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言拨开库房角落里的一堆干草,抬起了下面的一个铁箱子的上盖。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说着,他揭开了覆盖在武器上面的油纸。
只见铁箱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支汤姆逊冲锋枪、六只驳壳枪、四支南部十四手枪以及一些日制97式手榴弹。廖言是一个细心的人,每次完成任务都是他把车子送回车库。保养武器的工作也就由他来完成了。
从公园回来,秦铮立即把小组成员召集到了一起。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赶到郊外的车库。在路上秦铮一句话没有,他的头脑一直没有闲着。此时他看过了这些武器后,又把箱子盖上,取出那张押解路线图铺在上面。路家兴等人纷纷围了过来。
“我考虑过了。这里,只有这里才是我们截车救人的最佳地点。”
第二天清早,路家兴坐在车里回想起那张押解路线图的时候,隐隐有了一丝不安。不但秦铮,他和廖言当时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适合下手的地点。确切地说整条路线也只有这一个点最合适。这是一段“S”型的道路,人少车少相当的僻静。道路两侧全是二层的楼房,在中央动手的话,无论是左右两侧还是路口两端都看不到。这是绝好的伏击地点,完美得甚至有些过分……
凭着多年的经验,路家兴一眼就看出了秦铮和沈琼不一般的关系。他曾经担心秦铮会因为沈琼的被捕而头脑发热。可是当秦铮详细地展示了劫车的计划后,他又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这是一个很好的行动方案。完全做到了出其不意、以少打多。小组已经把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就在他的身后的车厢地板上,那支压满了子弹的汤姆逊冲锋枪静静地躺在一件旧衣服的下面。
时间太紧了,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匆忙。四个人谁都没有回去,挤在车上对付了一宿。天刚蒙蒙亮,路家兴就把车子停在了侦缉处的大门附近。而秦铮他们三个则离开了。按照计划,他们还需要一辆挎斗式军用摩托车以及三套日本宪兵的军装。这件事昨天夜里是不能做的,因为一旦日军因为士兵和车辆的失踪而在全城搜索的话,行动任务很有可能就会被迫取消。只能在今早干,速战速决!
由于路家兴的公开身份是一名伪警察,难免会碰到几张熟面孔,所以秦铮没有安排他直接参加到行动中来。路家兴的任务是跟踪和警戒。
刚刚六点钟,侦缉处的大门就打开了。一辆封闭式的囚车从里面缓缓开出来。待它驶出去一段距离,路家兴才发动车子跟了上去。七点半钟,囚车驶入了驻上海的日军宪兵司令部。
在每一个中国人眼里,鬼子的宪兵司令部看上去完全是一座监狱。高高的围墙上架着电网,大门上方岗楼里永远都有一个机枪手趴在那里待命。荷枪实弹的巡逻队不定时地出现在围墙的四周。为了不致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路家兴把车停在了较远的地方。他不时举起一支小型望远镜观察着大门。
八点整,大门洞开,囚车准时地开了出来。路家兴打消了一切与跟踪无关的念头,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和来时一样,他仍旧远远地跟着。没错,一切都和路线图是吻合的。当行驶到路线的三分之一长度的时候,他感到是时候了!他把油门往下狠狠踩了下去。别克轿车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很快就赶上并超过了笨重的囚车。
路家兴拐过一个弯道,他知道前方右侧就有一条弄堂。就从容地摁了一快两慢三声喇叭。很快,从弄堂里冲出一辆挎斗摩托车,三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伏在车上风驰电掣般地消失在路家兴前方的道路上。
别克牌轿车又向前行驶了一段路,在一个岔路口向与押解路线相反的方向拐弯了。路家兴这么做主要是怕引起敌人的戒心。他兜了一圈又掉回头去,眼看着囚车开了过去才再次远远跟上。
秦铮捏下手刹的时候左脚已经蹬在了地面上,同时车把被他猛地向左一带。这辆97式军用摩托车就干净利落地横在了马路中央。坐在侧车斗里的廖言把两支驳壳枪的机头扳开后藏在了车斗深处才跳下车来。他和何四海一左一右以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了马路两侧。秦铮整理了一下佩戴着军曹军衔的衣领抬头向四周看了看。事实上,昨天下午他们回到城里就先到这里转了一圈。看起来,这里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条街本来就很僻静,因此被摩托车拦住的行人并不多。这些日军统治下的上海市民早已见怪不怪。不用命令,早就把随身携带的证件举到了手上。秦铮故意检查得很慢,每一张证件都看了又看。直到那辆囚车从他的余光里出现,他才把速度加快了些。
在日本人面的前,那些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汉奸特务还是颇守规矩的。囚车跟在老百姓后面慢慢地接近着这个临时路卡。
