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中午过了没多久,奎因警官打电话回家,宣布说次日的行动已安排妥当。
“我们可以有多长的时间?”
“够你们用的。”
“女佣呢?”
“她不会在家。”
“你怎么安排的?”
“打市长的牌,”奎因警官说,“我叫市长大人星期天晚上邀请卡扎利斯夫妇到他家参加宴会。”
埃勒里嚷着:“你跟市长透漏了多少?”
“没多少,我们大部分是靠心灵感应沟通。不过,他对于我要他酒过三巡之后尽量留住客人而别让他们太早离开这一点,倒是觉得颇有趣的。宴会是下午两点半开始,会有一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参加。卡扎利斯一到,市长说,他会让他玩得尽兴。”
“继续。”
“卡扎利斯一踏进市长宅邸的大厅,我们就会接到信号,一接到信号,我们就直奔他的屋子,从后院通往地下室送货的门进去。维利明天早上会复制好一把钥匙给我们。女佣要到晚上很晚才会回来,她每两个星期休假一天,明天正好是轮她休假的星期天。公寓的清洁工都打点过了,我们进出的时候不会有人看到。吉米·麦凯尔有没有跟你联系?”
“他在9点左右过来。”
那天晚上吉米出现的时候,胡子没刮,身上穿的衬衫又脏又皱,而且口干舌燥。
“前两项服务可免,”他说,“最重要的是,第三项需立刻解决。”他才说完,埃勒里就把矿泉水和玻璃杯递给他,然后,等了至少十秒钟,才从他喉咙听到令人鼓舞的消息。
“我打赌,市长所在的佛德汉一带,此刻的地震仪一定剧烈地震动,”吉米说,“两位大人要我从哪里开始?”
“随便吧。”
“嗯,”吉米注视着灯光下的玻璃杯,“艾德华·卡扎利斯的故事,讲起来可能会有点儿蛇头虎尾,关于他的家庭背景和青少年时代的事,我没找着多少,只有零星的片段。他好像很早就离开家乡……”
“他出生在俄亥俄州,对不对?”警官说,他正倒着爱尔兰威士忌,小心翼翼地不要超出三根指头的高度。
“俄亥俄州艾伦顿镇,1882年,”吉米·麦凯尔点点头。
“他父亲是做——”
“打铁的。”警官说。
“到底是谁在报告啊?”吉米问,“还是你们在检验我的调查是否正确?”
“我只是刚好知道他的一些背景罢了,如此而已,”警官说,一边也学吉米的样子,把玻璃杯拿到灯光下来看,“继续说吧,麦凯尔。”
“总之,卡扎利斯的父亲是一个法国军人的后代,那个祖先打完法国和印第安人之间的战争后,就在俄亥俄州定居下来。至于他母亲那边,我没查到什么。”吉米挑衅地看着老头子,而后者什么也没说,继续啜饮着威士忌。吉米只好继续说下去,“你们的主角在十四个吃不饱、穿不暖、也住不安稳的小家伙当中排行老么,其中有好几个夭折了。活下来的兄弟姊妹和他们的孩子目前都散居在中西部各地。就我所知,这位么弟艾德华,是他们当中唯一出人头地的。”
“家族里有没有犯罪的历史?”埃勒里问。
“先生,不要诽谤卑微人物的尊严,”吉米说,给自己倒了杯饮料,“还是你在补修社会学学分?我倒没在那个线索上发现什么特别的。”他突然说,“你想挖什么?”
“说下去,吉米。”
“哦,艾德华好像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小子,但不是天才儿童那一类,你懂我意思吗?他早熟,而且野心勃勃,虽然穷,可是有志气,工作勤奋,而且任劳任怨,终于获得一个南俄亥俄州钢铁大亨的赏识。事实上,这个富翁后来变成他的保护人,支持他有一段时间,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在我搜集的故事里,年轻的艾德华是个数典忘祖之辈,这个没钱的势利鬼,跟有钱的势利鬼比起来,其行径更令人觉得可鄙。那个钢铁大亨的名字叫威廉·沃尔德马·盖克尔,他把这小子从贫困中解救出来,让他梳洗干净,穿戴整齐,之后送到密执根州一所贵族学校读大学预科班……从此以后,没听说过卡扎利斯回艾伦顿镇探视过。他抛弃父母,不要黛西姐姐,忘了史蒂夫哥哥,也不要其他五个兄弟姊妹和亲友。不但如此,等到盖克尔骄傲地送他到纽约读医学院后,他也干脆一脚踢开盖克尔——或者是盖克尔先看穿他,反正,他们从此再也没有来往。卡扎利斯1903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医学博士学位。”
“1903年,”埃勒里喃喃地说,“才21岁。有十四个兄弟姊妹,兴趣在妇产科。”
“有趣吧。”吉米咧嘴一笑。
“没什么趣。”埃勒里语气冷淡,“关于他去妇产科这一点呢?”
吉米·麦凯尔点点头,一副令人好奇的表情。
“说来听听。”
吉米在一份脏兮兮的资料里搜寻。
“那个时候,医学教育好像还没有完全制度化,有些人只要念两年,有些人却要修四年,而且也没有任何产科或妇科的实习或实习医生的实习期……这上面这么说。很少有医生专攻产科或妇科这方面的专业,大多是经由师徒相传而成。卡扎利斯从哥伦比亚毕业以后——顺便提一下,他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的——就跟了一个姓拉克兰的纽约医生。”
“名字叫约翰·F。”警官说。
“约翰·F,”吉米点头,“在东二十几街一带。拉克兰医生的病人并不只限于妇产科,不过,显然他这方面的生意不错,才能让卡扎利斯跟了他将近一年半。一直到1905年,卡扎利斯开始自立门户,专门……”
“1905年什么时候?”
