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杀妻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王雨辰 本章:09、杀妻

    我眼前突然晃过她瘦弱的两腿间流下大片殷红血迹的刺眼画面。

    背后传来啪的一声,那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我立即掉头跑回去,发现妻子在座位上奇怪地看着我。

    我穿过卧室通往卫生间的走廊,脚步有些沉重,双手放在龙头下拼命地冲洗着,然后脱下衣服揉成一团扔进洗衣机。我光着上身走到橱柜前,拿出一瓶葡萄酒倒了一杯——这是前年结婚周年纪念日时她买的。

    我酒量很差,只有遇到非常高兴的事才拿出来喝,所以两年了还没喝完,不过现在它只剩下小半瓶。倒出一杯后,我仿佛被电击过一样浑身哆嗦起来,趁着酒力没有发作,我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家在五元路234号,请快来。”

    “地址我记下了,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杀了我妻子。”我挂断了电话,酒力似乎开始发作了,后颈处涌出一股股热流直达头顶,视力慢慢模糊起来。

    眼前依然可以分辨出来的,只有挂在墙上的那张结婚纪念照,照片上的女人的脸我永远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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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有些人来说,结婚似乎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你一定是个未婚者。

    当我结婚后坐在家里看着妻子的时候,会觉得原来结婚会给人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难以描述。无论如何在你心底,总会留有一个位置给一个人和一个地方,时不时会想起她。

    我曾经很享受这种安全感,但我没想到,这种感觉消失得如此之快。

    半年前有一天,当我加班后满身疲惫地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妻子正弯着腰收拾客厅茶几上的东西。我低头一看,发现大门处放了一双拖鞋,这并不是我早上离开的时候穿的,很显然有人来过又离开了。

    客厅有淡淡的烟味,茶几的一次性塑料杯里还有没喝完的茶水。

    我不抽烟。

    “有客人来了?”我把包扔在沙发上,脱下外套仰着躺了下去。

    妻子抱着刚刚收拾好的杂志,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客人?”她反问我。

    我有些不快,这也太过于明显了。

    “这里不是有茶水吗?烟灰缸里也有烟头。”我指了指烟灰缸。

    “我抽的,茶水也是我喝的。”她无所谓地拿起烟灰缸走向厨房。

    吃完味同嚼蜡的晚饭后已经九点多了,洗过碗,两人坐在沙发上。

    “我想要个孩子。”她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掰着手里的橘子,橘皮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喉咙,有些发麻。

    “不是说了先买房吗,再说至少也要等明年我升到主管再要吗?”我眼皮也没抬地盯着报纸,实际上我什么都看不进去。从今天部门开会的情况来看,明年的升迁,前面至少有两个人比我更有机会做主管。

    “我不要房子,现在的房子够大的了,我想要个孩子。”她拿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我没说话,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茶几上。

    “我困了,先睡了,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没有后续的回答,只闻到一阵橘香。

    洗脸的时候我在想,这是夫妻的对话吗,才三年就变成这样了?或许我的家庭真的需要一个孩子来黏合一下吧。

    不,比起要个孩子,还是两人一起出去旅行一次比较靠谱。孩子毕竟是个人,不是商品,一旦出现就绝对没有退货或者换货的可能了,我埋怨自己居然是差点儿答应她了。

    “我五年没休年假了,明天我们一起去驾车旅游吧。”我兴奋地拿起毛巾走到客厅,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真的?”

    “当然!”我走过去拥抱着她的身体,吻着她的脸颊,橘子的香味在我和她的嘴唇之间飘散着。

    妻子很开心,我也很得意,毕竟缓解矛盾才是我该做的。

    临睡前,我按照习惯喝了点葡萄酒,我盖上瓶盖,好像还有一多半吧。

    深夜起床的时候,我发现妻子不在床上。我奇怪地看到厨房里似乎有微弱的光,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打开冰箱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橘子。

    我想叫住她,但又怕她在梦游。

    可是她在吃橘子的时候分明速度很快,而且吃完后还用抹布擦去了滴在地上的橘子汁。

    我装作没看见,回到床上。几分钟后,她也回来了,浓浓的酸味飘满整个卧室,我仿佛可以想象到她指甲里满是黄色的橘皮残渣和橘子的残汁。

    睡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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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该这么做。”妻子的嘴唇苍白,双手抱紧着身体在旁边的副驾驶座上哆嗦着说。

    “我没办法,没有办法,你知道吗?”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汽车依然在高速行驶,像几分钟前一样。

    “那是个孕妇!我的天,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甚至可能是双胞胎!我们是杀人凶手,是杀人凶手!”她发疯般地喊道。

    “那怎么办?刚才是她自己突然冲到马路上。如果不是堵车,如果不是老板突然招我回公司讨论升迁的事,会发生这事吗?或者说,如果不是几天前你发神经似的要什么孩子,我会牺牲年假陪着你跑到这种地方来?那样的话,就不会撞死那个倒霉鬼了!”

