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林月月的故事后,我长叹了一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月月也是受害者,她对于爱情的理解,实在是太过于狭隘了。
不过,我认为她犯下的,只是谋杀未遂,还不至于死罪吧。
我正疑惑之际,又听到林月月低声说道:“牧师先生,其实那天我胁迫路易士谋杀强仔后,就意识到飞机龙是在骗我了,他的目的就是想籍我之手杀死强仔,以骗取保险金。当时,我从摄像机中看到路易士动手后,就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打开门后,我看到飞机龙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一瓶红酒,两个酒杯。”
飞机龙,是来庆祝自己的儿子被杀的。他早在暗处,偷偷看到林月月走进了旅社,也在门外偷听到了林月月给路易士所打的电话。
当飞机龙将红酒倒在两个酒杯中,欲与林月月庆祝时,林月月心中忽然泛起一个古怪的念头——飞机龙真的值得信赖吗?他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林月月不禁心想,飞机龙这样的男人,会不会独自拿着儿子的保险金,抛开自己远走高飞?她又想,如果自己是飞机龙,而且又想远走高飞,为了不留下唆使杀人的罪名,一定会将眼前这个女人杀死,杀人灭口。
看着杯中荡漾的红酒,林月月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伸出手,以极快的手法,将面前两个杯子调了个位置——她平时在公墓里,就靠极快的手法,变魔术一般点燃黄裱纸——飞机龙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正如林月月猜测的那样,当飞机龙喝下面前那杯红酒后,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嘴角吐出白沫,身体不住颤抖痉挛。一分钟后,飞机龙面如死灰地死在了林月月脚下。而他的尸体,在林月月被捕后的当天下午,被警方在她家里发现了。
因为林月月拿不出调换酒杯的证据,所以警方认定是林月月为了独吞强仔的保险金而毒杀了飞机龙。这也是林月月为什么会被判处死刑的重要原因。
听到这里,我又叹了一口气。
确实无话可说了,从法院的态度来看,这样的判决确实令人无话可说。
而这时,我听到林月月对我说道:“牧师先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只要不违背法律,我一定帮。”我已经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同情。
林月月以凄楚的声音说:“现在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公墓里的同事们。这几年我靠着在公墓里坑蒙拐骗,也挣了不少钱。所有的钱,都被我藏在了秘密的地方。今天我就要被执行死刑了,一旦我死了,那些钱也将失去主人。牧师先生,您是上帝的代表,一定不会骗人的。所以我想请你把我隐匿的钱财取出来,分给公墓中的同事们,感谢他们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接下来,林月月把她藏匿钱财的地点给我说了——原来竟是藏在公墓中一具冰棺的夹层中,真是一个妥当的秘密地点。她也把公墓同事的名字告诉了我,刘萌,他是公墓里的掘墓人。
“林月月,最后忏悔的时间到了!”屋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是库甘先生的声音。
几名狱警走入了房中,将林月月带了出去。我又听到了“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那是脚镣自地面拖行而发出的声音。
我面色黯然地走出了告解室,看到王富贵站在门外。
王富贵告诉我,他已经找那几个小毛贼做好了笔录,问我现在要不要回东圭勒去。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先去一趟伊丹瓦镇吧。我要去那里的元宝山庄公墓,见一个叫刘萌的掘墓人。”
虽然王富贵有点好奇,但却并没有多问。大概他认为,我一定从林月月的最后忏悔中,又得到了新的创作灵感吧。
出了瓦古伊监狱的大门,我和王富贵上了那辆马鲁牌轿车。
从《冤死者》与《恶丐》那两个故事里,我已经知道从监狱到伊丹瓦镇,只有很短的距离。果然,我们驾车,只用了十来分钟,就来到了这个我久仰的山中小镇。
正如前几个故事里记述的那样,这是一座充满了浓郁法式风情的小镇,到处都是颇具哥特风格的房屋,镇里还有一座破旧的教堂,一座设施齐备的医院,这都是在以前故事里出现过的场景,因此也吸引我多看了几眼。但因为天就要黑了,所以我只是坐在车里望了望,未能下车探访。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元宝公墓,这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下有一个拱门,拱门后则是依山而建的水泥台阶与墓园。
我和王富贵下了车,沿着墓道走入了公墓中。在公墓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刘萌的掘墓人。
