中,仰面朝着蔚蓝的天空,那里正有几朵白云悠然地经过。背部贴着地面,让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几欲昏昏入睡。
当我还沉浸在几乎遗忘自己的世界里时,手机便响了起来,锐利的铃声像尖刀一般刺入了神经深处,在大脑里戳了一个洞。——眼前的景物顿时浑浊不清起来!
是潘云打来的电话。
“师兄,你马上赶到局里集合!我们辖区今天早晨又发现一起凶杀案,所有人必须马上去现场!”潘云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焦急。
于是我打了的,径直赶了过去。
李智林已经在我之前赶到了局里。潘云简单向我们介绍了案情,要求马上收拾好尸体检验所需的工具,开车去案发现场。
尸体是在死者的租住房被人发现的。
女房东到屋外抄电表时,突然从房子里跑出一只野狗,这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进去一看,房内满地都是凝结了的黑色血液,从客厅一直延伸到卧室的床边!床上的被子高高地隆起,一个女子的头发从里面露了出来。女房东吓得魂飞魄散,飞一般跑回自己住房,白着脸直喊:“杀人了!杀人了!”……
死者已经高度腐败,浑身肿涨成了巨人观,绿色的尸汁在身下淌了一大片,发出难闻的恶臭!我的嗅觉开始能感觉到一点,随后时有时无,尸检到最后,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了!
死者的衣着整齐,损伤主要位于头部,头顶被砍得血肉模糊,颅骨多处凹陷状骨折,显然是颅脑损伤致死。除了肿涨的原因,死者的脸部还被锐器划拉了很多下,纵横交错的伤口使脸部完全变了形,已经看不清相貌!除此之外,四肢还被动物咬噬过,已经露出了白骨。死状凄惨!
我们仔细观察了尸体的表面,死者的皮肤因腐败已变得透明发亮,密密麻麻的表皮血管清晰可见,沿着这些血管,可以分清哪些是绿斑,哪些是青紫。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在她身上发现了多处青紫。——死者生前一定遭到过殴打!
从死者的腐败程度分析,至少死了一个月的时间。解剖时,基本上不需要怎样切割了,只要柳叶刀稍一触碰,皮肤就张裂开来!
现场内的柜子被翻动过,给人感觉凶手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财物。对于这类案件,确定死者身份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但凶手显然不想让我们这样做,拿走了死者所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并且将现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在房间的梳妆台上,留下了一张公共汽车卡,卡的旁边有几处抛洒状的血滴。
这张卡是用一个塑料套装着的,当李智林把卡片翻过来时,赫然发现里面有一张小照片。照片里是一张漂亮的女孩子脸孔,长发披肩,乌黑发亮,这与死者的头发一致!
“真是百密一疏呀!凶手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一张照片!”李智林很兴奋,作势要去取出里面的照片。
“等一下!”我心里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于是马上制止了他。
到底是凶手的疏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是需要弄清楚的!经过仔细观察,卡片的下侧积了一层薄尘,与桌面的其他部位的相一致,而桌面上的血滴却处于灰尘下面。这说明,卡片是案发一段时间后放到那里的!
勘查完现场,我们把房间里的照片给女房主看了,她毫不犹豫地说就是那个房客,但她也不知道死者的姓名。本来租房是需要身份证明,并到公安机关登记备案的,房主显然没有按规定这样做。
“我们做这样的生意也不容易啊!”女房主说,“本来每个月房租就很便宜了,这个女的还砍了几十元的价,我看她面善,又是一个女人不容易,就答应了,哪里还想到问她要身份证登记呀?”
我想不出一个女人不容易和登记身份有什么联系!
“有没有其他人跟她住一起?”潘云问。
“没有。至少我没有看到过!我平常还在纳闷呢,心想她怎么没一个男人?”女房主回答。
“有经常来往的客人吗?”
