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古玩店古雅轩的老板老谷头儿这些天愈发不靠谱了,前几天还只是偶尔翘个班不开门做生意,这几天倒好,干脆歇了业。最近我淘换了几个小物件,本来准备让老谷头儿给我看看,谁知道吃了个闭门羹。
我拍了半天的门,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彪悍的汉子却突然蹿了出来。
“小兄弟,你是不是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啊?”那大汉上来就发问。
他这么一问,吓了我一大跳,回头看身边这汉子,身高约有一米八五,身材高大,满身腱子肉,一脸凶相。这入夏的天气却长衣、长裤穿得周正,而且他背后竟然还背了一顶大草帽,就是乡下麦秸秆儿编的那种,这身打扮透着古怪。
这会儿,大汉挤出笑容,面带讨好地期待我的回答。
我迟疑地点点头。
大汉赶忙又追问:“这老板可是姓谷,祖上是盗墓的出身?”
……
我心里猛地紧了一下,问得太直白了,让人不由得怀疑他的动机。
“老板姓谷是不错,但是他祖上是不是盗墓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来他这里淘换些东西,他是不是最近都不营业了?”
我转守为攻地反问他。
大汉一脸失望的表情,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不甘心地问:“平时你来,他没有留个联系方式吗?”
我心说你不就是说手机号吗,小爷有也不能告诉你,老谷头儿再三叮嘱我,古玩这行水深妖孽多,不明不白地我才不给老头儿招惹麻烦呢。
大汉似乎猜到我想什么了,笑着说:“我是黄河北边儿人,是老谷叔的徒弟,早些年在他店里当小伙计,有些年没有见到老谷叔了,想他了,特意来看看他老人家,这不是他老人家连电话号码都变了,只知道这店面的地界,可是来了三番五次都找不到人。”
见他说得这么言之凿凿,我有点放心了,掏出电话准备问问老谷头儿,就见大汉脸色越来越难看,头上的汗仿佛流水一般淌了下来,人也开始委顿起来,竟然开始慢慢地往地上出溜。
我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去扶他,哪知大汉喘着粗气说:“别挨着我,碰我你会染上的。”听他这么说我吓了一跳,难道他有传染病?
“我送你去医院吧,我叫救护车过来。”我赶紧说。
“别,千万别,只有老谷叔能救我,其他人都没办法。”大汉挣扎着说。
我也慌了神,赶紧给老谷头儿拨号。
接通电话之后,老谷头儿问我:“那个傻大个儿还没走呢?”
“你咋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啊?”我听了发愣。
“我就在店里,躲着他好几天了,就听见你们俩在外面聒噪,你赶紧把他给我打发走。”老谷头儿有点不耐烦了。
“什么啊,他犯病了,你赶紧来吧,恐怕要有麻烦。”我有点没好气地说。
老谷头儿吃了一惊,详细地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待我说完他的周身打扮之后,他连忙说:“你在那儿等着,千万别拿手碰他,我马上出来。”
不大一会儿,老谷头儿就从门里出来了,手里竟然拿了好大一块油布。那大汉看见了老谷头儿笑得比哭还难看:“老谷叔,我来找你救命了。”
老谷头儿铁青着脸翻开他的眼帘看了看,然后问:“被咬几天了?”
“半个月了。”大汉喘息着说。
“咬到哪儿了?”老谷头儿又问。
大汉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老谷头儿不耐烦地说:“赶紧说。”
大汉朝自己后面看了一眼。
老谷头儿似乎明白了什么,拿着油布垫在他腋下,搀扶起他就走,明显力有不足。我赶紧上去也用油布垫了手,搀着那个大汉。
回到店里,老谷头儿迅速清理出一块地方让大汉趴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大汉背上背着的那个草帽。
取下来的时候,我还没啥反应,等我看清楚了,第一时间捂住了嘴,太恶心了。
一个足有小孩脑袋大小的肿球趴伏在大汉的后面,整个肿球红里透着黑,表皮呈红黑色,里面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肿球的最上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样。
肿球似乎是个有生命的大蘑菇,还在不断地颤抖,颤巍巍地动弹着。
老谷头儿倒吸了口气:“守墓蛟咬的?”
大汉勉强点头:“当时就觉得脖子后面一疼,赶紧往外跑,还是来不及了。”
“你就是找到我也没用,我的那片龙尾鳞早就化了。”老头儿叹息一声。
大汉一听哭腔都带出来了:“老谷叔,看在一脉同支的分儿上,念在我爹死得早……”说话不及就哭了起来。
老谷头儿叹了口气不言声地去后面,半天才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口袋。
“你在这儿待一晚上,我们明天早上回来。”老谷头儿正色地对他说。
“小子,你要是不忙,来帮我个忙吧。”老谷头儿对我说。
我心说这么稀罕的事儿,再忙的事儿也不忙了,我连忙点头。
老谷头儿推出自己的小三轮摩托,带着我一路奔向西北山区,到了山脚下把三轮摩托扔到一个老农家里,带着我就上了山。
老谷头儿身体真好,大热天的我都有点顶不住了,他还健步如飞。来到一个高处,他手搭凉棚四处望了望,又拿出来一个拐尺比画了半天,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地方。
老谷头儿迅速朝自己确定的方向奔去,我也气喘吁吁地一路跟着小跑。
他再三比画,又是用步子量,又是拿出家伙对比远处山脉的距离,折腾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柄小铲子、一些木楔子和一包黄色的粉末。
只见他先用黄色的粉末圈了一个水缸口大小的地方,然后把小铲子递给我说:“等会儿我说挖,你就照着这个小口挖,见水就别挖了。”
啊?我傻了,这是在山里啊,虽然是土山,但水位没那么浅好不好?
