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柚乃问出了应当的问题。
“是我叫来的。”裏染简洁的做出了回答。
“不,准确来说,是我联系了香织,香织把她叫出来并带到了这里。”
“所以我问的是为什么……”
“美保在被警察追击……”
“啊,原来如此……咦?”
香织的这句话似乎合情合理,但柚乃没有上当。
“被警察追击,难道是作为嫌犯?”
“被追击的话,一般都是这种情况吧。”
“这下不是糟糕了么!我们藏匿了嫌犯……”
“那、那个。”美保本人举起了纤细的胳膊。
“我不是犯人。我什么都没做。”
“……是这样吗?”
“是的。”
“我知道。”
裏染下床坐到了矮脚桌旁美保对面的位置上,又打了个哈欠。
“虽然警察不明白你不是犯人,但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听到早乙女泰人的证词时就明白了。”
“所以你才要救她?从警察的手中。”
“应该说是救她,还是先下手为强呢。”
“唉?”
“因为我有许多问题要问。要是她被警察强行押走会很麻烦的。”
“你有问题要问……”
柚乃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按照裏染的说法,美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是犯人。但她的确从杀人现场离开,这中间肯定有许多内情。
裏染想要的是情报。美保在事件的另一面体验到的、只有她知道的故事。
“因此,虽然对不起感冒中的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会在杀人现场?又为什么会逃走?”
“……那是因为……”
美保把毛巾拉到胸前,低下了头。等待了片刻后,也没有要讲出来的意思。
看起来她的心中有所畏惧。
“没关系的。”
裏染安慰她。
“即使在这里都说出来,也不会发生你害怕的事。我保证,在你被犯人盯上之前,我就会打败犯人。”
双眼皮的深处射出了从未有过的笔直目光。
但美保仍然在犹豫。
“但是,我……”
“你想抓住杀了朝岛的人吧?”
“……”
“我也一样。告诉我吧。”
“……”
“拜托了。”
裏染一点点的用恳切的话语引导,柚乃以前认识的那个裏染绝对不会摆出这种态度,于是下意识的看愣了。
这个人——还会有这种表情吗。
“……好。”裏染的诚实溶解了萦绕在美保心中的恐惧。她轻轻一点头。然后结结巴巴的讲起了故事。
朝岛友树打来电话是在距今一周前,六月二十二日的晚上。
“本月初,我录到了某个人做坏事的瞬间。”
他很唐突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个人,对方说不会再做了,要求归还录像。于是我决定在下周三交付DVD。”
“唉?在旧体育馆?为什么?”
“嗯,我们已经约好了,但对方可不是省油的灯。在没有外人的地方碰头,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但是你想,旧体育馆的舞台如果降下幕布就可以避人耳目,如果发生了状况,只要大叫着钻出幕布,运动部的成员马上就能注意到我吧?特别是乒乓球部的佐川,她不论何时都一直在体育馆里。你可以放心。”
“啊,原来如此。……那么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这样做可保万全,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希望秋月你也能陪我一起去交付的现场。”
“唉?我也去吗?”
“不行吗?”
“不,如果是部长你的请求……”
“预定是星期三的下午三点十分,和对方一对一。我会提前去降下幕布,打开右后台的门锁。对方会从那里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进来。届时你也陪我一起,你悄悄的躲起来,要是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帮我呼救。”
“呼救吗?”
“这次的对手比针宫危险得多。虽然不确定,但我的直觉是这样的。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朝岛的声音很沉重,从中能听出他十分警戒那个人的心情。
“我、我明白了。但是我的力气很小,不知道能否帮上忙……”
“我知道。但是,这件事只能拜托秋月你了。其他的部员都不知道应对针宫时,我把录像还给了她。”
“啊,对……。我明白了。我去。星期三的三点十分。”
“嗯。没事的,你不会有危险。要是发生了状况,你马上逃走呼救就好。不要勉强,做好自己能做的事。行吧?”