“没见到过。”
又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死者!我们取下其身体上的软骨组织,准备做DNA检验,确定死者的身份。
我和李智林做完尸体检验,其他技术人员也已经完成了各自的勘查工作。司马雨从死者的床底下发现了大小不一的两只拖鞋,看起来是一男一女的,但图案、样式和颜色都一样,李智林笑说是情侣鞋,其他人不禁研究了半天,最后在鞋子上找到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毛发。
现场的工作虽然完成,但稳妥起见,必须暂时封存。
“尸体我们会拉到殡仪馆去。你的这间出租房未得到我们许可之前不能出租,更不允许有其他人进出。”潘云交待女房主。
“那当然!我不会让人随便进出,也不会租给别人的。”女房主忙回答,“再说了,现在这里死了人,谁还敢住啊!以后不要钱租出去都难。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末了还抹了几把泪。
初步工作结束,专案组召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局长马自行、政委王志国、主管刑侦工作的林显著几个主要领导也到了场,场面气氛严肃。这是矿洞白骨案后,半个月以内出现的第二起杀人案!除了原来的侦查人员,局里还抽调了其他人员参与了进来,谁都意识到,这将是一场艰苦的工作!
所有的人围着会议室的桌子,按着笔记本做着记录,谁都知道容不得半点马虎。
“首先对参战的同志表示亲切的慰问,你们辛苦了!”局长马自行一开始讲话,就进入了正题,“这次我们市连续发现两起命案,可以说是历史罕见,造成的社会影响很大。虽然不是发生在这半个月内,但很多人不明真相,流言很多,有的讲我市出了个连环杀手,专门劫杀年轻妇女,还有人讲是变态狂干的,劫色劫财。很多妇女不敢单独在家,上班都要人陪同!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已经获悉了案情,把我和王政委叫去开了个专题会议,这其中的压力,我不讲你们也能明白!……”
马局长停顿了一下,留时间让大家领会他的意思。
会场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
“在案子侦办上你们是专家,大家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动性,积极查找线索。在后勤保障上我和王政委做你们的后盾,有什么困难随时提出来,要人给人,要物给物。破案之后,论功行赏!啊哈,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局长打了个哈哈,和政委王志国交流了一下眼神。王志国笑了一下。
停顿了一下后,马自行的语气突然一变:“相反,如果因疏忽失职造成战机贻误,要坚决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废话不多说,我讲完了,下面由林显著副局长主持案情分析会!”
“好吧。”林显著坐直身子,翻开记录本说道:“现在把案情做一个汇总,各自把调查的情况讲一下,便于系统分析。……发现案件和报警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不用再介绍。从现场勘查的情况开始讲吧!”
于是司马雨首先介绍了现场勘查情况,并展示了照片。死者的房门没有撬动痕迹,凶手很平和地进入,并处理过现场,显示了他对现场很熟悉。虽然翻动了室内的柜子,但里面的现金还在,所以决不是寻找什么财物,而是想寻找某些重要的东西。从现场的物品来看,房间内还住过第二个人,很可能是个男人!最后,司马雨把案件的性质分析为仇杀,凶手为死者熟人。
“与矿洞白骨案相比较,两起案件并没有相似性。”司马雨最后说,“一起受害人被肢解,没有了头颅,一起只是毁容,没有进一步处理尸体,二者的作案手法不一样。因此我们分析不是同一伙人所为,并不是流传所说的连环杀人,只不过是两件案子碰巧发现在了一起!”
“我同意司马队长的意见!”董建国站了起来,对司马雨表示支持:“我们侦查组通过调查,没有发现两案相关的线索,所谓的连环杀手根本就是空穴来风,无故妄加猜测!我建议分为两个专案组,分别进行侦查。”
我和李智林相互看了一眼,他俩的意见与我们的意见相左!
“矿洞里的死者身份查实了没有?”林显著是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刑警,不会轻易被别人的观点所左右。
“通过失踪人员DNA数据库查询,死者是市区一个吸毒女子,曾多次被送到强制戒毒所戒毒。大致情况与那个韦天恩交待的一样!”董建国回答。
因为个把星期没参与那案子了,这个情况我还第一次知道。
“这样说来,的确不用再考虑两案的联系问题了!法医的尸检结论怎样?”林显著继续问道。
我朝李智林示意,让他介绍情况。
“死者主要是头部受伤,伤口切面光滑,为锐器所致。凶手处处击中要害,用意非常明显——非致其于死地不可!而死亡的时间,大约是一个月前的白天。……”李智林说道。
“我要知道死者是谁!”林显著还没听完,便有些急了,“你们谁能给我这方面的信息?!”
