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等到昨晚接到电话的时间,十一点一到,便打电话到由贵美家。
从光广家回来一直到那个时刻,时间就像油液流淌般又慢又迟缓。
或许她会误会是东京打来的电话而不接。广海这么以为,然而由贵美一下子就接电话了。广海还没报上名字,她就问:‘广海?’让他吃了一惊。
“对。”回答的声音兴奋沙哑得近乎露骨。“如果不是怎么办?”
“已经弄错了。我才刚被事务所的社长骂那是谁。”
广海接不下话。感觉得到电话另一头的她在微笑。
“你不来吗?”
“要。”
“我等你。”
挂断夹在下巴的手机时,广海已经做好离开房间的准备了。他确定桌上直到打电话前都还在浏览的电脑电源完全关闭。
背着月亮踩着自行车,一心朝由贵美在等待的那栋倾颓的屋子前进。
竹林前的围墙边,今天不见由贵美的身影。他把自行车靠在跟昨天一样的地点,把手伸上墙壁。
碰到崩落的灰泥间露出的铁料,沾上了铁锈。
由贵美站在檐廊边,看着广海翻墙而入。她在那里等了多久了?“欢迎光临。”她迎接广海道。
不知不觉间广海在喘气。没有意识到的汗水濡湿了背后与腋下。
在被她领着进入的厨房,由贵美取出和昨天一样的杯子,问:“一样喝可乐行吗?”
她穿着在湖畔初遇时的那件白色夏季针织衫。
用不同于昨日、稍微从容一些的眼光重新审视,厨房又旧又脏。套在水龙头前端的净水器满是水垢,呈现红褐色。冰箱旁堆着枯萎干躁的某种草类。地板上覆盖的甚至不是灰尘,而是沙粒。
从由贵美手中接过可乐。忘了买她说想喝的莱姆。
看着关上冰箱,单薄的背影朝向这里的她,不意间,觉得应该先告诉她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决心撇开尔虞我诈的对话,一度离开这间屋子,然后打定主意今晚要来聆听她的说词。明明顺从地回应她的呼唤,介意忘了买她拜托的东西,实在矛盾,但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心的一部分强烈地想要伤害她。
“……原来你跟NAGI在交往?”
由贵美手扶在冰箱门上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广海没有责备的权利。他自以为已经全力发出若无其事的声音了,却不晓得成功与否。
由贵美缠绕似地捏起落在肩上的一束头发。眼睛依然看着广海。
从光广那里听到的绯闻。他只是出于好奇,才会在等待夜深时,打发时间上网查看。在摇滚祭之夜见到前都不感兴趣的织场由贵美跟谁交往过,应该与广海无关才对。
可是冒出来的名字自己认识。
他还跟由贵美提过他。报导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即使在当时,也是一则小小的花边新闻。只有乐迷才晓得的新锐音乐艺人,与模特儿出身的女星之间的热恋,在演艺圈内为数众多的绯闻里,也几乎没有半点低俗的味道。走在时尚尖端的业界人士之间的交流,即使会引来钦羡,也不会成为广受一般人谈论的话题吧。
就连喜欢NAGI的音乐的广海都不知道。虽然喜欢他的曲子,但对于班上同学会竞相谈论的小道八卦,他从来都不感兴趣。
“我以为你知道。”
由贵美的手指穿过发丝滑下来。
“你说你喜欢NAGI,而且那件事报纸也报导了。”
“我感兴趣的只有音乐,对他本人没什么关心。”
“而且篇幅也很小嘛。”
她走近广海,同时广海的身体紧张发硬。明明没做亏心事,广海却无意识地缩回了肩膀。
他觉得由贵美当时说“NAGI是我朋友”时,感叹“好厉害”的自己被恶狠狠地藐视、被伤害了。
“我们不是在交往。是过去式。正确地说,是我们交往过。”
由贵美靠过来,从广海手中接过可乐杯,放到桌上,自嘲地笑。
“就像我跟你说的,我们现在是朋友。他不知道我来看表演。他连我的老家在这个村子都不晓得,应该尽情演唱之后就回去了。”
“——你们都分手了,你还去看他表演?”
“不行吗?”
