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假期间,桑幸返回位于熊谷的老家,成天游手好闲。最后两天,母亲和妹妹一家人去给祖父扫墓兼温泉旅行,因此桑幸回肥原的公寓度过。
原本他计划前往东京一趟,看个展览,到青山图书中心买书,再去涩谷或惠比寿喝一杯,但如今沦为下流大学教师,那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若是平常,桑幸会在住处混过一天,傍晚就赖在居酒屋喝酒,可惜,连这些都是奢想。桑幸怀着一丝希望,到银行AtM补折,然而,存款数字确确实实是十一万零三百五十圆。形同没有存款的桑幸,不得不节俭生活。
自行开伙很麻烦,不过,桑幸没有抱怨的余地。从米、味噌到梅干、高汤粉、柑橘醋、麻油、面粉、鲭鱼罐、鲔鱼罐,老家能带走的粮食桑幸全打包。中午过后,他把行李放回肥原的公寓住处,便到站前的“东东超市”。首先需要的是酒,他将最便宜的纸盒装一八〇〇毫升烧酎“芋兵卫”放进篮子。接下来是食物,肉和鱼太贵,实在买不起。那么,蔬菜呢?也不便宜。至于水果,更是贵到不晓得究竟是供哪些人吃的,看一眼红玉苹果仿佛就要瞎了。桑幸绕一圈,瞥见贴着一盒十颗的鸡蛋特价八十三圆,感觉挺划算,于是放进篮子,至柜台结帐。
提着装有烧酎与鸡蛋的塑胶袋,从东东超市回家的路上,桑幸发现自助蔬菜摊。靠过去一看,白萝卜和洋葱比超市便宜三成。桑幸精挑细选,从五根白萝卜中惯重挑出一根,投入硬币,继续前进。此时,一旁的小巷走出一名农妇,阴险地瞪着桑幸,仿佛怀疑他没诚实投钱。这深深伤了桑幸的心,投钱时周围没人,确实无法证明他没偷白萝卜。桑幸觉得,猜疑眼阿婆是在无言地指责“像你这种下流的人,九成九会沦为小偷”,气得浑身发抖。他呕气地决定“既然要怀疑,我就真的偷给你看!”同时,他想到一个对策:下次就在铜板上写名字吧。
错过时间的午饭,桑幸煮了从老家拿来的干面,然后,把同样从老家拿来的荞麦鲣鱼露和水,搅上生蛋沾面吃。
晚上,桑幸将白萝卜随意切块,拿罐头鲔鱼、米醋、美奶滋拌一拌当下酒菜,配冰块兑烧酎。喝掉一杯后,他觉得只有烧酎没滋味,便加进绿茶包。嗯,味道不差,或许是个好主意,说不定该投稿特丸市场。桑幸一阵雀跃,看着电视喝个不停,下酒菜很快一扫而空。于是,他切碎白萝卜的叶子,捣碎梅干,淋柑橘醋调味。虽然不好吃,倒不至于无法下咽。他打开酱油米果,继续配酒喝。
喝完酒,桑幸用锅子煮水,丢进白萝卜和米,再撒入高汤粉和味噌煮成什锦粥。最后打个蛋花,舀到碗里一尝,味道不赖。加进柴鱼或魩仔鱼,应该会更赞,也想来些鸭儿芹和葱花哪——点子接连蹦出,莫非我是天才?我是不是不该当大学教师,而应转换跑道当厨师?桑幸默默兴奋着结束用餐,上床就寝。
连假最后一天,桑幸吃掉昨天剩下的什锦粥,出门采购。这次买了沙拉油、葱和豆腐。离开东东超市,桑幸瞥见面包店前的木台子上,摆着快过期的面包。当然每一样都很便宜,但吸引他的是放在一起的土司边。装满一个大塑胶袋,只要十圆。
他听过没钱的人会吃土司边,但头一次看到店家拿出来卖。实际上,他应当看过,只是没需求,便没特别注意。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土司边——桑幸暗暗感动,心想一定要弄到手。在贫穷中喘息的自己,有光明正大买土司边的资格。然而,掏出十圆只买土司边也教人犹豫。往店内一看,一个穿日式白围裙的年轻女孩在顾柜台。拿出十圆给那个女孩,拎走土司边,他实在丢不起这种脸。即使身为下流阶级,还是丢不起这种脸。那么,只能买其他面包,顺便买土司边,就是买黄色书刊的手法。
仔细一瞧,木台上的面包,有些赏味期限是今天下午,有的已过期,必须买了立刻吃,但桑幸今晚打算继续煮什锦粥。何况,喝完酒配甜面包不太搭,买了也是白买。原要节省,多买其他面包,岂不本末倒置?
如此这般,桑幸在面包店前磨磨蹭蹭时,一辆机车噗噜噜噜噜地呼啸而来。那是附有外送箱的荞麦面店或中华料理店的五〇CC机车。桑幸不经意地想着,送外卖的人似乎要买面包,没想到,跨坐在机车上、戴黑安全帽的人冷不防开口:桑幸,你不买吗?
噢哇哇!桑幸吓一跳,原来是游民女大生神神。“啊,没有啦,有点想吃面包,还是算了。”桑幸结结巴巴地回答。于是,漆黑大眼直盯着桑幸的神神,不发一语地抓起装土司边的袋子,向店里的女孩挥挥手,从牛仔裤袋掏出十圆摆上木台。然后,她仿佛当桑幸一开始就不存在,一声招呼也没有,又噗噜噜噜噜地骑车扬长而去。
技术太精湛了,精湛到家。桑幸带着好似见证铃木一朗飞箭般往三垒送球的感动,及说不出的挫败,走到昨天的自助蔬菜摊。不料,那里贴出一张告示,歪歪扭扭地写着“宵小自重!”摆明是给他的讯息。想到这里,桑幸再也无法压抑自腹底涌上的愤怒岩浆。看我怎么整你!桑幸思索片刻,捡起路旁弯折的铁钉投进硬币箱。活该!桑幸在内心大叫快哉,吐出一口恶气,返抵公寓。
当晚的菜色和昨天差不多,不同的是,今天有豆腐,真教人开心。豆腐多么伟大,既美味,又营养十足。吃着葱花调味的凉豆腐,桑幸觉得晚餐实在奢侈,怪笑着低喃“今天太宠爱自己了”。由此可见,桑幸已迅速适应贫穷生活。
桑幸与贫穷一拍即合。最开心的是,撇开回老家的交通费,连假里他只花不到两千圆。照这样下去,靠十一万零三百五十圆过日子,根本不成问题。而且,等连假结束,便能拿到五十万圆的巨款。这么一想,桑幸乐不可支,差点没飞上天。噢噢噢噢,五十万!如果有五十万,能买多少豆腐?光计算就雀跃不已,桑幸怀着无限希望进入梦乡。
连假结束,星期四桑幸去上班,却接到彻底粉碎希望的噩耗。
有人偷走装猫介信件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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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