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罗伊坐在阳光里说:“放弃伤害也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活着也是一种伤害,我也可以放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个变态,不懂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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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的27岁女人,有爱有恨,明辨是非,有公德意识不随地吐痰。热爱祖国,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勤俭节约,关注超市商品打折,疯狂地喜欢韩剧和里面的帅哥。有点小小的自恋,喜欢睡觉,有点痛恨A国。
但是,有一天,当我指着罗伊的画大笑着说他变态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是变态中最正常的男人,你是正常中最变态的女人……”
于是,那个下午看书、看电视、洗衣服、做饭、吃饭的时候我都在想这句话,它所蕴含的哲理有点深奥,以我的智商理解起来有点困难。
变态和正常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变态眼中的变态就是正常,正常眼中的变态就是变态。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不知道自己是精神病人一样。
每个人都是上帝手中的一枚硬币,一面是正常,一面是变态,在上帝伸出手抛出命运的弧线的时候,朝上的那一面就是现在的你。或者拿着书窝在被子里看这篇小说,或者在监狱的铁栅栏里生活。当然,如果你的硬币在坠入凡间后是竖在地上的,那么恭喜你,你将被评选为2010年最幸运的精神分裂患者。
每个人都认为正常和变态从本质上讲是对立的,但是它们靠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有谁是绝对的正常或者绝对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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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是个画家,有着画家特有的苍白脸色和细长的手指,细碎的刘海刚好盖到眼睛。他画好的画或者送到画廊代卖或者挂在网上出售,他是一个靠山吃山的艺术家,也是极少数没有被艺术饿死的人之一。连成离开我们的房子之后我就把另一间卧室租给了罗伊,以几乎免费的价格。因为他和连成太像了,就连残废的右腿都是如此的相似。
罗伊本身就是一张画,一张连成的肖像画,我喜欢到他的房间看着他并和他聊天,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慰藉。
后来这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可以把我遇到的最郁闷的事情讲给他听,不会顾及自己难看的哭相,不会在乎我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他。他会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像虔诚的佛教弟子一样聆听大师讲经,他挡在刘海后面的眼睛会散发出暖暖的温柔。
每次走出他的房间,我总是偷偷地想:要是他是连成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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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会写日记,已经有厚厚的三大本,内容都是关于那几个女人的,那几个到底是几个我已经记不清了。
日记里的每个女人都是性感的、美丽的、妖娆的,像有毒的花朵。如果她们真的是花,那么连成就是花店的老板。但是我不知道谁才是花店的老板娘。
于是我先下手为强,得到了连成。
但是我并不开心,心里仍然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什么。我在房间里转圈儿,拿望远镜偷看对面楼里穿得很少的美女和帅哥,在网上找人聊天,骂人,打游戏。可是这都不能满足我。
直到有一天我去看连成回来的路上,鬼使神差地进了一家办公用品店。我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漂亮的日记本,淡淡的蓝绿色,散发着黄昏的阴暗气息。我听到了它的召唤,于是把它带回了家,晚上的时候我打开台灯,翻开第一页,满眼都是空白,忽然心里生出了某种冲动,我的手指蠢蠢欲动,从抽屉里拿出笔,黑色的墨水在台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和奇特的香味儿,它们组成恶毒的文字,像某种诅咒,我奋笔疾书,浑然忘我。
我把我所知道的连成的女人——包括那些已经过去的、已经被遗忘的,从堆满尘埃的记忆里拽出来,用最放肆的方式在我的日记里报复她们,让她们一个接一个地遇到变态连环杀手,她们被囚禁起来,像动物一样被饲养、被虐待,给他们根本不可能的生存希望,让她们在希望和失望、生与死之间饱受折磨。
当我合上日记本的一刹那,我又变成了那个普通的正常的女人,表情低调,声线温和。而我的心就像一个单薄的口袋被塞满了棉花,有一种不真实的鼓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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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承认我爱上了罗伊,我只承认他长得的确像连成,他是连成的影子、复制品。他和连成唯一的不同是,罗伊的心是真诚的、鲜红的,每天都按照同样的频率跳动,孜孜不倦,任劳任怨,没有欺骗。