“嗯……”
“谢谢,再见”朝岛说完后挂了电话。突然的请求吓到了美保,她发愣的注视着听筒。
部长似乎又揭发了某人的恶行,让那个人道歉。然后和处理自己的问题时一样,把作为证据的录像交给对方——
不,与上次不同。这次部长做了极其充分的戒备。
大概部长还没有确定对方已经悔改吧?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有些在意,但朝岛直到最后也没有告知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五分。
在教室等待的美保走向旧体育馆。
行李和伞都留在了教室里。虽然朝岛那样谨慎,但肯定能平安无事的马上回来吧。没必要特意把书包带过去。
通过外走廊,进入了旧体育馆。
在雨中看到针宫理惠子拿着伞站在那里。她为恐吓事件道了歉,也归还了抢走的钱,但美保仍然不想面对她,所以快步跑过了外走廊,她似乎没有注意到美保。
进入馆内,乒乓球部的佐川奈绪独自一人做着拉伸运动。不愧是体育馆的主人,总是泡在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只要向她呼救就好了吧。美保快步从她的面前穿过,从左侧的门进入了后台。
在昏暗中看了眼表,现在是三点八分。时间刚好。幕布拉下来了,看来部长已经到了。
美保走上舞台,然后靠近舞台的中央。
“唉?……”美保僵住了。
——朝岛友树被刀子刺中,已经身亡。
不明白。为什么朝岛会死?那位亲切的部长。为什么?血。流了好多血。他是被人所害吧?是谁?是谁?为什么……
美保突然回过神儿来。
部长的尸体就在眼前,背靠在演讲台的侧面,闭着眼面容安详,但是一动不动。倾斜的左半身染成了血红色。
虽然很不舒服,但还不到想吐的程度。发不出声音。心中一片茫然。
——第一名的那个人,拿到了900分。
——900分。就是所有科目都满分?
从幕布对面传来了乒乓球部部员们高兴的对话。只有数米的距离,却仿佛是来自遥远地平线的彼方。
就在此时,响起了噔噔的声音。
声音很轻微,但美保的确听到了。不是来自幕布外面,而是内侧——准确来说,是来自左后台的方向。
噔噔,噔噔,噔噔……
有人正走下二层的楼梯。
有人在刻意压低脚步声,从广播室所在的方向走下左后台的铁制楼梯。
是谁?肯定就是犯人!
注意到这点的同时,美保逃向了右后台。因为她脑袋里根本没有向幕布外逃跑的想法。总之,先拉长与犯人之间的直线距离。
从右后台的侧幕布进去看到了一摊血,险些昏倒的美保本性的躲开。
跳下只有两级的小台阶,躲进了阴影处,长呼了一口声。美保向舞台窥探,因为后台的侧幕布看不到舞台,但能从脚步声和其他声响判断犯人的动向。犯人从左后台来到了演讲台所在的舞台中央,然后似乎停了一会儿。犯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美保。
怎么办。
紧握的手心全是汗水,美保问自己。
总之只能逃跑。如果撞上犯人,自己也会被杀。朝岛事前也嘱咐了。如果发生了什么,马上逃跑呼救。眼下的状况算是“发生了什么”吗?从室内便门回到舞台正面,然后向佐川他们求救。很简单。这样自己就能得救了。
但是身体无法行动。
不是因为害怕而身体僵住了,而是某个疑问闪现在脑内。
如果自己逃跑——犯人也会逃走吧?
即使离开这里求救,佐川他们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吵闹起来。这样一来,犯人也会有所察觉。当佐川他们查看幕布内侧时,犯人有充足的时间从右后台的门逃跑。这样一来,说不定一辈子都抓不到犯人了。
我绝不能逃跑。
那要怎么做?露头向佐川呼救?如果犯人想要逃跑就挺身阻止……不行,太可怕了。自己没有那样的胆量。
那么,现在能做到的只有……
舞台那边又有了动静。脚步声向这边靠近了。犯人的事都做完了,想要从进来的门出去。从自己身后的那个通往外面的出口。
美保在几近疯狂的焦躁中张望四周。突然她看到了在楼梯底下展开的文化祭海报。文化祭委员在学生会召开的集会中使用过,然后就放在了这里。
有一把黑色的长伞躺在海报上。
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把伞放在这里的不可能是别人,这把伞肯定是犯人的。
随后美保几乎是凭借直觉在行动。美保解开了胸口处的缎带,尽可能显眼的放在伞上。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在美保轻轻的合上门的同时,犯人进入了右后台。
肺部吸入了外面的空气,雨水打在她的身上,美保在心中祈祷。
想要拿伞的犯人当然会注意到缎带吧,还有在进入时锁上的门又被别人打开了。犯人察觉到了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人在场,因此会警戒起来,不能自由行动。
希望这一切顺利——
但祈祷没有奏效。
就在下个瞬间,门把手转动了。
犯人选择的不是警戒,而是去确认。是谁把缎带放到了伞上?那个人在这扇门的对面吗?犯人想弄清楚这几个问题。
美保的混乱程度渐渐的达到了极点。犯人马上就要从这里出来,与自己碰面。自己会被杀吧?还是说,犯人只是想逃跑?
