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苟富贵的手枪冰冷地对准我的太阳穴,杨建第一时间朝苟富贵扑了过去。苟富贵连忙闪到我身后,说道:“姓杨的,你再过来试试?咱瞅瞅兔崽子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我咬了咬牙,对杨建和四哥喊道:“别管我!灭了这小子!”
杨建、四哥、郑大兵愣住了,没敢行动。苟富贵哈哈大笑,骂道:“你们几个孙子,打从一进来我就知道没好事!”
正说到这儿,人群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打着哈哈说道:“苟长官,邵长官,你们这都是怎么回事?邵长官发这么几句牢骚,苟长官你就拿枪对上了自家兄弟,这不是摆明了唱一出窝里斗给小日本看笑话吗?”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胖乎乎的戴着小眼镜的翻译官金爷走了出来。金爷赔着笑,大踏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金爷!你还不赶紧去叫太君他们过来,还打什么圆场?”苟富贵嚷道。看得出来,他在伪军队伍中说话并不好使。
金爷笑而不语,来到苟富贵身旁,说:“苟长官,我看邵长官刚才也是迷糊了,说了几句糊涂话,你还当真了不成?”说完,金爷对下面正傻站着的伪军喊道:“弟兄们,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金爷的笑容让气氛有所缓和,下面士兵也跟着起哄:“就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枪口对着自己人干吗?”
苟富贵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但掐住我脖子的劲道丝毫没松懈,枪也仍然对准我的太阳穴。苟富贵吞了一口口水,吼道:“都要造反了是吧?整几个明白人,赶紧去叫太君过来!我苟富贵说话算话,除了这几个反贼,其他人我不会计较。妈的,都没一点立场,每个月的军饷太君可没少过大伙儿一个子儿,现在都变白眼狼了。”
金爷哈哈地笑了:“苟长官你说得倒也是!那成吧!我现在就去叫太君过来。”
金爷往食堂的大门方向走去,临走时,冲我和杨建眨了眨眼睛。
金爷此举让我感到很疑惑,不知道他那么肥胖的老身板,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呢?
苟富贵明显对金爷放松了警惕,毕竟在伪军中间,金爷一直算是个二太君的身份,也只有他能有机会去鬼子的营房讨口酒喝。
金爷慢悠悠地走到了我和苟富贵的身边,我双手暗暗地握成拳头,随时准备行动。郑大兵和四哥也已经打开了绳子的活结,移动到了食堂的大门处。我想,他们肯定是担心金爷接下来会不会报告鬼子,所以预先拦在门口,准备对金爷下手。
“哎呀!”金爷一个踉跄,身子往前一扑,突然失去平衡,向我扑了过来。
苟富贵没能反应过来,被金爷抓住了握枪的胳膊。我瞅准机会,灵活地扣住了苟富贵掐脖子的手,反身挣脱了出来。杨建也没闲着,暴喝了一声:“找打吧孙子!”高大的身子已经闪到了苟富贵面前,朝他脸上重重地打了一拳,将苟富贵打倒在地。
同一瞬间,苟富贵的手枪也被金爷夺了过去,金爷肥腿一抬,踩着苟富贵的小腹,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我和杨建为金爷的及时解围心生感激,杨建竖起了大拇指,我压低声音对金爷说道:“老哥哥!真有你的。”
金爷还是笑着,看了我和杨建一眼,低声说道:“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想成大事?”
金爷低下头,盯着苟富贵,大声说道:“生你的是中国人,养你的是中国人,你瞅瞅自己,你这种忘本的畜生,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话一落音,金爷立即扣动了扳机,打烂了苟富贵的脑袋。
食堂里鸦雀无声,伪军们对于金爷此举并没有表现出愤慨的神色,而是和我们一样松了口气。金爷把手枪递给我,收住笑容,对伪军们喊道:“没屁眼的、忘记了自己是中国人的,赶紧收拾东西滚出这儿。要是打算回鬼子的奉天城里报告这里的情况,鬼子兴许还会赏你们几个赏钱。但凡有点儿血性的汉子,愿意跟着我们一起打鬼子的兄弟就吼一声,留下来咱们并肩作战。咱弟兄们现在已经杀了苟富贵这狗奴才了,等会儿再弄死坂田那些王八犊子,就算咱弟兄们的一个投名状。呸呸!奉天城!狗屁奉天城,咱中国人是叫沈阳城,大帅的沈阳城!”
