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首都伯尔尼是一个沿着阿勒河弯曲河道沿岸的台地建造的古城。
整个城市呈U形包围着阿勒河的河谷地带,大概可以想象,在曾经那个城市之间不断征战的年代,想必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带吧。当然现在的伯尔尼和那时候相比,在旧城区的基础上发展了很多,已经远远超越了曾经的旧城市,变得非常广大了。总体而言,旧城区的东南部是一些高级住宅区,西侧则是一般的住宅区和产业用地。
驻瑞士日本大使馆面对着城市东侧而立,是一片集中着大户宅邸和各国大使馆的区域,十分安静。那条路上坐落着美国、梵蒂冈、伊朗、丹麦等国的大使馆。
大使馆是黄色的二层楼建筑,斜着的房顶上镶嵌着屋顶窗。和周围的风景十分相衬,很是古香古色。坐车从老城区渡过阿勒河上的下门桥到这里不过五分钟的车程。
二十八号的上午十点二十五分。森四郎和格温斯基一同来到了日本大使馆,在人口处按了门铃。
森四郎他们昨晚在巴塞尔的小旅馆住了一夜。是今天早上八点四十分在巴塞尔车站乘坐瑞士国营铁路过来的。他们在十五分钟前才刚刚到伯尔尼,手里还提着行李箱。
在来大使馆之前二人并未提前打电话。因为格温斯基说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万一被窃听之类的就麻烦了。还是提前不打招呼,直接过来面谈比较安全。
“您好,是哪位?”门禁电话中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森四郎说:“在下是森四郎。从斯德哥尔摩来,是替大和田海军武官传达消息的。我们想拜访一下大使馆的藤村武官。”
对方问道:“您是哪位森先生?”
“哪位?您的意思是?”
“是海军方面的吗?”
“不是的,我们能见一下海军武官吗?”
“有预约吗?”
“没有,但是我们有重要的情报告诉他。请务必让我们见他一面。”
“可是海军武官他现在不在啊。”
“出去了吗?”
“嗯,是的。”
“那我们等他回来。”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能让我们见见大使馆的人吗?这个腈报务必尽早转达到。”
“什么情报?”
“在这里说不太好吧?大和田大佐说这是绝密情报。”
对方沉默了几秒,之后传来了寒寒率率的声音。
从门禁电话这头,森四郎他们隐约听到对方说有些可疑。
“请进吧。”
进了大使馆后,走廊背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子。头发油亮油亮的,梳着中分。穿着一件很合身的藏蓝色衬衫。看样子应该是大使馆的书记官吧。
森四郎冲对方微微敬了个礼,格温斯基也学着森四郎的样子敬了个礼。
“在下吉本。”对方说道,“这边请。”
对方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张圆桌。森四郎他们坐下后那个叫吉本的大使馆官员就走了。
森四郎跟格温斯基说:“喂,你有没有感觉的,他们好像对于我们的来访有些诧异啊?”
格温斯基耸耸肩说:“他们该不会觉得咱们是来推销《圣经》的吧。”
房间的门开了,吉本和另外一个男人。看起来有些年长,戴一副黑框眼镜,也穿着深色衬衫,梳着中分头,好像是馆内的规定似的。
两人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戴眼镜的男人说:“在下佐久间。是大使馆的书记官。我来负责接待你们。”
森四郎再次报上姓名,并向对方介绍了格温斯基。
“这位是跟我一起从斯德哥尔摩来的,叫德克特尔·格温斯基,波兰人。”
“你们刚才说带来了大和田海军武官提供的情报?”
“嗯,是的。希望能让我们见一下藤村武官。”
“藤村武官现在不在。而且严格来讲,藤村中佐并不是正式的驻瑞士武官,只是海军顾问。”
“这些官职什么的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现在能联系到他吗?”
“大概傍晚能联系到吧。藤村中佐那时候会打来电话。”
“啊,可是能快一点吗?”
“那只能告诉我,我帮你们转达了。我能看看你们带来的信件吗?”
“信件?”
“您刚才不是说有情报要转达吗?”
“是口头的,没有信件。”
佐久间和吉本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怀疑的神色。佐久间目光中微微有些戒备。
“大和田武官委托你传达什么情报?”
“是关乎日本存亡的重大情报。他说希望尽快帮忙发到日本去。”
“为什么武官本人不亲自去发电报呢?”
“因为他说这份情报事关重大,所以希望伯尔尼方面也能向东京发送一下。”
“总之能先告诉我是什么内容吗?”