我发现罗伊的不正常是在他搬来一个月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的交往只限于在走出卧室偶然碰到的时候点个头,算是打招呼。那天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午间新闻》的内容很无聊,但是主持人很漂亮,胸很大,不知道有没有隆过,我想这也是电视台提高收视率的一个好办法。这时候她小巧的嘴唇变化出好看的花瓣的形状播报了一段很吸引人的新闻,大概是说在郊区发现了一具女尸,死亡时间大概是24小时前。记者没有拍到近景,只有一张模糊身体的图片,记者介绍那具尸体是青白色的,没有了右手和右脚躺在一片草地上,头发很长。
这时候罗伊过来敲门,他的笑容很可爱,“不好意思,我拉窗帘的时候把窗帘上的夹子拽掉了,我身体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安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进到罗伊的房间。
房间里比租给他之前多了一个画架一个画板,红红绿绿的染料。靠在墙上摆了很多画,大部分是风景,只有一张画的是人物,一个女人,身体是青白色的,没有右手没有右脚,躺在一片草地上,头发很长,她的嘴巴大张着,在生命终结的时刻她甚至没有机会发出最后的尖叫。
我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敢动。
“怎么了?……哦,我的画……让您见笑了。”
“不……我觉得……很好。”
帮他挂窗帘的时候我看见了对面楼里的一个女人,直直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我,是的,我确定她在看着我,似笑非笑。那是一种类似嘲弄的表情,像一个将军在看一个手下败将。她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露出颀长雪白的脖颈,莲藕一样的手臂和笔直的双腿,手里的红酒杯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
我挂好了窗帘后眼睛又落到那幅画上,我看着罗伊,沉默了很久,但是嘴里的话像一条恶毒的小蛇,蠢蠢欲动:
“你这张画是什么时候画的?嗯,画得很不错,很真实!”
“哦,大概是昨天这个时候……不过我不是很满意……”
昨天!昨天这个时候,那个可怜的女人正赤裸双脚被死神领着走在漆黑冰冷的路上,到现在为止正好24小时!
巧合,一定是的!我抚着自己的胸口,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像一只拼命拍打笼子的倔强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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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的日子风和日丽,天下太平。
因为上次挂窗帘的事情我们熟络起来,本来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生疏感很快就消磨殆尽。熟悉了之后,每天想起连成的时候我就会去找罗伊聊天,他会放下手中的画笔,坐在阳光里,“我们认识是在医院里,他是我的病人,他长得很帅,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舍不得离开,结果拔针的时候落下了针头都不知道,他没有跟领导告我的状,只是笑笑说:‘你们这里打针还有赠品吗?’他的笑就像阳光一样,让我心里的花朵瞬间绽放。
“我爱他胜过我自己,但是他只爱他自己,爱情对于他来说只是厨师跟调料的关系,没有就会缺乏滋味。厨师就应该准备很多调料,让自己的菜色香味俱全。所以他觉得他应该拥有很多女人……
“所以后来我买了很多侦探的书来看,学习跟踪学习偷拍学习忍耐。直到自己的心支离破碎。我手里有多得数不清的证据证明他是个坏男人,骗了我所有的感情,但是有什么用呢?他始终不是我的!”
“作为女人你要明白,即使再没人爱,也要懂得疼惜自己,放弃伤害也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他的脸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差点就要承认我爱上他了。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推罗伊出去晒太阳。罗伊会带上油彩和画板,在阳光下画画,我就托着腮帮坐在花坛边发呆,于是那天,我又看到了那个站在阳台上的女人,她从我和罗伊身边走过,带来一阵迷人的香。我记得那种香味是柏百利的英伦迷情。
在细腻迷人的味道中,包裹着俏皮大胆和异国情调的神秘。没有脂粉香气但是能把时尚诠释到巅峰。连成说他会对用这款香水的女人欲罢不能。就为了这句话,我积极地跑去买了一瓶英伦迷情。但是事实上,连成的论调只是为了凸显自己的非凡品味罢了。
恋爱中的女人通常是看不清男人的虚伪的。
那个女人的背影和正面一样引人遐思,罗伊停住了手中的画笔,目光一路追随。我听到了自己的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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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上的连环凶杀案又出现了新的受害人,她也同样的很早就出现在罗伊的画里。已经是第二个了。
我不相信一个残疾人能摇着轮椅去杀人,虽然我家是一楼。我也不相信罗伊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没有人格分裂的话。
我想我虽然不算很了解他,但是至少好人坏人我还是能分清楚。
但是,如果他有人格分裂呢?连成伤害的只是我的感情,但是罗伊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小命。
电视上经常警告我们:一切皆有可能。我现在发现这是一个真理,谁规定残疾人不能是杀人犯?
