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来到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办公室的外面,已经听见甄重鲜和施顺思的笑声。
他轻轻地敲门。
“进来。”
“报告,长官。”
督察目不邪视立正敬礼。人人知道指挥官不喜繁文缛节,平易近人。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却希望部属表现得忠厚诚笃、忠心耿耿。
“坐下吧。”
“是的,长官。”
石勒正襟危坐,把手里的录音带放到桌子上。“刑事情报科二十分钟前送来的。”
很快地,空气中出现另一位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利伯恒的声音:“汪皇帝,马田在柴湾兴民囤跳楼自杀。”
“你不是刚跟他见面?”“嗯,我怀疑是佐治甄的圈套,如果他拿到我跟马田见面证据,就能咬住我不放。”
“放心,就算你是和马田最后谈话的人,不代表是唆使他自杀或杀他的人。就算他手里有你跟马田一起的证据也扳不倒你,他不是这样没水平吧?”“他可以叫石勒来录取口供公开羞辱我。”
“哈哈,睡猫有什么能量来摸老虎屁股捋老虎胡须?你不是说过佐治甄是老滑头吗?他应该懂得计算你背后那些高层和舆论力量。搞这种没结果的无聊动作只会逆风吐痰。”
“我想马田的死是我们好机会。”
“哈哈,这才是你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吧!”“精灵鬼,看来能骗你的人还没出生。”
“你以为我像不知春秋的蛄蟪一样没脑,你也不是不用脑袋走动的蟹和蟛蜞。有什么鬼主意就说,我从没托兄弟的手肘。”
“我想马田自杀这么大新闻,疯子应该喉咙发痒了吧?如果他再来跟你聊天……”
“哈哈,你以为我会浪费这种机会?你知道我的原则是‘实话实说,有情有义’嘛!”“谢谢。”
“看来,你终于同意吃饭说的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想和平相处,他却不这么想。不施反击就是坐以待毙。”
“嗯,那你看着办吧。”
高级助理警务处长伸手摁停录音机。石勒突然发觉,潇洒自如,大包大揽的上司一下子都收敛起来,脸色阴沉地瞪眼互瞅着。
“汪孝尔没有吹牛,如果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也是法兰克的兄弟,这种证据扳不倒他。”
甄重鲜轻轻地摇了摇头,阴郁地说,“如果他是森姆会香港区分坛坛主,就像黑社会里的大路元帅,不过,他的马仔非同小可,不是法官和律师,就是高官和富翁。他反咬一口,我们只好认命。对不对?”“佐治,史提芬没资格威胁他,”
施顺思气愤地提醒上司。“法兰克假借疯子对付重案组,妄想用骨牌效应扳倒你。他看的是上面那张椅子。”
甄重鲜咧开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孟子和苏格拉底都认为,没有反省,生命就不值得活一场。”
“他,他到底为了什么?”石勒带点疑惑,“我的意思是他位高权大,什么都有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世界上没有稳胜不败谋略。西谚说想惹上帝大笑,定个计划。他在把一生孤注一掷,一旦失败,没有翻身机会。”
“二十亿!像张子强一样,不管有多少人参加,主谋独占一半。十亿是可以叫人疯狂的数字,也只有他有能力做到。”
施顺思说。
“疯子的想法和说话很不像他,长官。”
石勒说,“我们知道利伯恒什么都要,疯子是什么都看不过眼。”
施顺思回答:“让人看出是他还得了我看这世界,还没人会嫌钱太多。一定是他,除了中、港警方高层、事主和绑匪,没人知道张子强前后拿了十亿三千八百万和六亿赎金的准确数字。利伯恒是知情者之一。”
“不,”甄重鲜皱起眉头,煞有介事地说,“你们说的是普通人,一般人才会,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像法兰克这种人动机不会这样简单,也许他口不对心,法兰克的身份是掩饰,疯子才是他的真面目。对不对?我听说森姆会统治世界的口号是追求正义、民主和自由。据说他们所以自视为世界主人,全为了替世人消灭邪恶人物,摧毁邪恶国家,保护世界的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制度和进步文明的普世价值、普世真理。”
胡扯蛋!石勒嘀咕。疯子一直不干不净咒骂的,不就是森姆会这种主宰下的世界进步文明吗?他听说森姆会的三大戒律是:一不公开招收会员。二是不与宗教争锋。三是严守保密誓言。除非他是真疯,没理由跟自己过不去。
施顺思轻轻地用拳敲打桌子,“要有确实证据,叫他无法狡辩才行。”
“刑事情报科检验结果,利伯恒的声音就是疯子声音。”
石勒郑重地说道。
甄重鲜眼睛一亮,翻桌子上的记录。“我看不到检验报告?”“官铁花总督察亲口告诉我的。长官。”
石勒解释。
“劳伦斯告诉你,却没有正式检验报告。”
甄重鲜冷冷地说道。“这里会出现不能控制的危险,如果我下令要他上交报告,报告上可能会是否定的结论。对不对”
施顺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上司。“姓官的是聪明人,也怪不得他,在这种情况下谁都首鼠两端。他的方法是不管输赢,万保不失。”
石勒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管是否知道内情,谁都感到对峙的两方将分胜负。看来,大多数人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聪明人会两边讨好,只有他成为过河卒子,没有后退位置。
思绪只是一闪,心里顿时没了底,石勒觉得头发直朝上竖——唐佳骐督察曾经劝告他谨记远离权力斗争,他说:“不管你找上那个靠山,攀龙附凤的结果,终生会是一条狗。只剩下里石秀骂梁中书那句话,你只是个奴才的奴才的奴才。”
“那叫露云娜的女孩子,”
施顺思提醒下属。“她是自愿作饵把莫应彪带回家的……”
“找不到。”
石勒明白上司所指。“邻居和朋友只有一个相同的印象,她喜欢被男人保护,又永不满足,换男朋友像换衣服一样,他们只记得那些倏忽变换的男人个个魁梧英俊,因为太多太快,她又从没有和人打招呼寒喧意思,就没有人记得面貌。疯子看上她的原因就是她这种独来独往、性格孤僻高傲特点。”
“你知道问题所在吗?”施顺思对下属说道,“我们手里一无所有。”
“这些录音和录像,”
石勒试图让上司明白,“按过往程序,已经是有力证据。”
甄重鲜摇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在高层和律政司看来,就像数学里的公理,永远无法在同一系统中得到证明。何况,你不知道谁是他的人,谁想趁机讨好他、靠拢他捞上一把?对不对?”“你要我怎样做?长官。”
石勒无可奈何地说。他懂得上司暗示的“道理”就是汪孝尔说的“力量”谁也惹不起在利伯恒背后撑腰的力量。
“不撄其锋。”
甄重鲜咧开嘴角,微微一笑。“杀人鲸围攻灰鲸母子的战术最高明,杀手们不断在目标前后游弋骚扰,一次次隔离母子,等到儿子疲惫不堪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咬死它,吃掉它的下颚和舌头。孤独和无可奈何的母亲只能旁观儿子的尸骸沉下海底。”
“你要我离开利伯恒的视线,全力追缉帮凶,用他们来指证主谋?长官。”
“嗯,只要你逮着一个,就能掐住他的脖子,扭断他的颈椎。对不对?”督察离开的时候,指挥官叫住他。“今天是案发第八天,法兰克不会闲着。你让他得到十三亿五千万,整个刑事侦缉部门面临重组。”
石勒知道上司的意思,如果无法在短时间内“破案”他必须独自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