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多门那里准备回别墅,途中经过珠绪陈尸的房外走廊时,从房里走出一位穿着连身洋装、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她出声叫住我们:“不好意思,请留步。请问尊姓大名?”
“你是……?”
“我是警察,为了记住大家,所以想问一下名字。”
“哦哦,原来如此……这么说,莫非你就是鬼点子?”
“嗯。真失礼啊!”
鬼点子小姐扬起两道柳叶眉,说:“那你又是谁呢?哦哦,我知道了,来这里的男女都不是泛泛之辈,不是作家就是女明星,都是一些令人讨厌的情痴,总是给自己最亲密的人添麻烦,结果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
“哎呀!您说得是。对了,侦办得如何?是不是掌握到什么线索了?凶手是哪个家伙啊?”
“你问太多了。”
“不好意思,失言了。”
我正要离去时,突然被她抓住手腕,拉到一旁。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啊!”
“这个嘛,用你那聪明的头脑猜猜看啊!威胁别人报出姓名可是触犯人身自由喔!哈哈哈!”
惹恼鬼点子的我,迅速逃走。
下午三点,我和巨势博士、一马夫妇在一马房间聊天。
为了迎回王仁遗骨,帮他出版全集的出版社老板、总经理、年轻职员与王仁的一名弟子于上午抵达,可是经过解剖的王仁尸体尚未从本部运回来。运来后会立即火化,这村子虽有焚尸工,却没有像样的火葬场,都是露天堆起柴薪,花上一整晚处理。
由我们这群对丧礼程序根本一知半解的人,组成治丧委员会,筹划相关事宜——像是准备一间空房迎回王仁遗骨、聘请和尚诵经、与火葬场方面联络等程序,还有布置灵堂用的黑幕。不消一会儿工夫,大厅就已布置好一座灵堂。
我一直有个秘密想对巨势博士说,总算逮到机会。
“有件事只想对你们两个说,昨晚我回房后,因为睡不着,所以出去散步。虽然记不太清楚时间,大概十一点左右吧,那时京子已经睡了,我想她应该不晓得。”
“嗯,不过迷迷糊糊中记得你回来过。”
“我走出饭厅,打算往山毛榉林那边走去,可是走到内院木门,突然改变心意折返庭院,沿着水池往中央的梦殿走去,想从那里绕到凉亭,当我登上瀑布潭顶端时,看到下方钓殿流泻出灯光,一眼瞥见有个女人身影消失于黑暗中。虽然我没有追上去看清楚,不过她确实是从钓殿出来,可能正绕过多门老爷房门外,准备往厨房后门走去吧!虽然确定是个女的,可是完全看不清楚是谁。过了一会儿,有个男的从钓殿出来,蹲在水池边洗手,原来是海老冢医生,穿着短袖衬衫和裤子。我用手帕擦擦手,往庭院假山那边走去,一回头发现那女的不见了。我看到的就只有这样,后来觉得在外面待太久,便回房去了。”
那座梦殿,是多门老爷以圣德太子的梦殿为范本,缩小比例建造而成的。钓殿则是以典型和风殿堂为蓝本所打造的茶室,里面有铺着榻榻米的和室和摆置中国风桌椅的房间。
“这样啊,那海老冢医生昨天也是在钓殿过夜啰?最近他几乎每晚都在那里睡呢!我通常不太注意这种事,所以就算村里的谁来我家住,也不见得知道,反正我们家也没有一定得经主人许可才能留宿的死板规定,所以主人和佣人是分开生活的。海老冢医生算是家里成员之一,晚上过来时大多都会留宿一晚,毕竟到医院得走上一里山路。海老冢医生也是个怪人,从来不住主屋,不知从何时起便固定在钓殿过夜。如果有急诊病患,就会被叫回医院,昨晚也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就是了。”
“那去问问八重好了。”
彩华夫人拿起电话,打给女佣八重。碰巧她有事去村子,来的是诸井护士。
“诸井小姐今天没去医院吗?”
“嗯,今天警方找我问话,一直耗到快中午,再加上南云老人家从早上就闹肚子疼,得帮他打针。”
“是由良婆婆吗?”
“不,是南云老先生。”
“昨晚医院有急诊病患吗?”
“没有。”诸井护士冷冷看了一马一眼,这么回答。
“那么你昨晚没碰到海老冢医生啰!”
“我想应该没有。”
“海老冢医生昨晚在钓殿过夜吗?”
“今天是早上在家,至于他昨晚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诸井护士冷冷地别过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的样子。
“已经没什么要问的吧?”
