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他从第一次飞上天空开始,就注定不能停歇。
我脑子里再次想起了无足鸟的传说,我——邵德,与我身体里蛰伏着的雷子,甚至还可能有一个每每在我脑海中浮现奇怪画面的第三个意识的人,我们都是那只无足鸟。我们只要停歇,就将是我们命运的终点。
我们跨出了最后一道铁门,过道前方终于出现了那个旋转着的铁楼梯。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一个鬼子兵,经过的每一个营房里也都空无一人。我们扑进了一个陷阱,已是铁定的事实,心里唯一的侥幸心理是:敌人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选择的只是撤离,而并不是围剿我们的包围圈。
我还是第一个冲上楼梯跑到了上方,走过那条二十几米的长走廊后,我推开了面前又一扇虚掩着的门。那个本应停放卡车的巨大操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一排熟悉的面孔对着我齐刷刷地端起了手里的枪,继而看清楚是我们,又放下了枪。杨建和小五率先冲了过来,两个人也都皱着眉:“全部是空的,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我点了点头,挥手要跟在我身后的士兵与其他两只队伍汇合。我头扭向大门,只见大门口一字排开地站着几十个人,有常遇春的武士,也有我们的士兵。而那台坦克现在也在他们人群中停着,炮筒对着大门外。两扇大门上都有巨大的黑洞,自然是振振用坦克轰开的。
大门旁的郑大兵看到了我,他和他身边的常遇春、邵统军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飞快地朝我跑了过来。我连忙迎了上去:“什么情况?你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空了吗?”
郑大兵点了点头,脸黑得吓人。他扭头望了一眼我身后的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他们正和小五小声地说着什么,小五不时点着头。我嘀咕了一句:“是自己人,外面派进来支援我们的队伍。”
郑大兵似乎还是不放心:“哪个方面的?不要又整几个内奸进来。”
我压低了声音:“猎鹰团的,对过暗号了。”
郑大兵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唾了一口唾沫到地上,接着朝杨建和小五这几个人大声喊道:“都过来吧!我给你们说个事。”
小五和杨建,包括阮美云都走了过来,陆旭站在那没动,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假装没有看到他望向我的目光,对着郑大兵说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开始行动?”
郑大兵又回头望了一眼常遇春和邵统军那边,接着对我们说道:“我们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与常将军、邵大哥以及振振带领大伙,和杨建带着的那几十个人一起,连夜潜回到了停着坦克的山洞。几十个武士用上了二十几捆绳子,一起使上劲,总算把那铁疙瘩给弄了上来。接着我们赶在天亮之前,用树叶和积雪把它给掩盖好。杨建兄弟也赶在天亮前带着他的队伍下到水潭里,潜入到了九日研究所里的仓库。这家伙还算有心,进去了以后还派了个人扛了两箱罐头出来给我们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在里面开联谊会。
我们留了几个人在山洞外站岗,其他人下到洞里,等待天黑再行动。
我们看着天,估摸着时间,最后把杨建那堆破烂该吃的吃光,该穿的全穿上。大伙扯着那几十根绳子,一起翻出了山洞。外面天也刚开始黑,最多也就八点左右的光景。我还问了下常将军没啥问题吧?将军说:“一切甚好!一切甚好!”
振振跳进了坦克的机舱,我们围着坦克期待着轰鸣声的响起。常将军在我身边小声问道:“郑兄弟,这铁东西真能动吗?”
我点了点头,可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振振在里面也不吱声不出气,坦克也压根没啥动静。我便有点沉不住气了,正要翻进去看看。这时,坦克里面“咔嚓咔嚓”响了几声,老化的履带艰难地动了起来。再接着,振振兴奋的叫喊声从坦克里面传出来:“没问题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大伙都咧开嘴笑了,武士们以前可能也见过坦克,听他们小声地嘀咕着好像还弄翻过一个。到这一会这台庞大的机器是在自己人手里使用,他们的兴奋劲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和常将军,邵兄弟合计了一下,由我带五个武士先出发去前面探路,他们在后面跟着我一路做的标记赶过来。毕竟咱队伍人也不小,而且有重型武器,小心点自然是好的。
我和那五个武士在前面一路搜索着,用我们手里的刀斧砍下树木,开出了一条能让坦克顺利前进的道路。一路上我们一点发现都没有,很快就抵达了通往九日研究所的那条公路上。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要武士们和我一起趴在公路旁边的雪地里,反正后面的队伍也还有一会才能赶到,我想着小心一点自然要好些。
我们趴了有大概半小时吧,身后的队伍也差不多要过来了。我双手撑地,正要站起来带着武士往前摸过去。可就在这时,从九日研究所的方向传来了卡车开动的声音,紧接着,两道刺眼的灯光也从那边射了过来。
我连忙趴下,对着身边的一个武士做了个手势,那武士点了点头,弯着腰往后面跑去。可是,在他刚起身还没跑出几步的时候,身后坦克的轰鸣声也传了过来,也就是说,常将军带着大伙已经赶了过来,即将抵达我们的位置。
我心里一下急了,因为现在这地形对我们不利。武士们擅长近身搏斗,可这里太空旷,敌人的机枪只要扣动扳机,咱一倒就是一大片。
正想到这,远处车灯越来越亮了,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台卡车,卡车的驾驶室顶上,三架重机枪笨重地摆在上面,枪口还对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我更急了,心里默默祈祷跑回去通知常将军他们的武士能快速赶到。卡车越来越近了,身后坦克的轰鸣声终于停止了,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公路。
只见卡车上站满了鬼子兵,手里都端着枪,枪栓应该都是拉开了的,他们把枪平举着,对着周围的每一个方向。接着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然后是两台黑色的轿车,轿车两边居然都站着鬼子兵,挎着歪把子机枪,非常警惕地望着两边的丛林。
车队在我们面前快速地行驶着,这时,常遇春和邵统军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如鬼魅一般匍匐着爬到了我们的身边,也都皱着眉头望着前面的车队。常遇春的眼睛瞪得很大,看到鬼子兵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他阴着脸对我说道:“要不要发动进攻?”
