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农历三月初四,星期一,14:30
“您有什么事吗?”我率先发问。
“我有情况要报告。”老李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请讲!我们的大门永远向热忱帮忙的群众敞开。”老梁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这个地方闹鬼!”老李头说这话的态度一本正经,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开玩笑。“闹鬼?”这的确是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果然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好,这事咱们一会儿再讨论。我正好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咨询。”
“请不要客气。我一定知无不言。”这个老头儿倒是很合作。
“您平时都是如何巡视剧院的?”
“就是挨个房间看看门窗啊、电灯啊什么的关好没有。”
“那您又是怎么检查准备室的?”
“就是把锁头和暗锁打开,看看里面的灯是否关闭。”
“那昨晚的情况是怎样的?”
“我看到灯已经关了,就重新锁好了门。难……难道昨天我锁门的时候,凶手还在房间内?”
“不是,不是。您放心吧,他不可能在那里。您不是已经在准备室的外面上了挂锁嘛,这又不是科幻电影,任何人都不可能隔着厚厚的房门把手探出去的,更何况准备室里还没有其他出口,唯一可以使用的电梯的电源开关也关闭着。接着刚才的话题,那也就是说您根本没有开灯,也就没有看到准备室里的情况,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每天都是这么检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偷的。”
“而今早您发现准备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插上了。”
“这你不是参与撞门了嘛。”
“那凶手就是在您昨晚锁好门之后进入室内的。而昨晚没有人看到剧院的人在10点以后进出酒店。所以他一定是通过电梯进入的剧院准备室。可如果是使用电梯,那他又有可能是在11点前,因为即使凶杀已经发生,由于您没有开灯,所以室内的情况也无法推测。”
“呵呵,跟我们说说闹鬼的事吧。”
“这说来话长了。听老人们说,百鸟园所在的这个地方在清朝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戏院。话说乾隆末年,有陈氏兄弟二人从山东来京城谋生。这举目无亲的,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找不到出路。二人一个懂点拳脚,一个会吹拉弹唱,于是在这里摆了个地摊,靠卖艺来填饱肚子。由于那时候天桥一带的民间艺人还不是很多,所以两个人就逐渐站稳了脚跟。
“到了咸丰年间,天桥涌现了一大批流动商贩,由于不用向朝廷捐税,客观上促进了这一地区商业及游艺业的发展,遂有各门艺人在此辟地献艺,各类曲艺演出场所依傍茶肆、酒楼、饭馆、商摊、武术杂技场地纷纷设立起来,成为老北京人欣赏民间技艺及曲艺艺术的一个集中场地。当年陈氏兄弟摆地摊的位置早已被其后人建为戏楼,并且小有名气。”
“您老长话短说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别看着老头儿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想到是个话痨。我听得有些冒汗。“别听他打岔!请继续。”罗基插嘴说道。“由于光绪年间京汉铁路的建成,而车站设于永定门外,因此天桥成为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自此,天桥更加繁荣。而这时的陈氏戏楼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大戏楼。据说有一年慈禧太后过生日,还特地挑选了陈氏戏楼的演员去表演。”
“这跟鬼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按捺不住了。
“别急啊。大概是甲午战争的那一年,陈氏后人中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不仅人长得标致,曲子唱得也好。才貌双全在现在是好事,可对旧社会的老百姓而言,就成了祸根。她被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的干儿子看上了,非要她做小老婆不可。但这个陈姑娘誓死不从。老百姓怎么能斗得过权贵,这本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儿。戏楼被王府的暗探盯住了,留也不是,跑又跑不了。就在迎娶的当天清早,家人发现她被一根丝带吊死在闺房的横梁上。不出一个月,陈氏家族突然集体消失,音信全无。这事儿一时间成了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陈氏戏楼也就被废弃了。不过人们总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的前后几天的深夜,听到有女子的哭泣声。于是有人说戏楼的废墟里有女鬼。但并未引起大家重视。
“鬼的事情,要从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说起。因为慈禧和光绪帝仓皇西逃,把偌大的北京城留给了禽兽不如的侵略者。老百姓成了刀口下的牛羊和砧板上的鱼肉,任列强宰割。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队刚刚洗劫完天坛的法国士兵冲进了陈氏戏楼的废弃房屋内避雨。第二天天亮后,人们发现十几个洋鬼子的尸体全部被吊在梁上。住在附近的人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而废墟外面除了这些洋鬼子的脚印外,竟然别无他物!