森四郎瞥了一眼格温斯基。大概是问格温斯基告诉这家伙行吗?还是应该等藤村武官回来再说呢?昨晚住在巴塞尔时两人交换意见的时候,格温斯基说现在已经不允许再耽误时间了。《波茨坦宣言》已经发表了,是否接受这份宣言,自己所要传达的这份情报将会是重要的判断材料。
格温斯基似乎也注意到了森四郎犹豫的理由。便冲着森四郎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何况情况紧急。森四郎把视线转回到佐久间身上。
“大和田武官要传达的情报有三点内容。第一,苏联计划在德国投降后的三个月对日参战。据说是今年二月份,斯大林和罗斯福在雅尔塔约定好了的。”
佐久间和吉本听了表情并未有任何变化。森四郎接着说道:“第二点,美国的原子弹研发试验已经成功。据说试验是七月十六日在新墨西哥州成功的。”
佐久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从吉本脸上能看出一丝变化,他的瞳孔放大了。
“第三点,瑞典王室曾表态,如果日本愿意,他们将愿意从中调停。是古斯塔夫国王非正式的意向。”
森四郎说完话一阵沉默,佐久间开口问道:“就这些吗?”
“是的。”森四郎答道,“大和田武官委托我将以上三点传达至伯尔尼方面。”
“你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这就是大和田武官托你转告的吗?比如说亲笔信之类的?”
“信物一概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这气氛让森四郎觉得自己好像是撤了个弥天大谎,此时就要被揭穿了似的。吉本问道:“森先生和格温斯基先生是如何从斯德哥尔摩到这里的?是从同盟国军占领的德国过来的吗?”
“嗯,是的,我们走直线过来的。”
“通过德国安检轻松吗?”
“有很多阻碍啊。”
“比如说?”
“我不能做详细说明。”
“为什么?”
“因为实在太多了,说不过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佐久间问道:“森先生,您在斯德哥尔摩是做什么的?您应该不是武官室的雇员吧?”
这简直就是审问,森四郎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答道:“嗯,不是的。”
“您在哪儿就职?”
“我没有固定职业。是个闲人。”
佐久间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觉得自己被耍了似的。他干咳了两声后又问道:“为什么大和田武官要托你来转达呢?”
“我要去巴黎,顺路。”
对方又眨了眨眼。
“格温斯基先生,您和大和田武官室是什么关系?”
格温斯基自己回答道:“去年为止,我一直作为特约人员在武官室工作。负责收集苏联方面的情报。”
“那么您很了解苏联了?”
“我老家就是波兰不拉涅沃的。”
“是立陶宛的维尔纽斯吧?”
“是波兰的不拉涅沃。那里离俄罗斯特别近,虽然我很不情愿,但还是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个俄罗斯通。顺便说一句,我还是波兰军的正规情报将校。”
“也就是说波兰的情报将校为日本的海军武官室工作。这样的话,当地的德国人应该不怎么高兴吧?”
“他们当然是不高兴了。因此我才不宣称自己是波兰人,而是变成了持有日本国籍的俄罗斯人。”
佐久间的表情有些放松了。那表情好像是想要说点轻松愉陕的话题。
“你说是去年为止,那之后呢?”佐久间问道。
“去了伦敦。为伦敦的流亡政权和波兰军工作。”
“也就是说作为同盟国军方面的人生活了。”
“只是作为波兰人而已。”
“那现在呢?”
“如今亡命波兰军解体了,我已经失业了。”
“明白了。明白了。”佐久间笑着说道,“我会把刚才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藤村中佐的。”
“希望您能加急给东京方面打电报。加急电报。”
“嗯,是啊,我考虑一下。”
佐久间盯着森四郎,在眼镜下方,一侧的眉毛上挑。好像是想问什么。森四郎也看着佐久间,等他的问题。佐久间只是沉默着。又是沉默。
我感觉错了吗?森四郎想道。难道他是等我说什么吗?尴尬的沉默持续着,突然佐久间打破沉默说道:“您要说的话就这些了吗?”
森四郎反问道:“难道还应该有什么吗?”
“没有要说的了吗?”
“情报我已经传达到了。”
“容我问一句,在大和田武官看来,这份情报有多大的价值?”
“价值?他只说这份情报很重要,关乎日本的存亡。”
“就只有这些吗?”
“对,就这些。”
佐久间好像有些疑惑似的偏着脑袋,又问一遍:“就只有这些啊?”
“就这么多。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有。好的,那就这样吧。那你们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再联系我们的吗?”