下面还是没有人接腔。杨建有点急了,这节骨眼上,如果能有几个人跳出来加一把火,大局估计就能控制下来了。杨建抬起脚,照着烂屁眼的屁股踢了过去:“姓彭的,你带个头看看!哥哥我这些年可没少疼你!”
烂屁眼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嘀咕道:“杨长官,谁能保证你和邵长官是不是接了鬼子的旨意,来试探我们的呢?”
金爷骂道:“试探个屁,我一枪崩了苟富贵,就是要杀出你们骨子里的血性来。”
四哥一直没出声,却突然大吼道:“弟兄们!如果有人懂我接下来这句话的意思,请站出来!”四哥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喊出了猎鹰团那句土得掉渣的暗号:“万里长城万里长。”
很明显,四哥这句喊话,让潜伏在伪军士兵中的内应懂得了意思。很快,有几个弟兄大声地接话了:“我看反了也成!现在这么没脸没皮地活着,还不如跟着邵长官、杨长官轰轰烈烈地拼一把。”
说这话的那几个弟兄,在人群里一边呼应着策反,一边看似无意,但又很明显是在寻找有利位置移动。我数了下,一共是四个人,他们很有默契地走到了人群四个不同的方位,手伸进了裤兜,应该裤兜里是藏着家伙吧,准备接下来派上用场。
这四个人的带头,让更多的人骚动起来。很快,又有两个人朝我和杨建走来,喊道:“咱两兄弟愿意跟着邵长官干!”
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兵脸通红地吼上“反了反了”的话语。然后,整个食堂里的士兵们都被带动了,一个个义愤填膺。这次策反,看来顺利成功了。
金爷又笑了,眯着眼对我低声说道:“邵德,万里长城万里长啥意思知道不?”
我一阵欣喜,没想到金爷居然也是猎鹰团里的特务人员,于是说道:“自然知道的,咱老哥俩,是英雄识英雄嘛!”
金爷满意地笑了,然后对我和杨建说道:“还愣着干吗?等弟兄们的叫嚷声把鬼子们引过来吗?赶紧组织动手,趁着今儿个日子不错,雨下得大,小鬼子都窝在营房里,方便一窝端。”
我会意,于是冲人群喊道:“弟兄们,回营房整家伙去吧!十分钟后营房门口集合。”
下面的士兵们很兴奋,蜂拥着往外跑。四哥和郑大兵分别站在大门两旁,迟疑了一下。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还有点担心,如果这一百多个士兵里,真有几个彻头彻底的汉奸,那么现在放他们出去,是个非常大的隐患。可是,在讨论这个计划之初,我们就押了这个赌注,赌伪军们能够真的跟着反。
四哥和郑大兵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他俩往边上站开,放士兵们出去了。
那四个猎鹰团成员的家伙,也跟着其他士兵一起往外走,只是在经过四哥身旁时,嘴角有意无意地抽动了一下,我想他们是在和四哥对暗号,好让四哥明白他们的身份。
我和杨建、金爷也抬起步子,跟在他们身后,往门口处走去。烂屁眼还是赖在杨建身边,讨好似的说道:“哥!你知道的,我彭淮南虽然孬,但是也不是个娘们儿,刚才……嘿嘿!哥,对不起啊。”
杨建白了烂屁眼一眼,骂道:“我刚才还以为你这个烂货那屁眼就不是烂,原来你就是没屁眼啊!”说完杨建又乐了,搭着烂屁眼的肩膀说:“总之,以后继续跟着你杨哥干,不会亏待你的。”杨建边说边伸手往烂屁眼衣服口袋里掏:“别说!让哥瞅瞅你昨儿个发饷,抽的啥好烟,孝敬哥几根呗!”
金爷呵呵笑着,在一旁骂道:“几年不见,姓杨的还是十足的兵痞,一点儿没变。”
我也笑了,走到四哥和郑大兵身边:“小五对坂田说了什么你们听到了吗?”
郑大兵摇头:“我们还想问你呢!”