    我不停地咒骂着,双手拍打着方向盘。她突然沉默了,不再说话。我意识到自己伤害了我最爱的人,永远如此,我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我在工作上总是教育自己的下属说比做容易,实际上有时候说比做难多了。

    我伸出手抚摸着妻子的脸颊,她没有躲避,皮肤冰冷,沾满汗水。

    “忘记她,忘记她吧!小言,我们还有将来,我们还要有自己的孩子。”我尽量温柔地说。

    “可你刚刚撞死了别人的孩子。”她突然抽泣起来,双手捂着脸。

    我咬着牙缩回了手,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但是我发现空空如也。我又摸了摸其他的口袋,然后低头看看驾驶座。

    “你是不是拿了我的手机?”我问妻子。

    “没,你不是一直放在西服口袋里吗?”她反问我。

    额头的汗水不住地流淌下来,我记起来了。刚刚撞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慌忙停车下来查看她的伤势,当时我真的很害怕。我拿出手机打算报警,但是我发现她伤得很重。

    在黄色的车灯下,她歪着脖子看着我,黑色的头发一丝丝的,像一条条曲线将那张脸一块块不规则地分割开来,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她穿着一套宽松的黑色孕妇装,双腿间慢慢地淌出很多血来。

    旁边有个超市常用的塑料袋,袋子破了,从里面滚出好几个红色的橘子,暗红色的橘子一个个停在身体边上,仿佛和女人流出来的血融到一起去了。我猜想,她过马路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仅仅抱着橘子,才没看到汽车吧。

    “救,救救我的孩子。”她低语着,一只手死死地拉住我拿着手机的手,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肚子。

    我吓坏了,真的,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妻子走下来后发出的刺耳尖叫更让我心慌,脑子里突然滑过这女人死定了的想法。这条路很偏僻,不会有别的车辆在这个时段路过,或许这个孕妇正是有这种想法,才大胆地横穿马路。

    她始终盯着我,让我非常恐慌,躺在地上的女人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眼白的部分越来越多。我知道她快完了,我甚至有打算帮一帮她的想法,我拼命地想抽出被她抓着的手,可是她却越抓越紧。

    “我们要报警!”妻子在一旁找着手机。

    “闭嘴!”我吼道,她吓坏了,僵立在原地。

    我还在和那个伤者纠缠着,她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想法,突然她转过头用尽所有的气力,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妻子。

    “孩子。”这是她说的最后一个词,也许当时她还没死,可是没有再说任何话。我感觉手臂一松,立即挣脱出来,拉着妻子跑上车离开了那里。

    对,一定是的,我太害怕了,根本没注意,其实那个女人从我手里把手机拿了过去。

    如果她的尸体被发现,我的手机也就会被发现,我立即会背上肇事逃逸的罪名。到时候全完了,我的生活,我的幸福,我那虽然平淡无趣但不可替代的婚姻。

    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发动了汽车,掉头朝着刚才出事的地方驶去。

    “你要去帮她?”妻子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我要帮我自己。”我没有看她,只是注视着前面的路段。我记得那儿刚好是个弯道,旁边则是一个沙石地斜坡。

    我一边减速一边仔细看着侧面的路况,果然在一个沙地斜坡前是一个弯道,我就在那里撞到那名孕妇。

    我立即停下车,拿起手电走下去。

    “你别下来。”我吩咐妻子,她有些犹豫。

    “让我帮帮她吧。”她恳求我说。

    “不行,乖乖待着,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走过去吻了她一下,忽然闻到她嘴边又是一阵让我恶心的橘香。

    空旷的路面上干干净净,我只能听到时不时吹过的风声。借着车灯和手电,我仔细地在宽阔的道路上寻找刚才的伤者孕妇。

    什么也没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我不甘心,再次走远了一些,已经超出车灯的范围了,可是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我记错了吗?或者说是前面的弯道?

