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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那潮湿的花园看起来又像黑色又像银色,在任何人开口之前差不多可以数二十下。
“哪!”尼克开口。“听着,老小子!”
尼克那有力的声音变得艰困茫然,不太能达到平常的音量。他抬起一只手梳抓他那头深色的头发,但手肘突然一颤,让这手势再来既慌乱又空洞。
“这看起来很好笑,”尼克说,“但其实一点也不好笑。你是不是有想到?……”
“我只是在想,我早就该猜到二加二等于四了。”
“二加二?什么二加二?”
“别的不说,你还能假装你今天晚上在布罗根赫斯车站看到她之前从来没见过她吗?”
“不!老天爷,我当然不假装这一点!我原本想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
“你的艾斯姑姑,”葛瑞说,“就算是在唠叨胡扯,也能冒出一些有用的资讯。我有想到迪蕊夏天的那些出国旅行,六一年在瑞士,然后‘再前一年’在北非。人们说北非的时候指的不是埃及,否则就会直接说埃及了。通常他们说北非指的是摩洛哥一带。六〇年夏天,你可是在摩洛哥待了很久。你是不是就在那里认识她的?”
“是的。我们两个都意外住进了坦吉尔的敏泽饭店,我也得知了她是谁。但是——”
尼克大步向前。他们两侧都是高耸的树篱,与世隔绝,两人都面对着自己的问题,也面对着彼此。
“尼克,之后你跟她见过几次面?我这么问并不只是出于好奇。我这么问是因为它可能对绿丛这里的情势有很重大的影响。之后你跟迪蕊见过几次面?”
“每年夏天都见面。六一年在卢森,六二年在威尼斯,去年因为迪蕊答应要去看一个老同学,所以我们安排在罗马碰面。”
“你知道,尼克,这实在太夸张了。当时你正在罗马玩得好不开心,而斐伊却说服我……”
“你说玩得好不开心是什么意思?听着,葛瑞!”尼克真的很激动。“我不指望你能了解。但这并不是廉价的外遇或者肮脏的私通。这是伟大的爱、心灵的爱,这样的爱情只能发生一次,有时候根本就不会发生。但如果你不太高兴,我也不能怪你。你在想你都跟我坦白说了,我却瞒着你,而事实上我欠你一个解释。”
“尼克,你并不欠我解释或任何东西,从来不欠。但你也不需要那么努力想误导我。”
“误导?”
“是的。在滑铁卢车站,我们上火车之前,你假装以为你叔叔的妻子可能是金发女子。是的,我知道!后来你掩饰了过去,非常明显地提到艾斯姑姑寄给你的一张彩色照片。但那还是误导方向,不管你做得再怎么好。”
“老天,葛瑞,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做?”
“这很难说,如果你认为你理由充分的话。在那之前,在西斯皮斯俱乐部,你讲到‘一些神秘的女人’——是复数的女人——‘出现一段时间然后又消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我当时对斐伊就是这么想的,无疑这也是你对迪蕊的想法,但我却一直没想到!”
尼克在月光中跳了几小步舞步。
“我一直告诉你,葛瑞,你完全不了解。迪蕊和我对彼此的感情,这漫长的四年来对彼此的感情……跟一般恋爱是不同的。是不一样的。去他的,老兄,是神圣的!你别站在那里像个该死的神谕一样。你就不能说些什么吗?”
“你要神谕开口说话?”
“如果它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要说的话。”
“好吧。经过审慎的考虑之后,裁决是,让你失魂落魄的原因其实很单纯,就只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性爱而已。”
“性爱?”尼克厌恶地大叫。“你说性爱?你要是再讲一句这种话,不管你是不是我朋友,我都会毫不后悔地揍你一拳。迪蕊和我——我们没有,就这样!我们想要,但从来没有。那有什么不对吗?”