李智林见他发火,不敢再说下去。的确,我们还无法给出死者身份的信息!
“现场被凶手处理得很彻底,没有任何显示身份信息的东西。”董建国解释道,“只有死者的一张小照片,还是放在公共汽车卡里,才没被凶手发现!”
“照片调查过了没有?”林显著见侄女婿站了出来,语气缓了缓。
“已经放大翻拍了几十张,下发到各辖区派出所,由他们协助调查!”
“范围要扩大一些,不能有任何疏忽!”
“好的!”
“谁还有什么补充的?”
“我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站起来说道,“我认为这件案子与矿洞白骨案是存在联系的,两案完全可以并案侦查!”
本来这是我跟李智林说好了,由他发言时提出来的观点,但因为被林显著的不满所打断,李智林没能继续说下去。
听完我的发言,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在他们看来,这两件案子相互之间似乎怎么也够不到一块!
“说下去!”林显著倒是很感兴趣。
并案是指将同一案犯所作的案件或者相互关联的多起案件并在一起进行研究判断,寻找线索。因为作案者相同或者案件相互关联,使得彼此之间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将这样的案件放在一起归纳总结,可以弥补单个案件中的线索不足的问题。如果通过收集发案信息,把相似的几个案子并在一起,就会像残缺的图案多了几张拼图,真相自然完整了许多,这当然正是林显著所想要的!
“当然,就目前的证据收集情况来看,还没发现俩案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关联!”我尽量让自己的思维脉络显得清晰一些,让他们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但是看似不关联的两件事物,是可以通过线索串联起来的——只要这种线索客观存在,这两个案子也是如此,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串连的那条线!”
“那么怎样找到那条线呢?”董建国笑着问,“要知道,这俩案看起来可是风马牛不相及!”
“它们不是毫无关系的,陈林秀被杀案就是串连彼此的那条线!”
“你是说彭帅他们的案子?”董建国问。
“是的。”
“怎么分析来分析去,又绕了回去?!你把我都说糊涂了!这案件并的……似乎让人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我之所以要把这两起案子串并在一起,当然是因为它们之间具有很多共同的特性!”
“你的意思不是说陈林秀案和这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吧?”董建国疑惑地问。
“从现在的情况看,还不能确定凶手就是同一人,但相互关联是可以肯定的!”
“有什么理由呢?”
“这个理由就是,两件案有着很大相似性!”
“哪些地方相似?”
“侵害的对象一样,作案手法一样,选择的时间段也一样!”
当然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凶手的目的也似乎一样!只是没有分析的客观依据,仅是个人感觉,说出来可能无法让人信服,因此也就没有说!
“邓法医说的对象一样,是指都是女性吗?”董建国笑着问,“如果这也算是分析为同一人作案的理由,那我们侦办的命案中,三分之二以上的受害人为女性,岂不都是同一人作案的?!如果说作案手法一样,我更看不出!一个受害人被捅中腹部,另一个是被砍伤头部致死的,倒是差别不小呢!如果说发案时间段一样,倒勉强说得过去!”
“我们不能只看表象,有些本质的东西可能被掩盖在表象里,不容易被人发现!但不发现并不代表不存在!这两起案件中,凶手都是从大门平和进入,作案后都有掩饰现场的心理,说明凶手具有相同的作案心理特点,事前有预谋,反侦查意识较强。此乃其一!其二,两被害人的伤口散乱,每处伤口深浅不一,凶手都是左手持凶器,行凶过程中遭遇过反抗,没有压制被害人的绝对实力;两死者的受伤部位虽然不相同,但从位置来分析,行凶者的身高一致!也就是说,两案的凶手具有相同的行为心理,相同的行为习惯,还有相同的身体特点!”
“这样就能说明是同一人作案吗?”董建国反驳道,“具有这样特征的人并不是唯一的,也许还有很多人符合!”
