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像恋人一样轻抚着沙滩,在如玉带般的漫长海岸线上游人并不太多,兴许是时间尚早,这个时候的海水略微有些凉意,初升的朝阳有些慵懒,阳光的力道不够,照在皮肤上不过是起了些酥痒的感觉而已。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十一二岁小男孩惬意地在海边漫步,小男孩似乎是第一次来到海边,看上去相当兴奋,一个劲地往前跑着,年轻的母亲双手挽着丈夫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那强壮的肩膀上,带着微笑幸福地看着儿子顽皮地用脚踢打着海水。
忽然之间一个大浪涌了过来,毫无征兆,那速度快如闪电,小男孩还蹲在地上翻着贝壳,丝毫没有注意身后那犹如一只巨人手掌般的海浪击打过来,虽然父母已经意识到不妙,一边朝孩子跑去一边大声叫喊,但是声音被呼啸而来的海浪淹没掉了。
海水瞬间淹没了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就像卷走沙滩上的沙砾一样毫不费劲。为自己的疏忽感到万分自责的母亲高喊着儿子的名字,朝着向海洋中心退去的海潮发疯似的奔去,但被稍微冷静些的丈夫拉住了。
救生员立即朝男孩溺水的地方游去,十几分钟后他浮出水面,悲伤地摇了摇头,但还是立即又扎进海里继续寻找。
瞬间发生的悲剧几乎击垮了年轻的母亲,她瘫软着身子晕了过去。接着围观过来的众人又是手忙脚乱起来……
海水如此冰凉,这种全身被液体浸泡的感觉似乎有点熟悉,但是却比现在要舒服得多,慌乱无助地挥舞着四肢但是却毫无意义,身体像铁块一般迅速下沉,一张开嘴,所有的海水朝肺部涌进来,胸口被水压压迫得厉害,好像快要裂开了。从耳边传来的是朦胧而沉闷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是想要来抢夺灵魂的死神的喃喃自语,卡在喉咙里的东西仿佛是一团棉花,抬头望去,经过海水折射而扭曲的太阳仿佛也在冷眼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行将渐远了。
就这样死了么?原来死亡如此令人畏惧可怕,死的过程如此痛苦。
如果无力反抗,干脆安心接受吧。
忽然听到了模糊的歌声。怎么可能呢?海底居然有人唱歌?是女妖塞壬,还是莱茵河的罗雷莱游到了大海里?
我不停地游,蓝色的阳光从身边溜走,
挥霍着神的赐有,只为抚平你的哀愁,
即便身躯化为海底污垢,也要为你的笑容守候,
但为何你总是紧闭着双眸,难道是我做的还不够?
在每一个礁石上都刻着我的思念,像饮着无法喝醉的醇酒……
这歌声如同烙印般刻在脑部神经里,可是为什么身体渐渐在上浮?虽然看不清楚,却感觉有一双手在抱着自己,非常地温暖柔软。
接着嘴唇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温暖,那是什么,有些像幼儿记忆中母亲的哺乳,但却更像嘴唇的感觉,堵塞在喉咙间的东西也慢慢舒缓开来,身体从慢慢冰冷变得开始暖和了。
终于头部露出了海面,阳光直接刺在眼睛上让自己无法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只能看到一条黑色的鱼尾在海面下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身体下面已经是粗糙结实的沙滩,虽然仍然无法动弹,但是可以自由呼吸已经让自己觉得非常愉悦了,幸福感包围全身,人总是如此贪婪,当幸福成为习惯,就不以为然了。
是自己被海水浸泡太久而弄得视力出了问题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鱼尾,还有那种温暖柔软的像双手的感觉,不,不是像,根本就是啊。
是人鱼吧?