“听着,尼克!听你葛瑞叔叔的话。那没有什么不对,一点也没有。但不要太当真了,老小子。津津有味地品尝性爱,好好享受上天提供给你的东西。但是要保持正确的均衡感,别把正常又健康的生理冲动放大成维多利亚时代小说里的浪漫伟大激情。”
“他妈的,”尼克咆哮,“我真想——”他突然住口。他脸上一阵痉挛,然后又跳了几步舞。“不过等一下!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有过这段对话?”
“是的,星期三晚上在西斯皮斯俱乐部。内容差不多,只不过当时训话的是你,听话的是我。当我们自己恰好是当事人的时候,感觉就是不一样,对不对?”
尼克愤慨的态度消失了。他沉思片刻,在花园中央的方形空地走来走去。
“这样很不好。”他宣称。“我的均衡感都没有了。这是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随便你要怎么说、怎么想,但迪蕊和我是真心的。你能相信这一点吗?”
“能,如果你确定的话。”
“哦,我很确定;迪蕊也是。我们都快疯了,我们两个都是。现在的问题当然是,该怎么办?”
“我在想,你是不是已经做出建议了。”
“已经做出建议了?”
“在西斯皮斯俱乐部,在我们谈到任何恋爱的问题之前,你在解释无论如何不该抢走你潘叔叔应得的遗产。‘我不能夺走他心爱的绿丛,尽管——’当时你的意思一定是,‘尽管我非常想夺走他的妻子。’”
“唔,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
“我不知道。”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尼克举起拳头。“这让人无法忍受,这是在毫无意义地毁掉人生。我想娶迪蕊,我真心想娶她,迟早我们都得摊牌的。我们刚到这里时,潘叔叔无心引用了关于年轻的罗钦瓦的诗句,我还以为我可以面对。但我发现我没办法面对,我简直差点死掉了。”
“你知道,尼克,”葛瑞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伟大的爱情可以做为大部分事情的情有可原的理由。但那种做法是对的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事的做法?”
“宣布消息的做法。你是不是应该把那几句诗的结尾改一下,让他知道你的意思?
“‘哦,你来是意在和平,还是意在战争?
“‘还是要在我们的婚宴上跳舞,年轻的罗钦瓦阁下?’
“‘我来此是意在和平,但当爱与我同在,
“‘我将与潘叔叔的新娘一同凯旋而归。’”
“这样讲太难听了。”尼克凶道。
“抱歉,我无意冒犯。无论如何,你有没有想过他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我还是要说,那样讲太难听了。至于潘叔叔,除了他之外我根本就没法想别的事。迪蕊也是一样,她的良心实在太不安了,你或许也已经注意到。我一定得告诉他,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做?他不会有恶劣反应的。就算他会,真相也总有一天要抖出来。你难道对恋爱没有任何概念吗?你自己的伟大恋情呢?”
“唔,怎么样?”
尼克掏出一包香烟。两人各拿了一根,像是决斗的对手各取一把剑。尼克用打火机替两人点上烟,火光映照着他呆滞的眼神和其下的空洞,然后他又开始狂乱地来回踱步。
“我对着圣经发誓,”他激动地说,“迪蕊和我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清白的,就像……就像……呃,总之,一直是完全、彻底清白的!但你能这么说吗?现在你又跟你的斐伊重逢了,你那个金发小美女,你能这么说吗?你们的恋情真的是像你发誓的那样无伤大雅又幸福乐观吗?”
“让我来回答。”斐伊的声音说。
朦胧的光线在她脸上映照出阴影,也强调了她身上蓝白相间洋装的轮廓。除此之外,在潮湿草地上无声移动的她,就像个幽魂一样,从树篱的东侧入口逐渐靠近。
尼克陡然转身,香烟头亮起又暗下。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
“我不得不每一句都听见,巴克里先生。你喊的声音大到足以吵醒整屋子的人。但让我来回答你最后的问题。答案是不。依照你或迪蕊的标准,我和葛瑞的关系一点也不清白。我希望继续这样下去,但在这里不能。哦,在这里不能!必须等到这些可怕的事都解决了、我们知道戴着面罩的人是谁之后。也许我这么说是既无耻又轻佻,但现在我跟他在一起并不会伤害他,所以我不在乎了!”