“2月。拉克兰在2月因癌症去世,卡扎利斯接手他的诊所。”
这么说,阿奇博尔德·达德利·艾伯内希的母亲曾是拉克兰医生的病人,年轻的卡扎利斯是从老医生那儿接手这个病人的,埃勒里心想。这解除了他心中的疑惑。1905年,一个牧师太太是不可能让才23岁的年轻医生看病的,除非有特殊情况。
“没有几年,”吉米接着说,“卡扎利斯就成为东岸的妇产科权威之一。根据我的调查,这个时候他开始奠定知名度,然后,在1911或1912年时,当专科医生有了更严谨的定位时,他那时的业务已经是全纽约规模最大的前几家之一了。他并不爱财,就我所知,虽然他赚了很多钱。如何在他的专业领域开创新局面,才是他一向努力的方向,比方说,他率先提倡好几种新的技术,作了很多临床实验等等。我这儿有很多关于他的医学研究成就的资料……”
“那些可以省了。还有什么?”
“哦,他入伍的记录。”
“第一次世界大战。”
“对。”
“他什么时候人伍?”
“1917年夏天。”
“有趣。爸,比阿特丽斯·维利金是在那一年的4月7日生的,也就是国会正式通过对德国宣战的那一天。她一定是在卡扎利斯入伍前接生的几个婴儿之一。”——警官没答腔——“他在军队的记录怎么样?”
“优异。他以上尉军衔加入医疗队,退伍的时候已经升到上校,担任前线外科手术……”
“受过伤吗?”
“没有,可是1918年战争结束后,在1918年底,他曾经在法国的一家疗养院住过几个月,病因是——我引用原话——‘精神衰竭及炸弹震伤’。”
埃勒里看了他父亲一眼,可是警官正专心地在倒威士忌,已经有四、五……六根指头那么高了。
“显然他的病并不严重。”吉米盯着资料袋的封套,“他从法国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退伍以后……那是1919年。”
“他又回去做专科医生。到了1920年底的时候,他的业务恢复了,而且变成声名大噪的名医。”
“是的。那时候他已经30多岁快40了,正接近人生的黄金时期,在其后的五年左右,他真的达到了巅峰。”——这时,吉米拿出另外一个袋子——“我看看……对,1926年。1926年他通过理查森夫人认识了她妹妹,也就是认识了卡扎利斯太太,并在同年结婚。她来自班格的梅利葛鲁家族,是新英格兰有悠久历史的老家族,血统纯粹,高贵,孤傲,可是我听人家说,她有体育天赋,而且非常漂亮,就像德累斯顿瓷器一样。卡扎利斯那时44岁,而他的新娘才19岁,但是,显然他懂得德累斯顿瓷器的价值。他们的罗曼史似乎很轰动,在缅因州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之后度了一个很长的蜜月,游览了巴黎、维也纳和罗马。”
“我发现,”吉米·麦凯尔说,“他们婚姻再美满也不过了——如果你有兴趣知道的话。他从来没有绯闻,尽管他在医师生涯中接触的几乎都是女性;至于卡扎利斯太太,除了其丈夫之外,没有别的男人。可是,他们的运气并不好。1927年,卡扎利斯太太怀了第一胎,然后在1930年初第二……”
“两胎都死在产房,”埃勒里点头说道,“我们认识卡扎利斯的那天晚上,他曾提到过。”
“他非常难过,我听说。两次怀孕他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太太,而且还亲自接生……怎么了?”
“卡扎利斯是他太太的妇产科医生?”
“是的。”
吉米看着他们两个。此刻奎因警官站在窗边,手放在背后拉扯着手指头。
“这难道没有违背职业伦理的地方吗?”警官随口问道。
“医生替自己的太太接生?”
“哪里,一点儿也不。大部分的医生不这么做,是因为他们跟分娩中的女人有情感上的牵连,怀疑自己无法维持——那张纸条哪里去了,哦,维持‘必要之客观、超然的专业态度’。可是也有很多的医生替自己的太太接生,在狂抓的20年代,卡扎利斯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警官对埃勒里说,仿佛埃勒里对这点有意见似的,“他是那个领域的佼佼者。”
“典型的权威人物,”吉米说,“如此不可一世的自我中心,难怪他后来会变成精神科医生,嗯?”
“这种说法对精神科医生可能有失公允,”埃勒里大笑。
“有没有胎儿死掉的日期?”
“我所知道的就是两胎都是难产,第二胎之后,卡扎利斯太太就无法再怀孕了。我猜两胎可能都是屁股先出来。”
“继续。”
此时,警官回来了,手上拿了瓶酒坐下来。
“我发现1930年,就在失去他们第二个小孩之后没几个月,卡扎利斯有一次精神崩溃。”
“精神崩溃……”埃勒里说。
“精神崩溃?”警官说。
“是的。他太玩命了,那时他48岁。他崩溃的原因主要是工作过度。那时候,他干妇产科已经超过25年,已经很有钱了,所以他就关掉诊所,由卡扎利斯太太带他去旅行。他们坐船环游世界——你知道那条旅游路线,就是穿过巴拿马运河到西雅图,然后越过太平洋。还没到欧洲,卡扎利斯就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其实只是暂时康复而已。当他们在维也纳的时候,那是1931年初,他又发作了。”
“发作?”埃勒里追问,“你是说他又崩溃了一次?”