我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每台卡车车头上架着的重机枪,小声对他说道:“将军,那玩意杀咱跟玩似的。”
常遇春似乎还不太愿意相信我的话,身子往上微微地弓了起来。邵兄弟忙把他按下来:“让他们出去吧。”
这车队一共有十台车,很快从我们面前开了出去,接着又出现了三台后面拉着帆布的卡车。这几台拉着帆布的卡车上鬼子兵不多,但车晃动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铁笼子的声音。我暗想:难道是之前关战俘的那些铁笼子吗?
车队终于从我们面前驶过了,九日研究所的方向再次死气沉沉起来。邵统军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我说道:“会不会是鬼子全线撤退啊?”
我皱着眉想了想,接着摇着头说道:“不可能,九日研究所里面本来就有好几百个鬼子,前几天应该又有援军赶了过来,人数和装备上只会比我们强。可能是……”我挠了挠后脑勺:“可能是之后赶过来的那些援军今晚撤退吧?”
常遇春摇了摇头:“郑兄弟,行军打仗不比儿戏,你把对手往最好的方面想是不行的。”说完常遇春对着他身边的一个武士小声耳语了一句,那武士纵身往后跑去。常遇春再次回过头来:“我等目前处境颇为尴尬,对手如何动作我等无从知晓,但友军又等待我等开战之声行动。郑兄弟,你我现在无甚退路,只能按计划继续前行。”
我看着他眼睛,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几分钟后,身后的坦克再次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我和常遇春、邵统军以及那几个武士挥舞着手里的冷兵器,把面前拦在我们与公路之前的最后几排大树砍断。
接下来我们便很快赶到了九日研究所禁闭的铁门前,振振打响了第一炮,那铁门好像是玻璃做的似的,立马被轰开了,可里面完全没有响起我们所担心出现的枪声和鬼子叫喊声。紧接着我们轰开了第二道门,九日研究所的警笛声立马响起,可同样的,我们发现我们进入的是一座空城,里面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慌了,担心你们这几支队伍的安危。常将军到底是常年用兵的人,他指挥着武士和士兵们快速进入到九日内部,然后要大家站好队形盯好大门外面的远山丛林,又安排了人架着枪对准你们出来的这一排小铁门。再接着就是你们这三支队伍从这几个小铁门里毫发无损地钻出来。
郑大兵说完这一切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总结道:“邵德,你说会不会是鬼子们真的放弃九日研究所,全线撤退了?”
我没有搭他话,低着头思索着。身旁的小五对郑大兵说道:“不可能的,日本军人没有主动丢营地的先例,这点和中国军人不同。”
杨建一下就火了:“小五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中国军人是熊包,你们鬼子兵个个是好汉。”
郑大兵对着杨建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腾个球啊?”
杨建嗓门还是很大:“我闹腾了啥?你要小五自己给说说他说的是人话吗?”
“够了!”我抬起头来对着杨建咆哮道。
杨建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我看了一眼脸色再次变得难看的小五问道:“小五,你刚才说日本军人没有主动丢营地的先例,那现在这情况,依你看来,是怎么回事?”
小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邵德、大兵……嗯,还有杨建!九日的鬼子们离开营地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想要关住我们,然后……”小五一字一顿地说道:“瓮中抓鳖!”
杨建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一下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对小五的呼来喝去一般,往前跨出一步,对小五问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赶紧离开九日,赶紧跑回到丛林里去。”
我阴沉着脸:“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完我扭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马上集合,我们现在离开九日。”
我话还没落音,站在我身边的小五声音都点发颤地说道:“恐怕没机会了!”