我是一个已经茁壮成长了27年的进步女青年,即使没有过人的才智和倾城的美貌,但是我还是很爱上帝加载在我身上的曲折命运。
活着是一种财富,虽然我不是比尔·盖茨,但是我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寻找幸福的小火苗仍在炽热地燃烧着。
珍爱生命,远离罗伊。
仰望朗朗乾坤,一想到我家里有一个疑似变态杀手,我的心就惶惶不安,于是我决定去找连成。
我买了他最爱吃的牛肉罐头还有烧鸡、可乐,又准备了料酒、食盐、酱油,我要为他调制美味。
他住在鱼塘附近的小房子里,我很喜欢那里,绿化好,空气好,小路上铺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散发着怪异的香气。清净,又没有人打扰。黄昏的景致很美,就像我的日记本封面一样,流动着淡淡的哀伤。
我自己有钥匙,所以不用敲门,这是作为他的爱人的特权,每次我握着这把钥匙,就觉得我开启的其实是婚礼教堂的大门,幸福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大脑,直到浑身不自觉地战栗。
推开门,房间里有一种怪怪的味道,他还是那么懒。不喜欢开窗,更不打扫房间,每次我来看他都要为他打扫干净。
地上黑色的液体踩在脚下是柔软的、黏黏的,在迈进房门的一刹那,我忽然莫名地激动起来。
我走过去,他还躺在床上,很安静。我找了衣柜,床下,甚至抽屉,很好,他没有私藏女人。
男人是一种狡猾的动物,只要你爱他你就永远分不清他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但是人终归是动物,比如现在的连成,我把食物摆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马上从床上坐起来,脸颊深陷,眼睛的血丝组成某种华丽的图案,就像上次我在他衣柜里发现的女式内裤上的蕾丝花边。
我把罐头倒在地上,他的双手和一只脚被绑在床上,绳子很短,他只能把身体留在床上,头朝下伸长脖子勉强够到地上的罐头,被截断的右腿可笑地翘着。
我抚摸他杂乱的头发,“好吃吗?亲爱的。”
他拼命地点头,于是我撕开食盐的包装袋,全部倒在罐头上。他抬头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默默地低头用嘴巴分开大部分食盐然后继续吃,我清楚地看到有一滴眼泪落在盐里,我不知道他的眼泪是否和盐一样咸。
我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当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就只是一只动物,他肚子里歇斯底里的尖叫,胃和喉咙都会被大量的胃酸灼伤诱发阵阵难耐的灼热,他的眼睛散发的野兽般的光芒终于不再是为了某个女人。
很快,他吃光了地上的罐头,然后喉咙里拼命地呜咽着。
“渴吗?亲爱的,我给你准备了‘可乐’。”
我打开为他特别调制的“可乐”,把瓶口塞进他的嘴里一股脑地倒进去……声带被割断了的他就只能发出类似动物的呜咽声,蜷缩在床上。料酒和酱油的味道从他的口腔里散发出来。
我走到连成身边,撕开他胸口的衣服,原本结实的胸膛已经像干瘪的橘子皮,一种充满诱惑的气味儿从他的胸膛里蜿蜒而出,我的手指开始蠢蠢欲动,伸进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刀刃锋利得就像现在连成看我的目光。我认真地,一笔一画地用刀在连成的胸口上写了一个“爱”字,他的身体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微微颤抖,最后他猛地挣扎了一下身体,原本很完美的“爱”字的最后一笔被扯出很远,还好我割得不深,流的血还不如我想念他的眼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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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连成爱到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伤害他那个是真的我还是爱他的那个我。我迷失在传说中的狗屁爱情里,找不到幸福的出路。
我回到家的时候罗伊正坐在房间的轮椅上,背对着门口擦拭自己的身体,我没有跟他打招呼,而是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罗伊来敲门,开门的时候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带血的手指和被血染得乱七八糟的白毛巾。
我的心停止了跳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扶着房门的手微微颤抖着,竟然忘记了关门。
他说:“卷卷,你家里有纱布吗?”他看我的目光让我想起了连成。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了他胸口的伤。
那是一个“爱”字,鲜红色,散发香甜的味道,最后一笔扯得很远,让这个“爱”看起来不够正常。
“如果没有纱布,你能帮我去买点吗?”他笑着说,但是我觉得他笑得并不单纯。
我忍不住惊叫起来,“你是……你不是罗伊。”我有一种预感,连成死了,我的连成死了,他恨我,于是附在罗伊身上。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他愣了一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不是罗伊?你怎么了?”他摇动轮椅将门卡住,然后对我伸出了手。我退后一步,他的轮椅前进一步,我再退,他再进,直到我的后背已经贴着冰冷的墙壁。他把手抚到我的额头,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你病了,有点发烧。”他认真地说。
唯一出去的路,被他硕大的轮椅占领着。
“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弄的?”我想我的嘴唇肯定在颤抖,因为我的声音已经抖得像海浪一样。
“我不知道。”他很自然的回答我,脸上是“我已经习惯了”的表情。