这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肤色白皙,一点也不像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掘墓人。
当刘萌得知我的来意后,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有钱拿,当然是好事,哪怕这钱是来自于一个死囚犯人。
刘萌陪着我和王富贵,来到公墓的停尸房里。在一具林月月做过记号的冰棺里,我很容易地发现了夹层的机关。揭开夹层,我们看到了堆积的钞票、金银首饰,甚至有价证券。
真看不出,短短几年,林月月竟攒集了这么多财物。
刘萌是个很认真的人,他立刻叫来了一个同事,当着我们的面,清点着冰棺夹层里的财物,做出清单。毕竟这些钱是林月月分给所有公墓同事的,为了避嫌,他不能一个人清点。
我很欣赏刘萌做事的态度与处理方式。
清点完毕之后,天已经黑尽了。
伴同清点的公墓同事先告辞离开了停尸间,而刘萌则对我和王富贵说:“这么晚了,山路又崎岖得很,你们就别赶夜路了,干脆在伊丹瓦镇里住一晚上吧。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在公墓里的客房住宿。”
这正合王富贵的心意。昨天夜里他就没怎么睡觉,今天又赶了一天路,还在监狱里提审了犯人,此刻已经累得不行了,哪里还管得了在公墓里留宿吉不吉利的问题。
刘萌带着我们,来到公墓外的一幢小楼,这里就是公墓平时为送葬者准备的客房。刘萌为我和王富贵各安排了一间客房,王富贵一进屋,立刻就疲惫不堪地倒在了客床上,鼾声大起,睡着了。
而我进了客房,却好奇地问:“刘先生,我看你肤色白皙,做事又干净利落,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的掘墓人。你是怎么做上这一行的?”
刘萌笑了一声后,答道:“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做了掘墓人的。”
“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呀?”我的职业敏感又一次被触动了。
刘萌露出诡异的神情,对我说:“庄先生,这就说来话长了。如果您睡不着觉,我倒可以给您说说我的那段奇特的经历。”
只要有故事听,我睡不睡觉都没关系的。
以下的故事,将以刘萌的口吻进行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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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我站在东圭勒市假日酒店房间的露台上,拿着一只高倍望远镜,正津津有味地扫视着楼下的露天泳池。正值盛夏,泳池里那些穿着暴露的比基尼美女,令我心情无比爽朗。
正当我的眼睛吃着冰激凌的时候,我忽然从望远镜里发现,泡在水里的美女们似乎都将视线转向了泳池的一侧。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我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肌肉健美的年轻西方男子跃入了泳池中。
这个西方人很英俊,但泳池里的帅哥本来就不少,这家伙又何德何能吸引了如此多美女的目光呢?我正疑惑之际,那家伙的身体浮出了水面,我看到在他的手臂靠近肩膀的地方,似乎文着三个中文字。
我调了调望远镜的焦距,终于看清楚了那文在他胳膊上的三个中文字,写的竟是“棺材佬”。
我知道,对于很多西方人来说,东方很神秘,他们对东方的方块字也充满了好奇与敬仰,所以许多人都喜欢将汉字文在自己的身上。不过,大多数外国人都是不认识汉字的,有时去文身店文汉字时,会正好遇到文身师傅心情不爽,于是恶作剧般在西方人的身上文出稀奇古怪的汉字。比如说,我就知道有个德国足球明星的背上,文着“酸甜鸭子9.9欧元”,还有个好莱坞女星的手臂上文着“猪肉油煎小米”。
我猜,泳池里的这个英俊西方男子,本想让文身师傅在他胳膊上文一个能代表官与财的词组,却被文身师傅耍了恶作剧,文上了“棺材佬”这三个汉字。
我向来以打击人为乐趣,于是兴冲冲地换了衣服,下楼来到了泳池边。这时我发现那个身上文有“棺材佬”的老外,已经离开泳池,披着一件花格衬衫,坐在一旁的露天酒吧里喝着甘蔗酿成的威士忌。
刚走到他身边,我就听到身旁有两个华裔少女正指着那家伙用广东话窃窃私语着:“呢个帅哥是边个国家嘅鬼佬?”这时,那西方男子站了起来,用字正腔圆的广东话答道:“我系美国嘅鬼佬。”
那两个华裔少女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开了,而我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但我立刻又疑惑了,看来这家伙明明懂汉语,怎么又会在胳膊上文这么不吉利的三个字“棺材佬”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找侍者要了一杯威士忌,走到他身边,举起杯,对他说:“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在胳膊上文‘棺材佬’呢?汉字里的‘棺材’可不是指升官发财哦。”
我一边说一边递了张名片给他。在名片上写着我的名字:刘萌,自由摄影师。