我“嗯”了一声,和杨建、四哥、郑大兵以及金爷、烂屁眼跟着人群出了食堂,往营房门口走去。
战俘营的设计一共分三大块,大门进来后首先是一个巨大的操场,操场后便是伪军一整排的营房。营房后面是关押战俘的圆形监区,坚固的牢房外围还有铁丝网,朝向监区中间的那一块区域才有窗户。监区中间有一个特别小的空地,每次只放二十来个战俘出来走动。
监区后面是鬼子的一长排营房,营房共两层,前面设有两个岗哨。战俘营建成十年了,相对来说还算比较森严和安全,所以那两个岗哨只有四个鬼子兵看守。其他的鬼子兵不用看守战俘,每天的工作就是操练和折腾那些重机枪及迫击炮之类的兵器,用来应付战俘营的大暴动,及大规模屠杀敢于造次的战俘。
大家在营房前的操场集合,可以让鬼子没法发觉。再加上雨也下得不小,有什么声响,也被雨声掩饰了。我们走到营房前时,已经有几十个动作较快的士兵提着长枪,站在大雨中等着我们了。我让烂屁眼带着几个士兵,去通知周围岗哨上的弟兄策反的事。烂屁眼屁颠屁颠地应了,带着几个士兵便跑了出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往边上稍微走了几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那块手表,想要印证是否因为远山里的不寻常,所以手表才停止走动。没想到,我在离开远山后,手表居然走动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战俘营与远山丛林果然有一个分界线,只是这个分界线具体在哪个位置,我就不得而知了。接下来,进入远山后,我会随时盯着手表,找出分界线的所在地,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终于,所有的士兵集中到了一起,站在操场前等我和杨建上前发话。烂屁眼也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都没问题,都说愿意跟着大伙儿干。”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哥和郑大兵、杨建,他们也都点点头。我又看了看金爷,金爷正用军帽遮雨,尝试着划火柴,想要点燃嘴上那根已经被淋湿的香烟。见我望着他,金爷咧嘴笑了笑,说:“想啥呢!上去呗!你比杨建那小子靠谱!”
我“嗯”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到了队伍的前方。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手下的这群皇协军的士兵,也第一次从他们眼神中看到了以往所缺少的慷慨激昂的眼神。我想,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应该是——我们让大家重新找回了作为一个中国男人应有的责任和尊严。
我清了清嗓子:“弟兄们,我就不多废话了,一句话送给大伙——做一个中国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我“啪”地立正,敬了一个东北讲武团最标准的军礼。
很多士兵的眼眶红了,也都被我感染了,立正的姿势是那么端正,整齐地对我举起了右手,回了一个军礼。
杨建也很激动,满脸通红地走上前来,说道:“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和邵长官也不给大伙儿具体安排活儿。想必大伙儿这些年冲后面的两层楼,私底下骂娘骂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咱们直接杀过去,把鬼子全部杀光,一个不剩。”杨建顿了顿,“我需要提醒大家,今后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在等着我们,所以,弟兄们,杀小鬼子的同时,都给老子留好自个儿的命!”
说完,杨建一挥手,双手提着两把长枪,往鬼子营房冲了过去。
不寻常的胜利
完全没想到,消灭战俘营所有鬼子的过程,比我们预期中要顺利一些。只不过,代价是几百个兄弟血流成河……
当时的雨下得特别大,没有打雷与闪电,整个战俘营完全笼罩在黑暗中。同时,也让大伙儿得到了掩护。
一百多号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想把鬼子营房前的两个岗哨端掉。我带领十几个士兵打冲锋,只见那个三层高的岗哨里,一个黑影慢慢地走了出来。我低声说了句:“停!”
大家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这个黑影。没想到黑影竟然也转了过来,面对我们摘下了军帽,同时,用微弱的手电光在雨丝中照亮了自己的脸——是大刀刘。
我一阵欣喜,手也跟着挥动,然后爬起来,迅速朝大刀刘跑去。
大刀刘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待我和杨建跑上前,才吩咐道:“杨兄弟,你带人直接去鬼子的营房,那些王八犊子都睡了。你给布置好,听到这边有枪声再统一行动,尽量不要放出一个鬼子!”说完,大刀刘一回手,从岗哨的小门处提出四把歪把子机枪给杨建分发下去。杨建接过枪,领着大部分士兵,弯腰朝鬼子睡觉的营房摸了过去。
我、四哥及郑大兵没有跟着杨建行动。大刀刘紧锁着眉头,看得出对我们几个人还有其他安排。果然,当杨建领着那黑压压的一百多号弟兄摸过去后,大刀刘冷冷的眼神,盯住了金爷以及那四个猎鹰团成员。
郑大兵解释道:“都是自己人,和老四一样,军统派进来的。”
大刀刘“嗯”了一声,放下心来,指着坂田少佐所住的指挥楼说:“坂田那边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小五还在忽悠他们。强攻还是怎么样?邵德你说吧!”
我感觉大刀刘话里还有话,怪怪的。我迟疑了一下,问道:“除了强攻还有别的办法吗?”
