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
“我知道。师傅,就算是疯子,也有自己的逻辑。他们大多数情况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沐天陉坐到她的旁边,李丞洁所穿的衣服居然与照片上一模一样。发型也没有变,微微披肩,唯一不同的是,她带着一副墨镜。
那是一张李丞洁右眼受伤后的照片,一圈死肉堆积在右眼的部位,形成一个火山口形状的黑洞,与自己见过的“泉标”完全不同。
李丞洁侧过头来,声音比沐天陉还要冷:“你是谁?”
罗从略一沉默,问道:“说说你怎么找上封戈的。”
“我会为她祈祷。”
“独居?”
停顿。
沐天陉缓缓回头,一时间面色已经变得异常煞白,灰青的嘴唇颤栗着。他认出对方就是刚才一直注视他的老人,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沐天陉回过头死死盯着李丞洁发出低沉、阴冷而又颤抖的声音:“你们,能看到她吗?”
突然罗从车上的通话器响起。
“已经过去了。”
“植物园发现一具男尸。”
“我是罗从,讲。”
“他曾经伤害过你,你不恨他?”
李丞洁慢慢将墨镜摘了下来,缓缓转过头,一个白色的玻璃晶体镶在右眼的部位,像极了广场上的泉标。她瞠着美丽的左眼,用手指着面孔问道:“你是说这个?”
“李丞洁,封戈的妻子。”
“你相信上帝吗?”李丞洁不答反问。
沐天陉心里苦笑,孙濡浚为他掩藏的很好,甚至在他考警校的时候做了不真实的证明材料。同事们只听说了他的身世,对他的过去却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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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你也认为那不是事故?”
不远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怪异地看着这边,沐天陉觉察到后四处望去,才发现已经有好多人在对他侧目。他收住声音,继续道:“封戈现在正在做同样的事情,说说看,我们应该怎样宽恕他!”
“靠,什么意思?”沐天陉忍不住带出口头语,感觉恍惚如在梦中,他还从没如此费劲地同一个人说话,对眼前这位已经不再正眼看他的教徒,他没有一点办法。思量片刻,决定直接找罗从帮忙。
李丞洁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将墨镜戴上,轻蔑地说:“你的灵魂被黑暗所统治,所以在你的意识里只有魔鬼。人的灵魂是一座战场,善良与邪恶在那里无休无止地争斗。身为普通人,你无法掌握世界的兴衰,身为凡人,你不能控制肉体的衰老与死亡,但每个人都可以主宰自己的灵魂,在这座战场上你是自己的救世主。上帝不在天上,他在我们心里,除却世俗法律所判决的有罪或者无罪,在这个上帝面前,还有第三种宣判――宽恕。恨他?不。邪恶的事情人人都做过,在上帝面前我们皆是罪人。”
沐天陉走出教堂的时候,很多人依然在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师傅,我查到一个可疑的人,我不能硬来,你最好通过正规的程序审一审,控制她,马上搜查她的住处。”
“那为什么向褚梦瑶下手?褚局难道也和当年的爆炸事故有关?”
“封戈……”
“封戈?你是怎么查到他的?”
“我觉得这件案子不是仅仅抓封戈这么简单,我会继续跟进。以前因为忙自己的事低估了它,我得对得起褚梦瑶家人的委托,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
“我们在那辆101路公交车上发现了封戈的指纹。你找到封戈了?”
“你确定?”
“等等,你刚才说和谁谈了一会儿?”
“独居。你还打算查吗?”
不知过了多久,沐天陉感觉到有人在碰触他,意识迅速恢复,瞠目,鬼魅的表情惊出周围之人一身冷汗。本能地甩开两人的胳膊,这时他才发现,有人打了急救电话,两个身穿医护制服的人正试图将他抬向担架。他跌跌撞撞站起,仔细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李丞洁的幻象,牧师想过来扶他,却被他惊恐地推到在地。头痛欲裂,单手压着一边太阳穴,脚步踉跄地走出教堂,留下在身后发怔的人群。
“不,是封戈的妻子李丞洁。我刚刚同她谈了一会儿,她可能知道封戈的消息,我们应该……”
“这不应该是现在深究的问题,抓住封戈,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沐天陉怔在那里,任凭罗从如何焦急地询问也没有反应。他突然挂断电话,疯了似的奔回教堂。人们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看着他跑回来站在一排空空的座位跟前发呆。一位牧师走过去问道:“年轻人,你没事吧?”
“封戈很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确定,怎么了?”
沐天陉看着李丞洁的背影,缓步踱到她的身前,那女人依旧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沐天陉僵笑一声,晕厥过去……
罗从心头一震。
“你好。李丞洁?”