“仅就那样的特征而言,我同意你的看说!”我说,“的确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存在!但是,如果在一个特定的场合下,尤其是在两起命案现场中,出现了相同特点的人,那意义就不一样了!毕竟,夺人生命这样的事情非同寻常,大大降低了两个相同特点的人作案的巧合概率!”
“所以你认为两案的凶手是同一人,而矿洞白骨案跟陈林秀案有着内在的联系,自然跟这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
“没错,但这并不是我并案的唯一理由!”我当然不能仅凭概率学,把犯罪的认定寄托在可能性大小上!
“这样的理由太勉强了!”董建国说,“你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要分别杀害两个不同的女人,而且还有一个小孩吗?”
“这我不能解释。不可能所有的事情在水落石出之前就能解释清楚!”我回答,“但人们常说打蛇要打七寸,就是说要抓住事物的关键。影响每一件事发生的因素很多,而且会有很多的巧合,我们不一定就能详尽地解释为什么会发生,只需解释的确那样发生过即可!”
目前为止,需要解释的地方还很多,但两案之间的联系是客观存在的,这也是我坚持自己观点的原因!我并不反对他把我的意思归纳为“凶手是同一人”——虽然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是因为在我看来,现场里有更确凿的证据可以支持这一判断,找到这样的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我觉得分析的依据还是少了点!”
“依据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是否客观,一个客观的依据比一千个主观臆断的理由管用。推理要靠客观物证说话!”我说。
董建国一时语塞,脸上显出不悦的神情。
“好了,你们的观点我清楚了,无需再争论。”林显著副局长制止了我们的争论,随后问潘云:“彭帅他们的案子进行得怎么样?”
“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潘云回答,“自从排除了姗姗作案的可能之后,他们就把侦查方向转回了情杀!”
林显著在记录本上记了几下,然后环视大家一圈,说道:“刚才的几位同志都讲了自己的观点,并且争论得很激烈。我觉得很好,有争论才有进步,才能有助于工作的开展!……但是为了不缩小侦查范围,我认为还是应按董建国同志的意见,组成两个专案组,对白骨案和这件案子分别进行侦查,必要时,可以合并侦查。彭帅他们的案件,我们也要及时把握情况,有线索时主动介入。当前的工作重点,是确定死者身份,凶手越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越说明他跟死者的关系不一般!只要查出死者的身份,我们的案子侦破工作就前进了一大步了!……”末了,他问马自行和王志国道:“局长,政委,你们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马自行、王志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林显著的安排滴水不漏,不得不让人佩服,我虽然坚持这两件案子应该合并侦查,但却并没觉得这样安排有何不妥!两组人马同时进行调查,表面上分散了战斗力,但却可分可合,有充分的理由时,迅速形成合力。同时,这样的安排又没有驳我和董建国两个人的面子,不愧是当年的“铁三角”,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老刑警!
接下来潘云对侦查人员进行了分组,分别安排工作任务。我和李智林因为法医工作已经完成,也被临时抽到了专案组,以加强调查力量。
“邓法医和李智林两个人负责查一下现场公共汽车卡的情况吧。”潘云安排我参与出租屋杀人案的调查,“看看通过这条线索有没有收获。”
“好的。”我答应道。
接着潘云又向其他人一一交待了侦查任务,当然都是围绕寻找女死者身份展开的!
散会后,我和李智林到物证保管处领取了死者的那张公共汽车卡,还要了一张翻拍的死者照片,两人去了一趟公共汽车站。
“师父,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说卡片的事呢?”途中李智林问我。
“你觉得如果说了,他们会按着我们的思路吗?”我反问。
“不会!”他想了一下,“可能没人敢冒这个险!”
“那不就结了!”我说,“如果是我,也不会只走一条道!”
“那你怎么确定公共汽车卡是凶手放在现场的呢?”李智林继续问。我之前对他说,那张卡是凶手放在现场,用来迷惑我们的,看来他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你注意到同一桌面上的血滴吗?”我问。
李智林摇摇头:“不就是几滴血吗?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些血滴已经凝结,发了黑!在血滴的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与卡片的下面灰尘是一致的。这说明,公共汽车卡放在桌面的时间跟形成血滴的时间是不相同的!……”
“哦,公共汽车卡是在死者死亡之后被人放在那里的!”李智林醒悟过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有必要在这张卡上浪费时间吗?”