看过来的眼光意外地锐利。
“明明你自己才说本人跟音乐是两回事?我喜欢NAGI的曲子。”
演唱会最后,在最高潮的时候,NAGI停下演奏的手,说了句“谢谢”。帅气极了,而且那次表演赞透了。NAGI从以前就几乎不会在演唱会中说话。没有多余的语言主张,只靠音乐让听众融入。他具备只有摇滚巨星或乐团歌手才能被允许的均整完美的外型。上次在杂志特辑中登场时他穿着和服,再适合不过,而且崭新前卫。
广海想着光广,想着NAGI。
他依序想起在舞台上看到的NAGI的明星架势、音乐、为他狂热的粉丝,对他大叫“我爱你!”的女性欢呼。这些声音就在耳后吵杂地作响。村子的夜晚,现在只听得到蟋蟀的呜叫。那响亮的虫鸣越是聆听,记忆中的声音就越像波浪般吞噬广海,把他带回摇滚祭之夜。
由贵美就在眼前。她轻轻牵起广海的右手。她的手很软。广海的手指陷进她的手中。
“欸。”
广海以为她个子很高,然而来到能够明确比较的距离一看,广海还是比她高上几公分。身体僵立,一步也动弹不得。
——这个女人被NAGI爱过。
而这样的她,正把广海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掌中。难以置信。据说世上的男人都会介意女人的过去,然而由贵美的过去对广海而言非但不是瑕疵,反而是近乎危险的魅力诱惑。
色素淡薄而小巧的脸上,今天也脂粉末施。触上那陶瓷般的脸颊,没有厚度的皮肤仍顺着广海的手指形状凹陷下去,在指腹上回以弹力和热度。广海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虫子呜叫、扩展在屋外的夜晚寂静,还有摇头晃脑的摇滚祭之夜的热度,以及自己的心跳声,哪一个最接近自己,他已经糊涂了。
广海不知该如何是好,若要说出他最坦白的心情,他只觉得羞耻。对于自己不像光广或NAGI那样成熟而羞耻。
“欸。”
由贵美再一次唤道。嘴唇的距离好近,吐气的温度几乎要触上手指。她的下一句话让理性崩坏了。
“你不上我吗?”
他实际在眼底感觉到闪光般的白光炸开。
把右手从由贵美手中抽出,揪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没有任何抵抗,任由拉扯,被搂进广海的怀里。
事情发生在一瞬之间。
不知不觉间,广海闭上了眼睛。直到上一秒钟还那么不愿被发现的胸口剧烈跳动,还有逐渐硬挺的性器官的兴奋,这下子全让她知晓了。一想到这里,唯有那一瞬间,仿佛被弹开似地,他再也无所畏惧。
睁眼一看,由贵美小到几乎可以捏碎的头就靠在广海脖子上。她的嘴唇触碰颈脖,她的乳房压在胸上。看到那纤细的肩头。他回想起在湖边邂逅的那一天,针织衫的一边肩膀露出皮肤色的带子,令他动弹不得。——现在针织衫完全滑落的肩上没有肩带,只看得到白皙浑圆的肩头。
广海发现,她没穿胸罩。
“就算昨天变成这样也行的。”
由贵美说。
“我一直在等你。”
呼吸吹上耳朵。应该是在诱惑自己的女人声音,变得意外地苦涩。搂抱广海脖子的她的手求救似地使上了劲,掠过鼻子的她的发丝飘来婴儿爽身粉般的气味。
像要驱逐不安似地,广海把嘴唇按上去,堵住她的嘴巴。身体仿佛要从嘴唇开始融化的舒适感令他窒息,一会儿后,她主动伸出舌头。只是上唇被舔了一下,广海的脑袋中心便一阵麻痹,就像锁被解开似的,无法克制地张口。由贵美引导似地捞起他的舌头。
广海用被她吸吮的相同方法,笨拙地捕捉她的舌头的瞬间,她的喉间泄出呼气,他清楚地感受到由贵美压在他胸上的乳房颤抖着。
把手从薄薄的针织衫底下探进去,由贵美的乳头尖挺得令人奇怪怎么没透出衣物,而且爬满了鸡皮疙瘩。明明是第一次,手却自然地行动了。连褪下衣物都令人不耐,广海站着屈下身子。嘴巴含住从撩起的衣摆下露出的乳头,按上去似地以舌头舔触,由贵美“啊”地轻叫。听到那声音,广海再也无法回到今天来到这里之前的他了。
“那边。”
由贵美指着里面的房间说,声音细微得像低泣。她的腰以下全软了,双手微弱地环着广海的头。
疑似客厅、蒙了一层灰的房间比厨房更冰冷、霉味更重,地上老旧的榻榻米粗糙得感觉坐下去会刮伤皮肤。在薄薄的榻榻米上,由贵美伸起双手协助广海脱下衣物。
不甚丰满的胸部配合着她的呼吸起伏。初次看到的女人裸体,虽然清瘦,但一点都不显寒酸。
由贵美紧抱住广海的胸膛。她也焦急地滑动手指,脱下广海的衬衫。
“……你一开始就打算跟我这样?”
总算能开口了。他明白这很扫兴,但他觉得如果现在不说,一定会完全被她牵着鼻子走,再也无法问出口了。
广海不否认,他想要这么做。可是由贵美呢?疏远故乡和过去的朋友,即使如此还是想向村子复仇的话,她应该需要帮手。那个帮手,会不会即使不是广海也无所谓?
“——我一开始就打算要找你。”
广海从来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别人的眼睛。仰躺的由贵美的嘴唇即使在黑暗之中,也看得出是微湿的。
“可是接下来,是看脸决定的。”
她的脸,眼睛,发热似地湿润。
“至于要不要睡……”
如果是你的话——。
接下去的话,又被广海用嘴唇打断了。伸进她口中的舌头热得好像快融化了。脸颊好像要烧起来了。
在最后的那一条线前差点让他踩下煞车的,是昨晚由贵美那句“如果听了就不能回头了,你真的要听?”。可是他再也克制不了了。
他没想过自己居然能粗暴至此。由贵美在自己怀中发出的难过呻吟,他想要永远听下去。
他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有什么可以换到此刻的她和自己,要他抛弃一切也行,他想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