    可是我走回来的时候,分明看到地面上有清楚的汽车刹车的痕迹,和我的车胎相符合,我明明就是在这里撞到她然后踩了急刹车的。

    但是她居然不见了,而且连半点痕迹都没有,就算是自己起来离开或者被别人救走,至少也该有一些血迹吧。

    我眼前突然晃过她瘦弱的两腿间流下大片殷红血迹的刺眼画面。

    背后传来啪的一声,那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我立即掉头跑回去,发现妻子在座位上奇怪地看着我。流下大片殷红血迹的刺眼画面。

    这里没有风,车门不会自己关上。

    但这不是重点,我下车的时候分明是带上了车门的。

    我拉了下车门,发现锁上了,车窗也是关上的,妻子说怕冷。

    “开门,小言。”我用手拍着玻璃。她好像听到了,然后试图低下头打开车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她弄了好久也没办法打开。

    我焦急地看着妻子摆弄着车门开关,而钥匙还在车子里。风好像越来越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手电筒的光晃过车门,我看到车门把上沾着一根黑色的长发。

    我咽了下口水,把头发拉扯下来扔掉。车门终于打开了,我立即钻进暖和的车厢里,关上车门的时候,倒车镜里出现了一个躺着的女人。

    穿着黑色的孕妇服,身下是一大片刺眼的红色。

    我摇下车伸出脑袋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回去吧。”妻子有些害怕,拉扯着我的手。

    手机没有找到,我没有立即发动汽车,而是向妻子借了手机,我坚信手机一定就掉在附近了。

    “找到手机就快回去吧,都快十一点了。”妻子越来越害怕的样子,我点点头再次走下车,这次我将车钥匙拿在自己手里。

    我一边朝车尾部走去,一边用妻子的手机拨自己的手机。

    忙音。

    寂静的夜色里好像听到一阵铃声,我大喜过望,果然手机就在附近。我晃动着手电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我调的铃声渐强,我很快发现了铃声的来源。

    在汽车那边。

    我傻傻地站在车尾后的地方,用手电筒从车后窗照射过去。

    铃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若有若无快要断气似的。声音分明是从车后座传来的,我慢慢走过去,手电的光像剑一样射穿了车内,我看妻子坐在副驾驶座上背对着自己。

    妻子的手机突然接通了。

    里面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

    我握紧了手电筒,手心里有些冷汗。

    “手机就在车里呢,你快来啊。”电话里传来了妻子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立即跑过去。

    “就掉在后坐下面,我刚刚捡起来。”她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放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接着立即发动汽车朝家里驶去。

    一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零点了。

    “睡吧。”我感觉浑身冰冷又疲惫,我打算从酒柜里找出她买的酒喝上一口。我不是太能喝,不过一小杯没问题,葡萄酒可以预防心血管病,所以买了这么长时间了,瓶子里的酒也没见少多少。

    “那个女人是不是死了?”她脱去外套,瘦弱的身体站在床边,小声地问着我。我无言以对,只有将嘴里的酒咽下去。

    “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记住这个就好了。”

    我脱去衬衣,走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住。

    妻子拉灭了灯,在黑暗中轻声说:“好冷,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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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刚刚从人事主管那里知道我即将获得行政主管的位置的时候,简直像中奖般高兴。原本在我前面的两个家伙一个被猎头公司挖走,一个则突然中风了,被挖走的家伙原以为自己升迁无望才离开了,这简直是可怕的巧合。

    几乎同时,我接到了小言的电话。

    “我怀孕了。”

    这句话虽然不至于是晴天霹雳,但确实让我很震惊。这段时间我们都有些忙碌,也许是为了下意识地逃避几个月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

    “也许,就是那晚吧。”她仿佛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什么叫就是那晚?一想到那天晚上,想到那个女人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就觉得一阵恶心。

    车祸发生后,我发疯般地搜集当地的新闻,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我还特意委托我在交通队的朋友,他说那之后没有接到有孕妇被撞的事,那个路段根本就很少有车子路过,所以不太可能发生车祸。

    那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吗?