这年轻的西方男子也从花格衬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回递给我,说:“呵呵,我知道棺材是什么意思,我在胳膊上文这三个字也是有原因的,和我的职业有关。”
我赶紧瞄了一眼他的名片,他的名片上用英文写着:托尼,职业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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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哑然失笑,掘墓人,不正是所谓的棺材佬吗?托尼的文身还真切合他的身份。
我没话找话地问:“托尼,你的汉语说得还真不错呀!”他笑了笑,说:“其实我是个混血儿,我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华裔,而我的母亲是美国人。他们是在M国认识的。”
从他的外貌看,还真想不到他有一半中国血统。我又问:“一定是你父亲教会你汉语的吧?”托尼的神情忽然变得黯然,他答道:“汉语是我跟教学录影带自学的。很遗憾,我是个遗腹子,当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
托尼对我说,他这次还是第一次到M国来,目的就是去寻访当年他父亲生活过的地方。他小声对我说:“刘先生,听我母亲说,父亲当年从事的职业,也和我一样,是个棺材佬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别忘了,我是一个自由摄影师,整日干的,就是四处寻思着拍点稀奇古怪的照片,卖给杂志社与报社换钱。一个混血儿遗腹子,到M国来寻访父亲生前住过的地方,而且父子还都从事着神秘的掘墓人职业,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摄影主题吗?
于是我对托尼说:“你父亲以前在什么地方当棺材佬?你一个人能找到那里吗?我是自由摄影师,M国内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去过。如果你找不到那里,或许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托尼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他大声叫道:“我只知道我父亲在一个名叫姬鹊村的地方当棺材佬,那里位于M国内陆的山区里。”
尽管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我立刻答道:“真巧,我还真知道姬鹊村在哪里,而且我现在正准备去M国内陆山区采风摄影呢。”
于是我和托尼谈好了,第二天我们就出发,乘车去内陆山区,寻找那个叫姬鹊村的地方。
当天夜里,我在酒店里上网,在几个以人肉搜索而著称的大型网站上发帖,询问是否有人知道M国内陆山区里有个叫姬鹊村的地方。只过了几个小时,便有人回帖告诉我,姬鹊村在内陆山区里,一个靠近边境的地方,民风剽悍,村落间经常为了水源发生械斗事件。我又在网络上下载了该地区的地图后,经过多次核实,我终于确定了姬鹊村的具体位置,以及前往那里的交通线路。
在赶去姬鹊村的车上,我问托尼,如果找到了姬鹊村,他下一步又准备做什么。托尼想了想后,腼腆地答道:“当我决定来M国前,我就辞了职,还把母亲留给我的房屋也变卖了,将所有现金与存款都兑换成一张国际汇票。等到了姬鹊村,我会在那里定居,并捐献出这张汇票,修公路、修小学、修诊所、修教堂。”
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托尼,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不过,我的心里却在暗暗滴血。这么一大笔钱,却用来修公路修小学修诊所修教堂,真是莫大的浪费。如果能够送给我,那才是最好的结局。
对了,我还没给大家说吧,其实刘萌并不是我的真名,我也不是什么自由摄影师。我的真实身份,是个诈骗犯,我的真实姓名也早已列在了M国警方的通缉名单上。
在车上,我已经打好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把托尼身上那张国际汇票弄到手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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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间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了距姬鹊村最近的一个镇子。当然,所有的车费都是我主动拿出来的。我想要弄到那张国际汇票,自己必须先出点钱,才能打消托尼的戒心。
从小镇到姬鹊村没有公路,剩下的路就只有靠我们的两只脚去走了。
我们在镇子里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我们便请了一位向导,向姬鹊村进发。这个向导叫阿木,三十多岁,看模样挺木讷的,也不喜欢多说话。一路上,我与托尼闲聊了起来。我问他,一旦在姬鹊村定居了,他又把汇票捐了出去,那他靠什么为生呢?
