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张建东 本章:第十章

    女记者张群在采访时,偶然看到8年前一个叫黄青的处境登记表,那照片上的女子与姜兰十分相像。进一步调查发现,那个黄青在当年失踪了……

    姜兰的房子在渔林村最西头,与相邻村民的房舍隔着一段距离,很规整的三间青砖灰瓦房,还有一个宽敞的院子。房主是一个搞建筑的工头,全家出外旅游遭遇车祸,再也没有回来。姜兰几年前来郊外写生时,观察半天后将画架架到房前,画下了这所荒草丛生中的老房子,还有房后长成一道风景的芭蕉林。这里的环境让刚从国外回来的姜兰感到特别满意。她费尽周折找到了工头的弟弟,以较低的价钱买下了这个没人使用的院落。从此姜兰就在这里生活和绘画。

    门是老式的红漆木门,依然关着。但斜跨两扇门的封条断开了,显然是在公安局查封后打开过,或者说有人来过。那个应吴冰冰邀请引路的老汉不愿进院子。他是这个村的,知道姜兰的案子,说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怕进去惹身上晦气,执意在门口站着等她。

    吴冰冰推开大门,走进去,见院内秩序井然,不像几个月没人住过。院中央篷架上瓜滕青葱茂密,虽然没有瓜果,但看上去水分充足,像是有人浇灌过似的。她转而一想,南方降雨多,天公使然,没什么奇怪的。

    一副画架摆在篷子下,上面还放着画板,画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看上去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女人,还有莫名的火苗,偷窥的眼睛……暗影中女人的身体,在火光映照下,一侧乳房和腰身曲线散发出赤红的亮光。奇怪是那红色竞还那么鲜艳,几个月在外面也不褪色。画架上,调色板、颜料、画刀和画笔都在,像是主人刚离开一会儿似的。

    堂屋的门半开着,屋子里却显得很昏暗,是外面的篷架把光线遮掩了。冰冰走进屋,怯怯地站在房子中间,她分明感到屋子里有动静。

    突然听到“嘎巴”一声轻响,她连忙退到了门口。

    她试探地问道:“你在吗?是你在房间里吗?——”

    没有人答应,很静,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屏住了呼吸。

    冰冰咽了口唾沫,缓缓地往前走。她先推开了东边的那间房。里面有几个简易的巨大木架,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石膏塑像,旁边还堆着很多画框。而墙上,一看便知原是挂着画的,现在却摘得空空的,只剩下一根根垂吊的麻绳和一点点生锈的钉头,有蜘蛛顺势在上面结了网。

    趁着微弱的光线,她看到角落里有张桌子,上面放着很多书,摆得整整齐齐。她走过去一本本翻着,只熟悉但丁、伦勃朗、拉辛、丹纳的名字,其他都是些对她来说陌生的艺术理论和大师的画册。她想找找日记本或者照片什么的,可翻了半天没见姜兰任何个人记录。

    有一本书摊开在桌上,上面有层薄薄的灰尘,书名是《沉默的声音》,作者是很长的外国人名字。她正要翻看那书时,却发现旁边有一张熟悉的名片,竟是张群的。张群也曾给过她。这名片不只一张,桌子角落还放着一大叠,地下也撒了几张。这么说,张群也来过这里?

    ——即使给人名片,也是一张,不会那么多张;还有地上撒落的名片……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张群慌乱中掉的,她受到了冲击。

    ——看来,姜兰就在这里。我一定要找到她。

    她很快在屋里找了一遍,判断姜兰不在这个房间。随后,她果断地从东边房走出来,走到西边的房间。这间房窗帘没拉开,屋里黑洞洞的,他恍惚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是你吗?——”她声音颤抖地问,小心向前移动着脚步。

    黑暗中不见动静,但床上那灰蒙蒙辨不清什么颜色的被单下鼓鼓的,像女人侧躺时微微隆起的身体。她又缓缓地跨了一小步。

    这时,那被单“唰”地掀起,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一下子跳到她的面前,“汪汪”大叫,她吓得大惊失色,一转身摔倒在地上。

    是狗,一条又高又瘦的大狼狗,在她面前跳着,脚趴着地,伸头向前,龇牙咧嘴,“汪汪汪”威慑地嚎叫,响声如雷,震得屋顶往下掉土。

    她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那条狗在后面追着。她两脚不听使唤似的,一连摔倒了两次,冲到院子里,将画架也绊倒了。跑到大门口,差一点没把站在那儿的老汉撞翻。那条狗没追出门,在屋子里不停地叫着。她靠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似的疼痛。

    那老汉说:“主人不在了,她那狗却不离开,经常听到它叫,谁也进不了这屋。都没见过那狗出门,也不知道它咋活命的。咱走吧?”