    不管怎么说,升迁了总是好事,虽然孩子的到来有些超出我的计划,但毕竟也是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我的原则就是,没有坏事发生就算幸运。我急切地期盼回到家里,没有在电话里告诉小言升职的事,是因为我想回家亲口告诉她,看到她惊喜的样子。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小言的脸告诉我,她没有开玩笑。我非常疑惑,虽然我也不赞成这么急地让一个婴儿出生,但这毕竟是她一直期盼的啊。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硬要说的话,实际上这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我梦到那个长发的女人经常出现在我们家里,她老对我说同一句话。”小言突然低下头去,耳后的鬈发垂了下来。

    “一句话?”我扶住她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

    “嗯,她说,她说:‘我要让我的孩子生下来’”小言抬起头,眼里突然多了泪水。虽然我经常看到她哭,但这种眼泪没见过,那是无法压抑的恐惧感。

    “你想多了,医生说了你有些失眠和神经衰弱,没事的。书上也说第一次怀孕会给孕妇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她们的潜意识有时候会拒绝生产,甚至会臆想出某些人来阻止她们生出孩子。相信我,这是好事,孩子一定会健康地来到这个家庭。”我紧紧抱着妻子,她没有再说话,似乎相信了我。

    “我们喝点酒吧。”我提议道,升迁加上妻子怀孕,我基本已经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几个步骤。我并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我只希望我的家庭可以完美地维持下去而已。

    我走到橱柜前拿出酒,葡萄酒还有一半。我拿出来倒出两杯,其中一杯递给妻子。

    “我不太想喝,我也不知道怀孕了喝酒对孩子好不好啊。”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依旧非常开心,两杯酒我都喝掉了。

    不胜酒力的我很快便产生了醉意,模糊中我自己沿着墙壁摸索着走到卧室仰面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时候,我看到妻子坐在不远处剥着一个红色的橘子,橘子的香味慢慢将我送入梦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还是觉得头有点痛。我爬起来喊着妻子的名字却无人应答,脸上有些痒,用手摸过去,是一根长长的直发。

    又是这种长头发?

    我想起车祸那晚门把手上的长发了。

    “小言!”我喊着妻子的名字到处寻找她,结果在厕所发现了缩成一团的妻子。

    “怎么了?”

    “她又出现了,只要你去上班或者睡着了她就出现了。她害怕你,却纠缠着我。我明白了,她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放到我腹中,她要我帮她生下来!”小言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不肯从冰凉的地板上起来。我无奈地抱起妻子回到床上。这时候,我也不敢肯定这只是妻子的幻想了。

    “拿掉这个孩子吧,求你了。”妻子苦苦哀求着。我于心不忍,如果仅仅因为这个就放弃孩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对未降世的孩子也不公平。

    我得把那东西找出来,我不知道是什么。虽然我也害怕,可是因为有了要保护的对象,我已经来不及畏惧了。

    “别怕,我去找摄像机装在家里。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发生,一定会找出原因。”

    妻子无助地看着我,她只有同意,但是这之后她不允许我离开的视线。没有办法,我请了两天假专门陪着她。我请了朋友,把摄像机安装在客厅、饭厅以及其他房间里。当朋友问我要不要在卧室安装一个时我拒绝了,妻子也是。

    我们都表示,一想到自己最隐秘的空间居然有摄像机——哪怕不是别人在操纵,都让人很不舒服。所以基本上可以看到整个屋子发生的一切,准备妥当后我有些疲惫,送走朋友后依然觉得心神不宁,而妻子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两个人都沉默地坐着,气氛让人压抑。

    “我想,喝点儿酒。”她突然这样提议,我说不怕对孩子不好吗?她则赌气地说,还不知道腹内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喜欢这样说话的语气,但也没有办法。我明白,如果不让妻子心态恢复正常,这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会使母亲有阴影。

    正常情况下喝一些酒应该没有关系,我走到柜子前拿出葡萄酒,晃动了一下,发现酒几乎见底了。

    “怎么了?”

    “呃,好像只够一杯了,喝得这么快吗?”我仿佛自言自语。

    “那还是你喝吧。”妻子闭上眼将脑袋靠在沙发上,我喝下那杯葡萄酒后也躺在沙发上。

    没有想到,我们居然就这样睡过去了。几小时后我醒了过来,抬起头一看,居然是在深夜里,因为酒的缘故,我的生物钟混乱了。

    妻子再次消失了,沙发上没有她的踪迹。我跑到卧室和厕所里同样没有发现她,我拨通了她的手机却无人接听。

    这时候,我想起了摄像机。我手忙脚乱地拿出刚刚拍摄的带子,一盘盘看了起来。

    黑白画面里,我看到自己和妻子就像人偶一样呆滞地躺在沙发上,画面并不算清楚,不过因为空间人数不多,分辨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开始的几小时,两人只是安静地躺着,大概两小时后妻子突然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摄像机,身体晃动着,像喝醉了酒一般。接着,她脚步缓慢地走到卧室里关上了门,然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