大刀刘望着我的眼神依然很阴沉,在山洞的那些天里,他一直对我不冷不热。估计是因为他知道我并不是猎鹰团的人,所以从骨子里就把我当外人,我也能理解。
四哥却先说话了:“刘兄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手里有重武器,可以直接把坂田那小楼给轰掉?”
大刀刘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岗哨说道:“里面有一架迫击炮,对面那个岗哨里也有一架。我刚才看了看,两个炮一起轰,炸平鬼子睡觉的长排营房不太可能。如果只是要轰掉坂田那个指挥楼,问题应该不大。”
郑大兵打断道:“小五不是还在里面?他再怎么有能耐,不也会被炸得粉碎?”
大刀刘犹豫了一下才说:“所以才问你们的意思……”说完,大刀刘故意对我发问:“对吧,邵长官?”
大刀刘的态度让我有点窝火,可当下这局势容不得我发火。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刘兄弟,如果现在换成你在指挥楼里,你认为小五会建议开炮吗?”
大刀刘愣住了。一旁的四哥说话了:“邵德,这倒不好说。吴球之前用枪对准海波的时候,小五可没把兄弟的命当回事。”见我没吭声,四哥继续道,“再说,姓伍的这家伙,我始终觉得是个隐患,不管他为咱队伍出过多少力,我对他也没啥好感!咱弟兄们现在一个个都是通透的,心交心的换命。可是他呢?邵德,这里数你和他最熟,可是你又了解他多少呢?”
四哥的话并没能动摇我,我摆了摆手:“少说这些废话!弟兄们谁都不能出事。强攻就是了!我和刘兄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指挥楼,就十几个鬼子,一挑二咱没搞不定的。”
四哥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邵德,我也把话撂在前头。我和兵哥、大刀刘这些人都是有任务在身的。今儿个不是你说了算的。强攻进去有伤亡,这个后果你姓邵的担当不起。”
郑大兵说话了:“老四!别赌气了。听邵德的,咱有准备,鬼子们没准备,强攻进去问题不大。”
金爷也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你们在这斗嘴像群娘们儿似的。咋还把私底下的梁子在这节骨眼上来处理呢?赶紧上吧!我这老身板和邵长官、还有这光头兄弟先进去,你们从外面动手,我们在里面呼应,很快就完事儿了!”
四哥可能也觉得自己理屈,见郑大兵也建议强攻,便望向大刀刘。大刀刘点了点头,说:“听邵德的吧!”
四哥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狠狠地白了我一眼,说:“邵德兄弟,赤匪比小日本还要可怕哦!”
我也低吼道:“我看到的小五是对日本人恨之入骨的,杀了不少小鬼子,他不像你,只寻思着提防自己人!”说完,我把手枪别在了腰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伪军军装,然后往指挥楼走去。
金爷毫不犹豫地跟上了我,还给我递了支烟,湿漉漉的,也不知道能否点燃。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走了过来,是大刀刘。只见他难得一见地露出了笑容,说道:“胖老头,给我也来根烟呗!”
我们会心一笑,之前有过的隔阂瞬间烟消云散。
我们顺利地进入了指挥楼。一楼只有五六个鬼子,见到金爷和大刀刘,也都随意地点了点头。战俘营多年来的平静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我跟在大刀刘和金爷身后,直接走到了楼梯口,往上爬去。楼上传来了小五的声音,说的是日语:“是大光头岗下君吗?”
岗下君?小五的这个称呼,让我突然想起,以前好像听谁对大刀刘这样称呼过,可记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人。我和小五与大刀刘带领的八个宪兵初次见面,并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大刀刘。想到这些的同时,一个零碎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闪:我如一个透明人,瑟瑟发抖地站在角落,左边有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不远处是大刀刘和坂田以及七八个全副武装的鬼子,坂田满脸是血,被人搀扶着匆匆地往铁门里走去……
幻觉,奇怪的幻觉!我赶紧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咬咬牙,抬脚往楼梯上走去。
大刀刘回应道:“是我们!”说话间,我们上到了二楼。二楼和一楼一样,只有一个硕大的房间,最里面有一个供坂田休息的隔间。大房间中间摆着一个沙盘,坂田少佐之前是关东军陆军的高级军官,热忱于研究大型战役的用兵之道,墙上的中国地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五端正地坐在属于坂田的大靠椅上,坂田笔直地站在小五身旁。我不知道他对坂田说了些什么,能够让这么冷血狂傲的家伙变得老实。见我们上来,小五点了点头,用日语说道:“你们在旁边站好,我有军部的指示,就等着你们上来宣布。”
我和大刀刘及金爷会意,特意选了一个对我们有利的位置,站在了那几个鬼子兵的身旁。我偷偷地瞄了一眼,这几个鬼子在战俘营有一定职务。小五面无表情地环视了所有人,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楼下就传来了“砰砰”的几声枪声,是指挥楼外的四哥动手了。
屋里的鬼子被突然的枪响吓了一跳,完全没对我们设防,便掏出腰上的手枪,朝楼梯口冲去。我和大刀刘还有金爷动作也很快,就在那一瞬间,各自摸出手枪对着鬼子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七八个鬼子还没明白过来,就丢了性命。紧接着,指挥楼外传来了“咔咔”的机枪声,应该是杨建带领的伪军们也动手了。
我很兴奋,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行动是非常成功的。可就在这时候,我身后发出“啪”的一记关门声。我连忙回过头去,只见小五手里握着半截被撕下来的军装布料,正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坂田!坂田不见了!