“‘发作’是他们用的词跟神经系统有关,指的是忧郁症之类的,反正就是这样。在维也纳的时候,他去找贝拉·赛利曼?”
“谁是贝拉·赛利曼?”警官问。
“谁是贝拉·赛利曼?”他说。“怎么啦,他就是……”
“有弗洛伊德,”埃勒里说,“有荣格,再往后就是赛利曼。像荣格一样,这个老小子仍然健在。”
“是的,他还活着。赛利曼及时逃出奥地利,在伦敦那个荣誉看台上看着德国吞并奥地利,可是,柏林的投降仪式结束后,他又回到奥地利,我相信现在他还住在那里。现在他应该已经八十好几了,可是在1931年的时候,他的声望正如日中天。反正就是这样,赛利曼好像对卡扎利斯很有兴趣,因为他帮他解决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而且还激起了他也想成为一名精神科医生的野心。”
“他跟着赛利曼学吗?”
“长达四年,包括生病的那一年,我听人说的。卡扎利斯也在苏黎世待了一段时间,1935年,卡扎利斯夫妇回到美国。他花了超过一年的时间在医院里做临床医生,然后,1937年初——我看看,那时候他应该是55岁——他在纽约开了他的精神科诊所。接下来的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历史了。”
“以上就是你查到的全部吗,吉米?”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吉米急忙又拿出最后一个信封,“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就是大约一年以前,大概去年10月,卡扎利斯又崩溃了一次。”
“崩溃?”
“现在不要问我医学上的细节,我没办法拿到他的病历。也许单纯只是工作过度导致的精神衰竭吧!他精力旺盛得像一匹马,从来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再说,当然啦,他已经66岁了。他没有严重到崩溃,不过一定是把他给吓坏了,因为他开始减少看病,我知道他停止接新病人已经有一年了。他渐渐推掉一些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一些长期的病人;只要他能够安排,就转给其他人。我还听说,再不久他就要退休了。”吉米把他那些脏兮兮的信封往桌上一丢,“报告结束。”
那堆信封静静地搁在那儿。
“谢谢你了,吉米。”埃勒里说着,以一种奇怪的,好像意味着就此结束的口吻。
“这些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或者,是不是你所期待的?”
埃勒里谨慎地说:“这是个非常有趣的报告。”
吉米放下杯子说:“我猜你们这两个巫师大概想独处。”
他们俩都没答腔。
“我可不想让人家说,”吉米边说边拿起帽子,“吉米连察言观色都不会。”
“干得好,吉米,真的很了不起,”警官说,“晚安。”
“跟我保持联系,吉米。”
“明天晚上我可以跟赛莱斯特一起来这儿晃晃吗?”
“当然欢迎。”
“谢了,哦。”吉米在门口停下来,“还有一件小事。”
“什么?”
“你们要把他手镣脚铐的时候,告诉我,好吗?”
门一关上,埃勒里就跳起来。
他父亲又倒了一杯酒:“来,喝一杯。”
可是,埃勒里低声说:“第一次大战期间所谓的炸弹震伤,以及多次发生的精神崩溃。到了中年,他那不期而至的对精神病学的兴趣突发,显然是企图弥补什么。能对上号,能对上号。”
“先喝一杯吧,”他父亲说。
“还有那从一开始就极度自我中心的行为模式。一个男人到了50岁才开始学精神科,55岁开始执业,这已经很不寻常了,更何况还功成名就。他的野心一定非常强大。
“看看他早年的经历。他是个一心立志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人,但是为了给谁看呢?他自己?还是整个社会?他决不会让任何事阻挠他,利用到手的任何工具,可是只要是失去了用处,马上就丢弃。他从未违背职业伦理,但只是在最狭隘的意义上,这点我可以确定。然后,跟一个年纪不到他一半的女孩子结婚——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女孩子,得是缅因州的梅利葛鲁家族的才可以。
“后来,那两次悲剧性的难产,还有……负罪感。负罪感,毋庸置疑,那让他立刻发生第一次精神崩溃。工作过度,当然了,但不是他的身体工作过度,而是他的良心折磨过度。”
“你未免猜测过度了吧!”奎因警官问。
“目前这些线索都是我们无法拿到显微镜下作检验的。如果能多知道一点儿就好了!”
“你的酒洒出来了,儿子。”
“他内心的冲突越来越强,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像一棵长歪的树,慢慢地显现倾斜扭曲的枝丫,一段令人作呕的精神腐化过程——不管他们把这种机制叫什么。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人格中潜在的偏执过了头儿,成了真正的偏执狂。我在想……”
“你在想什么?”他的父亲问。
“我在想,两次难产中,有没有可能其中一次胎儿是死于窒息?”
“什么?”
“脐带,脐带缠住了脖子。”
老头子吓了一跳。
他突然一跃而起,站了起来。
“去睡觉吧!”