“我们这边是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了吗?”佐久间又探了探脖子,好像在说之后要是有什么就说的表情。森四郎说道:“要是你们还有什么事情找我们的话,今天或明天之内可以联系我们。”
“怎么联系?”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在这儿住一晚上的。”森四郎看了看格温斯基,好像在说这事情事先并未商量过,我这么自作主张没关系吧。“这里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贝尔维尤官酒店吧。”
“那明天中午之前,我们都会在那儿。”
“是吗。那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系你们。”
佐久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吉本也起身。佐久间打开房间的门,看了看森四郎他们。那意思是,要是你们没什么事了的话,就请离开。森四郎觉得有些想不通。刚才那情报要是真如大和田武官说的那么重要的话,对方至少应该有点反应吧。也并非希望对方答谢还是怎样,只是他们连一点点吃惊,甚至是一点点感慨之类的反应都没有。而且刚才那两个外交官,与其说他们是冷静,倒不如说他们没有反应更贴切。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对于情报本身没兴趣,反倒对调查森四郎和格温斯基的身世格外感兴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森四郎和格温斯基出了房间,吉本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口。森四郎他们出了大使馆后,听见身后门“砰”一声锁上了。走到了大路上,森四郎问格温斯基:“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好像不怎么重视我们带来的情报啊?”
格温斯基也有些无法理解,说道:“是不是我们应该坚持等藤村武官回来,而不是告诉大使馆的书记官?我觉得他们没有判断情报价值的能力。”
“果然还是应该见藤村武官啊。”
“是啊。明天我们再确认一下,看他们有没有把情报转达给藤村武官。明天直接去见藤村武官本人。”
“是啊,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希望明天中午之前能把这事办完了。我明天下午还准备去巴黎呢。”
“一定让你下午出发。总之,咱们先去酒店住下吧。然后吃顿饭再说。”
“刚才过桥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有赌场的宣传。好久没去了,我今天要好好去玩一把。德克特尔,你喜欢赌博吗?”
“我坚持从不小赌主义。”
“啊,是吗?”
在几乎没什么人的这条路上,两人运气很好,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格温斯基招手拦下了出租车,出租车停到了森四郎他们旁边。
上了车之后,森四郎跟司机说道:“去贝尔维尤官酒店。”
出租车驶出后,森四郎回头看了看大使馆。在二楼的一个窗户,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看起来好像是目送森四郎他们走的。
在大使馆二层的一个房间,两位书记官从窗户目送着森四郎他们离去。是在确认这两个突然的来访者是否真的走了。看到来访者上了出租车后,一等书记官佐久间跟部下吉本说道:“说什么从德国那边过来,这两个人还真是能吹啊。同盟国军占领下的德国,是能让日本人随便通行的吗?”
吉本赞同地说道:“就是,刚才他们说七月十六号美国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我还着实吓了一跳。听起来感觉还挺可信的。”
“嗯,和之前过来卖原子弹爆炸秘密的那些骗子比起来,他们似乎对世界形势多少还有些了解。正是猜中了我们会因为他们的情报吃惊,才特意靠近我们的。”
“亏他们还特意查了大和田武官还有藤村武官之类的名字呢。”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说的。”
当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吉本对佐久间说道:“他们没说要情报提供费,这让我很意外。我本来还担心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漫天要价呢。”
“才不是呢。”佐久间对年轻的吉本说道,“那些不过是他们的手段。他们还会再来的,说手里还有重要情报,问我们愿不愿意出钱买。如今这个时代的外交官,也得懂这些推销手段。你还是有点思想准备吧。”
“知道了。”吉本点了点头。
下午四点过一些,森四郎走进了弥漫着烟雾的赌场。赌场在下门桥的最北边,是伯尔尼唯一的一家赌场。森四郎在贝尔维尤官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后,跟格温斯基一起吃了中午饭。午饭后格温斯基说他要去街上走走,便出了宾馆。和格温斯基分开后,森四郎便独自朝着赌场走去。果然是中立国,连赌场都是一片和平景象。这里和巴黎的非法赌场完全不一样,赌钱的人里并没有那些脸上还带着杀气的士兵。无论是从内部装修,还是服务生和发牌者的言谈举止而言,都相当有贵族情调。就连来的女人,都一个个的颇有姿色,净是些美女。