“这次事件以后,戏楼废墟就成了人们不敢靠近的鬼屋。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故事逐渐被人们遗忘。可是四十多年后,这里又发生了一次震惊北京城的恐怖事件。”
“这回应当是抗战时期的事了。”我算计着时间。
“对头。那件事是发生在日军侵入华北之后。那又是一个下雨的夜晚,十几个喝完酒的小鬼子进入戏楼废墟,半夜里又是唱又是跳的。可第二天,他们被人发现已经死在戏楼废墟里,和那些法国士兵一样的死法。”
“哈哈,这个鬼还真是正义有余而创意不足!要么就是个偏执狂。她似乎只对悬挂尸体感兴趣。”一直听得全神贯注的罗基突然笑出声来。
“这故事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这事有待商榷。宛平城丢了个坏肚子的士兵,日本军部都会下令对我方守军发起进攻。如果无缘无故地死了十几个士兵,东条英机那个疯子还不得亲自把炮筒扛到南京,直接对准蒋委员长的总统府啊!”
“那这是这个鬼的最后一次行动吗?”
“不是!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在天桥一带进行了大规模的整改。陈氏戏楼附近的建筑早已被拆除得不见踪影,不知何故,戏楼幸免于难。在‘文革’期间曾有一段时间被作为关押所谓走资派的临时看守所。造反派们在这里夜以继日地折磨着被羁押的人们,可奇怪的是,最终死于非命的都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造反派。这时,红卫兵的几个小头目以消除迷信为理由,下令拆除戏楼。于是戏楼才被推倒,从此彻底消失在人们眼前。”
“那些造反派还是被吊死的吗?”罗基追问。“不全是了。什么死法都有!”“嗯,鬼的手法终于有所突破了。”“这下女鬼没有栖息地了,也就不会再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吧?”我问老李头。“倒是没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您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龙氏弟兄还没有到这里时,我就已经在了。”老李头不无自豪地说道。“那您从前都从事什么呀?”“我是唱老生的。”“是吗?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他们买下剧院以前,这里曾是国有的京剧院。可是二十几年前,因为电影电视和舞厅歌厅的出现,人们对传统艺术失去了兴趣,所以京剧院就倒闭了。后来龙大爷买下了京剧院,对剧院进行了大规模的翻新,并在旁边建起了酒店。”老李头见得到了别人的重视,就说得更起劲了。
“刚才您说‘倒是没有不明死因的尸体了’,那就是还有其他的死亡事件了?”罗基突然开口。
“嗯,这又说来话长了。小凤生前的那个房间有些邪门。关于那个房间的故事,你们还不知道吧?”看到我们一脸茫然的模样,老李头的脸上泛出得意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个房间最初是为当时京剧院的当家花旦同时也是院长的夫人设计的。这位院长夫人的容貌那真是没得说,嗓子在戏曲界也是出了名的好。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她有一种怪病——见不得阳光。那时候,这里是职工宿舍。老院长夫妇就住在现在小凤的那个房间里。为了夫人的健康,老院长特意请人设计了这个从三层房间直通一层剧院后台的捷径。不过,那个时候没有电梯,而是旋转楼梯。”
“怨不得呢。我一直纳闷为什么要有这么个奇怪的设计。”我饶有兴趣地说道,“哦,您接着说!”