“听着,娃朵小姐,我告诉葛瑞的话是要保密的。”
“你认为我不会保密吗?我自己有太多心事了,你也可以说是我良心不安。我一直这么躲躲闪闪的,巴克里先生,是因为两年多前我牵扯在一件看似像谋杀案、但实际上并不是的事件里。现在我的嫌疑洗清了,在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里的嫌疑也洗清了。我不太可能去讲关于迪蕊或你的半个字,我一心只想着‘我自由了’这件美好的事实。”
“唔,我不自由。”尼克凶道。“这整件事每一分钟都变得愈来愈糟糕、愈来愈复杂。我们会彼此保密,对吧?现在我真的要说晚安了。我建议你和葛瑞也互道晚安。但我怀疑我能睡得着。哦,老天,为什么每件事都要这么复杂?”
他闷闷不乐,深深吸烟吐烟,大步穿过树篱间的东向小径离去。葛瑞一直等到他走远才开口。
“斐伊……”
“你没听到尼克说的话吗,我亲爱的?还有我坚持的事情?他说的对,我们真的必须互道晚安了。我现在情绪真的很激动,葛瑞。”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全都很情绪激动。不过,你没有什么来自碉堡内的新消息要说吗?菲尔博士和艾略特……”
“他们走了。十分钟以前走的。”
“是,但你那么坚持要告诉他们,而且不肯让我听的事情是什么?”
“哦,葛瑞!重点不在于我对他们说了什么,我告诉他们的事就是我在撞球室里告诉你的事。重点是菲尔博士对我的故事的评语。”
“他说了什么?”
“我实在搞不懂他。他大部分时间看起来都心不在焉、甚至呆头呆脑的,然后会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要不是让人完全听不懂,就是一针见血地命中事实。”
“他是有这个习惯,斐伊。例如说?”
“例如说!我告诉他说迪蕊很久以前想知道警方是否还为了梅休先生的死在追查我,因此想到要去问维克督察长。艾略特先生说,‘但就我们所知,她没有去问维克。’菲尔博士说,‘没有,而且如果我对巴克里太太性格的判断正确,她是不会去问的。但她会怎么做呢?’然后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声音听起来像是高射炮。‘就是这样,我想,’他说,‘这就确定了……’确定了什么?”
“别问我,这听起来是让人听不懂的部分。他有没有说什么能给人一点启示的话?”
“有,如果他的意思跟我以为的一样的话!”
“怎么说?”
“菲尔博士说,‘如果你要谋杀别人,艾略特,你会用枪械吗?按照现在的法律,你知道你不会用它的。用刀刺也好、用毒药也好、把他掐死也好,尽管用各种方法去杀死被害人,但就是不要用枪械。如果你被逮到,最严重的刑罚是无期徒刑,实际上只要坐个十几年的牢。但要是用枪射死他,你就会被判绞刑。这件案子,老弟,只差一丁点就会变成谋杀案了,老天保佑。’”
斐伊走近,看来比较不像幽魂了,她眼神专注地抬头看着他。
“‘如果要冒这么大的危险,’菲尔博士说,‘你要不就得完美无瑕地证明那人是死于自杀,要不就得提供——提供什么?’‘提供一个替罪羔羊。’艾略特队长说。‘老天在上,这个女孩就是凶手本来盘算的替罪羔羊。’他说的是我,葛瑞,他说的是我。”
“当然是。但现在这么晚了,如果还要去想那一点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亲爱的。多想也无益,是吗?现在我要进屋去了。请你,请你不要跟我一起进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明白。”
“给我五分钟的时间,然后你再进去。你往屋子那边看,可以看到我已经把一楼所有的灯都关了。拿着这个”——斐伊把一支手电筒按进他手里——“自己上楼去。你记得他们安排哪间房间给你吗?”