我心一凉,忙朝着他望向的大门处望去。只见邵统军和那些士兵们后背微微耸了起来,武士们握紧了刀斧,士兵们举高了枪。而在他们的前方,远山丛林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了坦克与汽车开动的声音。
我忙对着站在大门口的那些弟兄们喊道:“退回来。”
我的这句喊话被炮弹的轰鸣声彻底掩盖了。只见振振开着的那台坦克“砰”的一下被击中,接着爆炸了,火花与坦克的碎片往四周贱去。郑大兵往前一扑,嘴里大声喊道:“振振!”
我和小五一起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扯了回来。重型机枪枪口的火花在大门外的黑暗中闪了起来,伴随着“突突突”的响声,几十个站在大门口的武士和士兵们往地上倒了下去。我再次对着他们大声喊道:“退回来!”
常遇春那金色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到了头上,他脸上也不知道是溅上了谁的血,异常狰狞地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大声喊道:“邵兄弟!你们全数撤回去!”接着他举起了手里那柄大刀:“逝者终需逝!青史任君言!”说完后他对着身前身后的武士们吼道:“常某这几百载有幸与各位手足大被而眠,出生入死,足矣!杀!”
站在我们身后左右的武士们也都齐刷刷地吼了起来:“杀!”一道道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在我们两边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前跃起,常遇春再次扭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接着一把抓起他身旁的邵统军,对着我们这边扔了过来。
我大声喊道:“常大哥回来!”
常遇春嘴角往上一扬,紧接着转过身子,跟着其他武士们一起,朝前快速跃起,扑向了大门外的黑夜。
我嘶吼着:“不!”扑出去的很多个武士的身体在半空中蹦出几道血箭,接着身子往后摔了回来。阮美云一把扯着我,另一只手抓住了摔在地上,正要爬起来朝前冲去的邵统军。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对我俩喊道:“赶紧带大伙撤进里面啊!不能让常将军白死!”
我的眼泪再次洒了出来,我大吼道:“退,全部退到里面去。”说完我双膝一弯,朝着身后那几个铁门中间的一个冲去,接着指着那扇铁门继续吼道:“全部退进去。”
士兵们那一会也都双眼血红了,但还是听从着我的命令,朝着铁门冲了过来。但是那些本来和常遇春一起守在大门边的士兵们,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大喊声,他们被身边的武士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感染着,也都一个个扬着头吼着“杀!”接着他们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体,也跟在常遇春他们身后,朝着大门外冲去。
我扭过了头,不敢再去望向大门处那让人绝望的一幕。身后的士兵们陆陆续续穿过铁门,往里面跑去。阮美云紧紧地搂着邵统军的腰,一边哭一边把他往我这边揣:“邵叔叔,你不要过去。”
小五和郑大兵也扑了过去,三个人一起把邵统军扛了起来。邵统军的身体在半空中手脚乱舞着,声音早已嘶哑:“放开我!将军……将军……”
大门外终于响起了鬼子的嘶吼声与惨叫声,但枪声比之前更密集了。我不断的把后面跑得慢的弟兄往铁门里面推,甚至包括不知道是跟着哪一只队伍潜进来的那个朝鲜老头,也被我推进了铁门里。陆旭和另外几个灰衣人护着那个肩膀很宽的家伙,也进了铁门。
最后,铁门外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阮美云在铁门里面喊:“邵德,快进来啊!”
我再次朝着大门外的夜幕中望了一眼,机枪的火光依然闪动着,但鬼子的惨叫声却没有了。武士们和士兵的尸体乱糟糟地倒在门口的血泊中。
我转过身,朝着铁门冲去,猛地一下,我突然想起了那些鬼娃娃呢?怎么在鬼子开始进攻后就一直没有看到他们了?我前方铁门里的阮美云双眼通红,她的眼里只有我了,她挥舞着手:“快进来啊!”
“孩子们呢?孩子们人呢?”我对着她吼了起来。
阮美云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人群看了一眼,最后冲出了铁门,嘴里大喊着:“孩子们,回来!”
