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县警搜查一课的刑警袴田优作下车仰望着起眼前洁白的教学楼,叹了口气。
“怎么了?”警部仙堂问他。
袴田说声“没事”,含糊了过去。私人的问题没必要一一向上司汇报。
“嗯。我能理解你叹气的心情。在学校发生的事件大抵都不是什么正经事。”
“是啊……”袴田的担忧略有不同,但大致上同意仙堂的意见。
在高中的体育馆里发生的杀人事件。虽然还不知详情,但只要一想“事发地在学校”就可以预见到搜查会变得非常麻烦,各路媒体都会来兴风作浪,加之袴田自身的某个原因,不好的预感越发的严重。
“啊,是这边。”
不必打探现场的位置,多亏了吵吵嚷嚷、完全诠释出人类天生爱围观特性的学生们,马上就知道了事件的发生地。追随着他们转到了教学楼的背面,有一栋陈旧的体育馆,外墙上的白漆严重的剥落。
“聚集了许多学生呢。之前听说已经让无关人员都回家了。”
“要是还在下雨,围观的学生应该会少一些吧。”
仙堂瞥了一眼天空,责备起不会看时机的天气。
三十分钟前还宛如篮子底露了似的大雨,眼下已经完全停了,只有薄薄的云层还残留在空中。早间新闻上预报天气的动画角色笑容满满的告知雨会持续到夜晚九点,看来预报完全落空了。
袴田从学生中挤了过去,终于撞上了印有“KEEPOUt”的黄色警戒线,向一名全力平息围观人群的警察出示了警察证,随后走进了警戒线内。
“那个,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喂?”
越过警戒线时,一位戴着眼睛的少女向这边搭话,因为无暇一一解答所有人的问题,所以没有理睬她。少女在胸前举着单镜头反光式照相机,架势丝毫不输给职业的媒体人。大概是新闻部的人吧。
少女随后转向维持警戒的警官,大喊大闹着“告诉我也没关系吧,不要小瞧我们的知情权!”。
高中生还真是……
袴田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笑。
再次确认这里的确是“风丘高中”让他又陷入了忧郁的心情中。
从外走廊进入体育馆,传来了混合着木头、汗水和球类尘土的、令人怀念的气味。
在高中毕业式后,这还是袴田第一次来学校的体育馆。袴田并非出身于这所高中,不过建筑物的构造和自己心目中的“体育馆”的样式分毫不差,更加助长了他的怀旧情绪。
微微反光的地板与不同颜色的线条从正面延伸到远处。沿着墙壁铺设的二层过道是用铁搭成的,已经锈痕斑斑。
看向左边,高出一块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舞台。大半的搜查员们在舞台上来回走动,看来那里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本次事件的“舞台”。
舞台的左右分别设有通往后台的门,左侧的门上,在二层的部分有一个小窗户。大概那里是用来调整舞台音响的播放室吧。右侧的门上没有小窗,取而代之的是木雕的校歌歌词和钟表。
袴田交替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和那个钟表,确认了时间。四点三十分。两个表的时间都是准的。
“走吧。”
仙堂大步流星的走向舞台,袴田跟在后面。穿皮鞋踏上去是否适合的疑问让他犹豫了下,但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们好。是县警吧?”
一个刚步入老年的男人注意到了这边,走下了舞台,身上的西服已经穿得很旧了。袴田和仙尝向他点头示意。
“你好。我是县警仙堂,这位是我的部下袴田。”
“这样啊,你们好。我是保土谷的巡查部长白户。”
你好、你好,报上姓名的白户低头不断问好。年纪大概五十过半,看起来比仙堂还老四、五岁,因此让袴田感到有些亲切。
“听说是杀人案,现场在舞台上吗?”
“是的,来这边。”
白户露出了容易亲近的财神爷似的笑容,点点头将两人引到舞台上。辖区警察和搜查一课凑到一起时大抵都会引发不和,但这个男人似乎无意于此。袴田暂且安心了。因为他还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岁,经常被辖区的老警察揶揄。
掀开演讲台旁边的蓝色苫布,下面的尸体露了出来。
尸体不是特别残忍,如果忽略细长的刀身刺在胸口,以及流出的血和惨白的脸色,与活着的时候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黑色的前发剪得很齐整,是个很正经的少年,死时的面容也比较平静。深蓝色的坎肩和领带上挂着校徽,极为残酷的证明着他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他的名字是?”仙堂轻轻的合掌后问道。
“朝岛友树。是这所学校的三年级生。好像还是广播部的部长。”
白户没有看笔记,直接回答道。袴田把这些信息记到了手册上。
“从口袋里发现了学生手册,向发现的老师确认了,应该没错。”
“死因呢?就是胸口处的伤口吗?”
“嗯,我们刚才正在讨论这个问题。法医,拜托你来解释一下。”
身穿白衣在旁边待命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白户给人圆滚滚的印象,而这个男人不论是轮廓还是肩幅,整体上棱角分明。男人粗鲁的报上姓名,说自己是法医弓水。
“死因是胸口的刺伤。不会错。没有其他的外部损伤。不过如果是中毒就另当别论了。”
“原来如此。……是当场死亡吗?尸体上好像没有痛苦挣扎过的痕迹。”
“几乎是当场死亡。一击刺中了心脏。要是小鬼干的,可真是漂亮的手法。”
弓水哼了一声,似乎是在表场一击就让死者解脱的犯人。
“你认为犯人是孩子?”