    我又换了一盘,这是饭厅和厨房之间的摄像机拍摄的。按照时间设置往后看去,在我睡醒前一小时,漆黑的走廊过道好像有东西慢慢走出来。我眯起眼睛,看到的确是一个低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来,穿着宽大孕妇袍的女人朝着镜头走过来。

    她的腹部是平的,但怀中好像抱着类似婴儿的东西。

    她就这样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像是寻找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走回客厅去了。

    我不停地更换着录像带,手哆嗦得厉害,因为我看到那个女人走到卧室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妻子再次出来了,她一脸的恐惧,走到我面前似乎想叫醒我,但她只是刚走过来又突然后退几步。她双手抓着胸部,眼睛盯着我身后,那里只是一幅巨大的窗帘,可是她不停地朝后退着,接着仿佛发疯般地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然后我就醒了。我很后悔没有在卧室安装摄像机,虽然现在我依然没有勇气面对那个现实。我站在紧闭着的卧室门前,慢慢地打开房门。

    卧室里面一切如旧,可我在地板上很快就发现了好几根黑色的长发。我蹲下来拾起头发,看到衣柜被打开过,而且没有关紧。我走过去慢慢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有个黑色的塑胶袋。

    我伸出手将袋子拿出来打开,发现里面是黑糊糊的一团。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黑色的假发,还有孕妇装,被包裹住的洋娃娃。

    我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比起幽灵作祟,她的这种心理状态更让我担忧。我必须找到妻子,并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小言打来的。

    “你在哪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害怕。

    “我在家,你快回来。”我催促着,不敢告诉她关于自己假装那个女人的事。

    “我不会回去的,你快出来,我求你了。”她几乎哭诉着说,“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好害怕,你还是出来吧,我们去我爸妈那里住几天。”

    我沉默下来,岳父岳母一直因小言的健康状况对我抱怨,现在她这个样子肯定会让我受到质问。

    “你先去找家旅馆住下,我马上过来,去不去你爸妈那里,我们一会儿再商量吧。”

    妻子同意了我的请求。安顿好她后,我想起了我的同学,一位心理医生,他有自己的心理诊所,我带着那些东西先去了他那里。

    来到诊所,坐在前面的护士看了看我,冲我,笑了笑,接着指了指后门,意思大概是说医生在里面休息之类的吧。旁边的一名患者似乎很不高兴,我听到他在向护士小姐说,为什么他要等这么久而我直接插队之类的,不过我顾不得多解释了。

    “是你?”他打开门的时候奇怪地看着我。

    “嗯。”我二话没说就走了进去,他似乎有些不满,不过我顾不得这么多了。

    “什么事?”同学走到皮椅前坐下。

    “关于小言的,你知道她又出了些问题。”我在盘算着,如何掩饰我们撞死一个怀孕女人的事。

    “哦,说说看。”坐在对面的朋友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

    我尽量用别的故事来代替关于我们对于那场车祸的恐惧,转而说小言在看电影的时候勾起了不快的心理阴影,加上怀孕造成的影响之类的,随后我将假发、孕妇装什么的给他看。

    “小言怀孕了?”他奇怪地问我。

    “嗯,我也是刚知道。”

    “你说的不快的心理阴影到底是什么?”他拿着假发看了很久,追问我。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毕竟这和看病一样,病症不说清楚,病就很难好。

    “你别急,先躺下,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叫小言也过来?”他走过来,端了杯水给我。

    “不,先别让她知道,我怕她压力太大。”

    “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会儿,告诉他是小言在学生时代因为玩笑导致一个陌生人突然流产,所以她怀孕后怕出现同样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怕报应在自己和孩子身上。

    “报应,嗯,这个说得好。”医生同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我对面跷着腿。

    “你知道吗?心理学上有一种因为过度内疚而导致的赎罪式自我惩罚的心理状态,这种心理最初源自宗教。人们认为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由自己所犯的罪孽产生的,最有名的就是‘鞭身教’了。而且当事人越是在幸福感产生的时候,越会同时出现很强的负疚感,不过看上去现在还不算严重,并不知道自己产生了这种近似于精神分裂将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的状态,我会尽量试试看。”他说了一大通我并不是太理解的东西,不过我觉得挺有道理。我在想,等一会儿下去旅馆安慰一下小言后,就带她来这里。

    离开的时候我们互相告别,突然他问了一句:“最近还喝酒吗?”