我忙抱住她,再次扭过头,朝着大门处望去,大门外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乌黑的炮筒和鬼子士兵那矮小的身影了,黑暗中的他们一定在狞笑着,朝着我们大踏步地走过来。终于,我看到了那二十几个娃娃,他们用手指抠着石壁上的缝隙,倒挂在大门上方的天花板上,他们的嘴角依然往上扬着,好像是露出着天真无邪的笑。他们细小的牙齿在那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因为没有日晒过的缘故,裸露的皮肤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苍白。
我怀里的阮美云大声地叫喊着:“回来!孩子们回来。”
可那些孩子好像压根听不到阮美云的喊话,他们甚至交头接耳着,接着继续扬着嘴角对我们笑着。
我一把抱起阮美云,朝着铁门里面冲去。进入铁门后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鬼子已经冲进了大门,手里举着枪对着我这边扣动着扳机。而他们头顶的鬼娃娃们眼睛里闪着红色的光,如看着猎物般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鬼子兵。
我把阮美云往前一扔,接着把那扇铁门重重的关上。门合拢的一刹那,鬼子的惨叫声传了过来,接着就是……就是枪声。
我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恐怖狰狞的孩子们,到底还有没有思想,或者说在他们思想里,还有没有是非与黑白。他们的生命是短暂的,流星划破天空,闪出的光芒是美丽的,但寂静的黑夜也在瞬间把他们吞噬。
和孩子们比较起来,常将军与他逝者军团的武士们,他们的生命又似乎是永恒的,为了一个简单的承诺,苦守着几百年的黑夜,无法见到日出与日落,无法见到白云与蓝天。
终归消失在这个世界,可能几分钟后,十几分钟后,他们依然不肯瞑目的尸体,会在这诡异的远山里慢慢消失,慢慢蒸发。于是,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的任何凭证都没有留下,后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为了这个世界付出过的生命。就算是我们这群未亡人,在日后给人说起这一切,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有故事的人……只是,有些故事,永远不会为人知晓罢了!生命,也不过是一支慢慢耗尽的蜡烛,不管你辐射出多少的光热,最后,熄灭时,你什么都留不下,那几缕淡淡的青烟,就是你在这世界最后的轨迹。
我们还剩下七八十个人,冲到了铁门后的过道尽头,一把同样的旋转着的铁楼梯出现在我们面前,大伙乱糟糟地往楼梯下方挤着。我扶着已经半瘫痪的阮美云,在队伍的最后面跟上,楼梯下面传来杨建的大吼声:“都别慌,别把这楼梯挤跨了。”
很快,我们全部人都下到了下面的过道。我瞅见郑大兵和小五、杨建都跑在队伍最前方,他们在面前的一个路口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对着身后的士兵们挥手,示意大家跟着他们往左边的过道逃去。
我的心又何尝不和阮美云一样,如刀割般刺痛呢?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几分钟前,扑向鬼子兵的孩子们中,也有着我与春梅的骨肉。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从这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加快了步子,朝着队伍前面的郑大兵他们几个追去。
郑大兵他们带着队伍又转了两个弯,最后在一个比其他房间的铁门要大了很多的门前站住,对士兵们挥着手吼道:“全部进去!”
我扶着阮美云三步两步跑了过去,一边细细地想着我们现在是在地图的哪一个位置。小五迎了上来,对我急促地说道:“大兵以前到过这里,这里面就是生产合体人士兵的房间。”
我点了点头,探头往里面望去。我看到的铁门里面压根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模样的空间,里面跟之前我们呆过的营地一样,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头,远处还有个不小的水潭。挨着水潭的岸边摆着几个铁笼子,笼子的门都开着。
我扶着阮美云走了进去,把阮美云对着旁边的两个士兵一递,士兵们忙搀扶着阮美云往里面走去。我、小五、郑大兵以及杨建一起推动了身后那扇铁门,好家伙,还真有点份量。铁门“砰”的一声合拢了,我这才注意到铁门背后有一个好像是汽车方向盘的把手。小五皱着眉想了想,接着双手握住那把手拧了一圈。
我往后退了几步,往铁门上方望去。果然,和之前伪装成村民的鬼子兵营房一样,面前的墙壁与天花板的拐角处,也有一块和墙壁一样长的厚实铁板。我对着小五喊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铁板放下来。”
小五看了我一眼,接着又盯着头顶的铁板看了几眼。最后冲郑大兵挥手:“我们三个应该可以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拉下来,我觉得这铁板也只是有个什么机关卡住,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同时用上,应该够。”
这时,在我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也来吧。”
我一扭头,只见我的父亲邵统军正坐在地上,他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很多,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接着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邵德,赶紧吧!”
我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然后和他走到墙壁的一侧,小五和郑大兵也走到了另外一侧。我们一起吼着:“一二三!”接着一起跳了起来。
墙壁只有四五米高,我们都跳到了顶,一起伸出双手往那铁板抓去。可铁板太厚,并且和墙壁、天花板之间没多大的缝隙,我们压根使不上劲便摔落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杨建干着急,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对着士兵们喊道:“过来点人,咱叠罗汉把邵德他们送上去。”
郑大兵忙喊道:“你疯了,铁板如果真被弄下来,那下面叠罗汉的人岂不是要被压死好多个。”
杨建冲郑大兵咧嘴一笑:“你以为就你们不怕死吗?”说完率先往墙壁上一趴,双手撑在墙壁上,对着跑过来的士兵们喊:“来!上去。”
士兵们也都笑着,他们的眼睛一个个都是血红的,笑容在每个人脸上都那么的牵强。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在墙壁两边撑着墙站好,弓着背,让其他士兵往自己肩膀上爬。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小五点了点头。我一咬牙,对着郑大兵和邵统军喊道:“别磨蹭了,上吧。”
我们四个人再次站到了墙壁两侧,士兵们很快搭起了人梯,没有挤上去的都在最下面的汉子身后用手扶着人梯上的人。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往旁边一扔,然后和邵统军一前一后地爬了上去,最后站到了士兵们微微发颤的肩膀上。
另外一边小五和郑大兵也都爬到了人梯上方,我们四个人对视了一眼,接着我们都用手指伸进缝隙里,死死地抠住铁板。我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把铁板往下拉,嘴里大声地吼出了常遇春他们那些逝者军团武士的口号:“杀!”