“不知道。现场在这种地方,多半如此吧。”
“啊,原来如此。”
“这未必是玩笑话。正门和北门的防盗摄像机似乎没有拍到奇怪的人影。”
白户从旁插嘴。
“即使不能确认罪犯是学生,也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学校的相关人员。毕竟现场就在这里。”
仙堂抬头看了眼体育馆的天花板,又转向被害者。坎肩的左半边已经被流出的血液染成了黑色,其源头是一把如今仍然闪辉着银色光芒的刀。
“弓永,推测的死亡时间是?”
“在一小时三十分钟前。”
“现在是四点三十五分,也就下午三点五分吗?”
“大概吧。”
“与目击者的证词吻合。……大概。”
白户面不改色,用了一种别有深意的说法。仙堂皱了皱眉,“……随后再详细的录证词吧。现场遗留物保管好了吗?请交与验尸。另外对凶器的调查也拜托了。”
得到指示的搜查员抬起运送尸体的担架,走向外面。弓永紧随其后。于是作为事件主人公的被害人从舞台上消失了。
袴田看向了其他地方。
“……白户,那个是?”
“如你所见,是血迹。”
“血迹……”
在舞台的右侧留下了一条线似的黑色的血迹。
血迹从隔开舞台与右后台的侧后台面,直线延伸到标示被害人位置的演讲台侧面的白线。
“刺杀后,一直拖到了这里。所以真正的杀人现场应该是那边。”
白户走向舞台右侧,掀开了深红色的幕布。
那里积了一大滩的血。
“果然么。”
仙尝在袴田身边确认了这点。
“我刚才就觉得如果是一击刺中心脏,出血量太少了。看来大部分出血都积在了这里。”
“就是说,在杀害后尸体被移到过了。”
为什么要移动呢?
思考中的袴田突然“算了,不想了”中断了思考。
现在情报太少,不足以动脑子分析。在情报不足时进行推理,往往容易落入不应该的陷阱。
所以自己眼下的工作是收集情报,做好记录。这是仙堂传授的方法,袴田也相信这种方法的合理性。至今为止袴田和能干的警部的组合一直是这样解决事件的。
只要逐一的收集事实,不必做额外的工作就能有所发现。这些发现的东西肯定就是真相。
“那么就去录证词吧。”
不知仙堂是否看出了袴田的想法,为了收集更多的情报催促起白户。
“明白了。我让当时在现场的相关人员都在空教室里等候。要我带你们去吗?还是把他们叫到这里?”
“请你逐一叫到这里吧。只有这里够宽敞,让他们在此直接说明也更方便。”
“好的。”
“说到在现场的相关人员,都是学生吗?”
袴田无意的问了一句。
“嗯。有一名老师,其他所有人都是学生。戏剧部的部员,还有乒乓球部的。”
“乒、乒乓球部……”
袴田仿佛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单词,不由得踉跄了几步。
“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没事。”
袴田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问题的。我想象的那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的。不必担心。
保土谷警署的巡查部长有些纳闷的瞥了一眼袴田,但马上重振精神,与身边的搜查员讲了几句话。然后又朝这边露出了财神爷似的笑容。
“把相关人员的人名清单以及在现场发现的遗留物拿到这里来。”
“好的。……对了,白户,刚才你也说过。”
仙堂说话的同时,捅了一下不断“没问题的、没问题的”自我暗示的部下。这是“请做好记录”的肢体语言。袴田回过神儿来,做好了准备。
“你说刚才?”
“你刚才说推测的死亡时间与目击者证词‘大概’吻合。‘大概’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深意。”
白户无聊的挠了挠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我误会了。”
“你的这种口气,更加让我在意了。事件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呀,那个……”
仙堂同时也吏属于暴力团体应对室,被他尖锐的目光瞪了一眼,白户“我投降了”嘟囔了一句后,告知了一件事。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在这所高中后面的岗亭值勤的男警察,叫做土屋。他扣押了现场遗留物,并简单的录了口供……似乎出现有点奇怪的证词。”
“哦。是什么证词?”
“这栋体育馆的舞台在事件发生时是密室。”
“密室?”
平时装酷的警部此时也不禁提高了音调。
“嗯。出入口都被锁住了,而且还有人看着。”
密室。
虽说被仙尝要求记录,袴田还是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把这两个字记在笔记本上。
这个巨大的舞台在事件发生时是密室?
但是——
“但是,杀人案是毫无疑问的吧?受害人被刀子刺杀,死后还被拖动了五米以上的距离。”
袴田向白户确认,他用力的点了下头。
“嗯,正是如此。绝对是他杀。但又是密室,很奇怪吧?”
刑警的脸上完全表现出了内心的好奇,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他注意到了周围的不和谐气氛,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下手,“啊,在这里录口供,还是有几把椅子比较好吧。我去拿。”
他说着就自行走下舞台,也没叫部下就离开了体育馆。
看起来就像是逃跑。
“仙堂,刚才的话……”
舞台上只剩下两人,袴田征求上司的意见。仙堂抿紧嘴唇陷入了沉思。
“没有亲耳听到证词,还什么都无法判断……就像白户所说的那样,应该是哪里弄错了吧。”
“是、是吧。”
“说起来,如若不然……”
仙堂没有往下说,但袴田能猜测到后面的话。
如果不然——这就成了密室杀人事件。
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本来就已经是在高中发生的事件,加之还是在风丘高中、在体育馆里,又和乒乓球部有关,现状可谓忧郁到了极点。如果还是不可能犯罪,简直荒谬。
哈。
袴田又叹了口气。
好像有点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