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变成废弃房屋的电影院里被人用手铐扣在座位上,怀着不安仰视着从天花板崩落的灰泥。灰泥变成块状激烈地落下来撩拨起我恐惧的情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灰泥并没有实际落击到我身上。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从我背后替我解下手铐,好像有什么人在和我说话似的,但又好像完全没那个迹象。馆内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影。斜歪的屏幕上重复放映着一个在车上演说的男子被狙击而跌倒的画面。但是其实跌倒的人是我自己,包围我四周的人们持续叫唤着我的名字……
有三张脸像是要盖下来般挤在一起盯视着我的脸,不过因为头眼都看不清楚,所以我无法判断是谁。
“泽崎,你清醒了吗?快点起来。”从声音来判断的话好像是室生刑警。
另外一张脸突然更加贴近地说道:“泽崎先生,你回过神了吗?”可以看见左面的眉中有一颗多余的疣。
我试着拉了拉应该是被手铐扣住的右手腕,果然手腕是处于不自由的状态。然后,第三张没见过的脸用和前面两个稍微有点不同、带着同情的声音说道:“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似乎并不需要那么担心。”
因为这位戴着白色头盔的白衣男子放开了手,我的手腕总算重获自由了。
“但是因为引起严重的脑震荡,明天头后面会肿起来,一整天都会受到剧烈的头痛之苦。”他回过头向大迫警部补说道:“为了慎重起见,他必须到医院做精密的检查,请别占用太多时间。”
刑警们点了点头后,他就从这个窄小的空间出去了。我好像是在救护车里,横躺在担架床上面。我为了想看车窗外的灯光而抬起了头。竖立在“艾尔美食家”停车场角落的红黄色霓虹招牌映入我的眼帘,但是脑中袭来一波波的疼痛及恶心想呕吐的感觉,我不得不把头放回枕头上。
站在我脚边的室生以很高兴似的表情看着我这边:大迫以稍带疲劳的脸在担架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我为了确认头部的情况,慢慢地点头两、三次给他看。这次并没有感到疼痛和恶心。
“不让你先说明状况是不行的,没问题吧?”大迫更进一步问道。
“可以……”我的喉咙干巴巴的,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在那之前我想先喝一杯水。”
大迫转头看向室生。“和急救队员吩咐一下,然后再叫加治木警部过来。”
“明明刚才还一副了不起似的口气说话。一杯水是吧?”室生用鼻子哼了声。“听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做徒然的供述是比什么都还有趣的事啊!”
他留下这些话就从救护车后面的升降口出去了。
我十分小心地从担架上抬起上半身,把只穿着袜子的脚放到车子的地板上。大迫从上衣胸口的口袋取出了原子笔。用那枝笔像是处理证据似地把我被塞在担架下面的鞋子一只只地拉出来。
我一边把脚放进鞋子里一边问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后脑勺再次感到一股钝痛,我不得不暂时停下动作。“后行李箱里的六千万怎样了?”
大迫注视着我的脸,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还在的……不是吗?”
他忽然停止摇头,皱着眉头凝视着我。
“可是该不会是说——”
“让我坐上青鸟的驾驶座。”我说道:“在和绑架犯通话的电话里,我必须在十二点十一分之前抵达‘老虎王’。不管怎样,先到‘老虎王’去,这是现在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方式,不是吗?”
我一边意识到大迫所想的这个现场状况和我所说的言词有所分歧一边说道。
“……但是现在已经超过零点十五分了。重点是:你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要驾驶车子是很困难的。”
制服警察出现了,把装有水的玻璃酒杯从副驾驶座开着的窗户交给大迫,并说如果喝完了请把杯子还给“艾尔美食家”的厨房。我穿好鞋子之后从大迫那里接过玻璃杯,一口气喝光了冷水。
加治木警部和室生刑警从救护车后进来。
“侦探先生好像已经清醒了。如果您的身体状况还可以的话,能请您说明一下状况吗?”
加治木用讥讽的语调说。
“警部,现在的情况也许不适合说那种冗长的事也不一定。”大迫急迫地说。
他是不是从我的言词中发现了,在这里所发生的事和他想的不一样。
“是怎么回事?”加治木转头看向大迫后,又把视线移回我身上。
我在一分钟内简单说明自坐进青鸟单独行动以后的所有经过。原本以为我顺利地和绑架犯接触,完成交付赎金任务后才受到暴力攻击的刑警们全都变了脸色。我对他们说明应该要立刻采取行动的事,不过他们的反应都非常迟钝。应该进行指挥的人认为一小时后作为人质的少女可能会被释放,所以现在应该要在这里待命。如果是由新宿署的锦织警部负责指挥搜查的话,在这一瞬间他一定会站在我眼前,对我破口大骂他所有想得出来的话吧!目白署的刑警们打算以对我的讯问作为开始。
最先问的是室生。“你是说你在尚未确定那些机车族是不是绑架犯同伙的情况下,就把六千万的赎金交给他们了?”