“很有必要!”我回答,“至少,我们得弄明白凶手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而要弄明白这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顺着他设下的局走下去,找到其中的破绽!”
到汽车站后,我们在办公室里找到了负责管理运输的一个主任。
听完我们说明来意后,那个主任将公共汽车卡拿过去看了一下。
“这的确是我们公司的卡。”他说,“但我们的卡从不记名,根本无法查出持卡人!不过可以查出持卡人近期的乘车路线!”
“能不能查到开卡时间和使用情况?”我问。
“这些卡是允许乘客退回来的,所以确定不了是不是以前用过,开卡时间不好说。至于使用情况,只能查到这一个月在什么时候上过哪趟车,一个月前的记录已经被自动清除了。”
这让人感觉有些沮丧,女死者是一个月前死亡的,看来从卡上也查不到什么了!
但是工作必须得做,我们查了一下卡上的信息。让人震惊的是,公共汽车卡居然一个星期前还使用过!而且,都是使用在18路汽车上!
这与我们判断死者的死亡情况大相径庭,李智林有些着急了:“怎么会这样?按说应该是一个月以上没使用过才对呀!死者可是死了一个月以上了!”
“这些记录会不会发生差错?”我想了想,先问车站的运输主任,“比如说是上一个月乘的车,记录却登记到这一个月!”
“不会!”运输主任摇摇头,“我们每月按记录统计收入,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师父怎么办?”李智林有些担心,“怎么会出现了与我们分析的不符之处?难道是我们的判断有误?”
“我从不怀疑自己的第一判断!”我笑着说,“只要这种判断的依据是客观的。有时候,没有受过环境影响的直接感受,可能才是最真实的!”
“那么,还是坚持原来的思路吗?”李智林有些信心不足,“有没有最近气温太高,加剧了尸体腐败,影响到我们对时间的判断的可能?”
这不能怪他优柔寡断,如果在时间上出现差错,调查就会有南辕北辙的风险!
“不,时间上的矛盾正好印证了我们的推断!”我说。
“怎么说?”李智林有些不解。
“这张卡放到现场的时间,本来就与发案时间是矛盾的。这样一来,不是更印证了我们的判断吗!”
“这碴我倒忘了!”他拍了一下头,“那咱们还应不应该继续查下去?”
“当然要查!我想知道凶手到底想把我们指引到什么地方!”我想了想,又问那个主任:“18路车经过哪里?”
“从汽车总站出发开往汽车南站,经过的地方很多,这里有路线图。”主任找出了一张公交车路线图递给我。
“这条线路有多少辆车?司机有多少人?”我边看图边问。
“18路车有9辆,每十分钟一趟。但你要问多少个司机,我也说不准!有的车子请了司机顶班,由他们自己安排,公司不管的!”那个主任回答。
“主班司机的名单有没有?”
“有,我给你们拿一份。”那个主任从办公桌里找了一份名单递给我。名单上有司机姓名和电话号码。
看来没什么捷径可走,只能一个个地找司机了解情况了!
李智林开玩笑说,这是拿死马当做活马医!那个主任也很赞成这种说法:“问他们也不可能了解到什么情况!一天来来去去的得有多少乘客啊!他们哪里注意得过来!”
我没有作声。工作的难度谁都知道,但很少有人明白,公安工作就是这样,没查到最后谁也不能说不可能!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不管怎样,还是得一个一个去地寻找知情人!
李智林将那份名单上的人数了数,然后说:“有29个司机。”
“恐怕不止。”主任在旁边说,“有的司机会雇人跟自已换着开。具体有多少人要找到他们才知道!”
于是整整一天,我和李智林都在寻找那些司机了解情况。对于正好当班的人,我们很容易就有了调查结果,但还有一些人因为是晚上值班,白天休息,所以不得不去他们家里,困难就大了许多!理解警察工作的人没什么说的,不理解的因为休息受到打扰,免不了发一些牢骚,我和李智林只得耐住性子向他们解释一番。一天下来,不禁唇干舌燥!