    冰冰没有走,她又进到院子里,把刚才绊倒的画架扶起来,立到原来的位置,把画笔、画刀什么的都按原状摆好,然后才走出了门。

    那老汉又说:“你说你是她的学生,有些话给你说说也无妨……村里有人说她没有死,没有被枪毙,可能从监狱里逃出去了……当官的不好交代,找个替身枪毙算了。她还活着,根本没死,躲起来了。”

    冰冰很吃惊,问:“怎么会这样说呢?有什么证据吗?”

    老汉说:“只是个别人说的呗——有人在其他地方、其他城市里看到过她,是个到处跑生意的人看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另外,村里还有个叫史伍的酒鬼说,有天他喝醉了半夜三更才回家,走到这房子跟前见亮着灯,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看到了那个女画家。她坐在院里篷子下,看着她的狗趴在跟前,吃着她带回来的东西。你说那狗吃的啥?都是成嘟噜血淋淋的内脏,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史伍第二天见人就说,可大家谁也不相信。那事过去的第三天晚上,史伍又喝醉掉到水沟里淹死了。他讲的那些事是亲眼所见,还是信口胡诌的,再也没人能说得清了。”

    他们俩人边说边走时,冰冰一抬头,竞越过房顶看到几十米外的一棵树上爬着一个小孩。那棵树长在离这儿最近的邻居家院里。那小孩大概六、七岁,光着小膀子,只穿半截短裤,瞪着大眼猴似的眼睛朝这边院子里瞅。冰冰想,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冰冰朝那小孩招了招手,喊道:“嗨,下来咱们说说话好吗?”

    那老汉说:“他是个傻子,木匠老古家的小儿子,从小到大不会说话。”

    冰冰想,有时越是傻傻的孩子,越古怪精灵。兴许他看到什么了。

    这样想着,她再次抬头看时,却不见那小孩了。他已经从树上下来,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她跑过去找了半天,也不见小孩的踪影。

    “张群吗?我是吴冰冰。我有事想和你见一面,有时间吗?”

    “有时间,有时间。”张群在电话那头说,“真巧呀,我两小时之前刚下飞机,从四川回来,刚洗过。你说在哪儿见吧?”

    吴冰冰随即说了个地方。半小时后张群就赶过来了。

    俩人坐定后,吴冰冰倒不知该怎么说了。还是张群快言快语,先讲起自己来。当冰冰听张群说去四川是为姜兰事时,感到出乎意料的惊讶。

    张群说:“你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了,我对姜兰很感兴趣,除了案件本身外,我还搜集了很多她在绘画方面的情况,我想写一写她,跟新闻没关系,我想用文学的笔法写,主要是写她这个人,写她的命运。”

    “那就是写她的经历了。你是想把她写成小说吗?”

    “也不一定,也许是纪实文学吧。反正,我觉得她这个人物特神秘,有内容写。作为女性,她在绘画方面能做出那么大的成绩,绘画水平技巧能得到那么多专家和同事的肯定,就很了不起。她为什么会杀人?又为什么在审讯时两次自杀?这好像都不是简单的问题,这里面兴许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我就想追寻着想弄清这些疑问。”

    “她的身世始终不清,到底是哪里人?家在哪里?”

    “对,这也正是我想弄明白的。公安局只查清她是4年前从葡萄牙回国,再以前的事无法查证。正像你说的,她到底是哪里人?父母现在在哪里?她的童年、少年以及回国之前青年时期在哪儿度过的?这些都不清楚。司法机关办案可以就事论事,人一杀,登个公告了事,管她父母在哪儿。我不行,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我一定要弄清这些,整体把握才能下笔。”

    “那你怎么会去四川调查?怀疑她是四川人吗?”