小五很激动,指着房间后侧休息室已经被关闭的那扇铁门,焦急地喊道:“快进去把坂田毙了!里面有电话。”
大刀刘冲在了最前面,只见他的双瞳在迅速放大,大吼一声,双手从后背上拔出了两柄大砍刀,抬脚跳上了房屋中央的沙盘,继而一跃而起,两柄大刀对准铁门旁边的墙壁劈了上去。那片水泥墙竟然被他劈出了两道一指深的裂缝。
我也没有闲着,闪身冲了过去,用肩膀硬生生地撞击两道裂缝。那堵墙被我撞得喷出一股尘土,大刀刘和小五也冲到我身边,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鼓作气,再次朝着那堵墙撞了上去。
“哗啦啦”墙壁倒塌了下来,砖头砸在身上的疼痛感完全被忽略了,我们迅速往里面冲去。只见里间有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间,坂田正举着一把东洋刀狞笑着。电话机被搁置在坂田所站之处的对面,也就是说,他在那瞬间冲进来关上门后,并没有直接去打电话。
我连忙望向他身后,有一个小柜子的木门敞开着,柜子里有一个类似于汽车手柄的玩意儿。坂田表情狰狞地站在小柜子前面,也没有向我们扑过来,看情形是要保护他身后的那个手柄模样的开关。
“快去扳动那个开关!他是在拖延时间!”小五大喊道。
大刀刘挥舞着大砍刀扑向了坂田,我和小五直挺挺地冲向了小柜子。
坂田大吼着:“支那猪!八嘎!”
“噼”的一声巨响,大刀刘手里的中国大砍刀和西洋武士刀砍到了一起,大刀刘低吼了句:“起!”话音一落,他一个侧身,一脚直接踹在了坂田的脑袋上。坂田口里吐着血水,摔倒在地。
我和小五也已经来到了手柄前面,我没多想,直接握住了手柄用力一扳,明显地感觉到里面一个开关被合拢了。
身后坂田的大笑声传了过来:“哈哈!已经晚了,支那猪!已经晚了!”说完这话,坂田用手枪对着自己的下颌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坂田身后的墙壁喷上了一片红色的体液,他双眼依旧瞪得很大,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四哥刚好赶过来,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郑大兵焦急地问道:“什么情况?这鬼子少佐说已经晚了,什么已经晚了?”
我们面面相觑,半响,金爷战战兢兢地说:“难道人形犬真的存在?”
大家都愣住了,望着金爷。金爷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几年前听一个鬼子士官说过这个事,不知道有没有联系……”
我正要追问,四哥却先开口了:“大家赶紧去杨建那儿吧!收拾完鬼子再说其他的事。”
大家都点了点头,那四个猎鹰团的汉子最先冲下楼,我们也紧随其后往下跑去。临下楼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出刚才到底是哪里不对,一种怪怪的感觉在脑海里闪了一下……
当我们冲到鬼子兵营房门口时,正好碰见烂屁眼满脸是血地跑了出来。门口站着的十几个士兵没等烂屁眼发话,抢先报告:“全部消灭干净了!杨长官布置得真漂亮,里面的鬼子连床都没来得及下,就全部被咱弄死了!”
烂屁眼也笑了,说道:“跟了杨建这王八蛋好几年,第一次看见这王八蛋的本事,太过瘾了。杨建就跟诸葛孔明似的,弟兄们按照他的安排,很快就消灭了里面的小鬼子。”
我点点头,往营房里走去。四哥几人也跟在我身后。
之前我来过鬼子的这个营房,营房设计很简单,分成两排八个房间,每个房间睡十六个士兵。我走进过道,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左右的房间里站满了伪军士兵,在清点还没断气的鬼子。
我没看到杨建,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里忙活。我随意走进了一扇门,里面的士兵正在忙活着把鬼子的尸体拖去门口。有几个家伙,一看就是老兵油子,正在房间最里面的柜子里翻腾着。
见我进去,好几个士兵咧开嘴笑了,说:“原来杀鬼子是这么解恨!”