    我有些奇怪。

    “高兴的时候偶尔喝一些,你知道我不是很能喝,一瓶啤酒都会醉。要不是你和小言说男人中年后要喝点葡萄酒预防心血管病,我不会喝那个的。”

    “嗯,那就好。”他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他慢慢关上上门,透过门缝,我看到他桌子上摆着一袋红色的橘子,难怪我刚才若有若无地闻到一阵橘子香味。

    他爱吃橘子吗?

    我好想不记得我的这位同学喜欢吃橘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觉得自己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妻子还在旅馆等着我呢,我强打精神走出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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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说好的宾馆,前台小姐叫住我,给了我钥匙,我想一定是妻子吩咐的吧。

    “我去过诊所了。”找到妻子后,我顿时觉得身体舒服一些,她看上去还算不错,录像带里的那种恐惧感消失了。

    “真的?他说什么了吗?”小言似乎很关心的样子。我告诉她医生的话,并且暗示说让小言尽量放轻松些。

    “那就好,我希望孩子能正常生下来。”她拉着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我仿佛通过指间的触感,可以感觉到有个小生命在蠕动。

    旅馆的设施很不错,甚至有些比家里更舒适的感觉。我们先后跑了个热水澡,然后我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节目。

    “要喝点酒吗?”她穿着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床边。

    “可那葡萄酒我没带来啊。”我耸了下肩膀。

    “你没把那瓶酒带来?都怪我,我忘记叮嘱你了。”她好像很懊恼的样子。

    “算了,我也不太能喝。”

    “还是喝点吧,可以让心理不那么紧张。”

    看她这样坚持,我也只好同意,不过的确喝酒后我会平静许多。

    “嗯,我去下面酒吧看看。”她慢慢穿好衣服,打开门下去了,房间里只留下我一个人。

    电视节目非常无聊,过来几分钟,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小言回来了,或许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样的东西。走到门边,我下意识地看了看猫眼。

    猫眼里看到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穿着黑色孕妇服、手里抱着“婴儿”东西的黑发女人。

    她低垂着头,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手在门板上挂着。虽然听不到,但我依然觉得浑身难受,仿佛就在我耳边一般。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了。我抱着头蹲在门角,从心底祈求她赶快离开,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了。

    我重新站到猫眼眼前望去,发现门外空空如也。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穿着内衣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刚才是我的错觉,但那持久不断的敲门声也会听错吗?都这么长时间了,妻子还没回来。我很奇怪,按理说去酒吧买酒不至于这么长时间。我穿好衣服,忍着困意离开了房间,坐着电梯去了二楼的酒吧。

    和楼上的安静截然相反,这里非常嘈杂,噪声让我很不舒服。在酒吧服务台,我四处寻找妻子,却没有发现她。我胡乱穿行在人群中,这里的气氛让我有点难受,我忍不住走到窗前想透口气。

    窗户的对面就是停车场,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言,我刚想喊出她的名字,发现她朝外面走去。我立即跑出酒吧赶到楼下,看到妻子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却全然不予理会。

    我跑过去想要阻止妻子,却从后座的玻璃上清楚地看到坐着一个女人。

    刚才妻子明明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

    后座上的女人穿着黑衣,长发。汽车在夜色中缓缓开远,那女人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带着莫名的微笑。

    我立即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过了好久她才接。

    “你去哪里?”

    “回家。”她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让我非常陌生的声音。

    “快回来!赶快下车,回酒店来!”我对着电话大吼道。

    “我得去为你拿那瓶酒,我知道你不喝的话会很不舒服,对吗?”她说出的莫名其妙的话让我非常困惑,刚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妻子挂断了。

    我几乎发疯,只好也拦下一辆出租车连忙返回家中。

    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大门敞开着,没有开灯的房间像大张着嘴的怪兽。我畏惧不前,直到闻到淡淡的橘子香味。

    我摸索着走进房间,打开了墙上的灯的开关。

    短暂的不适后,我看到妻子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她穿着黑色的孕妇装,披着黑色的直长假发。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她的嘴上都是黄色,不,更像是红色的橘汁,地上都是橘子皮。

    “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喜欢吃橘子呢。”她站起来朝我走过去。

    “我只想要给孩子,想要个我自己的孩子,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声线开始变化,刺耳而尖锐。我想走,却无法挪动脚步。

    “别再过来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你不给我个机会?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她越来越近了,我几乎认不出这还是我的妻子。

    她只是个执着于腹内孩子的妖怪吗?