    “是的。”张群摘下眼镜,用纸巾边擦拭边说,“这是当记者这么多年仅有的一点本领,学会怎么样搜集信息,怎么样分析判断——我调查了好多人,姜兰过去的同事,跟她打过交道的人,还有住在她附近的村民……普遍反映姜兰的普通话特别好,音色很纯正,没有外国人说中文时那种很重的卷舌音。我就想,如果姜兰是4年前才回国的,那么她出生后前31年都生活在国外,她不可能说话时没有丝毫的洋人痕迹。除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她跟父母在华人区里长大,说中文,她父母的国语特别好,所以她讲得好——这种可能性有,但也难以克服语言环境影响,尤其是在葡萄牙这样一个华人很少的国家里;二是她在国内生活,形成了较好的普通话,长大后才出国的,在国外生活时间很短,所以回来没有外国口音。围绕着这两点推论,我就进行了调查,果然有所发现。”

    “你找到线索了?是不是找到她的父母了?”

    “我是想找她的父母。我调动所有的关系,向出入境管理部门调查,将姜兰回国之前所有移居葡萄牙的人都查了一遍。当时的政治气候,以及中国跟葡国的关系,移民人数屈指可数,找不到可能是姜兰父母的人。无论男女,连一个姓姜的都没有。后来我又想,既然姜兰不可能从小生活在国外,那么她也许压根是在国内生活,是改革开放,后刚出国,在国外一段时间,又于4年前回来……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早些年来的出境登记里一定有姜兰的记录。”

    张群停顿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这样,我又查遍她回国之前的出境登记,很遗憾,没有发现姜兰这个名字……正在我失望决定放弃的时候,却偶然翻到了一张表,那上面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1994年9月的出境登记表,表上的名字是黄青,籍贯是四川省巫山县石碑乡,毕业学校是西都美术学院,出境理由是赴澳门参观、交流。可那照片上的女子,我看有点像姜兰。仔细看,越看越像姜兰。”

    冰冰听愣了,她不由叫起来:“黄青?你说这个黄青是姜兰?”

    “她们确实像。”张群说,“在采访姜兰杀人案件时,我不止一次地和她面对面,还看了她原来的照片,就是存在她档案里的惟一的那张照片,面前这张照片上的人,和姜兰像极了。再仔细琢磨那名字,姜是黄的,而兰和青又属同类色调……黄青,姜兰,每人的名字都是两色,一冷色,一暖色,像同一个人给起的,有着某种内涵上的联系。再加上黄青也是学美术的,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这个发现让我感到特别的兴奋。”

    “真想不到。”冰冰听得激动不已,接着问,“你去调查了?”

    张群说:“我必须去调查,证明我的发现。我没有告诉公安局,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姜兰的案件结了,剩下的只是一个作家文学意义上的调查。我认为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向谁汇报,同谁分享。姜兰是神秘的,不仅她的身份神秘,她的生活经历神秘,连她为什么杀人也神秘,而她的死则使这所有的神秘都悬而不解。而我,要靠自己的智慧和能力破解它,我感到从没有过的骄傲和刺激。在没调查之前,我已在头脑里勾勒了可能的事实——黄青先赴澳门,又转赴葡萄牙,居住3年后回国,改名姜兰,自称生长在海外,父母也在海外。而当初出国的那个叫黄青的女子,就从此消失,不存在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图虚荣?泥身换金身,把自己塑造成洋人?恐怕没那么简单。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黄青想摆脱过去,跟昔日的自己割断联系,以新的面目出现,重新设计和安排人生。如果是这样,那个黄青肯定代表某种痛苦得让她不愿重复而又想方设法摆脱和遗忘的过去……”

    冰冰赞同她的说法,想了想说:“如果黄青是她的过去,按常规没有必要隐瞒,从国外回来,绘画水平提高了,又小有成绩,对得起过去,对得起自己的出身,是很光彩的事,为什么要改名换姓,不承认自己的过去呢?如果她真是黄青,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隐衷。”