我相信世界上除了他不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此自然地说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如此明显的外伤,他居然不知道?!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对峙。
直到我觉得他并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才走出了房间,出去给他买纱布。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就此逃走,然后报警。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窗口,我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敢揣摩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乖乖地买了纱布,最后我不知道是我忘记了逃跑还是舍不得我那个温暖的小窝,还是舍不得“借尸还魂”的“连成”。在我想明白之前我就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我颤抖着帮他缠好纱布,然后马上回到卧室关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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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罗伊开始画恐怖主题的人物画,他的生意却意外地好了起来,之前的两幅都在第一时间被高价买走。也许人们的生活过于平淡,平淡得让正常人渴望窥探变态的世界。罗伊决定以后继续画人物画,毕竟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里,我们需要人民币美化自己的生活。
听到他的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像得了疟疾一样,浑身发冷,他简直就是死神的代言人,恐怕从来不关注媒体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笔下已经“死”了两个人,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笔下的人已经死了,这幅画才被赋予了更加浓厚的恐怖色彩,那色彩是描画在人们心底的恐惧。
半个月的时间,罗伊又创作了两幅画,画的都是女人。于是意料之中的死了两个人,死的都是女人。
他摇着轮椅靠近我,对我说:“卷卷你知道吗?我找到我的灵感了,它们就那么霸道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幅画,我是在临摹自己脑海里的画面,效果出奇的好……”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我看见罗伊坐在画板前一动不动,“怎么不画?”
“嘘……”他的眼神有些兴奋,还很认真地把食指竖在嘴边,低低地说,“我在等待我的灵感……”
我知道他已经彻底喜欢上了这种恐怖人物画。
那个晚上我很担心,担心他的灵感光临,但愿我不会出现在他的画里。
夜,粘稠得像黑色的糖浆,我深深地陷入,挣扎不出。
我梦到自己站在鱼塘旁边,想走却走不动,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死死地拽着一个硕大的麻袋。
我的手撒不开,只能拖着麻袋走,不觉间竟然来到了连成的小屋前,我熟练地掏出钥匙打开门,连成神经质地坐在床上,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我求你,放过她们!”
我狐疑地看着他,手里的麻袋开始不安地扭动,我松开手,麻袋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露出颀长雪白的脖颈,莲藕一样的手臂和笔直的双腿,脸上的恐惧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她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嘴上贴着刑侦电视剧里最流行的黄色绞带。
我认出了她,她是住在罗伊窗户对面的女人,忽然我闻到一股腥甜而腐败的香味儿从脚下袅袅升起。忽然我的心里变得异常激动,我知道这个女人是个贱女人,和以前那些一样,喜欢勾引别人的男人……我现在就要你看着她死!我拿出一把长长的刀,毫不犹豫地在她右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看见她绝望的眼神我的心异常的平静,于是我按照我喜欢的样式惩罚了这个妖娆的女人……
“你就是为了这些女人不要我吗?那我就要他们死!死在你的面前!”我用舌头舔掉刀尖上的血迹,明亮的刀身映出我的样子,贪婪而残忍。一失神刀子划破了舌头,鲜血涌出,尖锐的疼痛从舌尖延伸开来,我疼得蹲在地上,“原来这并不是梦!”我惊惧地站起来,扔掉手中的刀,地上是一摊血和一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她的脖子上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一直延伸到连成的床下。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甜腥味儿在嘴里妖娆地舞动,我转头看着墙上发黄的镜子:“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我?正常还是变态?”我的嘴巴一开一合,鲜红的血像柔软的手臂,从嘴里流出,在脸上攀爬。
连成像动物一样蜷缩在床上呜咽。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已经是后半夜了,罗伊正在专心致志地画画,纸上出现了一个妖娆的女人,脸上画着红红的叉,躺在黑色的地面上,脖子上开着一朵鲜红的花,一直延伸到很远,那颜色在黑色的背景里耀眼夺目。
“她是谁?”