邵统军、小五、郑大兵也一起吼了起来,铁板依然纹丝不动。就在这时,从紧闭着的铁门另一边一记沉闷的炮声响了起来,是鬼子……鬼子已经追到了铁门外,并且正在用小型的迫击炮或者无后坐力炮轰门。
墙壁被震得晃了起来,下面的士兵没站稳,人梯轰然倒下,一群人摔成了一堆。
我一把爬了起来,嘶吼着:“继续上!”
士兵们也都一跃而起,再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这一次全部人都冲过来了,包括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大伙分成了两排,前面一排自然是撑着墙往上搭着的人梯,而后面那一排是其他士兵也伸出手,用力推着前面的弟兄,让他们不会被随时要响起的炮声震倒。
人梯快速地搭好了,我们四个人再次爬到了铁板下方。我的指甲因为抠那块铁板,已经被整个掰掉了好几块,可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我再次吼叫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视线一度模糊,可能是因为眼睛里出现那奇怪症状的缘故。小五、郑大兵、邵统军的嘶吼声也响了起来,这次铁板好像有点点晃动,我们甚至感觉得到卡着这块铁板的机关被我们巨大力量扯得在松动。
下面的士兵身体颤抖着,终于,铁板“咔嚓”地响了一声,往下掉落了差不多一寸。我心里一阵欣喜,再次嘶吼起来,继续用尽全力把铁板往下拉扯。
炮声再次响起,这次敌人轰的已经不是我们脚下的铁门了,而是轰向了墙壁。人梯再次晃了起来,可因为这次有后面一排士兵往前推着的力度撑着,人梯没有倒。我们四个合体人的嘶吼声也没有停下来,脸都憋得血红,把铁板努力往下拖着。
“轰隆”的炮声第三次响起,墙壁晃得更厉害了,紧接着第四声、第五声。终于,人梯倒下了,士兵们摔到了一起。我也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可头顶的铁板只下来了最初的那么一寸,依然稳稳地悬挂在上面。
我捡起了地上的大刀,对着大伙喊道:“退后面,举起枪,准备和小鬼子拼了。”
士兵们也都马上爬了起来,我瞅见很多人嘴角都流出了鲜红的血,因为之前极限的使劲,大伙眼角的皮肤都绽开了。士兵们抓起地上的枪,跟着我冲到了铁门前五六米的位置。这次并没有人指挥他们什么,他们自觉地站成了两排。前面一排的士兵们蹲在地上,后面一排的站着,拉枪栓的声音在这半开放的房间里回荡着。我们的面前是有着铁门的结实墙壁与水泥的顶板,我们身后就是那不小的水潭,天花板在我们站的位置已经没了,变成了天然的洞壁。
炮声再一次响起,面前的墙壁裂开了如蛛网般的纹络,上方大块的水泥块往下掉落。这时,一个站在我身边举着枪的士兵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小鬼子们不会把那铁板给震下来吧。”
他话音一落,面前那上方的铁板还真的动了,应该是炮弹轰松了机关。只见一整块黑漆漆的厚实铁板往下“砰”的一声掉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隔在了我们所站的房间与就要倒塌的墙壁之间。
士兵们欢呼起来,我舒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子。因为我知道就算因为这块厚实的铁板让我们暂时安全,可外面的鬼子兵也不可能闲着的,被他们弄开这道屏障只是时间问题。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出路,我们依然是死路一条,重型机枪终将把我们轰成碎片。
可我身后呈现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山洞,远处的洞壁上,一个小瀑布正往下面倾泻着流水,水流到水潭里,又不知道流向了何处。
就在这时,身后那块厚实的铁板再次“咯噔”一响。我一扭头,只见铁板最下方的地面往下塌陷了,而铁板也往下掉落了三四米。小五连忙冲了过去,站到铁板下方往地上望去,接着他扭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水潭吼道:“快去看下水潭的水位线。”
我心里一凉,身边郑大兵、陆旭三步两步地往水潭边跑去。我也快步追上,紧紧地盯着水潭边的岩石。只见水位真的在往上升起,我们因为厚实的铁板变得安全,也因为这厚实铁板的掉落阻挡住了水流流出的地下水源,面前那瀑布依然往下倾斜着流水,之后必将灌满这个山洞,而我们……
我不敢往后想,一把转过身子对着大伙喊道:“赶紧找找有没有其他出路。”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我再次吼道:“愣着干啥?找啊!”
大伙连忙散开,往四周洞壁上搜寻起来。可这么个封闭的山洞,洞壁严严实实好像个帽子一般罩住这空间,怎么有出路呢?