“迪蕊说是东南侧倒数第二间。”
“你上楼之后就不会需要手电筒了。我回房之前会先把你房里的灯打开。就这样了,葛瑞,我们明天早上见。希望我们上楼的时候都不会见到鬼!”
然后,经过一小段混乱之后,她离开了。
花园里变得冷了起来,饱含雨水的微风开始在逐渐迈向凌晨的夜色中低语。葛瑞已经丢下手里的香烟,本想再点一根,但还是决定不要。五分钟后,或者说在他算来的五分钟后,他回到暗下来的房子里。
上楼的时候见到鬼?不太可能。然而……
他从长窗跨进通道,把窗户关上锁住。在通道前方,往中央大厅和楼梯的路上,他几乎可以发誓他听到了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在他前方移动。手电筒的光柱朝前射去,但什么都没照到。要不是那声音出自他自己的幻想,就是某个潜行的人闪避开了。但他脑袋里、血管里翻搅着许多丑陋的想法,他的不安还没有结束。
沿着楼梯走上楼,他右侧有一扇半开的门漏出细细一道光线。那一定是他的房间,斐伊照她所承诺的帮他开了灯。房门旁有个穿着袍子的人影朝他移动过来。那只是穿着睡袍的艾德华·佛提斯丘医生,但一时之间,那景象让葛瑞的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了出来。
“真对不起,”佛提斯丘医生带着抱歉的声调说,“我下楼来这里想跟你谈谈。灯开着,但你不在房间里。可不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
“当然可以。什么事?”
“是巴克里先生,潘宁顿·巴克里先生。”
“他怎么样了?”
“睡得不安稳。他老是挣脱镇定剂的药效,睁开眼睛,有时候还坚持要说话。我说,‘这是谁干的?是谁开枪打你的?’他的回答不太能给人什么启示:‘我不知道。’”
“他当时跟凶手面对面,比我现在跟你靠得还近,但他不知道那人是谁?”
“我只能转述他告诉我的话,那或许有一半是语无伦次。‘手臂横在脸前面,头上戴的东西也不一样’,或者‘头上戴的东西很奇怪’,诸如此类的。而现在他要见你。”
“见我?但这不可能啊!我跟他根本不熟,我——”
“然而他想见你。请你跟我来好吗?”
“佛提斯丘医生,这样做明智吗?”
“不,大概不明智。你只能待一下子。但如果情况允许,最好还是尽量满足病人的愿望。请往这边走。”
走道西端一扇窗户透进快要消逝的月光。在这月光和葛瑞手电筒的光线照路下,佛提斯丘医生带他来到了屋子前半部的一组房间。他们走进一间不甚整洁的更衣室,位置在屋子中央、前门上方。佛提斯丘医生用耳语加手势说明东侧那几间房是迪蕊·巴克里的,而西侧的几间则是她丈夫的。他们在更衣室左转进入主人的房间。
角落的一个梳妆台上有一盏光线黯淡的台灯,四周用好几层报纸团团围住。西墙上有一扇门通往暗暗的浴室。一张有雕花床柱撑起顶篷的大床上躺着潘宁顿·巴克里,头靠在叠得矮矮的枕头上,鼻子在憔悴的脸上显得更大了,双手弯弯曲曲地放在凫绒被上。他闭着眼睛,葛瑞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空洞地说起话来。
“准备一出戏。”那声音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话,也是在对所有人说话。“准备一出戏,准备……啊,你来了!”