罗伊贪婪地笑着,“我的灵感给我带来了这个女人……”
“她死了?我是说在你的笔下你的画里。”
“……”
罗伊愣了很久,然后很惊慌,他陌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画上,眼睛快速转动,不安的喘息。罗伊拼命地想从自己的脑子里找到这幅画出现的蛛丝马迹——但是他失败了。
他被自己笔下的画吓到了。
“怎么会这样?”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平静以外的表情,他的手插进头发里不安的大口呼吸。
“卷卷,你知道吗?刚才的那幅画,不是我画的……我是说,不是我想画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画它,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我不能控制我自己,你明白吗?”
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住在罗伊对面的女人,她死了,是我杀的,可我根本不认识她。但是罗伊……他怎么会画出这幅画?难道他跟踪我,看见我杀人?或者他的画笔可以预言死亡?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阵阵发冷,无数的鸡皮疙瘩像虫子一样在身体上不安地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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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连成和罗伊是同一个人!我知道这种可能性低于中500万。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解释。
于是那个晚上我看着罗伊关灯睡觉之后,把防撬门反锁,然后偷偷地跑到连成那里,他很安静地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还在。我长出了一口气,但是瞬间一阵冷风掀起了我所有的恐惧,连成不是罗伊!那,罗伊的画怎么解释?
连成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具死尸,我的脑子里被另一种想法占据,连成会不会已经死了,所以他的灵魂占领了罗伊的身体!
我轻轻地走过去,伸手触到连成的胳膊,是冰冷的。我的手颤抖了一下,连成忽然转过头,他血红的眼睛离我的鼻子只有几厘米,我惊恐地后退,然后落荒而逃,我知道连成看我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我的头很疼,思维在脑袋里的管道绕来绕去,晕头转向。昨天我不是做梦,我杀人了?我在他面前杀人是为了报复他?可是我没有必要为了他杀人啊!我是个理智的人。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有血腥味儿。
不对,应该有血腥味儿的吧!至少是连成的血腥味儿,我截断他的大腿的时候身上脸上弄得全是血,我以为他没有了腿不再完美就再也没有女人跟我抢了,可是谁知道,那些女人不但很贱,还是同情心泛滥的家伙,连成眼中的忧郁,身体的残疾居然招惹了更多的女人对他搔首弄姿,投怀送抱。
我只能把他关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但是我别无选择,我觉得他应该能明白,明白我是多么爱他。
我一边走一边想,很快就到家了,回去的时候罗伊的房门依旧关着,我把耳朵贴在他的门上,里面很静,没有任何声音。但是我却感到不安,我想找到他在里面的证据来平复我狂跳的心,这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猛地回头,看见罗伊站在我的身后,“我在等你回来。”
“你……不是睡了吗?”
“是的,但是你锁门的声音吵醒了我……”
“哦,那真不好意思。”
罗伊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他在检查我留在脸上的蛛丝马迹。
“你知道……现在的变态杀手很猖獗,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到处跑。”说完他就摇着轮椅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的心重重地一沉,那个变态杀手是我,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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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吃饭,开着灯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现在我就是这种状态,那些女人的身体在我的脑子里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我根本不记得是不是我杀了她们。
关于我是不是凶手的问题,我想了一夜,依然没有结果。
凌晨,我睁着熬得血红的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在地上看见了一些杂乱的花纹,是一些细腻的土,褐色,浅浅地印在地上,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罗伊的房间。我用三根手指在地上粘了土放在鼻子下面,有淡淡的腥味儿……
这是鱼塘附近的土!
我敲了敲罗伊的门。
“进来吧,门没锁。”
他面对着窗户,背影看起来消瘦而孤寂。
“我……见到连成了。”
“他……”我不知道心里是激动还是害怕,或许在我的心里一直期待有一天能把连成从另一个我的世界里拯救出来。
“他现在在医院,但是医生……医生说他可能快要死了……”我看见罗伊的肩膀在耸动。
“你和连成是……兄弟?”
“是同卵双生的兄弟。”
“你来我这里无非是想要查找连成的下落,是吗?”