紧接着,头顶那几盏灯全部灭了,身后的鬼子兵肯定是切断了这里的电源,四周一下黑了,甚至看不清身边士兵的脸了。
我闭上眼睛,让眼睛适应了几秒这黑色的世界,接着再次睁开后,隐约能看清楚旁边的人影。我脚下的水也快速漫到了我的鞋上,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人骂了句:“呸!就不能涨慢一点吗?让爷爷多活个几分钟。”
我感觉得到说这话的士兵骨子里那份绝望,实际上我自己也能感受到彻底没有了生机的恐惧。黑暗中,一只用布包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阮美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邵德,最后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愣了一下,这语气是那么的熟悉,是春梅!阮美云就是春梅。我一把抓紧她的手,把她拉到我身边,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她:“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春梅?说啊!你是不是?”
阮美云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道:“我是!”
我双手一起搂住了她,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再次触摸到她的喜悦。可这喜悦伴随着的依然是绝望。
这时,小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邵德!快看瀑布那边。”
我忙松开了阮美云,朝着瀑布的方向望去。紧接着郑大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有光!是之前看到的那种光。”
果然,在瀑布方向,或者直接应该说是瀑布的最上方缝隙里,有一丝丝很淡很淡的白色光线透出来。那白色光线非常熟悉,就是之前我们在那有着奇怪机械的空间里看到的刺眼的白光。
陆旭的声音也在黑暗里响了起来:“哪里有啊?我们怎么看不到?”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在和雷子重合之后,我的很多感官都比常人要灵敏很多,这一会应该是只有我和郑大兵、小五以及邵统军、阮美云这几个人能感觉到那微软的白色光线。
我一阵窃喜,一只手依然抓着阮美云,然后对着旁边喊道:“杨建。”
“到!”杨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带着绳子没?”我大声问道。
杨建有个三四秒没吱声,紧接着他略带着喜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的,而且有十几捆长绳子,兔崽子们背着嘞。”
他顿了顿,黑暗中他的叫喊声特别清晰:“背着绳子还没死的报数。”
“一!二……”紧接着两个声音一起喊了个“三”,最后那两个声音里的一个家伙哈哈笑了,喊了个“四”字。
到这四以后,再没有人出声了。杨建大声地骂了一句:“靠!背绳子的好几个人都跟常将军一起,他们……他们现在都没了!”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有七八十个人,就四捆绳子不知道够不够。接着我又大声吼道:“有绳子的把绳子拿出来,所有人都找到绳子给我紧紧握着。我、小五、大兵兄弟还有……还有邵统军都抓住绳子一头。水涨得快,很快就会涨上来,到涨得差不多了,我们四个人便扯着绳头游到瀑布那边有光的位置,看能不能把那边的洞壁给敲出个大洞来钻进去。”
我话音刚落,陆旭就喊道:“能游过去吗?水流那么急?邵德,是不是还要想想其他办法?”
我没有搭理他,又大声地喊道:“都别愣着,赶紧开始折腾上。”
黑暗中的人影晃动了起来,有绳子的士兵们大声喊着:“我在这里,大伙快过来。”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水居然已经漫过了我们的膝盖。我低声对阮美云说道:“跟紧我。”说完也朝着一个有绳子的士兵那边摸了过去。黑暗中陆旭的声音再次响起:“邵德,你人在哪里?你给老子记好你答应我的事。”
黑暗中的我已经抓住了一根很粗的绳子,对着绳子一头摸了过去,嘴里大喊着:“老子没忘,陆旭,你带着你那宝贝来我这里。”
很快,我就摸到了绳子的尽头,陆旭也已经摸到了我身边,他把他手里抓着的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递到我手上,然后顿了顿:“一定给我保住他。”
我点了点头,黑暗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我把这戴着手套的手往绳子上一搭,接着沉声说道:“抓稳了,你就呆在我后面。”然后我把我另一只手握着的阮美云往绳子后面一推:“春梅,你和我夹着他,尽量不让他死。”阮美云“嗯”了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而陆旭,也应该摸到了绳子,往阮美云身后闪去。
这么一来一去折腾了十几分钟,身边的人影也没晃得那么厉害了。我仰起头,再次朝着透着光的前方望了一眼,水已经漫到了我胸口,我双腿蹬了几下,对着四周喊道:“抓着绳子的人别吭声,没抓到绳子的喊句话。”
黑暗中静静的,没有人吱声,应该是都已经抓紧了绳子。这时,不知道是谁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喊道:“那边是谁,过来抓着绳子啊?怎么不吭声啊?”