不过客人的种族构成倒是多种多样。是个不排他的赌场,有不少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看样子外交官很多。森四郎先在轮盘赌试了试手气,紧接着又去赌黑杰克,之后又去了的赌扑克的桌子。玩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好像是苏维埃联邦的红军军官。他的表情有些尴尬,在赌场中转来转去不知道在哪里好,可能是因为头一次来或者是觉得在这种地方很丢人吧。他毫不在意随便看其他客人手中的牌,还不时撞到赌场中的女人,显然已经给其他客人造成了困扰。和森四郎同桌玩扑克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英国男子,跟他带来的女伴说:“每一次战争结束,都会有新类型的人加入一些古老的沙龙。从今往后,在欧洲吃得开的将会是那种家伙。”
“那种家伙是指?”女人问道。
“俄罗斯共产党和红军呗。那些长着红色的鼻头、喝着伏特加的家伙。”
他说话的那种语气真是令人生厌。看他本人,也绝不像是什么世代贵族出身,充其量不过是产业革命以后的暴发户。
同桌的一个荷兰人说道:“快看快看,他朝这边来了。又是要站在我们后面观战吧。”
英国人说:“他观战也好怎么也好,估计他连扑克的玩法都不知道吧。”
“赌场的规矩他应该也不知道。因为他是从一个所谓没有阶级没有压迫的国家来的嘛。估计赌场都是这辈子头一回进吧。”
跟他们说的一样,红军军官果然来到了森四郎他们这桌的后面。小小的蓝色眼睛配着圆圆的鼻头。一看就知道是斯拉夫人。英国人和荷兰人憋着一脸坏笑。那表情分明就在等着看好戏。说得难听点,好像正打算戏弄一下那个人。英国人带来的女伴也正两眼放光,期待地看着。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走到了那个红军军官身边。托盘上放着很多酒杯。有香槟、红酒还有鸡尾酒。
“您需要吗?”服务生对红军军官说,“您喜欢哪种,请享用。”
红军军官向服务生问道:“那,那个,苏格兰酒多少钱?”
“所有的都是免费的。”
“不要钱?”
“嗯,这是苏格兰酒。”服务生把酒杯递给了红军军官。
红军军官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干了。“再来一杯,行吗?”
“请用。”
红军军官喝完了第二杯后,跟服务员道谢,并给服务员让开了路。服务生没有动,就站在原地。英国人一下笑出声来。红军军官听见笑声后很敏感。他好像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停地眨着眼睛。英国人的那个女伴看着红军军官的脸,毫不顾忌地笑着。森四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服务生说:“能帮我拿杯香槟吗?”
“好的。”
森四郎接过杯子,给了服务生一法郎的小费,指着了红军将校说道:“算我们的。谢谢。”
“谢谢您。”
服务生总算是走了。红军将校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涨红了脸离开了。英国人和荷兰人斜眼看了看森四郎,好像在责问他为什么多管闲事。像这种乡巴佬就该好好教育教育。森四郎喝完了香槟,把赌注收起来离开了座位。森四郎把赌注换成钱之后,竟然有一百多法郎。森四郎把钱装进钱包,走到吧台点了一杯科涅克酒,又点上一根烟。森四郎一边看着那边的赌桌一边抽了根烟,这时那个红军军官走了过来。
红军军官说:“刚才多谢了啊。多亏你的帮忙,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刚才点的科涅克酒上来了。森四郎把酒杯举在自己眼前。“好像还没有谁跟我说过谢谢呢。”
军官伸出手来要跟森四郎握手。“在下尤利·萨贝科,红军中校。”
“森四郎。”森四郎和他握了握手。
自称是尤利·萨贝科的军官问道:“您是中国人吗?”
“我是个没有祖国的国际人。”
“是国际主义人啊?”
“嗯,正是。”
“你经常去那个赌场吗?”
“不是,今天第一次去。我是第一次来伯尔尼。”
“可是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赌场老手了啊。”
“啊,觉得和自己工作的地方似的。”
“赌场吗?是发牌的那种人吗?”
“不是。是玩牌的。”
“我是个职业军人。”尤利·萨贝科说道,“我一周前刚来伯尔尼,昨天才办完事。所以想着来赌场玩玩,可是发现果然我不适合这里啊。在这里手足无措的。”
“苏联没有赌场吗?”
“革命后都取缔了。”
“也就是说并不是俄国人不喜欢赌博啰?我记得俄国人好像还写过本书,叫赌博者还是什么名字的。”
“嗯,那是革命前的事了。现在在苏联,赌博是违法的。本身俄国人并不是不打牌的,我原来也很喜欢打扑克或者桥牌之类的。”
“是啊,那种也很有意思。没有专门的游戏发牌者也能玩,还挺不错的。”
“不过,我看在赌场有专门的发牌的,这种玩法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今天我站在后面看了看大家玩,觉得还不错。”
“不过是俗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而已。”
“哦,是吗。总之,我觉得这场景和我想象中资本主义国家的场景差不多。对我这种粗人还挺有吸引力的。”
“你以前在外国的时候去过赌场吗?”
