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在炉峰电台停车场下车,记者就像饿狼一样汹涌围拢过来,满面笑容的木桑钦和汪孝尔千辛万苦地挤过来握手。
他妈的,石勒在心里冷笑。这坏胚是吹口哨行夜路,怕得要死。他在利用记者告诉疯子,已经遵照“指令”找来了睡猫。
记者七嘴八舌,问题毫不留情。
“督察,你有啥能力保护香港良心?”石勒硬绷绷回答,“你问错人了,事主指定警方派遣我保护他。”
“汪孝尔骂你是睡猫,一无用处。你现在是不是毛遂自荐,希望将功赎罪,向汪皇帝证明实力?”“我有多少斤两不必吹牛,也不必向你证明。我是奉命行事。”
“香港良心骂你是祸港害民的庸官、奴官、臭官、贪官,你会不会报仇?”“这个问题该去问事主。”
“有人认为香港良心胸襟广阔,故意给你一个洗脱庸官嫌疑的机会。你应该感谢他,不应该存着恩将仇报坏心肠。请告诉大家,你是不是奴官、臭官?会不会落井下石,踏上一脚?”
“如果你向警察投诉科正式投诉,警方一定会采取适当行动,全力彻查。”
“为了贯彻公开、公正透明度,警方是不是应该让传媒驻守现场,公平监视报导汪皇帝遇险整个过程。你同意吗?”“你提了一个好问题!”石勒随口响应。
然后,他不由自主站住了,望着提问的女记者思想。对方一时不知所措,猛然接连后退。
一个主意就这样从石勒脑里闪了一闪。他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对那个无知少女说,“放心,这是自由社会,我保证会把你的建议告诉事主。他要不要在记者关怀陪伴下度过人生最后日子,警方一定会让事主自己决定。”
主人热情地拉住施顺思手肘,领客人到会议室。面对的是同样名贵鲜红绒布椅子和墙壁上那写得蛮有气势,读懂了会感慨万分的条幅。不同的是除了气氛,还有冒着烟的热茶,以及见不到利伯恒的影子。
“咱们是老朋友,客气话不说了,”
木桑钦收敛笑容,换上一副慎重表情。
“大家知道,眼下情势千钧一发,香港良心汪皇帝为了替受害者伸冤,为了捍卫正义,为了伸张公义受到歹徒威胁,性命危在旦夕……”
“够了,够了,大总监。”
石勒不客气地中断对方费了不少心思准备的长篇大论,“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我们知道那篇碑文是你写的了。如果你有意继续浪费时间,是不是应该开始起草将去汪皇帝追悼会宣读的声泪俱下演辞。”
木桑钦像煞闯祸的女孩子一样,羞涩地搔搔头,柔顺地合上嘴巴。
精彩绝伦!曾经在这里受尽屈辱的警察不由不从心里叹赞。堂堂炉峰电台节目总监,连政府高官都要看他面色的大人物,竟然能够毫不含糊地一咕碌吞下这口气。
真不简单“哈哈,真没水平!”汪孝尔毫不犹豫地站到督察阵线,“现在是什么时候,虚话假话浪费时间。史提芬是实干派,你这样说话侮辱他也侮辱你自己。”
“木总监是一番好意,史提芬是责职在身,大家殊途同归,都本着对事不对人态度。”
施顺思打圆场恰到好处。“照我看,以汪皇帝声望身份,疯子决不敢来真的……”
“恕我打断,施长官……”
木桑钦说。
“叫我保罗,自己人不要客气。”
“保罗,香港良心铁肩背负香港安危……”
木桑钦瞧一眼督察神色,说道:“我们不能大意。”
