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愈夫妇在那株灿烂的海棠前面等他。石勒的惊心动魄日子对这个露天咖啡座来说,是天外天的事情。海棠、阳光跟第一天一模一样——只有一点不同,随风而来的寒意似乎增加了不少。
刘愈拉着他的手不放,“一切还好吧?”“还好,总算过去了。”
他和章子盈拉拉手,坐下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盯了海棠一眼。
“我刚和子盈说,”
刘愈扭过头指点,“海棠是花中之后,她不同意。”
石勒敏捷地思索一下,说道:“我认为是花中仙子。”
“对呀,她也是这么说的。”
章子盈淡淡一笑,“这里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我喜欢来这里对着它喝杯茶看点东西。”
“我找不到太太的时候,要到这里瞧一眼才能踏实。”
刘愈逗弄地说。
这一刻,石勒终于得到了这个道歉的机会,“我把你们拉进这桩案子,幸亏……”
“已经过去了,”
刘愈耸了耸肩。“石督察,以你的说法是命中注定的劫数。爱因斯坦曾经这样说,万物都有我,一点不在乎个人从何开始,从何结束。”
章子盈避开石勒的目光,“一切都捂住了?”“捂住了。”
石勒平静地点点头,“他们找到甄重鲜写给情人的遗书,从英国请来的笔迹专家已完成鉴证。死因调查法庭将会公开聆讯他的自杀原因。”
“你是最后见他的人。”
她温和地说。“你不准备上法庭说个明白。”
“没有人打算说出真相。就像唐佳骐督察生前告诉我的一样,我们真的无路可走,不跟随称臣,就会被唯一战无不胜的法西斯强权消灭。跟随的结果,又走不出这种制造无限浪费、无限自私、无限污染和无限恐怖的文明的必然覆亡终局。我只是一名督察,有家庭,有亲人。一次不顾后果,自以为是的行动是几乎害苦了你们。现在,我终于看清楚面对的是不能对抗的力量,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做英雄。那些揭秘周刊已经把甄重鲜的死扯去桃色纠纷上,我何苦再做坏人,对抗早有定论的法官和法庭,跟整个社会作对?”博士夫妇脸挂笑意地相视一眼,刘愈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受到挫折后的意气话,过一段日子,会很快地忘记这种意兴阑珊的情绪。”
“甄重鲜曾经取笑我,”
石勒揶揄自己,“说我的记忆力像银狐一样只能平均维持四秒。”
“唐佳骐督察对世界看得太悲观了。”
刘愈解释道,“物理学家一致承认,宇宙中有一种人类知识无法解释的第五种力量。我相信世界上的正邪对抗是被冥冥中的力量控制着的,一百年、二百年,对人类历史来说是很短促的时间,当邪气旺盛的时候,人心中的正气会上升出来抑制它。所谓邪不能胜正,公理不兴、黑白颠倒始终无法长久。像你这种人,生存于黑暗时代,到需要的时候,总会做应该做的事。你是属于看到不平事,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人。”
博士指着随风轻摇的海棠,说道:“随遇而安,安身立命是海棠的处世生存策略。石督察,像我和你还希望多一点理想,多一点不可能的梦。”
“石太太呢?”章子盈岔开话题,“为什么不带她来玩?”“几十年家务,她是所谓相夫教子典型,日积月累,不单只心懒,且有点怕见人了。”
“你应该鼓励她出来嘛,”
刘愈兴致勃勃地提议,“也许我们两家可以带着孩子一起野餐、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