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的确是一对完全相反的姐弟。才刚进入这个房间,秋生便了解了。
因为贯间家的长男(次子)——贯间贵臣的房间,和姐姐菊子的房间正好完全颠倒,内部装潢十分朴素而且死气沉沉。
家具毫无装饰性可言,也看不到任何日常用品,只有排列在书架上的书背带着仅存的色彩。不对,说到色彩,应该还有另一种。排列在桌上的钢笔和尺规等文具用品,带着冷冽的金属质感,占据了房间的一角。
“我也有熟识的人在帝国大学任职,偶尔会听到您的传闻呢,绅堂老师。”
报上姓名之后,贯间贵臣立刻要求握手。他的态度也同样和刚刚在大厅时不太一样。
“刚刚真是失礼了。我只是觉得在那个场合下,实在不该说太多话。”
“您的意思是?”
绅堂顺着对方的意思,在椅子上坐下。在他对面坐下的贵臣一听到他的问题,脸上原本就十分僵硬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紧绷。
不起眼的木制椅子,配上茶色西装和僵硬表情,三者合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像。
“……因为舍弟在场。”仿佛低声呻吟般说出口的,就只有这句简短的话,然而他的弦外之音却不言而喻。换言之,贵臣认为自己的弟弟贯间芳臣就是送出恐吓信的犯人。
“那孩子真的让人伤透脑筋。明明还是个学生,却总是爱说大话。他还曾说要和同学一起成立公司,跑来要求父亲出资……不过当时是被我和父亲骂回去就是了。”
连回想都不愿意。他脸上苦涩的表情充分表现出这个意思。
(若是从菊子小姐的角度来看,的确会觉得他很阴沉吧……)
但是秋生写在笔记本上面的,却是不同的印象。他是个认真而严肃的人,虽然多少有些神经质,但是还不到阴沉的程度。
“人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是这个样子。况且他又是贯间家的人,应该有必要了解资产运用的方式吧?”
绅堂的话,让贵臣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看似有些神经质的贯间家长男点了点头,回答:“真不愧是老师。”
“但是,我们家的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不论是家父、舍弟,家姐也不例外,大家都没看清现实……说来惭愧,我们实在没办法像过去仍是华族时一样任意挥霍,或是随意投资事业了。”
如同他所说,贯间家最昌盛的时期,是距今约二十年以前。和当时相比,现在的资产规模确实缩减了许多。
……然而即便如此,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他们仍是十足的“有钱人”。
如今,在贯间家中独排众议,提倡“节俭”的贵臣如是说道:
“家父的想法已经不符合时代潮流,这的确是事实。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恼怒,但是我绝不会因此送出那种幼稚的恐吓信。”
相反地,他想表达的是自己的弟弟就是拥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不过,就算令尊辞去了当家一职,芳臣应该也不可能继承他的位了吧?”
“没错。”贵臣笔直地望着绅堂的眼睛。就连这一点,也和视线懒散地逡巡的菊子完全相反。
“之前就已经决定,继承下一任当家的人是我,不过财产方面倒是还没决定。既然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所以应该不可能全部交给我管理吧。芳臣他也知道这一点。”
他像是回想起某种恼人的事物一般眯起了眼睛。照这个反应来看,说不定兄弟俩曾经讨论过类似的话题也说不定。而且对他来说,那次会谈多半没有得到好结果吧。
(兄弟感情不太好。但是贵臣先生似乎有点轻蔑他的弟弟……?)
由于自己还没有见过那位弟弟,所以秋生也对此抱持着疑问。
“像这次事件也是,以恶作剧来说,实在太过分了。绅堂老师,请您务必找出无可撼动的证据,把舍弟交给警察处置吧!”
“……这个嘛,现在话不能说得这么笃定啊。”
绅堂安抚着一个人激动起来的贵臣,换了别的话题。然而就算询问他关于家人的事,他的回答应该都不会出现太大变化吧。
“那边那张桌子……看起来放着相当充足的尺规工具。您有在制图吗?”
听到绅堂的问题,贵臣的表情意外开朗了起来。今年三十三岁的男人眼中,绽放出如同少年一般的光彩。
“真是好眼力,老师。大概从三年前开始,我一直在从事家具设计。比起订购高价位的物品,自己制作要便宜许多,而且又能准确无误地获得符合自己喜好的东西,我觉得这样相当有效率。”
只是个人嗜好而已。贵臣谦逊地这么说。
(这到底是普通的谦虚,还是真的只是嗜好呢……)
秋生写下这行文字之后,突然停下了铅笔。
(……我好像绅堂老师。)
这种坏心眼又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毫无疑问是受到绅堂丽儿的影响。秋生把这行字涂黑,然后重新写上“不知制作技术是否高明”。虽然少了坏心眼的感觉,却多少变得有些辛辣。
对谈即将结束的时候,秋生在自己感受到的印象当中,发现了一个错误。
“老师现在坐的椅子,就是用来当成教材而专程从英国进口的东西。另外,我每个月都会请专业人士前来两次左右,学习各种技术。……嗯,这只是将来一定会派上用场的必要投资。只要是有意义的投资,总有一天一定会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助力吧。”
虽然方向性不同,但是对金钱方面的感觉,他似乎跟姐姐差不了多少。
两人在最基本的地方,可能意外地相似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