秦铮仿佛根本就无视囚车的存在,直到检查完最后一个行人,他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慢慢走到车门前。他看了一眼车辆牌照。
“你们是侦缉队的?”秦铮故意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问道。
“是啊太君,我们是侦缉队的。这是我们的证件。”驾驶室里有两个特务。他们一边点头哈腰地讨好着,一边把证件从车窗里递出来。
“车上装的是什么?”看完证件后秦铮问道。
“报汽太君,车上押的是一个共产党的要犯,就是你们宪兵队昨天抓住的那个女人。”
“昨天?我怎么不知道……”秦铮用日语嘟囔了几声,“打开车门,让我们看一看。”他接着用汉语大声说。
“这……恐怕……”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显然是押车的负责人。他刚刚露出为难的意思,廖言快步上前,嘴里用日语咒骂着,拉开车门将那个人从车里揪了出来。
“别动手,太君别动手!一切照您说的办。”
秦铮使了一个眼色,何四海就跟在了他身后向车尾走去。
囚车的门被一把大锁从外面锁死。就在特务取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何四海的右手悄悄地从衣袋里取出了那枚威力巨大的97式手榴弹藏在了身后。同时他的左手食指套进了拉环。车门打开的瞬间,他将拔出拉环,高举着伸进车厢。他不相信有人敢开枪,这些汉奸特务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有不惜命的。一旦沈琼从囚车里安全撤到别克轿车上,何四海会毫不犹豫地将手里这个疙疙瘩瘩的铁家伙投进车厢里。
秦铮此时站在囚车中部。在这个位置上他可以同时兼顾车头和车尾两个方面。廖言监视着驾驶室,只要何四海那里发出信号,廖言就会立即将司机击毙。剩下那个押车的,秦铮可以很轻松地干掉。虽然还隔着几步,但秦铮已经真切地听到了大锁被钥匙捅开后发出的咔哒声。开始了!他和廖言的手同时伸向了腰间的枪套。
进入这段“S”型街道后,路家兴把速度降到了很慢。他转过身把那支汤姆逊冲锋枪拿起来,上了膛,轻轻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当远处那辆囚车的后门打开后他稳健地踩下了油门。沈琼可能已经受了刑,他想尽量让她少走一些路。
“啪啪啪!”突然爆响的枪声中,路家兴看到何四海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仰面倒在了地上。路家兴操起汤姆逊冲锋枪向前使劲一杵,汽车的前挡风玻璃就破碎了。这时他看到两个持着驳壳枪的特务刚刚从囚车里跳了出来便一个点射将他们打倒。
就在何四海中弹的同时,秦铮和廖言的枪也响了。司机的脑袋沉重地砸在了方向盘上,囚车的喇机长长地鸣叫着。由于打开的车门阻挡,秦铮是卧在地上将子弹送进那个押车头目的腹部的。这么近的距离是不需要瞄准的,秦铮开枪的时候看着何四海。那原本开阔的胸膛此时多了几个血洞,曾经神采飞扬的双眼此时却失去了光泽。
“楼上有人!”听到廖言的喊声,秦铮一个侧翻滚到了车头。廖言躲在车头的一侧,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秦铮确信他们中了埋伏,沈琼也根本不在车上!
虽说路家兴的冲锋枪暂时可以封锁住车厢里的特务,可他和廖言手中只有两支南部十四手枪。近距离尚可应付,远距离就毫无用处。廖言仿佛和他想到了一起,突然一躬身子猛地冲了出去。子弹像雨点一样在他身边穿过,但廖言浑然不觉,他向前一扑,双手终于伸进了摩托车的挎斗里。两只驳壳枪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二层楼上的火力顿时弱了一些。
“快回来!”秦铮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顶着,你快上车!”廖言头也不回地说。
“呼!呼!”两颗子弹从一个新的火力点射出来,正中了廖言的前胸。廖言痛苦地弯下了身子,突然,这个看似瘦弱的小伙子爆发出生命最后也是最顽强的力景。他腾空而起,扬起双臂,两只驳壳枪脱手而出向着秦铮飞过来。秦铮越出掩体准确地接过手枪,身子还没有离地,一串子弹就飞向了那个射杀了廖言的火力点。
越来越多的枪口从越来越多的窗口伸了出来。他们好像就是在等待着秦铮等人的现身。那辆摩托车已经被打成了蜂窝。秦铮不得已就地侧翻了出去。他刚刚离开,就听一声巨响,油箱爆炸,摩托车飞到了半空中。
路家兴看到这一切不禁心如油煎。他抬起枪口向着对面的二层楼房一通猛扫。藏在车上的武装特务们趁机跳了出来。他们有的向路家兴射击,有的攻击已经苦不堪言的秦铮。
何四海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而枪声和爆炸声也正在离他远去。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即将睡去。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一件事。他把那枚拔去拉环的手榴弹从身子下面抽出来,用尽力气在地面上一磕才松了手。
“轰!”巨大的爆破力把囚车的尾部掀起来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