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生活就是很多不相干的事凑到了一起。
我怎么都想不到,会在丛林深处见到孔雀女。在这之前,我只见过她三面。一次是在火车上,我无意救了她。一次是在坎苏精神病院,她救了我,于是我们互不相欠。第三次,我与狄力度洗桑拿的时候,她再次救了我,我又欠她一份人情。这一次,应该是到我还她人情的时候了。
看来,只要我不继续追,就算是我还了她一个人情。
可是,我心中实在有太多好奇的。我说过,我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九命猫。如果不继续追踪,我又怎么能知道婴儿与骨架背后的秘密?
孔雀女似乎也看出了我内心的挣扎,她微微一笑,说:“苏,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的。”
“可是,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我说道。
“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她望着我,眼波似水。
我使劲点头。
“好吧,你跟我来吧。”她转过了身,突然之间,竟不见了。
她凭空在我眼前消失了,像烈日中蒸发的水珠。
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
我发了疯似的冲到草坪上孔雀女刚才站着的位置,这时,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脚下传来:“苏,下来吧,欢迎你到我们的秘密基地来。”
我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孔雀女站着的地方,竟有一条直通地下的地道。此刻,孔雀女就站在地道中,一手抱着婴儿,一手向我挥舞。
我跳下地道,地道口立刻就翻了一块木板上去,封住了阳光。
脚下的实地,地道里,还有昏暗的灯光,那是挂在地道墙上的壁灯发出的光亮。还有呼呼的风声,那是抽风机在排换空气。地道的规模还真不小,我们走了几步,就听到了鼎沸的人声。
转过一个弯道,我看到一个地底的大厅。厅中,有许多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还有几个军人打扮的老年人,但他们穿的制服却与这个国家军队的制服截然不同。他们一看到孔雀女,立刻全体起立,敬礼,齐声高呼:“公主殿下下午好!”
“公主?你是公主?!”我狐疑地盯着她的脸,却怎么看不出一点公主的派头。我好奇地问,“你是国王的女儿?你是坎苏辅王的侄女?”
“嘁——”孔雀女闷哼一声,说,“你说错了,我是前朝的公主。刚死了的那个国王,是我的堂兄。他篡了我父亲的王位,自命为国王。如今在地道里的人,都是我父亲的追随者与我的追随者。我们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拯救穷人,推翻王朝。如果我夺回王位,就会废除君主专制,成立国会,重建民主,设立开明的君主立宪制。”
我笑了笑,说:“孔雀女,你的想法不错。民主与自由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不过,你只有这么几十个人,能战胜数以百万计的军队士兵吗?”
孔雀女很自信地答道:“我知道现在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翻政权,但是我却可以劫富济贫,让穷人对我有个好印象。而我会像中的肖申克那样,用几十年去做一个计划,慢慢布局。”
“你准备怎么布局?”我又好奇了。当我问了这个问题后,立刻明白,孔雀女的计划将会是一个极大的秘密,她又怎么会告诉我?
没想到,孔雀女望了我一眼,缓缓地说道:“苏,我要达成我的心愿,要倚靠的,就是——”她将怀里的婴儿抱到了胸前,用慈爱的眼光看着,说,“我就要倚靠他了,格桑大师的转世灵童。”
“他?!”我惊声叫道。
孔雀女将食指竖在嘴唇上,轻声说:“嘘,小声点,别把宝宝闹醒了。”
她带我走进了一间小屋,屋里除了我和她,还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不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孔雀女眼中带着一点笑意,问道。
我点点头。
这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方形盒子。他伸出食指,在盒子里蘸了一下,他的手指变成了黑色的。中年男人把黑色的手指在脸上涂抹了几下,脸上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他又当着我的面,脱去上衣,语气带点调侃地说道:“上尉,婴儿不见了!”——他用的是英文。
我立刻回忆起了,在豺豹尸体旁,那个向伪装成土人的军官报告情况的土人,正是我面前这个中年人。
孔雀女微微一笑,说道:“苏幕遮,这下你明白了吧?”
我又点点头。我的推理能力向来不弱,孔雀女的计划是——让所有人相信,这个婴儿就是格桑大师的转世灵童。而她的人会作为灵童的监护人进入皇宫,随时陪伴着灵童,度过他的童年时代。当然,在灵童的成长过程中,他们会一直向灵童灌输他们的思想。这的确是一个如《肖申克救赎》般的长远计划。
这个计划,本来也是那帮神秘军人的安排,如今却被孔雀女摘到了落地桃子。
我不禁问:“那你怎么让人相信,这个孩子就是转世灵童呢?”