托尼很严肃地答道:“我准备做个棺材佬,就像我老爸以前那样。别忘了,我在美国就是个职业掘墓人,挖出的墓坑,又深又平又整齐,绝对不会渗水垮塌。”
我则笑了笑,说:“现在M国都实行火葬了,即使要挖墓坑,也只需挖个能容纳骨灰盒的墓穴就可以了,你那套掘墓的绝技,只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当我说这话的时候,那个木讷的向导阿木忽然朝后望了我一眼,目光里似乎颇具深意。
又足足步行了一整天,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我们转过了一道峭壁,终于看到了那个隐没在山峦中的小山庄——姬鹊村。
村落里的屋子一幢幢散落在一面朝南的山坡上,房前屋后都栽着粗壮的橡树与榉树,枝叶繁茂,好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阿木只将我们送到村口,便收了酬金,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了。
我和托尼走进村口,就诧异地发现村子里竟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俩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每幢农家小院的屋顶。此刻已是晚饭时间了,村里却没有袅袅炊烟升起,岂不是怪事?我们又细细聆听了片刻,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我们终于捕捉到了些许从远处飘来的声响。
是鼓声与人的呐喊声。因为是从太过遥远的地方飘来,所以显得有些失真。如果不是我和托尼都听见了,或许我们会将这种声音归咎于幻听。
这声音是从山坡的另一面飘来的,应该是姬鹊村的村民们正在山坡后进行着一场什么宗教仪式吧。在来之前,我就从网络上得到了一些资料,姬鹊村附近的山民信奉万物有神,时常带着面具在空旷之处跳一种动作怪异的舞蹈,与中国西部的傩戏有些相似。
我和托尼沿着一条山路,登上了山坡顶端。从山巅望下去,我们看到在山坡的另一侧有一大片草坪。草坪上,上百个村民聚集在一起,有男有女,正一边敲鼓一边围着一个火堆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我注意到,在草坪四周,插着许多竹竿,竹竿上缠着白布。当山风掠过的时候,白布便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在草坪中央的火堆旁,还摆放着一具木棺。
刹那间,我明白这些村民在做什么了。他们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或许是因为这里山高皇帝远,村里竟没有对死去的逝者进行火葬,而是直接进行土葬。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木棺旁却没有挖埋葬棺木的墓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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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托尼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到草坪上,介绍我们的来意,这时我们忽然看到从草坪一侧的一条小路里,冲出了一条人影。从那个人的衣着,我和托尼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我们的向导,阿木。
阿木张开嘴,用M国当地的语言,叽里咕噜对人群中为首的一位老人大声述说着什么。因为距离太远,我们无法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阿木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朝山坡顶端指来。那老人也朝这边望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站在山巅的我和托尼。
老人扬了扬手,那些村民停止了击鼓与舞蹈,竟全体转过身来,手里似乎端着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地向我们奔跑了过来。
托尼好奇地问我:“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莫非是欢迎仪式?”我摇了摇头,说:“不太可能。”我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看清楚了村民们手里端着的是什么,那是一柄柄锋利的闪着寒芒的钢叉!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即使来得及,我们也无处可逃。
幸好我是个很有手段的诈骗犯,立刻就猜到了这些村民会对我们不利,于是低声对托尼说:“一会儿你就说自己是来M国寻根的,千万别说要捐献国际汇票的事。当心这些野蛮的村民会见财起意。”
我知道M国内陆山里的山民,最敬重有情有义的汉子。如果他们知道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来探访父亲生前生活过的地方,说不定会为他的孝心所感动,从而放我们一马。只是我不清楚,那个向导阿木究竟给村民们说了什么,村民竟会如此愤怒地冲向我们。
几分钟后,我们便被手握钢叉的村民们制服了。我们被五花大绑地拉到了草坪中央的那具木棺旁。我装作无辜地问那个为首的老人:“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
那个老人答道:“阿木刚才对我说,你们俩是附近镇公所派来查土葬的!”