    或者说我低估了她的病情,怀孕的恐惧和负疚感把她逼疯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抓住她的双手。

    “醒醒吧,是我啊,言叶!”我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的,都忘记了吗?说什么我是你的世界、是你的全部,可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她真的疯了。

    冲过来的妻子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那玩意儿重重地敲在我头上,虽然很痛但我没有昏过去,或者说她的力气不大的缘故吧。可是我依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机械性压迫,几乎让我短暂失明。

    我晃了晃脑袋,原来她手里提着的是葡萄酒瓶子。

    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瓶,而是很厚的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那种。我冲过去从她手里夺过瓶子,她则反过来想继续抢夺。

    两人争夺的过程中,我好像会动了一下手臂。

    我看到一阵亮光,瓶子重重地敲在她的太阳穴上,妻子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我呆住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啊?还是说,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复仇?

    我放下瓶子慢慢蹲了下来,颤抖着手摸了摸妻子的鼻息。

    她死了,我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怀着孕的妻子。我痛苦得几乎无法出声,呼吸让我的肺部疼痛起来。在这个漫长的深夜里,我做了无法逆转的错事。房间里平日的欢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尸体和我。

    抱着她的尸体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怀里的妻子慢慢变冷。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报警和叫救护车,或者说我从心底还有一丝恐惧吗?

    究竟是怕那个女人再次活过来,还是怕被当做杀人犯抓起来?

    我发选择的我拿起那个葡萄酒瓶。

    瓶子里为什么还有酒?

    我明明记得之前已经喝光了的。

    算了,喝掉它吧,当做最后的祭奠。我喝了一大口,本想全部喝掉但始终无法做到,踉跄着的身体摔倒在沙发上,毫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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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醒醒啊。”脸部被谁的手拍打着。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着眼前的人,然后猛地抽动了下身体——我看到妻子微笑着站在我面前,而我的手里提着葡萄酒瓶。

    “干什么啊?怎么喝醉了躺在沙发上。”她想从我的手里抽出酒瓶。我吓坏了,昨天我明明用这个东西将她杀死了啊。

    “不是说升值庆祝吗?昨晚回到酒店去发现你不在了,都说了我去酒吧买酒,看来你还是喜欢这瓶,是吗?”她拿起酒看了看,放回了原处。

    “好了,我去做午饭,你累了就再躺一下。”她走到厨房去了。我晃动着脑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缓步走到厨房,看到她背对着我,正在切菜。

    “你没事了?”我犹豫了好久问道。

    “没事了啊。”她没有回头。

    “对了,我们的孩子快要降生了。”她切菜的动作停下来了,我留意到原本是鬈发的她却将头发弄成直的了。

    “你说什么?不是才几个月吗?还有,你的头发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滴滴答答。

    我看到她脚下是一大片血迹。

    “没有办法,都是你的错啊。”

    她转过来,低着头抚摸着腹部,原本平坦的小腹莫名地隆起来了。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噩梦的话,它根本未曾结束。

    我吵起来案板上的菜刀,朝她砍了过去。

    多少次了?

    从那以后,每次杀死了妻子后,她都会在我一觉睡醒之后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她又像是谈论明星八卦一样轻松地说出上一次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用什么样的东西如何杀死她,如何擦拭血迹,还有那次车祸,以及我们的孩子——或者是那个黑衣女人的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我快要疯了。

    这种怪异的生活让我再也无法忍受,我没办法告诉别人,更没办法让别人相信。于是我觉得只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

    我作了充足的准备,这一次她很配合地让我砍断了她的颈动脉。我将妻子拖入厕所,脱去她的衣服,高高隆起的腹部让我看得非常难受,但我还是动手肢解了她。

    完成之后,我将她的身体整齐地放在厕所里,然后喝下一大杯酒。当冷静下来后,我拨通了电话,起码我希望警察可以在事情回到原点前以谋杀罪起诉我,让一切都结束吧。

    “都说完了?”坐在对面的警察仿佛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回过神来,依稀记得自己被警察带到了这里。我用几乎梦呓般的语气告诉他们,我肢解了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并且将残肢放在厕所里。

    “是,请起诉我,另外好好安葬我妻子。”我点了点头,警官摇了摇头,合上了案卷,然后打了个哈欠。

    “我说你真的不要这样,你几乎每隔一个星期就来报警说你杀了你妻子,我们都厌烦了。假报警是有罪的,知道吗?如果不是看在你的医生朋友苦苦哀求说你的精神有问题的份儿上,我们真想揍你一顿。”