才打开标明着1905年到1910年的档案柜不到20秒钟,他们就找到标示“艾伯内希,莎拉安”的白色索引卡片,按档案顺序,它排列在第十一张。一张蓝色的卡片夹在上面,上头写着“艾伯内希,阿奇博尔德,杜利,男性,生于1905年5月24日上午2点26分。”
两个老式的核桃木档案柜,每一个都有三个抽屉,都没有锁,也没拴上,不过,放档案柜的贮藏室则上了锁,多亏有维利警佐在场,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打开。那是一个很大的贮藏室,里面堆满了卡扎利斯家一些值得纪念玩味的老东西;不过靠边放着的除了那两个档案柜外还有一个玻璃箱子,里面放了妇产科手术用的工具,和一个已经用得很旧的医疗袋。
精神科的病历都放在他办公室的现代化不锈钢档案柜里,而且都上了锁。
不过,奎因父子多半的时间都待在那间拥挤、充满霉味的贮藏室里。
索引卡片上记录着艾伯内希太太的怀孕期病历,而阿奇博尔德·达德利的卡片上则是出生日期和发育的过程。
看得出来卡扎利斯大夫所提供的服务是当时的一般的做法。
翻过了98张卡片之后,他们才找到一张注明“史密斯,尤莱莉”的卡片,上面夹了一张写着“史密斯,维奥莱特,女性,生于1907年2月13日下午6点55分”的粉红色卡片。
史密斯的卡片之后,又翻了164张,他们找到了“欧莱利,茉拉”和“欧莱利,莱恩,男性,生于1908年12月23日早上4点36分”的卡片。莱恩·欧莱利的卡片是蓝色的。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找齐了所有怪猫被害者的卡片,毫不费吹灰之力,因为全都按时间顺序放在档案柜里,每个抽屉都标明有起止年份,只要打开抽屉一张一张翻,就找得到。
埃勒里派维利警佐去找一本曼哈顿的电话簿。他花了好一段时间在电话簿上。
“真是他妈的逻辑透顶,”埃勒里抱怨道,“只是你得要掌握关键。在这之前我们始终不了解为什么怪猫的手下亡魂一个比一个年轻,而且彼此也没有明显的关联。显然,卡扎利斯只是按他的病历行事而已。他从最初开业的时候开始,有系统地按顺序做下去。”
“这44年中,世事变化很大,”警官若有所思地说,“病人死的死,而他接生的小孩都长大了,搬到其他地方去了。这当中,少说有19年他没有跟他们有过任何关于医疗上的接触,所以,这些病历卡事实上已经像古董那样老朽了。”
“一点儿也没错。除非他愿意,或者正准备要进行一场复杂的追踪行动,否则他是不可能一网打尽的。所以,他会倾向于把重点放在最容易追踪的名字上,从他们的卡片开始着手。因为他一直都是在曼哈顿开业,曼哈顿电话簿显然是最方便的参考。毫无疑问地,他是从档案里的第一张卡片开始,他叫西尔万·萨科比,是玛格丽特·萨科比太太于190年3月所生的男孩。好,两个名字都不在最新这一版的曼哈顿电话簿上。所以,他就继续查第二张卡片,运气还是不好。我查过最前面的十个名字,曼哈顿电话簿上都找不到。艾伯内希是第一个在电话簿上登记的,而他就是第一个被害者。虽然在艾伯内希和维奥莱特之间的97张卡片我没有一张一张去查,不过我抽了够多的样本,足以证明维奥莱特·史密斯之所以成为怪猫的第二个被害者,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虽然她的卡片是第一0九号,但不幸,她却是按电话簿追踪到的第二号。我深信其他人也是死于相同的原因。”
“我们要仔细追查。”
“另外就是,除了一名被害者外,其他人都未婚这一点却令人百思不解。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卡扎利斯是怎么挑上他们的,这原因就连小孩都能懂了。九个被害者当中,六个是女人,三个是男人;三个男人中,一个已经结婚,其他两个未婚,不过,唐纳德·凯兹还年轻,这个分布还算均匀。可是,六个女人当中,没有一个结过婚。为什么女性被害者这么一致,都是单身呢?因为,女人只要一结婚,她的姓就改了!所以卡扎利斯利用电话簿所能找到的女人就只有姓氏是和病历卡上一样的。”
“至于所有命案里令人好奇的绳子颜色,”埃勒里继续说,“这是最明显的线索,真是去他妈的。男人用蓝绳子,女人用橘红色的绳子。也许是红色里的那种橘色害得我疏忽了。不过,橘红色毕竟是红色的一种,而红色与蓝色就是一般用来分辨婴儿性别的颜色。”
“这种手法太令人感伤了,”他的父亲喃喃说道,“可别用在我身上。”
“感伤个屁!这两个颜色可是大有学问的。这表示在他的内心深处,卡扎利斯仍把他的被害者当做婴儿看待。他用蓝丝绳勒死艾伯内希时,事实上他是在勒死一个男婴……用一条绳子把他送回地狱的边缘吗?它是脐带的象征,谋杀用的颜色则取决于婴儿出生时的色标。”
屋子里不晓得什么地方传来有人正在翻箱倒柜的声音。
“那是维利,”警官说。“老天,要是在这儿能找到几条绳子就好了。”
埃勒里继续说:“还有,第六号被害者与第七号比阿特丽斯·维利金及雷诺·理查森之间那值得注意的年龄差距。之前,连续两名被害者间的年龄相差顶多3岁,可是突然间,一下跳到7岁。”
“可能是战争……”
“可是,1919或1920年,他不就已经恢复诊所的业务了吗?雷诺·理查森是在1924年出生的。”
“也许,那段期间出生的婴儿,他一个也找不到。”
“不对,比方说,这里就有一个,是1921年9月生的,叫哈洛德·莫祖比,他的名字就在电话簿上。另外一个,1922年1月,本杰明·特鲁德利奇,也在电话簿上。我已经至少找到五个在1924年出生的,毫无疑问地还可以找到更多。
“还是老问题,为什么他要绕过他们,先对才25岁的雷诺·理查森下手?为什么?那么在杀了比阿特丽斯·维利金后到雷诺·理查森遇害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什么事?”
