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扬久说过,这个案子很像一个桔子,外边一层皮,里边还有东西。现在,这层皮剥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边的肉——这是欧扬久亲口说的。而今所表现出的一切都还在他的预言当中,可是老家伙一下午沉默不语,让人心里极其不踏实。
这个情绪显然和面见苏老师有关。
小郝回来了,说情况不是很理想。根据那个女人的手机号码整理出一长条通信记录,但是想通过这些记录找到王树民显然不现实,能找到这个女人就已经很不错了。他把情况汇报给队长,欧扬久嗯了一声就不理不睬了,天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个人溜出房间嘀嘀咕咕。小郝和范小美询问大马苏老师那头的情况。大马把情况一一告诉他们。两个人一致认为,很可能是队长最后询问苏老师那个话题触动了什么神经。
是的,没错,苏老师肯定是被触动了。可是队长怎么也被触动了呢?难道苏岷转学去安庆那件事藏着秘密?大马征求二位的感觉。
小美说:“毫无疑问,队长是被苏老师的表情触动了。他那个人满脑子都是问号,即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
“可是我不明白,”小郝道,“那么久远的事了,和眼前的案子有个狗屁关系?”
“是呀,有个狗屁关系?”
大马说:“别这么说,二位。咱们不如他的地方就在这儿,今天是历史的延续,永远别忘了这一点。我看见苏老师当时的脸色了,刷地就白了——肯定有问题!”
“有问题谈问题,一个人瞎琢磨什么。”范小美伸着脖子朝办公室里看了看,看见欧扬久仍然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嘴里叼着烟,头发里一缕青烟冉冉上升。她在门上敲了敲。
“进来吧,你们这些家伙!”欧扬久终于有声音了。
大家一窝蜂似地进了屋。欧扬久直了直身子,把烟头在烟缸里弄灭,道:“你们在楼道里嘀咕什么呢?没说我的好话吧?来,谁帮我把鞋脱了。”
他高高地抬起两只脚。
看见两个男人没动静,小美只得走过去把他的两只破皮鞋拽下来,重重地仍在地板上。那两个男人哈哈大笑,欧扬久也跟着笑,然后指指小美说:“小美,晚上我请你吃宵夜。”
小美说:“你这个当队长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开心?”
欧扬久盘腿坐在沙发上,说:“好啦,咱们开个碰头会……”
“开你个鬼!”小美痛痛快快地把他推倒在沙发里。
闹得差不多了,言归正传。欧扬久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琢磨我,明告诉你们吧,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苏老师……”
“慢,队长!”小郝抬起一只手,“听你这意思,外边这层桔子皮还没有剥下来,你就开始惦记桔子里边的东西了?”
“其实两者本是一体。”欧扬久说。“我知道,你们怕弄乱了。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其实我们从苏老师那儿了解到的主要内容依然是桔子皮这部分。落实了苏老师确实对苏岷进行过心脏复苏。其余的大马也一定告诉你们了。”
小美说:“对,现在基本上弄清了出事那天晚上的基本脉络。咱们还用不用去金棕榈小区调查一下?”
大马说:“去可能还是要去一下的。队长还没有实地看一看。单从苏老师叙述的情况看,显然唐五羊走后和她上楼之前,真凶去过杀人现场。唐五羊杀人走时,苏岷是俯卧的姿势,房门没关。而苏老师上楼后门是关着的,进去以后苏岷已经变成了仰卧。而后苏老师方平苏岷的身体,进行了心脏复苏术。”
“是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欧扬久说,“比较麻烦的是,那天晚上能够出面作证的只有个姓马的老爷子——这一点不太理想。我们要想确认苏老师的说法,或者进一步扩大到对真凶的寻找,线索显然太少了。”
小郝问:“队长好像对苏老师还不完全相信。”
小美道:“废话,对谁也不能完全相信。”然后转问欧扬久,“队长,你能不能说说你对苏老师这个人的分析结果?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那么长时间了。”
欧扬久摆摆手:“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在瞎想。要说什么的话……大马,你回忆一下,有两个地方比较让人琢磨,我一直对这两个地方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大马说:“我知道,你指的应该是苏老师有一种为凶手说话的感觉对不对?我也感觉到了。”
“对,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苏老师为什么会忽略给苏岷做人工呼吸这个事儿——不应该呀?尽管苏老师解释的比较有说服力,我还是……”
几个人再次把这两个比较小的细节分析了一阵子,但是就像欧扬久所说的,分析不出什么结果,仅仅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欧扬久挥挥手,仿佛在拂开眼前什么东西:“算了,咱们不想这个了。还是说案子——金棕榈佳苑我一定是要去看看的。可能还要跟苏老师再谈一谈。这个老太太很值得琢磨。”
范小美说:“感觉上苏老师很讨厌许晓夫妇俩,现在苏岷死了,苏老师可以把许多事情推到许晓夫妇身上。是这样么?”