    什么?我有些吃惊。

    “我精神有问题?开什么玩笑?你们傻了?我妻子的残肢就在厕所里!这次我怕她恢复过来,特意将她肢解的。上次我扭断了她的脖子,结果上个厕所的工夫她就活过来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们好好看看,那么多的鲜血难道是假的?”我大吼起来,警官不耐烦地走过来伸出手按住我,并且拿过案件给我看。

    “血是有,不过是一只猫和两只兔子的。如果你真的想坐牢,我倒是可以告你虐待动物。不过很可惜,我们没工夫对待你这种变态,而且你的朋友和你妻子来保释你了,快滚吧。”他骂了一句,吩咐其他人带我出去。在外面,我看到了自己做心理医生的朋友。

    “我根本没有什么精神问题!我的妻子是个怪物!”我拼命喊道。

    朋友走过来,无奈地看着我,旁边的警官仿佛习以为常似的看着我们两人。他和警官交涉着,随即又转向我。

    “你没有按照我的医嘱服药吗?我怕你不肯吃,还特意放在酒里,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不只精神分裂,而且还记忆缺失。你会把不同时间段发生的事情当成一天内发生的或者连续几天发生的事,原因会变成结果,结果会反过来成为原因啊。那瓶酒不就是让你来测试时间先后的吗?”

    他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却全听不懂,更像是说给这里所有人听的。

    “真可怜啊,自从他不小心撞死那个穿着黑衣的孕妇后,就这样了。”一个警官小声说。

    “那案子我知道,不过官司他打赢了。还真有钱,请了名律师吧。据说是因为那孕妇自己没有遵守交通法则,她也没有亲人,未婚怀孕,一尸两命呢,连亲人都没有,真是走运啊,只需要安葬费就可以了,想赔偿都不知道给谁。”

    他们的对话让我仿佛记起了什么。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问心理医生。

    “嗯。”

    “可我录制的录像里那个黑衣女人,我明明看到是她扮成的。”我指着妻子。

    “不,那个录像里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你对时间产生了断层。我只要离开家,你就会幻想我还在家里,然后你穿上我的衣服扮成我,又戴上黑色假发,穿上孕妇装。”妻子说。

    巨大的负罪感和内疚会让人产生自我惩罚人格,会让自己从加害者妄想成受害者。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他说过的话。

    “可我明明杀死了她很多次,很多次。”我恍惚中看着朋友。

    “我和你说过了,你总是幻想自己是那个被撞死的孕妇来平衡自己的内疚感,可这种自我惩罚是有极限的,到最后你会因为恐惧想要逃避,所以你将她植入你妻子身上,通过杀死她消灭那个女人。当然你不会真的这么做,所以你总会幻想杀死你妻子。当一切结束你恢复正常后,自然会注意到你真正的妻子了。”

    他这么说着。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看的东西,确实发生了吗?

    “记得回去后,还要按时服用掺有药物的葡萄酒哦。”朋友将我送到车边,对我笑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就没有杀死过我妻子吧,她依然怀着孕在等待生产吗?”我仍旧狐疑地问他。

    “是啊,她一直在等着你呢。”

    我看到他手里提着一袋橘子。

    “你很喜欢吃橘子?”我站在车边问。

    “是的。”他笑了笑,“以前家里总有,现在要自己买了。”

    “我妻子也喜欢吃橘子。”我嘀咕了一句,然后钻进车里。他站在外面冲我招收告别,我开始发动汽车。

    汽车驶在平坦笔直的公路上,我摇下车窗,让外面的风吹着自己的脸,很舒服。从后车镜里,我看到我的妻子好好地坐在那里。

    “你在车上?”

    “嗯,一直在啊。”

    “今天没吃橘子吗?”

    “不,我从不吃橘子。”她微笑着,像以前那样看着我。

    看来朋友说的是真的呢。

    哦,或许我的脑袋坏掉了吧,或许一切都是假的,换句话说,我的确对撞死那个孕妇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又是一阵微风滑过,妻子的直发被吹动起来,我看到她的脖子下一条淡淡的伤痕。

    不只如此,在胳膊的地方也有,还有手肘裸露的关节处。

    此刻我只觉得一阵疲惫,从座位下摸出医生给我的葡萄酒。又是满满一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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