“从来没有过。我啊,一直到十七岁为止都住在乌克兰的大山深处,后来到现在就一直是住在驻扎地或者是前线了。”
“在战争中肯定受了不少罪吧。”
“是啊,我甚至觉得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我伟大的祖国在战争中胜利了,真是太好了。”
“你都在哪里打过仗?”
“到处。最后一战是在布达佩斯。我在布达佩斯解放战中表现出色,立下了战功,因此被调到了莫斯科的参谋总部任职。总之啊,我对军队和战场以外的东西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次来也是有什么任务吗?”
“这次我是作为瑞士特派使节的随员来的,是负责宣传报道的辅佐官。”萨贝科说道。他说因为上司去了波茨坦,他作为特使兼宣传报道文官,只好一个人来了伯尔尼。萨贝科说,“我一个前线打仗出身的粗人,让我当个文官,真是觉得担子很重啊。你也看见了,我也不会说外语,就能瞎说两句英语。”
森四郎没有缘由地对这位红军中校有些好感。萨贝科点了一杯苏格兰酒。森四郎也又要了杯科涅克。酒上来后,森四郎和萨贝科干了一杯。萨贝科仔细端详着苏格兰酒的酒杯说道:“真是好酒。这么好的酒,居然不要钱,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森四郎想起了那会儿萨贝科尴尬的样子,说道:“这个地方就是用来散那些不义之财的。要是吝啬不给小费的话,会被看成乡巴佬的。要是在赌场玩得高兴的话,就要给服务生或者是发牌者小费的。”
萨贝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苏联没有给小费的习惯,所以我在这儿显得笨手笨脚的。”
“没有小费这一说吗?”
“嗯,因为服务生和客人一样,都同样是劳动人民。要是给小费拿小费的话,会被认为是承认阶级制度。”
“那你得好好记住了,在赌场可是有森严的等级制度的。在这里,只有有钱人才能接受最好的服务,享受最高的待遇。就比如那些能乘坐有专用飞行员的罗尔斯·罗伊斯飞机的那些家伙。”
“配有飞行员的罗尔斯·罗伊斯飞机?”萨贝科咽了一口苏格兰酒说道,“就算是这种阶级的人,除非大战前,平时应该也没怎么坐过飞机旅行吧?可是啊,我这次作为公使特派员过来,莫斯科方面为我准备了专机呢。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坐飞机呢。”
“我还没坐过飞机呢。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坐坐飞机啊。”
“经历了这次大战,好多事情都变了。发明了重型轰炸机,为此在世界各地还建了机场。多亏现在战争结束了,剩下的这些轰炸机还有运输飞机大概可以转用为输送旅客的飞机。”
“不知道飞机上能不能配个赌场啊。坐船的时候都有赌场的,要是飞机上也有的话还真不赖。要是什么时候有那种飞机了,我一定要坐坐。”
萨贝科眯着眼睛看了看吧台酒架上摆着的各种酒,那眼神好像在看远方似的。
“从空中俯视地面,那感觉真是棒极了。我到现在还兴奋得不得了呢。明天中午回国,到时候还能坐飞机,我现在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萨贝科告诉森四郎,次日中午他会从苏黎世出发回国。也就意味着,特派公使的专机会于次日中午,在苏黎世的机场等待。是从苏黎世出发,经由维也纳,还有乌克兰的沃伦州,飞往莫斯科的专机。一同乘坐飞机有特派公使和他的随员,大概二十人。萨贝科说道:“刚才真是多谢你了。我现在再过去玩玩试试。”
森四郎说道:“这里毕竟是游戏的地方,可别指望着能靠这个大赚一笔啊。想好了赌注的金额,用完了的话就马上走人。千万别想着再玩儿,再一点点赢回来之类的。哦,还有,别吝啬给小费啊。”
“谨遵教诲!哈哈,真是多谢了。”
萨贝科又跟森四郎握了握手,然后就朝着赌博室走去了。萨贝科走后又来了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年龄大概三十,看长相像拉丁民族的,给人感觉应该是个很奢侈的女人。女人冲着森四郎暗送秋波。森四郎冲女人笑了笑说道:“你喝点儿什么?”