“正是!”欧扬久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所以我还要找机会 见见她。总的归纳起来,桔子的这层外皮是越来越清楚了。目前的聚焦点就在那个把公司的秘密泄露出去的人,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这个人就是发短信给唐五羊的人?”
三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认为就是此人!
欧扬久说:“这一点我和你们基本一致,只是我想留一个小小的疑问,既然是公司的重要机密,知道的人应该仅限于许晓夫妇,连第三个人都不应该有。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些意外。目前要做的是,通过寻找王树民,设法找到那个给唐五羊发短信的人,这个小郝没有进展。小郝,那个说你性骚扰的女人还是没开机么?”
“没有。”小郝很恼火地摇摇头,“想他妈通过运营中心找这个女人,可是运营中心非常不配合,我一下午都在和他们磨嘴皮子。”
“别着急,慢慢来。”欧扬久点上一支烟,“刚才户籍部门已经给我来短信了,说他们找到一百一十几个叫王树民的,让我们去排查,这个事儿小美来吧。寻找王树民的事儿先这样。再一件事就是去金棕榈佳苑看看,找一找相关的人,比如那个马老爷子。苏老师进入案发现场的情况目前有所解释,但是真凶的线索还一点儿都没有,争取能找到一些。再就是许晓夫妇,有必要再见一次。你们说呢?”
大家都同意。欧扬久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问:“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范小美叫起来:“嘿,你装傻呀,苏老师的那个情况你还没说呢?”
“哪个情况?”
“嘿,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一直等着你谈那个情况呢——就是关于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不是说苏老师脸色大变么?”
欧扬久嘘出一口气,想了想说:“刚才咱们说的是桔子皮那部分。而这个情况显然属于桔子肉了,不知道怎么谈。”
小郝道:“把你的想法谈出来呀!”
欧扬久扭脸看着他:“我说孩子,问题的关键是,我好像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范小美叫道:“噢,说了半天你刚才一直呆在屋子里是在冒傻气呀?你不是一皱眉头就是一个主意么?”
欧扬久摊开双手:“不幸的很,这次我真的琢磨不出来。”
大马道:“算了,不跟你磨嘴皮子了。你就说说苏老师突然脸色大变有没有意义吧?”
“当然有!”欧扬久道。
“什么意义?能不能和手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
欧扬久站了起来,没有马上说话,他依次把几个年轻人看了一遍,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几乎没有我不敢想的东西。有些想法后来被证明是无稽之谈。但是也有些想法则把我的思路引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刚才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能把我引向更深层次的感觉——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老了,没有找到准确的感觉。”
三个年轻人没话可说了。
欧扬久转过头来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感觉?”
大马说:“谈话我参加了,我觉得当时苏老师闻听色变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可能源于苏岷。也可能有更深层的东西。”
小美有些皱眉头,似乎明白了队长的心情:“队长,看来你在想更深层的东西是不是?与苏岷有关是无疑的,但是更深层的东西没有往下想的途径,对不对?”
欧扬久道:“完全对。问题就在这儿,一般的来说,思想遇阻便是撞南墙了,要想突破,必须展开调查。大马,你心里有个准备,必要的时候,咱们需要对某些过去的事情进行调查,以你为主。比如苏岷初二转学那件事。”
大马看着欧扬久:“这就是你刚才琢磨的结果?”
“算是吧,这是我多年积累的经验。即便调查的结果和案子毫不相干,也应该这么做。”
有人敲门,随即治安科的小胡进来了,递给欧扬久一张光盘,说:“几位都在。这是我们科长吩咐的,我把半年来能找到的收容社会乞丐的录像资料给你们剪了一个光盘,有没有用反正我是交差了。欧队,给根烟抽。”
欧扬久赶紧掏出烟来送上去。
小胡走后,欧扬久晃晃那张盘:“看看,袭击苏岷的乞丐,就属于桔子肉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