我点点头,向那堆尸体走去。死掉的鬼子大多数都是头部或者胸口中枪,应该是在睡梦中直接被一枪毙命。我仔细地观察枪口,黑红色的血正缓缓地流淌。
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蹲在地上,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血,放到嘴里舔了一下,接着吐到了地上。我也总觉得这胜利来得太容易了,于是跟着蹲了下来。金爷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邵德,这些鬼子死得不太对!”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下身后还在兴奋的士兵,意识到金爷的这一发现目前还不能声张,免得熄灭了士兵们高涨的热情,于是我也压低声音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金爷指着其中一具尸体上枪伤的伤口:“你瞅瞅这血流得好像挺慢的,如果他们就是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前毙命的,那这血应该不是这么死气沉沉的吧!”
我点了点头,也用手指蘸了点血往嘴里舔,然后吐了。血有点凉,按理说,刚死的人,血应该是温的。
我锁起了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滋生:难道在杨建动手之前,这一百多个鬼子就已经死了?
这个发现我还真不敢声张,目前这场胜利,让士兵们的积极性已经被调到了最高点。可如果这一百多个鬼子本就是尸体的这一怀疑被确定,那么,是什么人先下手,又为什么下手?这一系列的疑问,绝对能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金爷在我耳边继续道:“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死的全部都是小鬼子,我在战俘营这么多年,这些鬼子我还是认识不少的。邵德,咱不声张吧!”
我点点头,正说到这儿,大刀刘和烂屁眼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刀刘喊道:“邵德,你们赶紧出来,关押战俘的监房情况不太对!”
我连忙往门外冲去,四哥和小五也听到了大刀刘的喊话,赶紧从旁边的房间里跑了出来,往大刀刘所指的监房方向跑去。
雨已经小了很多,天色还是很暗。当大家到达门口时,模模糊糊地听见从关押战俘的那栋圆形建筑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我带头往那边跑去,几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我左右奔跑着。杨建边跑边冲我、小五、四哥喊道:“不会是被关着的那些兄弟听到枪声后瞎嚷嚷吧?”
小五骂道:“你瞎嚷嚷会叫得这么惨吗?”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监房的大铁门前,里面的惨叫声越发清晰,而且不止一两个人在叫,感觉像是几十甚至几百人在此起彼伏地发出绝望的呼叫声。
“钥匙呢?”我对身后追上来的士兵吼道。
烂屁眼愣了一下,然后扭头朝大食堂跑去,他边跑,边大喊:“应该在苟富贵那畜生身上。”
我对四哥说道:“老四,你带几个人过去协助吧!”
四哥愣了一下,估计是不太习惯“老四”这个称呼,何况还是我下的命令。他犹豫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对着身边刚跑上来的七八个士兵一挥手,朝食堂方向跑去了。
铁门后面的惨叫声还在继续,伴随着惨叫声,依稀还听见动物发出的嘶吼和怪叫声。金爷的脸色再次变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人……人形犬!没错!肯定是人形犬!”
人形犬
金爷猛地转过身来,对着食堂方向喊道:“完了!快叫那些兄弟回来!千万别开食堂的门!”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四哥带领士兵已经打开了食堂的大门,钻了进去。
金爷指着那边,喊道:“大家赶紧过去,背上家伙过去!”