我朝着那边望去,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接着从那边传来个怯生生有点生硬的声音:“邵……邵长官,我……我谢谢你。”
是那个朝鲜老头,那个被我救出了九日,最后又跟着我们回到了九日的朝鲜老头。我有点生气了,对着他说话的方向没好气的喊道:“谢条毛啊!赶紧过来。”
老头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我不会游泳。”
“别废话了!不会游泳有绳子拖着你,要不就都死,没死就会拉着你逃出去。”杨建的大吼声在不远处响起。
黑暗中老头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他声音大了起来,感觉得到他说这话时候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一般:“邵长官,我全家人都在这场战争里死了,我……我没意思啊!”话音一落,一记枪声响了起来,声音的方向就是老头站着的位置。
黑暗中再次沉静下来,我叹了口气,水位在继续往上升,我的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得到地面了。我咬了咬牙:“小五、大兵、还有爹,都没问题了吧?”
他们三个的声音也在黑暗中回答道:“没问题了。”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走!”
说完我双脚一蹬,朝着瀑布方向游去。水流因为水位的上涨,反而流得没有之前那么急了,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没拖啥后腿,我揣着的绳子压根不用使上劲。很快,我们就游到了那水潭瀑布的正下方,水面现在距离瀑布水流流出的位置还有七八米高。我朝着旁边望去,只见几个熟悉的人影也拉着身后一串黑影到了这洞壁边。我苦中作乐地喊道:“要死咱也是死成一串咯!”
黑暗中士兵们都笑出声了,各种口音的笑骂声响了起来:“死就死球!值了!”
杨建那破嗓子声音最大:“老子忘记点根烟了,藏着的最后一包烟现在也给泡湿了。”
大伙再次笑了起来。这时,我身后的那个陆旭说的日本人在我耳边吱声了,他的中文有点生硬:“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止住笑愣了一下,接着对他沉声说道:“为了某些人的所谓信仰和理想啊!”
日本人没吭声了。
大伙再次静了下来,只听见头顶水流的声音。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吧,水流出的位置终于就在我们头顶了,我用力瞪着脚,伸长脖子往有着微光的洞壁位置望去,只见一整条狭长的缝隙出现在我视线里,那白色的微光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郑大兵的吼声传来过来:“邵德,砸吗?”
我咬了咬牙:“砸吧!”说完我松开了绳子,双脚再次一蹬,让上半身尽可能地抬高,然后一把抠进那条缝里。我的手掌因为之前抠那扇铁门已经满是伤痕,甚至有点麻木,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我的手指触摸到的岩石因为长期流水的冲击,变得有点点松垮。我心里一阵窃喜,用力把其中石头往旁边一掰,石头松动了一下,可没有动弹。我有了点分寸,再次用力一掰,一块有手掌大的石头被我掰得掉落到水里。
我整个身子朝前一扑,接着又推向另外一块石头,我的脑袋转动时,借着白光,看到了右边三个我所熟悉的身影,也都和我一样抠着缝隙努力着的战友们。我心里一暖,用尽全力朝着距离我最近的郑大兵和我之间的一块石头,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郑大兵也看到了我的动作,他也举起了手,和我一起同时对着那块石头砸了过来。“啪”的一声,石头变得粉碎,我和他之间直接出现了一道有半个人高连在一起的缝。紧接着郑大兵扭过了头,又朝着他右边小五的位置捶了过去。
我心里舒了口气,身子往前爬动了几下,接着在那缝隙里扭过身子。水里那灰衣人连忙把绳头对我递了过来,我接过绳头,用牙齿狠狠地咬住,然后把已经进入缝隙的一只脚对着缝隙里的一块突出的石头踹去。
石头再次被我踹开,这一同时,郑大兵和小五、邵统军他们趴着的位置也都顺利砸开了够几个人钻进来的通道。我咬着绳子往前面望去,那白光比之前看到的亮了很多,可因为我们在光源辐射的尽头,无法看清楚前方的情况。身后的水又升高了,即将漫到这条缝隙,我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咬着绳头往前爬去,我不知道这条缝隙有多长,甚至也不清楚这条缝隙会不会就压根没有尽头,有没有通往另一个山洞。我只知道我不能停留,就算是水已经灌满了这条缝隙,我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往前行进。我想:如果注定了我们要死在这远山,我希望最后我合眼的刹那,也始终是在奔向最后一线生的机会的路上。
缝隙大概有四五十公分高,灌满了身后房间的水流也终于往回漫了进来。也是因为身后那山洞已经被灌满,所以这一会水位升得非常快,到我与我身边的郑大兵、小五、邵统军扯着绳子爬出了十几米后,水位已经到了我们趴着的身体的手臂处。这时,身后传来了士兵们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一定是还没有进入到这缝隙里,依然浮在山洞里的兄弟们垂死的挣扎。
我加快了速度,嘴里咬着的绳子需要用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我嘴里咸咸的,自然是我牙龈正渗出的血。可与身后还在水里的士兵比较起来,我这痛苦又算什么呢?我旁边的小五他们也没吭声,喘气的声音在缝隙里重重地响起。再用力一点,再努力一些,我们就能让身后越多的弟兄暂时安全。
就在这时,我们左右的洞壁突然晃了几下,似乎身后的水里出现了一次巨大的爆炸。紧接着,水流一下急了,快速地对着我们身后流去。我们最前面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身后杨建不知道在那个位置大声地喊道:“是鬼子轰开了那扇铁门!是鬼子轰开了那扇铁门!水位在下降。”
我一阵窃喜,望了一眼我身边紧紧挨着我的郑大兵他们,他们表情也都浮出欣喜。接着又都扭过头,对着前面努力地爬动起来。
因为水流在肆无忌惮地把身后的士兵往后面扯,绳子上需要使上的力度更大了。终于,我身边的郑大兵停了下来,他和我一样用牙齿紧紧咬着绳子,嘴里全是血,接着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嘴里很含糊地咕噜了一句:“撑不住了。”
我忙反手握住了他那只手臂,接着另一只手往旁边的石壁上抓去,抠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紧接着郑大兵身边的小五也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很含糊:“撑过这一下,水位降下去就好了。”
我和其他三个拉绳头的人都“嗯”了一声,各自努力让身体固定,也尽可能地帮旁边的兄弟固定住身体。绳子后面的杨建也听到了我们的说话,他略带着哭腔的喊道:“大伙尽力往前,往前啊。”
几分钟后,水位彻底降下来了,而绳子上需要的力度也慢慢小了下来。这也意味着我们的人全部进入了这条缝隙。我松开了郑大兵的手,然后把绳子从嘴里拿了出来捏在手里,咧着嘴苦笑着对身后的士兵们喊道:“死了多少个没出息的啊?”