罗伊摇动轮椅走到我面前,“我见到你,就明白连成为什么喜欢你了,你太安静,太懂事,太喜欢付出……没有男人是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的。连成失踪了很久,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能感觉到他的处境很糟糕,我查过他的朋友,他们提供了很多女人的联系方式,但是她们无一例外都提到过你,说你才是真正爱连成的女人。”
“可是,可是我却不惜一切代价的伤害他……”
“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是车祸,还是……”
罗伊笑着摇头,“那天我坐在海边画画,然后忽然我的大腿就掉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
“医生一口咬定是有人砍下了我的大腿,因为从伤口看就是这样……我说服不了医生,就让医生做一个试验,如果是金属的刀具造成的伤害,那伤口处一定有微量的金属物质留下,任何东西只要有接触就会有物质交换。但是试验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微量物质。”
“为什么会这样?”
“给你讲个故事,有一对兄弟分别生活在两个城市,相隔千里,哥哥在酒馆与人发生争执,被人枪杀,伤口正好在眉心处,而同时,他的孪生弟弟正在家中睡觉,但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因为他的眉心有一个和哥哥一模一样的弹洞……”
我惊讶地看着罗伊,他的表情很平静,瞳孔没有放大,没有一丝说谎的迹象,“你的意思是,我在切断连成的腿的时候,你的腿就……”
“没错,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还有这个。”罗伊指了指胸口上的纱布,“我猜连成的胸口上也有一个吧!”
“那……那些女人,是你杀的吗?”罗伊摇头,“我想应该不是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说你想……”
“因为我猜他们是你杀的,连成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了他们。”
“你跟踪我?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杀她们。”
罗伊摇了摇头,“我没有亲眼看见,后来我才想到,是因为连成,那些女人被你杀死的画面太过震撼,而我和他之间的那种天生的感应把连成看到的画面传导到我的脑子里,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画了出来。”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摇着头说,我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这令人难以相信。
“这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是同卵双生的,完全相同的基因决定了我们拥有相同的脑神经蛋白质结构,小时候我们处在相同的生活和教育环境,我们的智力水平、思维方式都惊人的相似,说白了,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只是以两个身体出现,在医学中有人把能够共同分享疼痛等负面影响的双子感应称为‘黑暗双子’。”
“你刚才说,医生说连成可能救不活了,那你……”
罗伊笑了一下,眼睛和嘴角都弯成好看的弧度。太阳升起,阳光落在他身上,他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点头表示同意表示承认表示不否认……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别人点头这个姿势,但是在这一刻,我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
“我说过,我和连成其实是同一个人,他爱你,所以,我也免不了……爱上你。”
“可是连成根本不爱我,他爱女人,所有的女人,越多越好。”我越说声音越小。
“我说过他快要死了,但是不是因为你,而是在他爱上你之前,他就得了癌症……他了解你,知道你不会离开他不管,但是他觉得那会害了你,很俗是不是?但是他真的就这样做了。”
“这不是真的,你骗我。你要我自责,要我痛苦,你在为连成开脱责任!”忽然,一种狂暴的愤怒冲上头顶,占据了我的理智,连我自己都能感觉自己的目光冰冷刺骨。
“这,是另外一个你吗?”罗伊安静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一瞬间,我瘫倒在地。所有的莫名其妙的愤怒全都烟消云散,我很庆幸,罗伊叫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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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个月后,罗伊和连成一起病逝,照顾我的护士在病房里找到我,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找到疗养院的医生,想要去看看他们,医生说做不了主;我找到主任,主任也这样说;我找到院长,把我们的故事讲给他听,希望他同意带我出去一天,可院长以我的病情不够稳定,怕我出事为由拒绝了我,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听到院长嘲笑地说:“一个变态懂得什么狗屁爱情……”
所以,最终我仍然没能见到他们。早上吃饭的时候,我打碎了碗,在手臂上写了一个“爱”字,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手颤抖了一下,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爱”的身后。护士拿来纱布帮我包好,我看不见我的“爱”了。
晚上,月光很亮,照在我的心里,让我的思念疯长,蜿蜒在我的世界的每个角落,我拆掉手上的纱布层层叠叠缠缠绕绕挂到脖子上的时候,我想起罗伊坐在阳光里说:“放弃伤害也是爱自己的一种方式”,那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活着也是一种伤害,我也可以放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个变态,不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