越野车缓缓停在路边,脸色依然煞白的沐天陉疾步上车。五分钟以后,罗从将车停靠在无人的角落。
罗从没有急于询问沐天陉任何问题,扔来一颗香烟。沐天陉稍一犹豫,点燃猛抽起来。三根香烟过后,第一句话竟然是:“依?最讨厌我吸烟的。”
罗从叹口气,眼前的这个爱徒自从两年前妻子死后整个人全变了,变得更加无法接触,无法沟通。“还是退出这个案子吧,你的事情尚无定论,看样子裴宣没有掌握什么铁证。出去躲一躲,找个心理医生好好瞧一瞧自己的病。”
“知道了,我马上到。”
“有封戈和他妻子的资料吗?”
罗从看着沐天陉坚持的表情,终于将资料给他。
庙里的和尚最喜欢诵经,沐天陉无奈地想到。掏出包里的档案袋,抽出夏小雨残骸的照片放在李丞洁的眼前,一张张翻给她看:“那么让你心中的上帝看看,大多数罪人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宽恕?你的一只眼球被他毁掉还有机会选择你所说的宽恕,如果是这样呢?你怎么宽恕!”最后一张是夏小雨半睁着死鱼眼睛的头颅。
“你看见的是她吗?”
“夏小雨头颅上的甲骨文‘祭’字,分明是暗指祭奠当年爆炸案中的冤魂。”
罗从放下通话器,叹道:“越乱事儿越多,有封戈的消息马上告诉我,别单干。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去年九月十六号在家中煤气中毒身亡,发生在封戈失踪的第二天,当时三支队的人也曾经怀疑封戈,但一是找不到这个人,二是在现场也没发现他杀的证据,就定了意外事故。现在看来,李丞洁的死就更蹊跷了。”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人?”
“我欠苏希翰的。”
“在抓到封戈之前争论这些没有意义。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二十年前的武昌路爆炸事故。”
沐天陉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居然感受不到对方心理上的任何变化。“你知不知道封戈现在在哪里?如果找到封戈,也许那位名叫褚梦瑶的孕妇就能得救。”沐天陉说出了名字,以使褚梦瑶的形象在对方的意识里具体化。
沐天陉继续道:“夏源是那次事故煤气公司的调查人员。当时死了八个人,其中一个是封戈的父亲封国强,而封国强也是那起事故的最终责任人。”
牧师再次看了一眼他所指的方向,那里除了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奇怪地问:“孩子,你在说谁啊?”
沐天陉默然,“上帝?我没见过。鬼倒是经常碰到。”这句实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调侃。
“没错。我问过褚局,当年警方主持技术调查的,就是他。”
这是预料中的事,沐天陉盯着罗从的眼睛,问道:“只有褚局?”
李丞洁略微沉默,抬头看着远处的十字雕像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所信靠的主说:你不要论断人,免得被论断。如果不能认清自己,我们就无法准确地判断别人。”
“八个人。可是夏褚二人的手指都被削去一个,代表的是数字九。”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褚辛是技术出身,当时是技术中队的队长,协助调查的几个警员主要维持现场秩序,我查过调查记录,技术鉴定签字的只有他。”不等沐天陉继续问,罗从继续说道:“毕竟从警二十多年,什么大案要案没遇到过,自己女儿被害,心神大乱,怎么会想到与一起调查过的爆炸事故有关。”
红楼基督教堂,上午十点三十分,许多教徒做完礼拜已经开始陆续走出,沐天陉大脑中深深印着李丞洁的容貌,迅速地扫描眼前走过的每个人。教堂大厅中光线有些灰暗,四壁装饰颇具哥特风格,几幅壁画描绘的是圣经故事――原罪,如果不是周围人们黄色的面孔,会让人以为真的身在欧洲的某个国度。人已经渐渐稀少,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座椅,零零散散三五一伙各自意犹未尽地聊着天父带给她们的神迹。沐天陉在过道缓缓走过,终于发现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似乎仍在祈祷。从背影就可以断定那是李丞洁。
“这说来话长,你知道他?”
“我不敢肯定。但一个人如此疯狂的报复,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也许你不知道,封戈的精神有问题,他曾经……”
“是她。”
“天陉。”罗从似乎欲言又止,道:“这,这不可能。李丞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沐天陉看着这张本该漂亮的脸,重复道:“你不恨他?”
“罗队罗队。”
“我也会为他祈祷。”
“和我们查到的一致。我今天上午找了两个人辨认封戈的照片,一个是夏源,他看了封戈的照片像见了鬼一样。一个是那个房东,他说封戈就是一年前租房的张戈。而且我们找专家对马桶后面那段文字进行了鉴定,确实是封戈的字迹。这样一切都联起来了。二十年前封戈的父亲封国强不但死于那次爆炸,还背上了事故责任人的骂名。看来封戈不认为是事故,所以对事故调查人夏源进行报复,杀死了他的女儿,用分尸的方式是为了祭奠自己的父亲被炸成的四分五裂的尸骨。”
“让林函引马上去看一下。”
“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几天前被人绑架了,生命危在旦夕。我受到她家人的委托……”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
沐天陉迅速翻了一遍,找出几张照片。他的眼睛死死落在其中一张李丞洁的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