阿木也在一旁附和道:“对,那个洋鬼子的胳膊上纹着‘棺材佬’这三个字,他一定是镇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听了这话,我不禁哈哈大笑。原来他们把我们误会成了殡仪馆清查土葬的人员了。我赶紧解释:“我是个摄影师,我身边这位外国朋友,他父亲是位M国人,生前曾在姬鹊村生活过,他是到这里来寻根的!”
那位老人显然是姬鹊村的村长,他与阿木面面相觑了一眼后,回过头来问托尼:“你父亲以前在姬鹊村生活过?你父亲是谁?”
托尼愣了愣,答道:“我是遗腹子,我母亲一直对以前在M国发生的事讳莫如深,从来没给我说过我父亲叫什么。我只知道父亲以前在姬鹊村里当棺材佬。”
听到这句话,村长顿时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朝阿木望了一眼后,对我和托尼说道:“刘先生,托尼先生,你们先去村子里住下吧,就住在我家里。而现在,我们要为刚去世的村里人举行土葬仪式了。”
他的话音刚落,阿木就站了出来,脱掉上衣,胸膛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他抡起了一柄铁铲,用力地在草坪上挖着土。只一会儿工夫,在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长三米宽两米深两米的墓穴。
我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阿木就是姬鹊村里的棺材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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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不让托尼说出捐款的事,一方面是避免村里人见财起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自己一直觊觎着那张国际汇票,所以不想让其他人也知道这件事。
可托尼实在是不争气,一回到村长家里,就把汇票的事一股脑给村长说了。
听完托尼的话,村长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托尼甚至把那张汇票也递给了村长,那张花花绿绿的汇票,面额一百万美金。据托尼说,这是美国渣打银行的通存通兑汇票,可以在M国内任何一个银行中取出现金。
我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村长也立刻让他老婆准备好酒好菜,为我们洗尘。席间,托尼也向村长询问起他父亲的情况。
村长沉吟片刻后,才犹豫不决地答道:“按照这里的规矩,每个村子里只能有一个掘墓穴的棺材佬,村里所有的墓穴都将由他一个人挖掘,每挖一个墓穴,棺材佬都可以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酬金。记得三十年前,村里的棺材佬叫王贵,但他没做多久,就嫌干这行娶不了老婆,于是不辞而别,听说在外面还混得不错,发了大财,出了国,还娶了个外国老婆。我怀疑王贵就是你父亲,但我并没听说王贵死得很早。或许,你并不是遗腹子,只是因为你父母亲感情发生隔阂后分手了,你母亲出于种种考虑,一直坚称你是遗腹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母亲才对过去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村长的说法很有道理,托尼的神情顿时变得黯然。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拿酒来!”便抱着脑袋抽泣了起来。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睁大了神情呆滞的眼睛,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相信母亲的话,相信父亲早已死了。我已经结束了在美国的一切,我会按照原先的计划,在姬鹊村里定居,并为姬鹊村修建公路、小学、诊所与教堂!”