缝隙的最后方传来几个家伙的叫喊声:“我这没少一个,我是最后一个。”
又一个家伙喊道:“我也是最后一个,没死。”
再接着是两个士兵的叫喊声传了过来:“冲走了两个!”“我这冲走了三四个。”
我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只是几个人的伤亡现在看来还是不大,保证了大队伍的安全。我瞟了一眼我身边的小五和郑大兵,以及最右边的邵统军,他们也都微微笑着,和我一样,一个个嘴里都是血,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我把绳子再次往嘴里一咬,对着他们说道:“继续吧!还没死几个嘞!”
他们应了一声,接着我们四个排头兵拉着后面的人串串,往前爬去。
前方的白色光线也越来越亮了,空间也越来越大。十几分钟后,我们甚至可以把身子立起来,弓着背朝前走动了。士兵们也都兴奋起来,在后面不时笑骂着什么。
这样走了有大楷半个小时候,我们所呆着的空间终于变成了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山洞,脚下的水还是朝着我们身后淌着,可是因为空间变大,水不过只是在我们鞋面上流淌。前方那道白光也越发亮了,不过并没有我们在之前那奇怪空间里看到的刺眼,但也需要要阴着眼睛才行。
我们把绳子收了起来,交给几个士兵背上。我和郑大兵几个块头大的,这一会还是要低着头才不会碰到头顶的岩石。陆旭眯着眼睛走到我身边对我问道:“前面的光源位置有没有危险啊?”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接着我搭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道:“陆旭,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太好,别往心里去。”
陆旭笑了:“是我小肚鸡肠而已,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哪里有那么多毛病呢?”陆旭又顿了顿,接着沉声对我说道:“邵德,你真的成长很快,如果你是在军队里,一定是个所向披靡的猛将。”
我苦笑了一下,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士兵们,接着对着大伙喊道:“光线太亮就撕块布蒙住脸。”
士兵们也都笑了,有个家伙在队伍后面对我喊道:“邵长官,还用撕吗?身上都是布条条了。”
杨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奶奶的,熬过这一会吧!老子一定给你们混套好点的行头。”
大伙再次笑了,各自用布条缠在眼睛上。小五在我旁边皱着眉,不知道思考着什么,紧接着他突然扭过头来,对着陆旭问道:“陆旭,陆司令知道你来远山了吗?”
陆旭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息,不过,他也已经没在剿匪司令部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安全抵达后方。”
一直没出声的阮美云抬起头来,问道:“陆伯伯暴露了吗?”她的声音有点微弱,我知道她是因为鬼娃娃与常将军的死,心情低落的缘故。
陆旭看了阮美云一眼,接着疑惑地对我问道:“她是谁?她认识我爹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阮美云对他说道:“她就是春梅,我的妻子。”
陆旭更迷糊了:“你媳妇不是死了吗?”
我望了阮美云一眼,她低着头,我压根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继续对陆旭说道:“有些事说不清楚,大伙还是叫她阮姑娘吧。”说完我又指着走在我前面的邵统军对陆旭介绍道:“这是我爹——邵统军。”
陆旭眼睛一亮,三步两步追上去握住了邵统军的手:“邵叔叔,我是陆正海的儿子陆旭,以前就经常听家父说起过你。”
邵统军愣了一下,接着挤出笑来:“哦!都是自家人,甚好,甚好。”
我们正在这来回套着近乎的一会,走在最前面的郑大兵突然对着我们喊道:“前面有个拐角,邵德!直接绕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