“可到底是好景不长。旋转楼梯刚改好不久,老院长夫妇的独生子从他们房间的窗户摔到了外面,当场就死了!夫人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自那以后,就变得有点不正常,唯独上了戏台,夫人才会恢复正常。大概也就两个月后,夫人在一次表演中暴死在戏台之上。而在出殡的当天夜里,老院长就在他们的房间里上吊自尽了。就是那个时候,龙大爷买下了这里,对原来的建筑物进行了重建,京剧院被改成了现代化的剧院,原有的职工宿舍则被扩建成了酒店。而那个旋转楼梯也换成了电梯。而那所房间的主人则是我们剧院当时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杂技女演员。”
“那这位女演员一定也‘不得好死’了吧?”我总是改不了爱打岔的怪习惯。
“十几年前,”老李头像算命先生一样点着自己的手指,可能是在计算时间,最后他摇了摇头,看来是徒劳无功了,“这名演员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丧生了。而与她同车的老古也是因为那次事故成了残废。你们说邪门不邪门?而如今,小凤也是在那所房间里离奇死去,并且又勾走了另外两个人的命。你们看着吧,以后还会有人遇害!”老李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梁,信誓旦旦地说道。
“精彩!”我差点就要鼓掌喝彩了。说实话,老李头更应当去说书,就差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老李头离开后,连素来“铁石心肠”的老梁都破天荒地挑起了嘴角。而罗基和我则笑出了声音。“好一个精彩绝伦的都市传说啊!”我看了看老梁和罗基。“今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别的鬼故事都是吓死人,这里的故事却是笑死人。如果是这种写法,那就一定比更滑稽了。”罗基搓着双手兴奋地说道。“我也不得不同意你的看法。真没想到,我们竟然住进了兰若寺!难不成是凶手在刻意模仿故事里的杀人手法?”“还是说说凶手是如何在内外上锁又没有其他出入口的房间里来去自如的吧。”老梁说道。看来还是上了年纪的人比较务实。
“既然可以在龙小凤的房间里完成第一次密室杀人,就一定可以再来第二次。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罗基轻描淡写地回答了老梁的问题。
“可是,背着尸体竟然没有被人发现,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提出想法。“王虎自己又不是没有长腿,被凶手骗到准备室里也未尝不可。”“赵锐,去酒店前台询问一下,看看昨天夜里都有谁进出过酒店。既然电梯已经确定不能使用,酒店一层与剧院相通的大门也被咱们上了锁。凶手要想从酒店到达剧院,就必须要经过前台。”老梁提出假设。
“别忘了还有龙小凤房间里的那部电梯。我们目前并不能断定它没有被使用。凶手和王虎完全可以通过电梯从酒店到达剧院,这样就能够做到不经过前台。”罗基在老梁的假设条件下继续假设。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和王虎是在晚饭后就趁大家不注意到了剧院。不知是何原因,直到半夜时真凶才杀害了王虎。得手之后没有直接回到酒店,而是藏在剧院的某个地方,等到今天早晨尸体被发现时,再混入剧团成员之间。”老梁今天的智力曲线一定是处在最高峰,以至于这么快就提出了第二个假设。
“那蒙娜的事又作何解释?她的死亡时间可是离午夜不远。你别说这个神通广大的凶手使用了分身法。”罗基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的猜测。
“别忘了,蒙娜房间的窗户还有绳子摩擦过的痕迹!凶手可以顺着绳子爬下去。”老梁并不甘心,“不论是哪种解释,有一点是可以确定了的,那就是凶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干掉王虎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电梯的电源开关是关闭的。”老梁说这话的口气就像是古代的帝王一样不可侵犯。
“啊,对呀,还有一根绳子!这个凶手真是无所不能,杀人之后又玩起了飞檐走壁的游戏。”罗基和老梁调侃起来。“不错,就算用电梯可以下到剧院,但却不可能使用它回到酒店里。但是请问,那根不翼而飞的绳子是如何回收的?既然你口中这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可以顺着绳子下去,为什么就不能在得手后原路返回呢?”说完罗基就站起身来,抖了抖外套,“来吧,宁采臣,跟我去捉鬼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您先请,燕大侠。”我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
“那也算上我这个钟馗吧!”被罗基糟蹋得哑口无言的老梁也加入了我们的捉“鬼”大军。
不知道夜半时分有没有风情万种的女鬼盘旋在我们,不,是在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