“你可能不想听,不过这是事实,就是在这两件命案之间,市长指派了某人担任‘市长特命调查员’来侦办怪猫所犯下的一连串谋杀案。”
警官扬起他的眉毛。
“你想想看,那段期间媒体争相报道这件事,极尽煽情、吹捧之能事地来描述我和我所背负的任务,我被任命这件事,不可能对怪猫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他心里一定不断地在反复思索,这突然的转变,对他继续执行这项可以安然脱身的猎杀计划有否任何影响。你一定记得报纸皆尽全力来炒作这个消息,他们重新炒我以前办过的案子,说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破案手法——把我说得像超人似的。不管怪猫之前知不知道我,我敢跟你保证,报上登的所有关于我的事,他一定都读,而且也听了广播。”
“你的意思是说,他对你有所顾忌?”奎因警官咧嘴笑着说。
“应该这样说,”埃勒里反击,“他想跟我来一场决斗。你没忘记吧,我们对付的是一种特别的疯子——一个受过人类心灵及人格科学严格训练的人,可是同时又有极严重的偏执狂,对自己的伟大产生系统化的幻觉。一个像他那样的人极可能把我加入调查这件事看做是一个挑战,从维利金到理查森一跳跳了7岁这件事就可以得到证实。”
“怎么说?”
“理查森这个女孩子跟卡扎利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她是他太太的外甥女。”
“所以,卡扎利斯刻意跳过其他不知多少个可以马上下手的被害者,先杀了自己的外甥女,因为他知道这样可以让他自然而然地加入这件案子,知道他一定会在谋杀现场上碰到我,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要让自己参与调查而成为其中的一分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为什么卡扎利斯太太坚持她丈夫一定要帮忙呢?因为他常常和她一起‘讨论’他对怪猫的‘理论’!早在谋杀雷诺之前,卡扎利斯就利用他太太对雷诺的感情,处心积虑地在预行安排了。如果卡扎利斯太太没有提的话,他自己也一定会毛遂自荐的。可是她说了,因为他知道她会说的。”
“如他所计划的,”警官忿忿地说,“他渗透到内部,卡到一个可以知道我们进行到什么程度的位置——”
“这个位置可以让他继续发挥威力,”埃勒里耸耸肩。
“我早跟你说了,我使不上力。我一直有预感,怪猫有可能使出卧底这一步。我不是出于这一理由怀疑过吉米和赛莱斯特吗?我始终没有办法排除这个想法。想不到,卡扎利斯……”
“找不到绳子。”
他们吓得跳了起来。
原来是维利警佐,站在贮藏室门口。
“应该在这里的,维利,”警官马上回他一句,“他办公室的不锈钢档案柜找了没有?”
“我们得把比尔·德万德找来才行,我开的话,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我们有多少时间?”警官拉出他的表链。
埃勒里嗽起嘴说:“要好好地找的话,我们今天的时间一定是不够了,爸。总之,我认为他不会把绳子放在这里——太危险了,万一他太太和女仆发现了怎么办。”
“我正想这么说,”维利警佐兴奋地说道,“我跟警官说过,记得吗?我说,警官,他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的公共财物柜……”
“我知道你的意思,维利,可是它们也有可能就在这个屋子里啊。我们得找到那些绳子,埃勒里。前几天,检察官才告诉我,如果我们有办法找出某个人和同样的蓝色、橘红色绳子有某种关系,他就愿意单凭这项证据提起公诉。”
“我们可以给检察官,”埃勒里突然说,“一个更有利的案子。”
“怎么做?”
“站在卡扎利斯的角度来想,他的计划当然还没有结束。佩特鲁奇和凯兹的卡片只不过才到1927年3月10日而已,而他还有足足的三年的妇产科病历呢。”
“我不懂,”警佐抱怨道。
不过,警官已经开始在标示着1927到1930年的档案柜抽屉里东翻西找了。
紧接着唐纳德·凯兹之后,记载出生婴儿资料的卡片是粉红色的,名字叫“鲁塔斯,罗赛尔”。
电话簿上没有登记鲁塔斯这个姓。
下一张卡片是蓝色的,“芬克列斯顿,扎尔蒙”。电话簿上也没有这个名字。
粉红色——“海格威,阿德莱德”。
“爸,继续。”
警官拿出另外一张卡。
“科林斯,巴克雷·M。”
“姓科林斯的很多……可是没有巴克雷·M。”
“他母亲的卡片上写她原来的姓是……”
“这不要紧。所有被害者在电话簿上都登记的是自己的名字,我之前查过几个只登父母的名字而没登孩子的,结果我找到两个,一定有很多这种例子。不过,他都跳过了他们。我猜是因为那要花比较多的工夫,相对而言,他的风险也会增加。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只找那些他可以直接追踪到的人。下一张卡片是谁?”
“佛雷林斯,康斯坦斯。”
“没有。”
翻过59张卡片之后,警官说:“索姆斯,玛丽莲。”
“怎么拼?”