天快黑时,能找的人都找到了,还是没有收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顶班的老司机没有找到,我到他家时,家人说他外出散步还没有回家。我们说明来意,征得他们同意后坐在老司机家里等着。
老司机的老伴看样子五十多岁,待人很热情,她给我们倒了茶,笑着问:“你们找他了解情况?”
“是啊。”我从她的口气,听出了不太靠谱的意味,不禁有些失望。
“他都六十二岁了。上了年纪,做什么事都丢三落四的,平日连自己的衣裤都找不着,哪能记得住那么多事!”
“这样呀!”李智林显得很失望。
“那可说不定。”我笑着说,“人的记忆跟思维一样,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他对这些事有印象也说不定!”
正聊着,老司机回来了。我们向他说明了来意,把死者生前的照片给他看。
“这个女的?”老司机看了一看,说道:“我记得上个星期还看到过她。”
“开什么玩笑!”李智林叫了起来。
“怎么?”老司机看着我们,没有明白。
“你确定是这个女人?”李智林问。
“是她!我不会看错的。”
“她死了有一个多月了!”李智林看着他说。
老司机看看我们俩,那眼神仿佛在说是我们俩疯了。
“警官你们别吓我!你们的意思是说我这个月看到的是鬼?!”老司机笑了。
我们没有做声。
他看看我们不像开玩笑,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这一个月我都轮着晚班,每天凌晨两点才收工。这个女的每天晚上搭我这班车,衣着时髦,爱坐在最后的那排座位,就是车里没什么人也是坐那里的!所以我对她印象很深。”
我们不禁被他说得毛骨悚然:“那你最后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大概是上个星期一吧。今天星期二,算来已经是一星期前的事了!”老司机回忆道,“本来她每晚十二点半上我的车,即使是周末也不例外!但是从上个星期二开始就没再见过了!”
“那女的在哪里上的车?”我问。
“人民大道的银行门口。”
“在什么地方下车?”
“风情街。”
我和李智林对看了一眼。那条街道是这一带有名的风月之地,因一条街都是娱乐场地,难免有鱼龙混杂的人,因此被老百姓戏称“风情街”。
“每次都在那里下车?”
“是的,每次在那里下。”
“知道她下车后去了哪里吗?”
“这我哪里知道!我一老头子,老盯着人家漂亮姑娘看,不被别人当成老流氓啊!”
“那你有没有看到过她跟其他什么人在一起?”
“几乎都是一个人搭车。”司机认真想了想说道,“就只有一次,她和一个四十多的岁的男人上过我的车。上车后为什么事吵了起来。那晚车上的人特别少,他们先是低声吵着,后来见其他人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两人,吵架声就大了起来!那晚那个女的没有到风情街就下了车。男的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我们那班车的终点站是汽车南站。对了,那天应该是上个月的25号!”
“25号?”我很惊讶他为什么对时间记得这么清楚。
“是25号没错!你们别以为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记性差,对些特别的日子还是记得住的!”老司机有些得意地笑着说,“那个男的在女的下车后,坐在座子上想了一阵心思。后来坐到我的旁边,跟我道歉说对不起,他们吵架打扰了我的工作!老夫少妻的情况我见得多了,所以并没有奇怪。看他还蛮懂礼貌,我就说没关系,还和他聊了起来。你们知道,本来开车时是不允许和乘客聊天的,但车子刚好只有我和他,不说话有些太安静。我就和他聊了起来,我说男的要让着点女人,少说两句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就是这样的,每次老婆挑起话题和我吵架,我当没听见,坐一边不理她得了!那个男的笑了,他说大叔你不知道,今天是2月25号,是我们的结婚记念日,老婆却要和我闹别扭,所以心里特别不舒服!我当时心里想,现在的夫妻可真会过日子,弄出了结婚记念日!你瞧,我就这样把那个日子给记住了,哈哈!”
从老司机家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我们找了个地方,随便吃了点东西。
“师父,你相不相信那个司机的话?”李智林问我。
“信,又不完全信!”我回答。
“可他说的情况怎么可能发生?”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女人至少已经死了一个月,老司机却上个星期还看到她!可巧的是,老司机驾驶的公交车没有摄相设备,不然可以看看到底是不是她,这也太让人沮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