身边的人渐渐围绕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然后传来无比熟悉的母亲的呼喊声。
太累了,我只想好好睡一下,说不定在梦里,在记忆之海中可以再次感觉到那种美丽而令人欲睡的双手。
恐怕游泳课几乎是所有学生最爱的一门课了,少男少女们大都带着羞涩而又好奇地穿起学校统一购买的黑色泳衣泳裤,在热情阳光的鼓励下站在一起。原本平日里排列整齐的队伍,因为肩臂和大腿的裸露,皮肤之间的接触让他们若即若离起来。粗壮结实黝黑带着根根汗毛的男生的二头肌,和女孩子纤细粉白犹如被漂白了的藕节般的手臂相映成趣,嬉笑声在队伍里不绝于耳。还有少数几个害羞的女孩子迟迟不肯走出换衣室,只好三三两两地并肩走进队伍里。教练好不容易才集合好队伍,又因为几个过于活跃的男生弄得乱了起来。
由于对上游泳课还不是太适应,所以学生们不太好管理。两年前,学校为了促进这帮考入大学的天之骄子在课桌电脑桌外的锻炼,筹备许久后决定在学校新的体育馆内修建游泳馆,因为游泳是所有运动里最直接最协调最全面锻炼身体的,顺便也可以消除他们刚进校的不适感,当然顺便可以给绝大多数书呆子上一下人体生理结构课。
所以新生的第一堂游泳课非常重要,被其他高年级的学生戏称为“X大的新生洗礼”。本来该是在去年夏天的洗礼居然拖了整整一个学期而等到大一下学期才上,这本来是绝无仅有的,不过是为了修建新的游泳馆倒也说得过去了。主管这次洗礼的梁黄老师被戏称为梁神父。他身材略瘦,但结实健硕,眉毛几乎狭长,有着叶型眼睛和长青色的络腮胡茬,下巴如钢铁般呈方形,这家伙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确有几分神父的样子,只是过于严厉,又有了“机器人”的称呼。
今天机器人梁老师又迎来了一批新生,这让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起来,几乎把两条眉毛连到一起了。因为下一堂还是游泳课,梁黄让这帮刚刚进过水的学生们准备集合点名完毕后统一离开游泳馆。梁老师点了一下名,发现还有一个女生在洗浴室洗澡没有出来,这让他非常恼火,虽然这个女孩是刚才游得最好的,明显进校前就是老手了。
洗浴室在游泳池的右边二十五米处,每个大概二十五平方米,高四米,几乎完全密闭,进门后巨大的一人多高的铁质灰色衣柜占了几乎三分之一的面积,因为女孩衣物洗浴用品较多,所以特意做得大了一些。然后是一个个像旧式澡堂一样分开的隔间,隔间也并不是密闭的,而是从中间有一扇一米多左右的木板拦住身体,虽然都是同性,但是以前有学生强烈要求保护个人隐私,所以只好加装了木板,人站在里面,一般身高只会裸露到肩膀锁骨处。当然最重要的洗浴设施必不可少,每一个小隔间上面的花洒都是最新的,可以调节水流喷洒速度和水量,当室内空气不太好的时候还可以调节排气扇通风设施。学生一般在游泳后会在浴室里洗浴,然后到浴室旁边的更衣室换好衣服结束两个半小时的游泳课。因为洗浴室只有一个出口,而且现在偷拍横行,为了避免偷窥或者被人安置摄像机,只在大概高墙三米处有一个电视机大小的通风处,里面装了一个排气扇,开关在入门的墙壁上。每次上课使用前后都会让专人检查洗浴室各个死角,保证安全后才会让学生安心使用,而洗浴室的大小也决定了不可能所有学生同时进入里面更换衣服,因为只有六个洗澡的位置,所以每次只有六个人进去,其余人只好轮番等待。这次最后一个进去的女孩是整个班里为数不多之前就会游泳的,据说是因为常年跟随父母去海边玩耍,水性极好,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洗得如此之慢,之前她还在浴室门口十分不满地抱怨其他女同学换衣服太慢。
由于害怕被水流溅湿刚换好的衣服鞋袜,大多数女孩不愿意再回去浴室,只有一位女生主动要求去浴室喊话。她还没走过去开门,就听到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水声极大,站在门边上就听得非常清楚了。
女孩忽然感觉到一丝不祥的味道,不过她还是来开了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几乎让她无法睁开眼睛,脸颊上瞬间就湿了,女孩被呛得退后一步蹲在了地上,接着她奇怪地用手扇了扇犹如巨大白色棉花糖的蒸汽团,对面好像看到一个高挑模糊的人影。巨大的水流激烈地撞击着铺满瓷砖的地面,发出噼啪的吵闹声,但是随着四处弥漫的蒸汽,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刺鼻的仿佛挑动着脑部神经般的血腥味。
紧接着,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犹如浓雾般的蒸汽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迅速跑了出来,由于速度太快看不太清楚,但可以感觉到是一个人。因为有大量的蒸汽喷涌而出,自然会有人注意,所以看到黑影跑出去的不止一个人。从女生浴室夺门而出,自然让人想到是否是变态狂躲在里面偷窥吧,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出现过。
当浓浓的蒸汽渐渐散去,模糊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像一张慢慢冲洗出来的黑白照片。
在第一个换衣间,木板依然紧紧关闭着,那女生双脚赤裸着站在瓷砖上,只不过脚下流过的却是被从上而下的凉水冲得慢慢散开的殷红色鲜血。随着一声凌厉的尖叫,那进来的女生吓得瘫倒在地上。
那个女孩子的嘴巴大张着,像脸上的黑洞,如同正要准备进食的蛇,眼睛圆凸,长发错乱如蜘蛛网般粘在脸颊上,下巴紧紧卡在隔板上,而大张着的嘴巴里是一片深黑色,那种浓稠得令人作呕的鲜血几乎凝固的黑色。
在地上,有一块几乎僵死的肉质物体,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块被割断的舌头。
老师和其他学生立即围了过来,然后是数声尖叫,许多胆怯的女孩因为恐惧和悲哀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即便是胆大的男生,也忍不住全身发抖,毛孔仿佛都爆炸开来,根根竖立着的汗毛和头发似乎都一下子扎进了皮肤和脑壳中。
即使被称为“机器人”的梁黄此刻嘴角也抽搐起来。
然而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女妖的歌声此刻才刚刚开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