    张群说:“是啊,不愿意承认过去,可能过去有苦衷。而挖空心思、改头换面地掩盖过去,则证明过去有隐情、有问题。比如她过去犯过罪、杀过人,再比如她有过羞辱的经历和不光彩的家庭出身等,……这些都只是假设。但这种假设使我更加兴奋,想弄清和破解它的欲望更加强烈。再说,我的假设不是主观的,姜兰回国后虚构出身和经历,没人强制性地追查她,而杀了人被捕后就不一样了,她要面临着轮番的审讯,他们会采取各种手段从她嘴里掏出事实,包括她的真实身份在内……所以她才咬断了舌头,所以她才一次次地自杀,直到最后也不吐露属于自己的秘密。对待这个从国外回来的姜兰,纵使怀疑也无法猜想到她的过去。要不是我没事找事偶然间翻看到那些表格——谁也不会像我那样对双方那么了解——谁也不会将8年前那张发黄的表格上一个陌生女子的小小头像,与才华出众、美貌迷人的女画家联系到一起。我真佩服姜兰的城府和心计!”

    张群语速很快地往下讲着,两眼在镜片后面激动得闪光。

    “快讲调查结果吧!结果怎么样?”冰冰仍催着她。

    张群叹了口气,说:“调查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什么情况?没找到黄青家?没有黄青这个人?”冰冰着急了。

    张群说:“我没先去黄青家,我先去了西都美术学院。在学生管理处,他们帮我查档案底册,的确有个叫黄青的学生——四川巫山县人,90级油画系,94年7月毕业,档案转至巫山县。档案底册里有份学生登记表,我拿出半月前复印的黄青出境登记表对照,填写的出身、住址、家庭成员情况都一样,身高也都是1.72米;但上面的照片是个细眼长脸的姑娘,而出境登记表上的黄青眼要大些,脸稍圆些;再细加审视,鼻眼、眉毛等五官搭配,都有细微区别。我甚至用放大镜看,居然看出学生的黄青是单眼皮,而出境的黄青是双眼皮。两张照片上的黄青不一样,不是一个人的照片。”

    “黄青怎么会有两个人?再去黄青家调查呀!”冰冰也迷惑了。

    “是要去她家。我乘坐汽车,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巫山县。又坐篷篷车来到石碑乡黄楼村。这村在山沟里,只十多户人家,穷得很。我在村头问黄青家在哪儿时,被问的那个老太太愣愣地盯了我半天,疑惑地反问我,你咋这时候还找她呢?她早就不在了!好多年都没她的音信了!——这下,我也傻了。”

    “怎么?”冰冰叫起来,“黄青死了?”

    “是失踪了!”张群肯定地说。她继续讲下去:“我还是决定去她家看看。她家里人很少,只有母亲和一个妹妹。母亲好像受过刺激,说起话来不太连贯,小女儿在旁边补充着。我终于知道,黄青在毕业后不到一个月就失踪了。那年8月,她跟人去山里画画,再也没有回来。女孩讲起姐姐不住地哭。她母亲也一个劲地唠叨,说她女娃去找她爸去了,女娃不孤单。小女孩解释说,爸爸是个老艄公,10年前翻船死在江里了。”

    张群打住了,摘下眼镜,又擦起镜片来。看上去心情很沉重。

    冰冰又催着她说:“讲呀,接下来怎么办呢?”

    “还讲什么?”张群说,“没有了,接下来我就回来了。”

    “黄青失踪了,姜兰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谁?她为什么用黄青的名字出国呢?”冰冰不甘心似的,一连串地追问。

    “这问题我和你一样不明白。”张群说,“看来,姜兰是个神秘的人。黄青失踪的第二个月,她竞以黄青的名义申请去澳门。她提供了有黄青身份证编号的假证件,而上面的照片竟是她自己,并且顺利过关去了澳门。至于由澳门再去葡萄牙,我猜想有人帮她,不然这中间诸多环节靠她本人很难做到。但即使有人帮助,她能把事做得滴水不漏也让人佩服。”

    冰冰的头都懵了,没想调查后这个结果。姜兰到底是什么人?真让人头痛。她问张群:“你不准备接着往下调查了?”

    张群耸了耸肩,说:“看来,想弄清楚太难了。”

    “那你不准备写姜兰了?你是不是要放弃了?”

    “放弃?我没说要放弃。无法弄清楚,也就给人更多的想象空间。碰上姜兰这么个神秘人物,对我来说是个挑战。世上的一切有时很怪,不一定谁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哎呀,只顾跟你不停地讲,累得我口干舌燥,还没听你讲你的情况,还没问你找我啥事呢?”