他的眼睛睁开了。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凹陷、空洞,在床顶篷下的阴影里转动着。一名面无表情的警员坐在靠前窗之一的椅子上,头盔放在膝盖上,一听到他说话就直起身子。佛提斯丘医生摇摇摆摆地绕到床的另一侧。
“当然,”医生建议道,“你最好还是?……”
“我最好还是睡着、不再制造麻烦?无疑有某个人就是这么想的。耐心点,奈德!耐心点,我亲爱的朋友!现在画面还是很模糊,但已经逐渐成形了。我应该很快就能记起开枪的是谁。如果我现在还是不确定,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真相看来太难以置信了。同时,奈德,你为什么把我所有的刮胡刀都锁起来了?”
“我的好友——”佛提斯丘医生开口道。
“是你锁的,对不对?”他边说边挣动着想坐起来。“现在我父亲走了,我一定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还在用直刃式刮胡刀的男人。你把它们锁起来了。我没有一直在睡。我看到你了。这是因为你认为是我自己对自己开的枪,而且可能用割喉的方式把事情做到底吗?当然,”他补充说,眼神和声音突然改变,“站在门旁的是葛瑞·安德森吧?是葛瑞·安德森吗?”
“我在这里,巴克里先生。”葛瑞往前走一步。“你想见我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我的思绪到处乱飘。然而我认为你是个诚实的人。如果你真的是个诚实的人,哦,诚实的传记作家啊,别在这屋子里的这些人当中待太久。就算是戴奥金尼斯也会被他们逼疯的。他们大部分人都对谎言和愚行上了瘾。而我,错在我”——那强有力的声音提高了音量——“我是当中最糟糕、最愚蠢的一个。然后,还有女巫的问题。”
“什么的问题?”
“每个有想像力的男人一生中都在寻找那个女巫,那个魔女,那个集所有特质于一身的迷魅女人。我认为我找到了我的女巫。要是我能确定这一点,也就死而瞑目了。然而——谁知道?谁能真的确定呢?你有没有寻找过你的女巫,先生?”
“有。”
“你认为你找到她了吗?”
“我知道我找到了。”
“或许是如此,不管她是谁。我能否认另一个人的梦吗?但现在,我想,我必须让镇静剂发挥效用了。晚安,我的朋友,跟你的女魔法师一起去吧,愉快的梦会与你同在的,就像我相信它们很有希望与我同在。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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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瑞的梦是否愉快,他之后完全说不上来。他完全不记得做了什么梦。他们安排给他的那间房间,虽然迪蕊称它做红房或者法官房,但看来只是艾德华时代杰作中留下来的一个无趣的遗物。他筋疲力尽了,在身体和精神上都是。他立刻就上了床,一直到星期六很晚才醒过来。
事实上,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雨水拍打着窗户。葛瑞在与房间相连的浴室里很快地洗了澡、刮了胡子,十一点半的时候他已经下楼。在繁复华丽的餐厅里,餐具柜上的银器被冒着烟的一盘盘热食取代,尼克·巴克里独自坐在那里吃早餐。葛瑞一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所有的担忧就全都回来了。
“怎么样,尼克?你叔叔今天早上还好吗?”
“佛提斯丘医生说不太好。他先前为了什么事把自己弄得很激动……但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今天完全会是一片大乱。”
“怎么说?”
“艾略特和菲尔博士来了。艾略特正在到处搜那个鬼的长袍和面纱。菲尔博士跟潘叔叔谈了一下,显然没有太多成果。”尼克吞下咖啡,结果被呛到。“吃点早餐吧,试试腊肠和炒蛋。迪蕊把那辆班特利借给我了。一小时之内你和我就要到莱明顿去。菲尔博士也要一起去。”
“到莱明顿去?为什么要去莱明顿?”
“听着,葛瑞!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老布莱史——麦考雷爵——我打电话给安德鲁·多黎许,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正非常紧张地准备打电话给我。”
“为什么?”
“他查过以前的日记了,现在他知道柯罗维斯第一次看到那个鬼是什么时候的事。但这依然不是重点。现在这里一片大乱不是因为这个。你记得他昨天拿去的那堆文件吗?”
“记得。怎么样?”
“是这样的,”尼克说,“他们又发现了一份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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