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米把考特手枪撂在桌子上,急忙冲向孩子。
乔治·凯奥拉兹被摊放在爬满臭虫的草垫上,下半身拖在湿透的地上。杰瑞米用双手捧起男孩的头,伏下身听他的气息。
他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杰瑞米正想解开孩子的衬衣,这才发现衬衣已经开着。他为他遮上一边的衣襟,尽量不去想象这个细节意味的猥亵场面。
他把耳朵贴在孩子的胸口上。
皮肤还温热。
胸腔里没有心脏的搏动声。
从他的脖子上滑下一块洗礼纪念牌,垂在细链子的一头。
杰瑞米拨开他薄薄的嘴唇,把拇指和食指探进他嘴里。初看下来,喉咙里没又任何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英国侦探发觉孩子脖子上的印痕。
他开始以为是个阴影,其实是道很深的瘀血。
乔治·凯奥拉兹是被掐死的。
蛊把他抱在膝盖上玩弄,直至用他的大手卡住孩子脆弱的脖子,然后一点点收紧,直到孩子的两腿停止了挣扎。
直到孩子成了一只温顺的娃娃,任凭他玩。
杰瑞米放下孩子的尸体,用仍然湿漉漉的双手蒙住上半边脸。
他的怒吼声在石头的地下建筑里震荡、反弹,回声越来越响。
这时,他站起身,把室内的一切砸了个稀烂。
他在满地脏水里扑腾着,把几件本来就摇摇晃晃的家具打翻在地。
然后,精疲力竭的他坐在最后一只没有倒下的凳子上,面对桌子。
一些装满棕褐色液体的瓶子被打碎在地。从猫和狗身上剥下来的内脏黏着玻璃碎片。杰瑞米这才意识到,所有动物尸体都是在后身那儿被割破。作为猎人的他立刻恍然大悟。
有人取下动物的肛门腺体。
原因只有一个:用来惊吓野兽。
这很可能是黑巨人独自在街头生活时延用的一种古老仪式,为了防范饥肠辘辘的野狗。他想起了童年时村子里打猎时的情景,因为当地人的信仰,孩子们身上都涂上了这种腺体,让野兽不敢靠近。
这种习俗,杰瑞米已经在苏丹南部看见过。把几种动物腺体混合后涂在人身上,发出的气味让某些动物反感。
在气味的保护下,蛊得以在街上到处游荡,让那些凶恶的野狗不敢近身。
一块白花花的皮在飘荡,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只水母。
它朝着杰瑞米飘来。
杰瑞米眼前一阵模糊。他的怒气渐落,稍微平静下来的他定睛一看。
是一条裤子。
他跳起来一把抓住。
毫无疑问,这就是阿齐姆死去那个晚上穿的裤子。凯奥拉兹把裤子带到这里,他的老巢,当作战利品。
瞥见有金属光泽在烛火下一闪,杰瑞米身子一抖,他跪在地上,捡起铁盒。
内斯托牌香烟。
他打开盒盖,还有二十多支烟。
凯奥拉兹虚情假意,沾沾自喜的声音又浮现到他的记忆中:“我在格卢比那儿买了好几个整箱,值不少钱!可这种烟草,花在上面的每一个皮阿斯特都是物有所值……”
他闭上眼睛。
弗朗西斯·凯奥拉兹为了自己活命,把儿子都牺牲了。
杰瑞米抬眼瞧着手中的考特枪和手枪咄咄逼人的曲线。
在这时,他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但是,在此之前,他得作见证,把一切解释清楚,为他的未来、为杰萨贝尔的未来提供保障。
杰瑞米从衣袋里掏出日记,伏案写了整整一个小时。他把自己刚经历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尽量不遗漏任何细节。
他回到前文,在凯奥拉兹家之夜这段上加了一个箭头。箭头带到阿齐姆的故事。杰瑞米根据搭档在电话里对那晚作的简要叙述进行撰写,又补充了教长和卡里里的描述,并加上根据自己的新发现作的推理,稍微添了些纯粹想象的装饰。
全在这儿了,他的个人思想和他作的案件调查。
了解谁是真正的弗朗西斯·凯奥拉兹的全部资料都在这儿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啊!他不仅仅操纵了可怜的黑巨人犯下令人不齿的罪行,而且他自己就是真正的魔鬼。
在烛火下,日记画上了句号。杰瑞米把它摊在桌上,然后抓起手枪。
他得去打电话通知警察局的同事,把发现这个地下室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来运走孩子,同时亲眼见证所有不争的事实。他不会在电话里说得更多。
与此同时,他自己要去把问题解决,一了百了。
得赶在社会蛀虫们控制住这个案件之前,在百万富翁施展影响、逃脱干系之前,在他利用体制的漏洞之前,把问题解决了。
凯奥拉兹热衷的“恶的裂痕”不能把触角伸到文明世界,腐化行贿对杰瑞米不起作用。这点,他知道得很清楚。
弗朗西斯·凯奥拉兹得认罪。
或者消失。
一支蜡烛的火苗晃动,一道透明的烛泪滚了下来。
在炽烈的光晕后面,侦探的身影消失了。
烛泪流了十多厘米长,越流越慢,就像血液离开心脏越远就越凝滞。
杰瑞米·麦特森的日记搁在边上,白色血液朝着它流淌。
然后,血停止流动。
越来越硬。
越来越白。
越来越冷。
两只蜡烛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