    冰冰说:“噢,也没啥大事,我也是想问,你最近去过西郊,去过姜兰的院子吗?丢没丢什么东西?”

    “去过呀,好长时间了。”张群说,“上个月,有个星期天去的。没想那儿有一条狼狗,吓得我险些跑不出来,包被门挂住掉在地上,名片撒了一片。那狗堵在门口,我又不敢去捡,最后算了……”

    冰冰说:“有人把名片捡起来了,放在了桌子上。我今天下午去时,还看到那些名片在桌子上放着。”

    “那是谁呢?”张群说:“是我第一个去的,推门时把封条给撕开了。除了我想了解她之外,没想你也会去调查她。捡名片有什么意思吗?”

    “我也说不准。”冰冰说,“反正除了你和我之外,我想不到会有第三个人去那查封的房子里。只有姜兰本人回去——她的鬼魂。”

    “什么?她的鬼魂?”张群不以为然,“你开什么玩笑?”

    “真有她的鬼魂。”冰冰认真地说,“给你说这些也没意义。别再去那个地方了。平时最好也不要单独行事。”

    “嗨!”张群觉得可笑,“我不信这些。我奶奶有个堂兄,我叫舅爷爷的,70多岁,专门研究的,经常是阴阳五行、吉凶鬼神地挂在嘴上,还结交很多有功夫的人,有的据说会通灵,直接同死去的人对话,能把阴间的信息带到阳问来。每次见他,他总是大讲鬼魂一类的话题,我却没感觉,一点都不信……”

    冰冰说:“不信也罢,你保重好自己就行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有些事,不是我们必须经历过才有的,也不是只有我们想象到才有的。”

    “没有那么神秘吧?”张群依然不相信,歪着头怀疑地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再调查,不想让我写姜兰?”

    “凭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也说不清……就是说清你也不相信。我要走了。还是那句话,你保重自己吧!你是个好人。”

    她们从咖啡屋里走出来,一前一后走到街上。

    张群满头雾水,分手时仍说:“我还是想问——?”

    “算了,有些东西你知道了并不一定是好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了会好些。”说罢,冰冰转身离去。

    张群一只手愣在眼镜框上,站在那里一直望着她走远……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吴冰冰又来到博物馆美术展览厅。她站在姜兰的画前,目光恳切地望着那个“练瑜珈的女人”。“我找你几天了,你到底在哪儿?这儿没有,你房子里也没有,那你去哪儿了?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我真希望这样。我急着找你,除了已经跟你说的徐苗苗的事外,还有张群的事。我知道她去了你的房子。她调查你,你也知道了。你看到了她的名片,你肯定看到了。你千万不要加害她……她是个好人。她和我一样都很同情你。该报的仇你都报了,你走吧,别再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人了。无论徐苗苗、张群,还是我,我们都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还非要逼着我去害人呢?——”

    那幅画从中间往外鼓起,并发出一阵“沙沙啦啦”的响声,画中的女人睁开了眼,那张脸化成了姜兰的面孔,她虽然在那儿坐着,但收回了练功的动作,怒气冲冲地说:“我知道你找我。我就在这儿,没有走也不会消失。我的肉体被你们瓜分了,灵魂总要有个歇息的地方,只能躲在这里。这是我可怜的小巢,是我生前就留好的后路。你干吗找我的麻烦?让我不得安宁?你找我干什么?是想教育我、拯救我?还是要跟我决裂?——别再挖空心思了。你是属于我的,你的肉体别想自主。我会经常钻进你的梦里去,折磨你,迷惑你,让你不得痛快。你现在给我离开这里,别忘了我说的话,快去做我让你做的事。不然,你会后悔的!——”

    说罢,像是一片乌云霎时散去,阳光旋即倾泻下来一样,她消失了;那画即刻恢复了原状,端庄、平静地挂在那里,没有丝毫变化。

    吴冰冰上前一步,叫道:“你为什么要逼我呢?——我干吗要听你的?——”可是,无论她怎么喊,那幅画和那画中人再没有一点反应。

    “叮铃铃铃铃铃……”

    头顶传来刺耳的响声,吓了她一跳,是博物院下班的电铃。

    她充满怨恨地望了那幅画一眼,然后悻悻地离开。走到门口,那个女管理员怀疑地看她一下,便让她吼起来:“看什么看?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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