“S-o-a-m-e-s”
“S-o-a……索姆斯。找到了!玛丽莲·索姆斯!”
“给我看!”
她是电话簿上唯一姓索姆斯的,住在东二十九街四八六号。
“离第一大道不远,”警官喃喃地说,“就在贝勒福医院旁边。”
“父母亲叫什么名字?在白色的卡片上。”
“埃德娜·L以及法兰克·P,父亲的职业一栏写的是‘邮局职员’。”
“可不可以立刻查一下玛丽莲·索姆斯和她的家庭状况?趁我们还在这里等的时候?”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先打电话给市长,确定他是否缠住了卡扎利斯。维利,电话在哪儿?”
“他办公室里有两部。”
“没有自家用的吗?”
“门厅边上有一部。”
警官走开了。他回来的时候,埃勒里说:“他们不会打回这里来吧,不会吧?”
“你把我当什么了,埃勒里?”警官没好气地说,“如果我们接他们的电话,我们不就完蛋了!半小时后我会再打给他们。维利,外面电话响了,可不能接啊,哼。”
“你们以为我是白痴啊!”
他们等着。维利警佐在门厅走来走去,警官一直拉扯着他的表链,埃勒里则抽出那张粉红色的卡片。
“索姆斯,玛丽莲,女性,生于1928年1月2日上午7点13分。”
曼哈顿又多了一个女性人口,户口登记册上又多了一个出生的人,但却是由死亡之手记录的。
阵痛产生:自然分娩胎位:正常
避孕药或其他避孕措施:避孕药
以上及其他等等,这个记录一直持续到第十天,包括“婴儿的行为……哺育及副食品种类……不良反应备注: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生殖系统、神经系统、皮肤、脐带……”
一个认真的医生。死亡记录得总是十分认真的。消化系统、循环系统、脐带,尤其是脐带。“身体本身与胚胎外部组织连接的地方”是解剖学与动物学对脐带的定义。一条脐带,连接哺乳类胚胎与胎盘……输送养分……沃顿的杰克……胚胎膜……那得要等21年后。
这个时候,粉红色卡片代表女婴,蓝色卡片代表男婴。
非常有条理,分娩的科学咒语。
全都记录在这一张张的卡片上,虽然墨水都褪色了。
那是上帝对又一个潮湿、红通通、动个不停的新生命的介绍。
然而,神虽赐予生命,但也会将其收回。
警官挂上电话时,他的脸色有点儿苍白。
“母亲的名字是埃德娜,本姓是赖佛提。父亲的名字是法兰克·佩尔曼·索姆斯,职业是邮局职员。女儿玛丽莲是速记打字员,现年21岁。”
今晚,明天,下个星期或下个月,住在曼哈顿东二十九街四八六号、从事速记工作、现年才21岁的玛丽莲·索姆斯就会从艾德华·卡扎利斯医生的档案里被挑出来,挑中她的手就是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双手,他会拿一条橘红色的柞蚕丝开始丈量她。
他会开始进行狩猎,手不离绳子,然后没多久,《纽约号外报》的漫画家就得削尖铅笔,帮怪猫加上第十条尾巴以及摇晃着卷成一个问号形状的第十一条。
“不过这一次换成我们等他,”那天晚上埃勒里在奎因家的客厅说,“只要我们安排周密,就能在他拿着丝绳就要下手的一刹那把他抓住。只有这样,才可以把怪猫的标记贴在他身上,而且无论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赛莱斯特和吉米两个都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坐在躺椅上的奎因警官,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女孩子。
“决不能听天由命,”埃勒里说,“从星期五开始,卡扎利斯就会二十四小时被严密监视,玛丽莲也是,从今天傍晚开始。警察局里有一个特别办公室,每个小时都会收到关于卡扎利斯动向的报告,维利警佐和另外一个同仁会轮流在那里监视,卡扎利斯一有可疑的行动,这两个警官就会马上打专线告诉我们。
“玛丽莲·索姆斯对这一切当然一无所知,她的家人也一样。让他们知情只会引起他们紧张,反而会引起卡扎利斯的疑心。这样一来,我们就得重新部署一切,更糟的是,他可能被吓着,从此洗手不干,或者,僵旗息鼓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这个本钱等,我们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关于那个女孩,我们也会每个小时收到报告。我们几乎全都布置妥当了。”
“几乎?”吉米说。
那个字眼以一种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方式悬在他们之间。
“赛莱斯特,我要你随时有心理准备,”埃勒里说,“准备担当最重要的当然也是最危险的任务。你和吉米两个互相替代,如果卡扎利斯下一个目标还是男的,我就用吉米,女的——就是你。”
“是什么样的任务?”吉米谨慎地问。
“我本来的想法是,要你们俩其中一个去冒充卡扎利斯档案里的下一个被害者。”
麦凯尔就是麦凯尔,伸展开他的长手长脚,他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埃勒里:“答案是不行。你不能把这个女人送去当俎上肉。我决不准!我,麦凯尔说不可以!”
“我告诉过你,埃勒里,我们早该把这个家伙锁起来,以免妨害公共安宁。”奎因警官厉声说道,“坐下,麦凯尔。”
“我就是要站着,你管不着!”
埃勒里叹了口气。
“你真可爱,吉米,”赛莱斯特说,“可是,我决不会临阵脱逃的,不管奎因先生要我做什么。现在,乖乖地像一块羊肉派坐下来,别管闲事好不好?”