金爷话音刚落,我和小五、郑大兵、大刀刘的步子,就已经跨在了三四米外。小五、郑大兵、大刀刘的眼睛在夜色中,没有一丝亮光,只剩下巨大的黑色瞳孔。大刀刘左右手各握一柄大砍刀,简直像个天神一样在奔跑。
猛地,我想起了之前在坂田的指挥楼为什么感觉不对:大刀刘变回自己,那么在他身体里应该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重合的那个鬼子的意识,应该早就不复存在了。既然如此,他的体能为什么仍然那么强大呢,他的瞳孔为什么还会放大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身体里鬼子的意识还是存在的。
想到这点,我脊背冷汗直冒。但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我多想,我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冲到了食堂门口,里面的枪声和惨叫声异常惨烈。
烂屁眼和四哥以及两三个士兵,背靠背举着枪,对着四周的墙壁上方胡乱扣动扳机。地上已经血流成河,与烂屁眼一起进来的士兵,身体被撕得粉碎,四肢内脏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
大家同时抬起头来,往上方怪物发出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十几个全身长满黑色短毛的人形生物,在四面的墙壁上快速地移动。食堂里灯很亮,能让人看清楚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它们的个子都不是很高,脸上也被黑毛覆盖着,只瞅见两道红色的寒光在闪动,嘴往前凸出来,有点类似于西藏獒犬的嘴型。最惊人的是,它们的四肢长满了黑色短毛,却没有手掌和脚趾,取而代之的是如五指般细长的银色钢刃,钢刃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如小锯般交错的细齿。锋利的钢刃,辅以异常粗壮的四肢,使它们有足够的力气让细小的锯齿挂在墙壁上,支持起它们矮小的身体。
这些诡异的人形生物,由于人群的靠近而变得异常兴奋,它们在墙壁之间来回跳跃,不断地冲我们张牙舞爪地吼叫。
还是大刀刘最先动手,对准墙上的其中一个怪物跳了过去,大砍刀毫不留情地劈了过去。怪物非常灵活地闪避开来,让大刀刘扑了个空。
杨建提醒道:“大家开枪啊!傻了吗?”
我一扭头,只见杨建带领一帮士兵已经追到了食堂的大门口。杨建举起枪,对着头顶的怪物们扣动了扳机。
四哥和烂屁眼站在食堂中央,这才回过神来,朝上方来回跳跃的怪物们开枪。
怪物们似乎被激怒了,其中几个怪物在空中来回跳跃着,然后朝最先开枪的杨建及近旁的一帮士兵俯冲下去。
我一闪身,站在了杨建前面,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最先靠近的怪物。拳头正好砸在怪物的下颌位置,感觉就像砸在石头上一样坚硬,同时它的两只前爪寒光闪闪地划过我的双臂。所幸,由于拳头带来的冲击,有效减缓了怪物的攻击力,但锯齿的拖动,能让我明显感觉到肌肉被撕裂的剧痛。
我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枪,瞄准怪物狰狞的头颅开了一枪。怪物被打个正着,软软地摔在了地上。
四哥和烂屁眼本来站在食堂中间,此刻也已经被郑大兵和小五拉扯着回到了大门口。我们一二十个人肩并肩地站到了一起,正面地对上了前方还在不断移动的怪物。
小五低声命令道:“开枪,往死里打,不能让它们冲散咱们的队伍。”
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前排的几人蹲了下来,方便后面的士兵们瞄准。
枪声在食堂里迅速响起,人形生物就算再快,也无法在子弹交织中活命。终于,最后一只怪物也从食堂上方重重地摔落到了地面。烂屁眼脸色苍白,喃喃地说道:“如果我们手里没家伙,赤手空拳和这些畜生对上,岂不是没一丝活命的可能?”
烂屁眼的话提醒了我,我没时间去细看地上这些奇特生物的细节,冲到了前方苟富贵的尸体旁边,从他腰上取下了那串钥匙,同时喊道:“快去监区,里面的弟兄们手里没武器。快去。”
说完,我朝监区的方向发足狂奔,监区里面的惨叫声,肯定也是因为这些人形生物。但是,监区里那几百号人手无寸铁,在这些怪物面前,岂不是如案板上的肉,任由宰割?
大家也意识到了这点,跟着我朝监区的大门跑去。奇怪的是,监区里的惨叫声消失了,只听见怪物所发出来的嘶吼声。到达大门处,我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抓着那个大铁盘,正准备开门。一只大手突然搭到了我的手上:“邵德,等一下!”
我抬头一看,是小五。小五回头对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分三排站好瞄准,开门准备开枪,不能让里面的怪物逃出来。”
大伙儿都会意地点头,士兵们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我左右看了看,郑大兵、大刀刘、四哥、小五及杨建在我身边站着,表情严峻地看着我。我点点头,然后扭动了大铁盘。
大门被我推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道红色的眼睛在监区漆黑的走道里闪闪发光。同时,枪声大作,弟兄们朝这些血红色的眼睛扣动了扳机。
我一边开枪,一边朝里面慢慢地行进。小五及郑大兵也和我并排走着,走廊一片寂静,不知道谁打开了整个监区的灯。面前是条约五米宽的过道,几具和食堂里出现的同样的人形生物尸体,软软地趴在地上。走廊尽头通往放风坪的墙壁上方,几个黑影一闪,退到了监区里面。
四哥说话了:“邵德!杀进去还是退回去?里面的兄弟应该没活口了,里面空间复杂,进去的话恐怕会有更多伤亡。”
我没有看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进去!哪怕只有一个喘气的,也要救出来。”
杨建附和道:“对!杀进去,这些怪玩意儿也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很意外四哥重重地“嗯”了一声,抬起枪和我们肩并肩往里走去。我扭头瞟了他一眼,这完全不像他之前的做事风格。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脸庞没有了之前的阴沉,换上了军人的坚毅。
我心里一暖,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打开了第二扇门,铁门后是放风坪。放风坪周围的铁门果然都洞开了,偶尔的几声惨叫,就是从铁门里的号房里传出来的。
大刀刘瞪大了双眼,黑色的瞳孔充斥着整个眼眶,冲前方大声地吼了起来:“出来吧!畜生们!”
