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停在玄关门前的蓝色小轿车,时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是久里子的车。
明明是自己的家,可是只要一想到大姑久里子正在里面,时子就一步也不想踏进去了。尽人管如此,自己的两只手上都提着超级市场的塑料袋,根本哪里也去不了。
最后只好认命地打开玄关的门。
“回来啦!今天好像比平常晚呢!”
久里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好像她出现在家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似的。孩子们倒是跑得不见人影。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时子故意极尽讽刺地说着。
因为久里子在一个月前才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发生了一点事情,总之是一言难尽,反正我把工作辞掉了。”
久里子笑起来还真可以说是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任谁都会被她这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给唬住,时子就是其中之一。
结婚前,当老公把久里子介绍给她认识的时候,她也以为久里子是个温柔的大姐。由于公公婆婆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应该是靠久里子姐代母职把他抚养长大的吧!时子当时还天真地以为,一定可以和久里子相处得十分融洽……
“沙织和孝彦都在二楼吗?”
时子把买回来的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对呀!他们只丢下一句‘我回来了!’就马上冲到二楼去了。算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这样的。”
久里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开始打量时子买回来的菜。
今天的晚餐是炸鸡排,时子只买了一家四口的量。不过就算被久里子看到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就算她知道每个人的分量会因她而减少,她也还是可以毫无愧色地坐在餐桌前。
两年前,老公利用公司所提供的购屋贷款买下了这栋房子。虽然用上了所有积蓄和贷款来的钱,也只能买到一间小小的中古屋,但是再怎么说,那毕竟是属于自己的第一栋房子。时子对此曾编织过许许多多的梦想。
前阵子咬牙买下从以前就梦寐以求的意大利制沙发和桌子,也是因为她希望至少能把客厅布置得比较前卫一点。
二楼只隔了两间三坪大的房间,毕竟不能再让已经是国中生的沙织和还在念小学五年级的孝彦挤在一个房间里,所以两个小孩一人一间。一楼的格局则是由客、餐厅和一个三坪大的和室意所构成,和室已经被当成时子夫妇的寝室,所以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久里子住了。尽管如此,久里子却像是早就在等待时机似的,当他们前脚刚从狭窄的公司宿舍搬进这栋房子,她后脚人就跟着来了。
“可以请你们暂时收留我一阵子吗?我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久里子一待就是两年。客厅里的意大利制沙发和桌子,简直成了她的私人物品。
然后在一个月前,她终于找到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搬了出去。听说是去当一个身价还不错的画家的助手。久里子还很高兴地说,她最拿手的绘画才能终于有地方可以发挥了。时子也很高兴,心想这么一来,终于可以一家人不受打扰地生活,可以自由使用客厅,也可以叫朋友来家里玩……
准时下班回家的老公看到久里子出现在家里,倒是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搞不好他早就有预感,久里子差不多是时候要回来了。
“怎么啦?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老公一面用筷子叉起鸡排,一面问久里子。
“我想我还是不太适合那种包吃包住的工作。”
久里子的理由就只有这样。一定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被炒鱿鱼的吧!久里子的工作向来都做不久。
“久里子姑妈,你不是说这次的工作很适合自己吗?画家的助手耶!亏我还觉得很酷呢!”
沙织看也不看久里子一眼地说道。
“就是说啊!我还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让我画自己喜欢的画了,没想到却是把我当佣人使唤。像是跑银行啦!买便当啦!扫厕所啦!如果是叫我去买画画要用的材料,我还比较心甘情愿一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你们也知道的,我很不会做家事嘛!所以就……”
久里子明明就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可是在跟沙织说话的时候,语气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那种故意装可爱的说话方式也在在刺激着时子的神经。
时子就像一个月前一样,洗完五人份的碗盘之后,等到其他人都洗好了才能进浴室洗澡。久里子很自动地从他们夫妇俩睡觉的和室柜子里拿出给客人用的棉被,把客厅里的桌子搬开,在那里铺上了棉被。
她在客厅和餐桌的中间摆了一个藤编的屏风,客厅顿时成了她的房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矮矮、徒具形式的屏风,但是一被摆在那里,就好像拉上一条禁止进入的封锁线。
时子钻进被窝之后,小声地问老公:
“大姐该不会是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吧?”
“会待到她找到下一份工作以前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且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吧!”
丈夫小声地说出那千篇一律的答案。
——因为是亲人,所以也没办法。
这句话她已经听过好几百遍了。
棉被摩擦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过来。和室和久里子睡觉的地方只隔着一道纸门,不管是咳嗽或说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自然而然会把音量降低,夫妇之间的亲密关系当然也不可能有。而且就好像已经养成习惯了一样,在久里子搬出去的那一个月,他们夫妇俩依旧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