不,犯人杀了朝岛,所以肯定会对自己下手……
杀了朝岛——
咚,咚!
回过神儿来时,美保用力的敲了敲铁门,像是在对犯人说“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不要从这里出来。
我不能逃。
于是,马上又传来了咔嚓的声音。
门对面的人从内侧上了锁。
“……呼……呼……”美保背靠在门上调整呼吸。
等了数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看来犯人放弃从这里逃跑了。左后台那边有针宫理惠子在,犯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大概。
“太好了……”
美保轻轻的嘀咕了一句,但同时恐惧感在安心之后的反作用下,再次袭上心头。
犯人真的没看到我吗?真的放弃从这里逃跑了吗?
说不定现在仍然在门对面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朝岛被杀害的样子再次在脑海中闪现,美保失去了理智。
美保离开门,一无反顾的向附近的后门跑去。没有伞,湿透的衣服上隐约浮现出了内衣的形状,脚下还穿着室内便鞋,行李也没有拿。这些她都顾不得了。
快跑,快跑,直到跑到车站前,她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形象。钱包还在口袋里,她去大型超市买了伞和鞋,把室内便鞋扔进了垃圾箱。
湿透的身体受了寒,一回到家果然发起了高烧。原本美保的抵抗力就不强,于是感冒了。
“原来如此。”
听完故事后,裏染松开了抱着的胳膊。
“果然你遇到了犯人。不是直接的面对面,而是互相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所以你没有对警察讲。”
“是的,我害怕说出去会被犯人复仇……”
美保低头看向了里面还剩一半的马克杯。可可已经没有热气了。
“对不起。要是我更加勇敢,就不会导致现在的艰难局面……”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刚才的故事印证了我的许多推论。”
“但、但是。”她皱起了眉。
“如果我当时阻止犯人,如果我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如果我出去后没有马上逃跑,而是留在原地……说不定很快就能抓住犯人。”
“不,那种事……”
“是我的错!”
在柚乃出言否定前,美保说道。这位前辈对所有人说话都会使用敬语么。
“现在还没有抓住犯人吧?犯人肯定是在我离开后,从右后台的门逃走的。因为我的胆小,结果纵容犯人逃跑了……”
“但是右侧的门是锁住的。”
香织很有心的又沏了一杯可可,同时提醒道。
“唉?”
“毕竟那是一个密室吧?所有的门都是锁住的。所以才弄不清楚犯人是从哪逃跑的。这不是美保的错……”
“密、密室?这是怎么回事?”
美保突然发疯似的问道。因为警察的情报封锁,媒体对事件的报道被压缩到了最低的限度,只公布了在体育馆发现了尸体。她休学期间没有和警察面谈过,所以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个……”
“事已至此,已经没关系了。”
柚乃本想详细的说明,却又被打断了。这次开口的是裏染。
他在矮脚桌的边上敲着手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能逃’么,的确是一句有名的台词。不能逃。嗯。很好的教训。”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
“秋月,你做得很好,完成了朝岛的嘱托,做了自己能做到的事,用自己的方法与敌人对抗。”
“但、但是,对找出犯人没有起任何作用……”
“没有任何作用?不对,正好相反!”
他夸张的张开手走向房间的角落,在杂志堆成的山里翻了起来。不久后拿出了昨天柚乃拍的照片。
哥哥的手册的复制品。
“如果你当时马上就逃跑,大概就不可能抓住犯人了。但你没有逃,做了些许的抵抗。这是胜负手。你的行动把杀害了朝岛的混蛋逼入了绝境。”
“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裏染没有回答美保的问题,默默的翻起了照片。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停在了某一张上。
“嗯,果然如此,没错了。”
“怎么了,天马?”
“你发现什么了?”
香织和柚乃满怀期待的问道。
转过身来的裏染没有像今天早晨那样嘟囔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
只是自信满满的露出了笑容。
“袴田妹。”
“在。”
“你知道哥哥的电话号码吗?”
“知道。”
“因为秋月不见了,他肯定正忙得不可开交。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到学校来。然后让他把所有的相关人员聚到一起。”
“嗯。……唉?这么说来……”
“嗯。”家里蹲、动画宅、废柴男“侦探”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找出犯人了。”
<hr />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