“不行!”吉米大吼,“知道你那个蠢脖子要被掐你觉得很高兴,是不是?即使是眼前这个足智多谋的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再说,他哪是人?我对他可清楚得很。他光会坐在象牙塔里指挥一切,随手玩弄罗盘,还说人家有妄想症!如果他把你的脖子弄进卡扎利斯的圈套里,那他跟卡扎利斯有什么不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偏执狂!总之,这个计划真是他妈的愚蠢透顶。你哪有可能骗过卡扎利斯,让他以为你是别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名演员玛塔·哈丽吗?”
“你让我把话说完,吉米。”埃勒里耐着性子说,“我说了,那是我最初的想法,可是,想了一下之后,发现那太危险了。”
“哦,”吉米说。
“我不是指赛莱斯特——她会和玛丽莲·索姆斯一样得到妥善的保护,我指的是捕猫陷阱本身。索姆斯这个女孩子将会是他的目标,他会去跟踪她,像他跟踪别人一样,所以跟着她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早知道,这和你拿她当引诱怪猫上饵的理由一样不是人想得出来的!”
“那我的任务是什么呢,奎因先生?——吉米,闭嘴。”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卡扎利斯一定对他的被害者预先做一番调查。当然,只要玛丽莲一走出大门,我们就会保护她。可是,警探显然只能从外线作业,保护她的人身安全,但我们不能——比方说,监听打到她家的电话。
“我们可以在卡扎利斯家的电话里装窃听器,万一他想从家里联系玛丽莲或她的家人时,我们可以马上知道。可是,卡扎利斯不仅狡猾而且见识广博,更何况过去这一两年来大众很注意政府进行窃听这件事——包括技术以及怎么样可以听出是不是有人在窃听等,这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我们不能让卡扎利斯起疑心。此外,毋庸置疑的是,他不可能笨到用自己家的电话来做这种事的地步,他的胆大心细可以从过去这几起案子得到证实。所以,如果他要打电话,一定是在外头打公共电话,而对这一点我们几乎无计可施。
“我们可以在索姆斯家装窃听器,可是还是一样,万一引起他们的怀疑怎么办?这个计划很重要的部分是要仰仗索姆斯一家人在未来几个星期里行为不要出现异常。
“或者,卡扎利斯可能根本不打电话,也许他用写信来联系。”
“的确,以前所发生的命案并没有发现利用书信进行接触的证据,”警官说,“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做过,而且,即使他以前没这么做,也不能保证他现在不会。”
“所以,他用化名写信是有可能的喽?”埃勒里说。“虽然我们可以拦截美国境内的邮件……”埃勒里摇摇头,“可以说这根本行不通。”
“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的最安全做法就是,找一个我们可以信任的人,在未来几个星期全天候埋伏在索姆斯家里。”
“而那个人就是我。”赛莱斯特说。
“有谁告诉我,”沙发上传来一个像是噎住的声音,“莫非这是达利、蓝伯罗索还是赛克斯·洛梅所编造的梦魔?”
可是,根本没人理他。赛莱斯特皱着眉头。
“可是,他不会认出我吗,奎因先生?从他那时……”
“你是指监视西蒙时吗?”
“还有那以后报纸上也有我的照片。”
“我倒认为那时他的注意力主要是放在西蒙身上,可能没怎么注意你,赛莱斯特。再说,我也查过你出现在报纸上的照片,那些都照得不怎么样。当然,如果他看到你的话,他还是有可能认出你来,赛莱斯特。不过,我们会确保做到,”埃勒里微笑着说,“不让他看到你。这个任务很严格地限制你只能做内线,而且,除非是在很严密的控制之下,你绝不能到街上去。”
埃勒里对他父亲使了个眼色,警官站起来。
“我不介意告诉你,菲利普斯小姐,”警官开口说,“我本来是坚决反对这个计划,因为这种任务只有训练有素的人才能胜任。”
“但是呢?”吉米以挖苦的口气说。
“可是,有两点事实帮助埃勒里说服了我。第一点是你曾看护过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好几年。第二点是索姆斯家有一个小孩——他们家包括玛丽莲共有四个孩子——一个7岁的男孩在一个月前摔断了大腿骨,上个星期才上了石膏出院回家。
“我们有一份这个小男孩的诊断书,未来几个星期内,他都得待在床上,而且全靠别人照料。可能不见得要找一个专业护士,不过找一名看护倒很需要。我们已经找了一个人去和他的家庭医生接触,一个叫做麦·奥伯森的医生,很凑巧,他正在替那个男孩找看护,可是一直都没找到。”警官耸耸肩,“小男孩的不幸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大好机会,菲利普斯小姐,你愿意担任一个跌断大腿骨的小男孩的看护吗?”
“哦,我愿意!”
“除了要喂他吃东西、帮他洗澡、逗他开心之外,”埃勒里说,“小男孩还需要按摩以及其他类似的照顾。你想你干得了吗,赛莱斯特?”
“我就是这样照顾西蒙的,而且西蒙的医生还告诉过我,我做的比他所知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士还好。”
奎因父子互望了一眼,然后警官挥了一下手。
“明天早上,赛莱斯特,”埃勒里干脆地说,“有人会带你去见奥伯森医生。他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职业看护,而且也了解你是为了某个机密任务才会到索姆斯家去的。奥伯森医生相当难缠,我们得到市府去找一个大官,跟他保证这样做全是为了维护索姆斯全家的利益。因此,他可能会很无情地审查你的资格与经验。”
“我知道怎么替病人翻身,怎么注射,我会让他满意的,这我有把握。”
“只要使出你一部分的魅力就行了,”吉米嗽牙咧嘴地说。“就像你蛊惑我一样。”
“我能干好,麦凯尔!”