“我同意,我的意思是战略上轻视敌人,战术上当然是步步为营,不敢有丝毫疏忽。善和恶,善的一方会最终得胜。”
汪孝尔满意地点点头,和蔼地朝沉思的督察说,“史提芬,你有什么好提议?”石勒正色说,“你准备怎样过十月三十一日?”木桑钦又抢着说,“我们准备让汪皇帝在十月_二十日深夜住进半岛酒店顶楼总统套间。电台为了香港良心的安全,决定租赁全层。我们要求重案组同时进驻顶楼所有房间,封锁天台,占据电梯出入口,检查整个酒店和前后左右街道,包括排水渠、垃圾箱、电灯柱等等,以及所有进出酒店人员和旅客。”
他用屈起的指骨敲敲桌子,提醒警察。“在这个水泄不通的保护圈里,你,督察,我们请求你亲自率领两名最精锐手下,组成一个铁三角……”
他在一张准备好的纸上画出整个构思,在一个等边三角形的每一个角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郑重地在三角形的中间加上一个大圆圈。经验丰富的警察当然知道这个大圆圈代表谁。
“我们要求你义无反顾,为保护香港的象征,”
木桑钦作了个手势,恳切地注视督察神色,在三角形的顶端圆圈上点了一下。“请你必须在这二十四小时中坚守这个位置。”
石勒一言不发,面目呆板。
木桑钦继续说,“我希望,甚至在汪皇帝睡觉的时候,你们也要维持这个阵势,确保不失!”指挥官不敢相信地说,“你要他们睡在地板?”木桑钦认真地点点头,“总统套间都是上等地毯,酒店会提供被褥。何况只是一晚?就算两晚,为了香港前途,督察不会觉得委屈吧?我们相信,如果重案组能完成保护香港良心的光荣任务,不但会赢尽民意和舆论,将来的得益会比眼前的付出多得多。计划必须这样直接有效,史提芬,你有什么补充吗?”石勒注视着这个狂妄无知家伙,说道:“你开口我执行?”木桑钦脸色一黑,“你奉命执行保护任务!世界上所有忠于职守的保镖都知道,危险关头要用身子为主子挡子弹呢!”“如果你不是节目总监,”
石勒声音冷酷,不留情面。“不是一手培养他的恩人,这个计划可以让我有足够理由怀疑你是疯子同党,或者是因为妒忌他的成就,有意坑害他的坏人……”
连木桑钦在内,人人脸上变色。汪孝尔倏地扭过头打量身边的拍档。
石勒继续解释,“这是一个警察常用的圈套,把事主当作用来钓匪徒上当的饵。我在你的计划里是鱼钩,你希望疯子一口吞掉饵的时候连鱼钩吞下去。我估计得没错吧?大总监!”
汪孝尔疑惑地问:“你说饵和钩是什么意思?”
“从好的角度解释,也许大总监不是疯子的人。他不是存心害你,只是想利用你来诱捕疯子。把你安在天罗地网中间,当疯子杀掉你的时候,重案组可以在第一时间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合围一箍,疯子无路可遁,束手受擒。就像鱼张口吞下饵一定会被鱼钩刺穿嘴巴,渔翁可以立刻扯线吊起鱼一样。你是饵,我是钩,他是渔翁,是英雄。”
“鱼一口吞掉饵?”汪孝尔不相信地打了个寒颤。
“问题就是这里,鱼没机会吞第二口饵,你也只能死一次。”
“我设计的是贴身保护方法……”
木桑钦狼狈万分,知道热脸贴了凉屁股。
“如果你是真心真意。为什么要这样大张其鼓?”石勒得势不饶人,“你是公认的传播界高手,为什么要让香港良心在六百七十万人前装扮得怕死如鼠?躲藏在世界知名的五星酒店?让他的畏惧怯懦成为世界焦点?全城笑柄?然后,你对疯子说,他藏在顶层,你来进攻吧!”
