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桑幸便打电话给柿崎,约定翌日星期五的下午三点在研究室碰面。
思及柿崎将继承猫介的名号,获得“巨款”,桑幸就不禁想使坏。他考虑过是不是要吊吊对方胃口,但一想到柿崎可能从别人手中取得信件,又怕得手脚发冷。昨天柿崎讲完手机后说有急事,会不会是在其他地方寻获信件?桑幸顿时坐立难安,连忙打电话联络,脱口就莫名谦卑地告知“小的已找到猫介的信”,真是一大败笔。话虽如此,酬劳可是五十万,再多屈辱他都吞得下来。
上完课返回研究室,等待柿崎时,桑幸重新检查猫介的信。确实,“决定让春狂亭鸡介——即柿崎秀介,继承猫介之名”的语意确凿,没有误解的余地。可是,内容不是手写,而是打字的,没问题吗?这种信怎么伪造都行吧?不过,信未有疑似春狂亭猫介的亲笔签名及盖章。
三点整出现在研究室的柿崎,也提及签章的重要。这封信上的猫介印监,是请京都篆刻名家雕刻的逸品,而春狂亭猫介——鹤濑会长,不愧是保全公司老板,对印监类的管理极端神经费,绝不容许旁人接触。会长将印监收在自家保险柜,除了他本人,只有现任社长的儿子与营业部长的孙子能开启。
“换句话说,社长和营业部长有权取出印监,但两人都支持佐藤佑司,不可能伪造对我有利的文件。何况,还需要亲笔签名。在期限内请专家鉴定笔迹,就能证明此信为真。毕竟醉狂连的成员,都晓得当时猫介寄出这样的信。”
总之,拿到证据,便形同胜券在握。
原来如此,桑幸点点头。异于昨天,柿崎今天穿着像丧服的黑西装及银灰领带,说着“接下来妥善保管信即可”,仍一副牵挂的神情。
桑幸不禁担心起他的五十万,于是把咖啡倒入杯里,问:“有什么问题吗?”柿崎礼貌地表示“我不客气了”,啜饮一口咖啡,应道:
“我希望老师保管这封信,其实是……”柿崎解释,今天就亮出这封信,或许会招致反对派无谓的挑剔,说信是伪造的。所以,他会带着律师能信任的第三方人士,另外择期造访,到时再把信交给他们。脸庞黝黑的柿崎依旧愁眉不展。
“不过,今天是周五,明天开始放连假。律师得等下周四之后才能来了。”
看看月历,直到五月六日星期三确实都放假。
“没问题,就先放我这里。”
“太感激了。”柿崎显然如释重负。接着,他从魔术师道具般的皮革旅行袋取出数位相机。
“方便拍个照吗?”征求同意后,柿崎把信件与信封并排在长桌上,自正上方拍几张,再拿手机拍几张。
“老师,能请你也入镜吗?”柿崎要桑幸拿着信件,突兀地指示“来,笑一个”,朝桑幸按快门。闪光灯弄得桑幸眼花缭乱。
柿崎把相机收进皮包,接着取出一只褐色信封,桑幸心儿怦怦跳:出现了!五十万圆堂堂登场!然而,那其实是装书用的大型气泡式信封。柿崎放入猫介的信,撕下胶封,密封起来。对于重要的证据,如此郑重也是当然。
“信件能就这样装在里面吗?”结束一连串作业后,柿崎询问。
“好啊。”
“签名部分污损就糟了。”然后,柿崎又把咖啡端到嘴边。“老师有银行保险柜吗?”
银行保险柜?怎么可能?桑幸回答“没有”。柿崎应着“这样啊”,点点头,没再开口。桑幸仿佛听见柿崎的内心话:“嗳,也是,十一万零三百五十圆与银行保险柜无缘。噢,不好意思,我不该问下流人士多余的问题,对不起。”他顿时心情大坏。
“意思是,要我严加保管吗?”
“哦,不是的。”柿崎察觉桑幸的语气变调,打圆场道。
“你自己保管比较好吧?”原本是带着呕气的心态挖苦,但桑幸很快想到,猫介的信件确实可能遗失。万一遗失,等于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五十万圆的美梦化为泡影。没错,直接交给柿崎较保险。那么,五十万圆就确定到手。
不料,柿崎表面委婉,口吻却十足坚定。他强烈希望桑幸保管到下周律师过来,不肯退让。
“至于酬劳,到时我会支付,麻烦老师了。”听柿崎这么说,瞬间,桑幸眼前浮现狠狠闹起别扭的自己回嘴:“哦,那我不管了,你现在不拿走,之后信会怎样我也不晓得,大概会弄丢吧,再见。”自暴自弃的冷笑之虫仿佛已爬到喉头,他只得借默念“五十万、五十万”的咒语,勉强咬在齿间。
“我先告辞了。”柿崎提着皮包站起,突然想起某事般在门前停步。
“那封信不要放在研究室比较好。”
“为什么?”
“这里有老师以外的人出入吧?”
“是啊。”桑幸想到文艺社的成员。
柿崎望向门把,继续道:“这样说或许有些冒失,研究室的门锁,是现今难得一见的简易自动锁,用简单的道具就能撬开。建筑物也是,感觉任何人想进都进得来。”
“你的意思是,信会被偷?”
“大概是我太杞人忧天吧。”柿崎害臊地笑道。“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很留意保全问题。”
的确,柿崎是塔姆哥的员工,在保全方面是专家。
“来研究室时,我观察过楼下的防盗设施,几乎可说是小偷天堂。至少研究室换个锁吧,花点小钱便能买到很坚固的锁。”
柿崎说着,露出一排白牙。
“抱歉,职业病不小心跑出来。可是,看到过度不设防的地方,我就忍不住想提醒。太多人没发现日本是犯罪大国的事实。请别放在心上,真是不好意思。”
那么,我会再联络。柿崎讲完,刚要离开,桑幸灵光一闪,喊住他:“方便请教一下吗?”
“柿崎先生不会是茨城人吧?”
霎时,站在门口的男子怀疑地盯住桑幸,接着视线移向半空,回答:
“……没错,怎么?”
“不,没事。”桑幸有些狼狈。“总有这种感觉。”
“我像茨城人吗?”柿崎没挖苦的意思,认真地问。
“也不是……”桑幸益发狼狈,“唔,怎么说,茨城好像是日本的法国。”他打趣地说,但这个玩笑似乎没发挥作用。废话。
柿崎不发一语,再度怀疑地打量桑幸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