放风坪里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怪物已经缩回到了号房深处,想要守株待兔,等我们进去后来个突然袭击。
号房里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和血腥味刺激了我。我热血沸腾,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扩大,双眼胀得很疼。我大声地吼道:“杀进去!”
我带头冲了进去,朝着左侧的铁门咬牙钻了进去。
士兵们在我身后也跟着激动地大吼,当时将近有五六十个兄弟从鬼子营房那边跑过来,进入了监区,没有一个后退。很快,我们的大吼声盖过了号房深处怪物发出的声响。
枪声四起,至于当时身边有些什么人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对着号房深处所有的怪物不停地扣动扳机。此刻的画面恐怖得如同人间地狱——几十扇铁门全都敞开,里面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到处都是模糊的血肉,无数被撕裂的残肢散落得满地都是,肢体上伤口外翻,场面血腥而又惨烈,我甚至能感觉到当他们被那些人形怪物的利刃锯开时的疼痛。
我们的无畏也把怪物们吓住了,它们基本上没有过多反抗,蜷缩在各个角落里,张大嘴怪叫着,以为能让我们退缩。这让我们的清剿行动顺利了很多。也有少数怪物负隅顽抗,从我们头顶扑了下来,不断地张牙舞爪,被怪物爪子刮伤的士兵直接倒地,小腹瞬间被锯开了。
这场血腥的对抗持续了半个小时后,监区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带着一小群人回到了放风坪,其他的兄弟们也纷纷从其他几扇门里走出来了,大家的脸上、身上全是血,表情非常狰狞。受伤的汉子被搀扶着走在最后,虽然伤得血肉模糊但都咬着牙,没有呻吟。我第一次感觉到,曾经看似窝囊的伪军原来也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这一发现让我对之后的行动,多了一份信心。
一个血人走到我面前,伸手抹了一下脸,是小五,低声说道:“我清理的那边,没有一个活着的战俘。”
我点点头:“我那边也没有。”
四哥、杨建、郑大兵,也都走了过来,纷纷摇头。
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对他们说:“先出去吧!留一些士兵清理现场……”
说完,我迈开疲倦的步子,往外走去。
雨下得更大了,我自顾自地走到大雨中,任由雨水清洗着身上的血水。从远山里走出来的几个弟兄,也都跟我一样,站在了大雨中。突然间,我特别想哭,想大声地号啕痛哭一场,为我们身后那几百个战俘的亡灵。
终于,我身子一软,在大雨中跪到了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跟我一样,跪了下来,鬼哭狼嚎般地乱吼。很快,我们的悲痛感染到了所有人,越来越多的士兵们跪到了我们身边,哭泣着。
我们是在悲痛着多难的民族,悲痛着我们苦难的同胞。就如我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战俘兄弟一样,遭遇上了禽兽的袭击。手无寸铁的人们在挥舞着钢爪的禽兽面前,是那么地无力,甚至没能作出一丝抵抗就被终结了生命。妇孺们那睁大着的眼睛,同胞们那最后的呻吟,为什么就换不回一道钢铁的长城,来抵御日寇的肆虐呢?
四哥哭得最大声,他边哭边吼着:“二牛!爹给全家报仇来了!爹今天宰了好多小鬼子!”
我边哭边看着身边的他,他曾说他的亲人全部在后方安全地待着。印象中,这个总是阴着脸的汉子,似乎没有过一丝感情的流露,而是顽强地面对着这个世界。终于,在这雨点肆虐的夜晚,他那灵魂深处隐藏的悲痛回忆,也爆发了。
我们嗷嗷地哭吼了很久,最后慢慢地静了下来。一个矮胖的身影站到了我身边,异常镇定地说道:“邵德!明天下午基地就要过来拉人,咱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