村长面露喜色,不断叫他老婆端酒上来。托尼和村长喝得都很高兴,而我却喝得无比郁闷。看来我是没办法再染指那张国际汇票了,我只好借酒浇愁,却又愁上加愁,不一会儿便觉得酒气攻心,头疼得不得了。
朦胧之中,我听到托尼对村长说:“这位刘萌先生,是我在M国国内的全权代表,以后捐赠以及捐赠后如何安排款项的事,都将由刘先生亲自处理!”
我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只要能经手这么一大笔钱,以后自然就有机会从中揩点油。于是我直着舌头,对村长说:“没错,我和托尼是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牢,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我真是诈骗成瘾了,竟随口说出了这么多子虚乌有的事。
托尼大概是见我快醉了,所以也没戳穿我的谎言,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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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村长安排我和托尼住在了两间最好的房间里。
那一夜,我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悠悠醒转了过来。我下了床,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出门,却发现门是锁着的,而且是从外面锁着的。
我的宿醉立刻就醒了一大半,我用力摇着门,大声问道:“村长,这是怎么了?”
村长趿拉着拖鞋,慢慢走到门外,对我说:“是这样的,昨天你醉了之后,托尼先生对我说,他今天就动身去附近镇里,找银行兑现那张国际汇票。他还说了,因为他把所有的现金与存款都折合成了这张汇票,所以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但是兑现汇票,必须要交给银行百分之一点七的手续费。一百万美金的手续费,就是一万七千美金。昨天我连夜让村里会计把村委会几年来所有的收入凑在了一起,正好凑了一万七千美金,全部交给了托尼。你也说了,你和托尼是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牢,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只要你留在这里,我们就不会担心托尼是骗子!”
我猛一拍脑门,发出了一声惨叫。
我终于明白了,托尼设下了一个很大的局,把我给陷了进来。
不用怀疑,托尼肯定就是个骗子。他骗走了姬鹊村里的一万七千美金,却把我留在了这里当人质。他当然不会再回来了,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我不禁回想起,在后山坡的草坪上,那些手握钢叉的野蛮村民们。他们一定会活生生地剐了我,再让村里唯一的棺材佬阿木在草坪上掘一个墓穴,把我土葬在这个山村里。
我可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只有马上抓住托尼,才能让我免于一死。我只能孤注一掷,向村长坦白自己也是个骗子,但却被托尼这个更厉害的骗子给戏耍了。
当我吞吞吐吐,告诉了村长一切真相后,他也大吃一惊。我又问:“托尼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们现在去追,说不定能追到他!”
村长却摇了摇头,答道:“今天天还没亮,我就让阿木当向导,带着托尼离开姬鹊村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根本没办法再追到托尼。”他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说,“那一万七千美金,是村里的集体款。如果托尼真是骗子,为了给村里人一个交代,我就只能把你埋在后山坡的草坪下了。”
我急得都快哭出声了,我死马当作活马医地向村长哀求道:“不管怎么,你还是派人去追一追托尼吧,说不定能追到呀!”
村长也不想让那么多美金白白被托尼骗走,于是他立刻叫来了村里会计和几个年轻人,沿着山路去追击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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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只过了两个小时,村会计与年轻人就回到了姬鹊村里。
他们告诉村长,才朝前追了一个小时,就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托尼的尸体。
托尼的脑后有一个血洞,流出的鲜血早已经凝固了,在尸体旁还有快拳头大小的石头,上面沾满了血迹。
但向导阿木却不知所踪,不用说,肯定是阿木杀死了托尼。
仔细搜查了托尼随身携带的行李,发现一万七千美金与那张花花绿绿的渣打银行国际汇票都不翼而飞了。
是阿木见财起意吗?但汇票与美金的事,只有村长与村会计两个人知道,汇票和现金又藏在行李箱里,阿木怎么会知道呢?