“我认为……”
木桑钦还想分辩。
“对呀,你怎能这样无情无义?”施顺思迅速地明白这是雪耻复仇好机会,就借机分析起来。“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杀猪的方法不少一种,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如果重案组成员中匿藏着疯子的同党,这个计划岂不是引狼入室?而且是里应外合!疯子可以在睡梦中,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割断汪皇帝和史提芬喉咙,或者把你们打得脑袋开瓢。我看你一定想一石二鸟,借刀杀人,手段之卑污令人不齿。嗯,你恨透史提芬还有道理,为什么要害死自己一手捧红的香港良心?是不是他开始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不把你放在眼里?”汪孝尔脸色彻底惨白,瞪大眼干瞅着身边的人,人人看到那粒喉核在脖子上下迅速滚动。
“想也别想!”木桑钦大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们在挑拨离间,在捡回上次面子,消遣咱们。”
石勒冷笑,“大总监认为我全为个人恩怨摆噱头?那好,事实是检验真理的最好标准。姓汪的,如果你信他我认命,执行他的纸上谈兵,跟你一起去送死!”汪孝尔思绪不宁地瞧瞧木桑钦,又打量气鼓鼓的两名警察,期期艾艾地说,“史提芬,你,你说你的方法出来听。”
“我认为躲避不是办法。十月三十一日是星期三,你应该如常在上午七时二十分到电台主持八时的节目,十一时结束的时候,我相信‘香港心声’会打破香港历史上的最高收听率。十二时到半岛酒店午餐,下午二时召开记者会,估计提问会空前踊跃热闹,实时直播世界每个角落。大总监今天就要代表电台去预定大厅,或者包下全层酒楼。后天下午,相信中外记者到四时才会尽兴,然后,在记者前呼后拥下,香港良心沿着弥敦道闲庭信步二十分钟,在电视镜头前接受几百万人为你的大无畏勇气高声欢呼!”“胡扯蛋,这才是送羊人虎口,死路一条!”木桑钦断然说。
“哼,书生之见!你懂得什么死路活路?”石勒厉声说道。“我问你,疯子最顾忌什么?”木桑钦毫不示弱,“肯定不会是你。”
石勒环顾大家,提示般说,“他不是在节目里口口声声为了社会公义,为市民利益才会杀人的?……”
汪孝尔点头承认,为自己解释,“这是他的理据。我坚守‘实话实说、有情有义’原则,相信言论自由是他的应有人权,节目主持人必须保持中立客观。”
石勒不理睬他怎样说,“精神科专家说他是学者综合症疯子,自信心澎湃,不会自毁形象,不敢在大庭广众之间杀你,不敢在中外记者之前杀你,不敢引起公愤,不敢成为社会公敌!”汪孝尔呆愣了一会,那个计算利益的脑袋拼命开动,然后,他开始想通了,眼睛开始明亮起来,兴奋地对木桑钦说,“你明白吗?他真不简单,他说得没错!”石勒平静地解释。“你最安全的地方是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是公众能够看得到你的地方。”
“他——也许他说得有道理。”
木桑钦点头说,脸上是一副尴尬的笑容。
“对,完全对!不应该让一群警探包围你,”
施顺思附和道。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表示叹赞,“香港良心应该和大群中外记者一起渡过二十四小时,这是每一个记者的千载难逢机会,他们会纷纷以能面对死亡威胁为荣。我相信他们会因为争着报名窝里斗,狗咬狗一嘴毛。人人希望在这场直击报导中拿到普列策新闻奖。”
汪孝尔微笑了,笑得十分真切,“我同意,好运要有人分享才有意思。没有冒险,就没有荣誉!”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木桑钦眯起眼睛,咕囔着说,“我承认。这可能是你事业上的另一高峰!如果我们协力把这场‘秀’做得好看好吃,你会荣登《时代杂志》封面,成为二零零二年度风云人物。”
他不放过督察,扭过头口气继续咄咄迫人。“我坚持铁三角护卫不能撤。”
“你要香港良心做我的跟屁虫?让所有的摄影机朝着我?抢尽风头?”汪孝尔爽朗大笑,“史提芬,你会在我身边吧?”“你将像美国总统出巡一样,机动部队会控制街道两旁每栋楼宇,监视每个天台和窗户,直升机会在上空盘旋,重案组人员簇拥左右。我会亲自盯着疯子。”
汪孝尔脸上变色,“你知道谁是疯子?”“你以为我是吃素的?”“为什么不立刻逮捕他?”“我需要证据。他动手的时候就是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