中年人从兜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扔到了桌上。那是一盒录影带。
在摄影机中,我看到一副画面。
几个士兵,排成一列,在亚热带雨林中缓慢前进。一个画外音说道:“我是格桑大师灵童搜寻对的萨义德上尉。现在我们在雨林中,距坎苏城有五百多公里。我们是乘坐直升飞机来到这里的,格桑大师在圆寂前,曾经说过一句偈语,形容了一个由一堆四个人的白骨拼成的类似‘莲花座’似的东西。他还用了一个词来命名:‘ROZOChEChAN’。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东西。”
镜头转换了一下,萨义德忽然神情很凝重地说:“大家静一静,我似乎听到了一个什么声音……”画外音中,隐隐有“呜呜呜——”的声音,有点像风声,又有点像婴儿在哭泣。
当然,我知道,这都是萨义德安排好了的,隔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这段DV里看到他们发现婴儿的过程。
果然,我在录影带中,看到萨义德一行人,循着婴儿啼哭的声音找寻而去,发现了一堆白骨,一个婴儿正坐在白骨中放声哭泣着。萨义德的演技真是不错,他高声惊叹,感谢佛祖,感谢格桑大师的在天之灵。他最后说了一句:“虽然我们看到了神迹,找到了灵童。但是,我们必须要把这些白骨带回坎苏去,我们必须要证实这些骨是不是分别属于四个人的。”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就突然听到画面以外,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吼呜——吼呜——”
是豺豹!
画面抖动起来,我几乎看不到他们拍摄的究竟是什么。天旋地转,我只听到枪声与野兽的吼叫。几分钟后,画面恢复正常。萨义德高声训斥部下:“你们怎么竟然把小孩弄丢了?”
一个部下说:“那只豺豹太厉害了,我用AK47射中了它的后腿,它还能跑这么快!”
另一个部下说:“天知道这只豺豹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它来了,并不袭击我们,而是衔走了灵童……”
“废物!”萨义德咒骂道,“快去找婴儿!豹子受了伤,肯定跑不远!还有,我们这次是秘密行事,这段录影得删掉。另外,我们得换装,扮成土人的模样,免得与其他搜寻小组碰到了惹麻烦。”
说完这句话,画面嘎然而止。
“明白了吧?这个萨义德是受司徒教授管辖的。而他们的这个计划也是司徒教授安排的。”孔雀女说道。
“那你是怎么得到这盘录影带的?”我问道。但一问完,我就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问。既然录影带都到了孔雀女的手里,萨义德与他的部下,自然也都被孔雀女制服了。
中年男人得意地指了指墙边倚着的一把AK47,说:“这把冲锋枪里已经没子弹了。当时我向萨义德分队扫射的时候,用光了我所有的子弹。”
孔雀女向我介绍,这个中年男人是她的养父,名叫罗德曼。将来,他也会做格桑灵童的养父与监护人。
孔雀女继续说道:“既然萨义德他们可以伪造录影带做戏,当然我们也可以做出一盘录影带出来。只不过,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格桑大师会说关于四人白骨的偈语,也弄不明白他所说的‘ROZOChEChAN’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肠子差点都断了。
“你笑什么?”孔雀女与罗德曼同时问道。
我捂着肚子,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知道‘ROZOChEChAN’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格桑大师为什么提四人白骨的事。”
在天坑附近那个废弃机场里,我们被丧尸围困在调度室里。我给南美人头领曼森打电话求援,他说让我等五分钟,他要向上级汇报情况。在等待的五分钟后,我向格桑大师解释了一句中国成语:如坐针毡。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是怎么向他解释的。
“如坐针毡,就是指,一个人坐在用针做成的毯子上。而现在——是我们四个人同时坐在了针做成的毯子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四个人就变成森森白骨,取代了针毡的位置。不过,天知道以后又有谁会坐在我们四个人尸骨制成的针毡上……”
以上几句,就是我当时向格桑解释时所说的原文。
一定是格桑回坎苏后,向朋友聊天的时候,炫耀他又多懂了一句中国成语,引用了我的这句话。不过,出于他的理解错误,不仅把“如坐针毡”说成了“ROZOChEChAN”,还把这句成语解释得南辕北辙。什么四具尸体白骨组成的骨架,真是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在圆寂之后,还彻底打败了我一次。
屋里,我与孔雀女、罗德曼痛痛快快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糟糕,我的朋友陈博士、狄力度、奥苏拉还呆在坠毁飞机那里,他们还等着我的。”
孔雀女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我的人已经把他们带到了这里。不过,我们这里是秘密基地,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里的存在。所以,我们的人敲晕了你的朋友,蒙上了黑布。今天晚上,我会送你们回坎苏的。不过,苏,你得还我一个人情,你把这里的基地与这里发生的事都忘记了吧,你必须要保守灵童的秘密——我们这样才算扯平了。”
当然,我只能点头。
其实,我想继续欠孔雀女人情的。这么一个传奇的不凡女子,我只有欠她人情,才有机会与她继续见面。
孔雀女走到我的身后,微微一笑,对我说道:“苏,其实,你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还想保守这个地点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我好奇地问。但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此刻,我忽然感觉脑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不知道孔雀女用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我的后脑,我顿时眼冒进行,两眼一片漆黑——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躺在一跳公路旁,而陈博士、狄力度与奥苏拉都躺在我的身边。
居然是公路?!我们又回到了文明社会?
我拦了一辆车,很幸运,是一辆计程车。司机大佬告诉我们,这里距离坎苏城区,只有三公里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