女人用法语答道:“我喜欢喝白葡萄酒。”
“请给这位小姐来一杯白葡萄酒。”
调酒师听后赶忙走了过来。
格温斯基走过了大钟,向着克拉姆路的拱廊下走去,在古书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在橱窗里用德语写着“猫头鹰眼”。金属铸造的广告牌上立着一只金属制造的猫头鹰。正是斯德哥尔摩开古书店的老板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绍的这家店。
在书店深处摆放着许多珍贵的古书,一个老头坐在柜台里。戴着老花镜,正在整理木箱子里的古书。长得跟斯德哥尔摩的伊扎克·哈默斯坦很像。他应该就是伯尔尼的哈默斯坦吧。虽然隔了三四代了,可是丝毫没有削弱他们一族的基因联系。
格温斯基走到了柜台前面,哈默斯坦抬起头来,老花镜顺势滑到了脸颊上,他盯着格温斯基问道:“您好,您需要些什么?您应该是初次光临小店吧?”
格温斯基答道:“是斯德哥尔摩开古书店的老板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绍我来的。你应该就是哈默斯坦吧?”
“我是伊扎克·哈默斯坦。”
“你和斯德哥尔摩的那位老板名字一样吗?”
“嗯,在我们族里这是很常见的名字。”
“我有事拜托你。”
“你要找什么书啊?什么类别的,名字是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弄张护照。”
“我这里可是古书店。”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斯德哥尔摩开古书店的老板伊扎克·哈默斯坦介绍我来的。他跟我说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你。”
“哎呀,哎呀。”哈默斯坦叹了叹气说,“伊扎克他可是个能人啊。”
“你跟他一样。整天埋在一堆旧书里,整个人都快成了旧书的一部分了。”
“他可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家族人一直都盼着他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书志学家呢。”
“看样子他本人倒是也并不反感这一行。”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人?”
“格温斯基。我以前是波兰人,现在祖国也没有了。我需要一张新的护照。”
“你现在不是应该已经有新的护照了吗?”
“我有一张英国的。可是在德国境内出了点麻烦,我不得不扔了那个护照。”
“和占领军发生冲突了吗?”
“是的,而且麻烦还不小。”
“你想要哪儿的护照?”
“还没决定。我打算去华沙,哪儿的护照去那儿最简单?”
“那应该是波兰的吧。是统一政权发行的。不过想通过合法手段弄到手是不太可能了。”
“真是不凑巧,我还偏偏是为伦敦政权工作的。统一政权应该不会发护照给我吧。”
“你为何想去那里?那儿又不欢迎你。”
“我去那儿有些要办的事情。”
“因为对你来说,战争还没有结束呢,是吧?”哈默斯坦表情轻松了些许。
“理由咱们就别探讨了。怎么样?你觉得哪儿的护照最好?”
哈默斯坦望着天花板说:“俄罗斯的怎么样?那个的话,还有可能弄到。”
“果然,是俄罗斯。”
“在华沙的话,俄罗斯人可是比波兰人还自在呢。”
“那好吧,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三天后过来。”
“明天中午前吧。”
“那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弄到手的。”
“我要是不着急的话就不来你这儿了。”
格温斯基不禁想起了在斯德哥尔摩与这类似的对话。有一种重演戏码的感觉。哈默斯坦说了个价钱,格温斯基砍价。这样重复了三遍以后,两人终于达成了交易。
“把你现在用的护照给我。”哈默斯坦说道,“这样可以直接用那个护照上的照片。”
格温斯基把英国护照给了哈默斯坦,说如果弄个俄罗斯护照的话,要用自己的另外一个名字,然后把名字写在了纸上。哈默斯坦说道:“明天中午你过来取。我给你准备好。”
格温斯基问道:“我在你这儿还能弄到点什么别的东西吗?”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吗?我这里是古书店。”
格温斯基直接无视了哈默斯坦的话:“我还要继续自己的战争呢,你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吗?你随便想想吧,准备好了,明天一起卖给我吧。”
“哎呀,真是倒霉啊。”哈默斯坦又叹了口气,“那我想想吧。”
“那我明天中午再来。”
格温斯基离开柜台,推开了挂着一串铃铛的门,朝着格拉姆大街走去。格温斯基看了眼大钟,时间是傍晚七点。森四郎大概得深夜了才会从赌场回来吧。一个人好好吃点儿晚饭,然后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中午,在这个城市的事情也该办完了,自己也要去华沙了。格温斯基朝着格拉姆大街走了过去。
<h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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