“没有交给他们。我极力回避他们的干扰,不过却变成这种结果。装有六千万的旅行箱已经丢失的事我是现在才听警部补说的。”
“笨蛋!说什么极力回避。”室生唾弃似的说。
“等一下。”加治木一边考虑一边说道:“你的意思是:机车族的家伙是绑架犯的同伙,在把你打昏了以后从后行李箱拿走赎金对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回答。
大迫警部补挑高了眉毛说道:“或者那些家伙是偶然出现的干扰者,从行李箱里拿走旅行箱其实是顺其自然利用你昏迷机会的绑架犯也说不定。”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重复回答。
“警部和警部补都太乐观了。”室生咬着牙说道:“不管是那些家伙拿走旅行箱也好,没有拿也好,总而言之,绑架犯很有可能还没得到赎金。是这样吧!侦探?”
“所以我才说应该开着青鸟到‘老虎王’去,在那里待命才对。”
实际上我对这个解决策略也不抱持任何希望了。但是如果放弃全部的希望不做任何行动和调查,侦探这个工作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吧!
大迫看着手表说道:“可是现在已经超过绑架犯所指定的时间八分钟了。”
“与其在这个地方坐着不如赶快行动吧!”我把空玻璃杯交还给大迫,立刻站了起来。
“空着手去吗?”室生冷淡地说道:“赎金没有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回头看向室生。“如果绑架犯超过时间仍然打电话过来,就只好向他说明情况后取得缓冲期了。”
刑警们互相看着对方的脸色,好像是在考虑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才好。一个小时之前,试图制止真壁修想用我作为“运送者”时团结合作的气氛已经完全瓦解了。现在好像除了让我到‘老虎王’待命以外实在想不出其他恰当的办法。
室生忽然眼睛发亮,转过身来面对我。“泽崎,你是不是依照伙伴指示在环八大道上转来转去的时候,趁机把六千万藏在什么地方,然后打算以后再去取出那笔钱逃走对不对?为了慎重起见我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们所确认的是:青鸟里连一圆的现金都没有,关于这一点是无法判断你的清白的。”
果然像是这个男人会想出来的想法啊!他依循着如果在脑袋里浮现一百个怀疑就必定要开口说一百次的信条。然后如果在这一百次的其中一次有猎物上钩,就自以为自己是能干的刑警:剩余的九十九次空包弹,别说是明天,在当天之内就会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连做人的品格都不介意的话,那种手段倒是对谁都能够采用,也对谁都适用的吧!
我也决定尝试回答。“在我倒下的这个现场最先抵达的是谁?如果检查那个家伙所携带的物品,发现六千万的机率是很高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室生就抓住我上衣的领子往上举起。“你这个家伙别说这么荒谬的事。你说我做了什么?”
“笨蛋!快停止!”大迫马上拉开室生的手。“那种讨论无论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但现在还有其他必须分秒必争的事情要办。”
加治木补充说道:“而且这还牵涉到一位少女的性命。”
我忍耐着不去指出到底是谁在浪费这一分一秒的时间。就在这时,刚才送一杯水来的制服警察用和刚才全然不同的紧张神色跑向救护车。
“从伊坂警视那里发过来要给加治木警部的紧急联络了。”
加治木和室生急速地飞奔出救护车,在警官的引导下跑向停在停车场入口附近的警车。加治木从驾驶座的窗边拿起无线麦克风,反覆做了两、三句应答。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室生“唰地”表情一变急忙奔回救护车。
室生一进入车内就直接靠近了我。他的大手猛抓住我左边的肩膀使力。
“侦探,你做的什么好工作?”他把视线移向大迫向他报告。“来自绑架犯的电话在零点十八分的时候打进了真壁家,只说:‘因为赎金没有在指定的时间送交到指定地点,所以取消全部交易。’接着就马上挂断电话了。”
因为那通电话使我残存那一点点的精力都消磨掉,我不幸的一天总算结束了。然而,更加不幸的日子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