但不管怎么,现在钱在阿木手里,而阿木是姬鹊村里的人,与我无关。
姬鹊村里的汉子确实豪爽,当他们也意识到这点后,村长便说:“现在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张汇票的假的。如果汇票是真的,那么这位刘先生就是无辜被扣押在这里的。现在我们只能将矛头对准阿木,而不能再对准刘先生了。”
于是我被释放了,村长还派了一个年轻人护送我离开了姬鹊村。
跋涉了三个小时后,我来到了附近的小镇上。
当我回到文明世界后,立刻找了一家旅社住下。没想到一打开电视机,便看到一则让我狂笑的新闻。
新闻里说,一个内陆山区里来的年轻人,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来到城里最大的一家银行,说要兑换一百万美金现钞。银行工作人员一看那张纸片,就说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汇票。工作人员担心这个山里汉子上了诈骗犯的当,于是代为报警。
警方来到银行后,那山里汉子吓得转身就跑,警惕的警察立刻控制住了他,并在他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找到了一万七千美金的现金。
在电视屏幕上,我看到了阿木那张木讷的脸。
电视新闻还说,该名嫌疑人一直不愿意说出那一万七千美金的来源,警方正在进行调查中,电视台也将继续予以关注。
看完节目,我立刻跑出旅馆,出了镇子,向姬鹊村的方向狂奔而去。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我才追上那个送我来的姬鹊村的年轻人。我对他说:“你赶紧让村长到镇里来,阿木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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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出现在警察局里之后,阿木自然就明白了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他向警方坦承了自己杀死托尼后,抢走了一万七千美金,以及那张花花绿绿的渣打银行通存通兑国际汇票。
村长也曾问过阿木:“你怎么会知道托尼身上有钱和汇票呢?”
阿木答道:“我在杀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他身上有钱和汇票。”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村长大惊失色地问道。
阿木眼神空洞地答道:“在来的路上,我看到托尼的身上有个‘棺材佬’的纹身,后来又听到他对那个刘先生说,他以后会留在姬鹊村里当棺材佬。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一个村里只能有一个棺材佬。既然他会捐给村里一大笔钱,村里自然就会让他当棺材佬,而我就会被踢出村子。”
阿木为了能够继续在村子里当棺材佬,所以杀死了托尼。那些美金与国际汇票,只是阿木的意外收获而已。
托尼原本安排的计划,其实很是完美,但他一定没有猜到,自己假扮成棺材佬的后代,最终整个计划却被一个真正的棺材佬给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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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托尼是不是真正的棺材佬后人,三十年前那个名叫王贵的棺材佬是不是他的父亲。
还有,如果托尼不是王贵的遗腹子,又是什么灵感令他设计了这个关于棺材佬的计划?另外,为什么托尼会选择姬鹊村作为行骗的地点呢?毕竟正是因为棺材佬的规矩,再加上姬鹊村里当时确实有王贵这么一个人,才令村长如此相信托尼的身份。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回到东圭勒市后,在酒店里打开电脑,连接网络,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棺材佬”、“王贵”与“姬鹊村”,却什么也没发现。
当我把这三个关键字换为英文后,我找到了一本英文畅销书的简介。
“从姬鹊村的棺材佬到美国的百万富翁,作者:王贵”。
这是王贵所写的自传。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托尼正是因为看了这本书后,才产生了这次“棺材佬”计划的灵感。
现在的骗术翻新得真快,我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潮流了。跟不上潮流的人,自然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于是关上电脑,小声对自己说:“算了,以后我还是改行吧,好好找个工作,不再做骗子了,否则迟早又被其他更高明的骗子给陷进网里去。”
对了,不如就做棺材佬吧。那个王贵不也正是从棺材佬一步一步做起,最后成了百万富翁吗?
我还要与过去的自己说声永别,我决定了,不再使用以前的名字。以后我干脆就叫刘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