“嗯,辛苦你了。希望别因为问些怪问题坏了你的心情。”
“如果想知道海老冢医生和女人们之间的事,我想千草小姐应该比较清楚。医生每次留在钓殿过夜,千草小姐半夜大概都会过去一次。各位也许不知情,不过底下的人可都清清楚楚。千草小姐这个人,如果要去会情郎,绝不可能偷偷摸摸,反而一副很光荣的样子呢!”
她直盯着我们瞧,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后,便转身离去。
“这女的真是做作别扭,该不会连体温都是冷的吧?”
“这可不一定,搞不好有着光滑细嫩又丰满的好身材呢!”
巨势博士竟脱口而出如此轻佻话语,让在场女士为之一惊。
“如何?博士,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选呢?”
“还没有什么头绪。”
“难道警方还没掌握到什么证据吗?”一马这么问,只见博士双手背在后脑勺,边搔头发边露出有点邪气的笑容。
“完全没有。不过警方很认真地进行搜查,应该会渐入佳境。首先,到底是仇杀、情杀,动机尚未厘清。”
“这和流浪汉行窃失风杀人的例子可不同,应该是桩谋杀案。况且你也嗅出和事实有所出入的地方,不是吗?”
“啊?什么意思?”
“大博士还故意装傻,真是过分。听听就算了,反正这只是门外汉的意见。珠绪小姐离开王仁寝室是十一点十五分,那时我还醒着,听到珠绪小姐边哼着香颂边快速走下楼,我下意识瞄了一眼时钟,然后关灯就寝。珠绪小姐并没将王仁房门上锁便离去。两小时后,宇津木秋子小姐前往王仁房间时,却发现房门上锁。她回房拿钥匙再回去时,王仁还鼾声大作地熟睡着,怎么摇也摇不醒。于是秋子小姐故意留下打火机,锁上门后离去。翌晨,珠绪小姐发现王仁尸体时,房门却没上锁,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博士?”
“嗯,我也听到珠绪小姐边哼着香颂边离开的声音,矢代大师觉得这隐含着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只知道凶手一定有王仁房间钥匙,王仁还活着时锁过一次门,杀害他后,没锁门便离开。也许宇津木小姐打开门进去时,凶手就躲在房里,对吧?”
“嗯,可能吧!”博士直截了当回答。一马、彩华夫人、京子顿时脸色大变,我也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咦?真的吗?我只是随便说说,毫无根据啊!凶手到底躲在哪?”
“这个嘛,如果宇津木小姐没说谎的话,凶手大概也只能暂时躲在命案现场,也就是王仁床下,没其他地方可藏身。这是猎犬警官、狗鼻子、书呆子刑警们的推测,不过充其量也只是猜测罢了。”
女士们紧张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躲在那里?”彩华夫人大声问。
“这个嘛,要说明什么理由的话,可能会被凶手耻笑呢!毕竟还没有任何假设,搞不好凶手根本没躲在房内。”
“凶手有可能不在房里吗?”一马问。
“也有可能,凶手耍弄诡计,事先演练了许多犯罪技巧。或许也不能这么想,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是临时起意犯案,在没任何心理准备、进退维谷的状况下,不得不杀害王仁先生和珠绪小姐。”
一马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说:“前天王仁惨遭杀害,我工作到凌晨三点,因为彩华跑来我房间,被吵醒的我索性起来工作。去年开始写些关于法国代表诗派的散文,不过进展不是很顺利。记得大概是一点左右,听到隔壁传来钥匙插孔声,虽说夜深人静,不过瀑布声音太吵,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听不到脚步声,所以分不清是出来还是进去。”
博士点点头,说:“原来如此,要是凶手的话,未免太粗鲁了些,可能是宇津木小姐吧!请问尊夫人一直都睡在这里吗?”
这问题有些突然,让一马吓一跳。
“是的,前天和昨晚都是。”
“那么歌川先生的确工作到凌晨三点啰?”
“是的,不过那是前天的事,昨天很早就睡了。”
“尊夫人一直到凌晨三点都在睡觉是吧?”
“是的,一直都在睡。”
“这么说,这里终于有一位人士具有不在场证明,其他人都缺乏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惨遭杀害的珠绪小姐,像刻意被安排睡在特别席一样,不论是地点、条件都很容易下手。对了,歌川先生母亲的忌日是何时?”
最后一句话让一马脸色大变,显得有些困惑的他,愣愣地说:“下个月九号。那天应该会发生什么事吧?”
“也不见得,不过还真搞不懂呢!到底那封恐吓信和这次杀人事件有何关联,还是摸不出头绪。也不确定杀害王仁先生和珠绪小姐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不过倒得留意那封恐吓信就是了。”
这时佣人前来禀报,王仁尸体已经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