“我就知道你能干好,”埃勒里说,“对了,你最好不要用真名,即使对奥伯森大夫也一样。”
“用麦凯尔这个姓怎么样?”麦凯尔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事实上,你不妨就改姓麦凯尔,再去做你女侦探的白日梦如何?”
“你再胡说一句,麦凯尔,”警官厉声说,“我就用我的脚尖伺候你走到门口!”
“来啊,如果你们真的那么自私自利的话,就上吧!”吉米气鼓鼓地说完后,像只气鼓鼓的树獭一样蜷缩在沙发一角。
赛莱斯特握住他的手。
“我真正的姓是马丹,如果用法文发音的话,可是,我可以就用英文发音的马丁……”
“好极了。”
“还有,菲利普斯姑妈叫我苏珊,那是我中间的名字,甚至西蒙有时候也叫我苏。”
“苏·马丁,很好,就这样吧。如果你能让奥伯森医生满意的话,他就会把你推荐给索姆斯夫妇,你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当然了,你得收费,看看现在一般看护的薪水怎么算。我们会帮你去打听。”
“好的,奎因先生。”
“请你站起来一下,菲利普斯小姐。”奎因警官忽然说。
赛莱斯特一脸惊讶:“做什么?”
警官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又绕着她走了一圈。
“这个时候,”吉米说,“通常他们会开始吹口哨。”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警官烦躁地说,“菲利普斯小姐,我建议你的打扮要朴素一点儿,我并不是不尊重看护这个非常重要的职业,不过如果你这样可以当看护的话,那我也可以当大明星奥丽维娅·德·哈维兰了。”
“是的,警官。”赛莱斯特说,满脸通红。
“不要化妆,可以擦口红,颜色不要太鲜艳。”
“是。”
“头发弄简单一点儿。洗掉指甲油,指甲也要剪短。穿最普通的衣服,把你自己打扮得老一点儿,看起来要……要有点儿疲惫。”
“是,”赛莱斯特说。
“你有没有白色的制服?”
“没有……”
“我会去帮你弄一两件,还有几条白裤子。低跟的白皮鞋呢?”
“有一双应该可以将就着穿,警官。”
“你也需要一个看护用的袋子,装备要齐全。这由我们来准备。”
“好。”
“再来一个有珍珠手柄的电热器怎么样?”吉米建议,“假也得有假的样子。”
发现大家都不理睬他,他只好起来,走到威士忌酒瓶旁边。
“至于扮演侦探这件事,”埃勒里说,“除了看护索姆斯家这个小男孩外,你得随时睁大眼睛,竖起耳朵。玛丽莲·索姆斯的速记工作是在家里做的,好像是给人家打手稿,这就是为什么人家给她打电话的原因。玛丽莲在家里工作对我们的又一项好处是你可以有机会和她混熟一点。她只比你小两岁,据我们目前打听到的消息说,她是一个很不错而又认真的女孩子。”
“老天,”吉米站在酒柜那里说,“你好像在交代作战计划编号第二十九号第二项似的。”
不过,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已经开始有骄傲的口吻了。
“她很少到外面参加社交活动,对书很感兴趣,跟你很像,赛莱斯特,连身材也挺像的。最棒的是,她非常宠她弟弟,宠得要命,就是生病的这个,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有很多共同之处了。”
“你要特别注意电话。”警官说。
“是的,注意每一次通电话的内容,特别是如果打电话来的是索姆斯一家人不认识的人。”
“不管是找玛丽莲或其他人的,都一样。”
“我知道,警官。”
“你也得想办法让玛丽莲读收到的每一封信,”埃勒里说,“如果可能的话,整个一家人的信件都要读。大致说来,你要观察发生在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件事,然后要详细地向我们报告。我想让你每天定时汇报。”
“要我打电话向你们报告吗?那可能有点儿麻烦。”
“除非紧急状况,不要用那儿的电话。我们会在靠近东二十九街第一和第二大道那一带找一个碰头的地方,每天晚上都不一样。”
“我也要去。”吉米说。
“每天晚上斯坦利睡了之后的某个时间——你进入他们家,对整个状况比较了解后,就跟我们约个时间——你就说要出来散步。第一晚就建立这个习惯,所以这家人就会用平常心看待你每天夜晚有一段时间都不在这件事。如果在约定的时间里刚好有事情,妨碍了你出来,我们会一直等到你能脱身为止,即使等一夜也无妨。”
“我也是。”吉米说。
“有什么问题吗?”
赛莱斯特考虑了一会儿:“现在想不出来。”
埃勒里看着她的眼光相当直接——吉米心想。
“赛莱斯特,你在这个计划里的重要性,我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当然,最后了结可能在外面,你可能根本就不会涉入,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你就是藏在特洛伊城那座木马里的尖兵,到时候,一切可能就都要靠你了。”
“我会尽力的,”赛莱斯特小声说。
“顺便问一下,你对这事感觉怎么样?”
“嗯……不错。”
“等你明天见了奥伯森医生后,我们再把一切更详尽地整理一遍。”埃勒里用一双手抱抱她,“你今天晚上就留在这儿,照我们原先的安排。”
吉米·麦凯尔气急败坏地嚷着:“我也要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