老谷头儿也不理我,一手拎着锤子,一手拎着木楔子开始在四周忙活起来。只见他用步子量出来一个距离就扎下去一根木楔子,然后隔着不远又扎下一根,歪歪扭扭竟然呈现出一条怪异长蛇的形状。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行动,只见他很快地在周围扎下了七八根木楔子,然后站在远处估量了一下,挥手对我大声喊:“挖!”
听到喊声,我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挖。说来也奇怪,十几铲子下去,平时干燥的土竟然有了湿土出现。差不多挖了有两尺深,再一铲子下去,一个拇指大的泉眼竟然汩汩地从泥土下面显现出来,先是泥浆横流,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一股清澈透亮的泉水就漫出了坑底。
老谷头儿大声问:“出水了吗?”
我高声回答:“出水了。”
他说:“好,你赶紧去口袋里拿出一张网把它给罩上。”
我疑惑老谷头儿为啥自己不去拿,只见他双手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扶着木楔子,貌似木楔子随时不稳的样子。我啥也没敢问,赶紧去翻口袋。
只见口袋里装了一个罩网,拿出来往坑口泉眼上一扣,大小刚刚合适。
那个罩网是用柳木做的骨圈,一些透明的细丝做的网兜,网眼只有米粒大小,泉水刚好从网眼滤过。
老谷头儿见我放好罩网,松了口气,就放开手里的木楔子,走了过来。
我一肚子疑问等着问老谷头儿呢,但是他这会儿正专注地看着那摊水,我也不好意思这时候就问,只好跟着他看。
坑里的水不疾不徐地灌满了。老谷头儿用大铲子划开道口子,那些泉水顺着口子流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工夫,坑里又灌满了,老谷头儿又划开道口子,如是再三。
突然,那个泉眼里的水停住了,老谷头儿满是惊喜地“咦”了一声:“看来我们真是好运气。”
我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见那个泉眼的水又“突”的一下冒了出来,然后又停了,又“突”的一下变小了。
老谷头儿赶紧拿出锤子来对我说:“你去看着那个木楔子,只要我喊,你就砸下去。”我点头应承,快步走向那个木楔子。
我眼睛还远远地盯着那个泉眼,就见泉眼的水时大时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着。就在我快走神的时候,老谷头儿突然大喊一声:“砸。”
我赶紧朝木楔子狠狠地砸去,只见那泉眼应声飞溅出一道水花,水花过后,似乎有个东西在网罩里挣扎。
老谷头儿一把抓住那个网罩,连声说:“抓住了。”
我快步上前看去,只见网罩里一个小东西在不断地挣扎。那是一条小鱼,约有铅笔长短粗细,浑身竟然是透明的,晶莹透亮好似水晶雕琢的一般。
老谷头儿擦擦汗说:“他命不该绝。走,收拾东西下山。”
我赶紧把家伙收拾齐,跟着老谷头儿下山。他发动三轮摩托,带着我回到了古玩店里。
那大汉已经睡着了,脸红得吓人,似乎在发烧,嘴唇的干皮都翘起来了。
老谷头儿把他翻过来,让他脊背朝上,然后用小刀轻轻地刮那条鱼,说来也奇怪,那条鱼身上似乎不是鱼鳞,竟然像木头刨花一样可以刮出一层薄薄的片。
那刮掉的片落在大汉的肿球里,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唰”的一下就钻了进去。
只听那大汉“啊”的一声惨叫,那个肿球似乎要炸开一般,开始不停地剧烈晃动,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晃动。
就见那个肿球又挣扎了几十下后,在大汉的连声惨叫下,一下子裂开了,里面红的黄的脓水一下就淌了出来。只见老谷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双铜筷子,拨开已经摊裂的肿疱,从里面夹出一条小蛇来。
那条小蛇长着三角脑袋,但是身上竟然长有四只短爪,还紧紧地抓着一些血肉。
真是看得我一阵阵地反胃,我忍耐不住直接跑到卫生间吐了。
等我回来,老谷头儿已经替那大汉包扎好了,透明鱼和那条四爪小蛇都没影儿了。老谷头儿点头示意我坐下。
我这才发现那大汉脸上气色慢慢恢复了一些,人看着也精神了。老谷头儿又去张罗了一些糖盐水给大汉喝,过了好一会儿,大汉似乎恢复过来了。
大汉小心翼翼地说:“老谷叔,您又救了我一命,我真是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我扭头看着老谷头儿。只见老谷头儿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听见这话后顿了一下,连头也没回就指了指门口。大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挣扎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扭头出门。
老谷头儿大喊:“站住。”那大汉赶紧回头。
“把你的东西带走,我不稀罕这些。”老谷头儿指了指他留在店里的背包。
大汉嗫嚅着说:“一点心意。”
老谷头儿还是简单的一句话:“带上滚。”
大汉无奈,只得带了东西踉跄着走了。
从开始到现在不亚于一场电影,看得我是神魂颠倒。
“谷大爷,您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我怎么看不懂?”
老谷头儿长叹一口气:“他爷爷当年是我爷爷的徒弟。”
我吃了一惊,做了一个挖土的动作:“他是盗墓的?”
“对,所以我不待见他,也不想见他,但是他是个热黏皮,只要见了就没完没了地纠缠。当年他来投奔我,我想教他一些古玩上的学问,好让他以后有口饭吃,结果他偷偷学了我家传的风水堪舆术。你要知道,我爷爷是个盗墓贼,我们家传的堪舆术不是给普通人看阴阳宅的方术,而是专门为了寻墓点龙脉用的。如果被一些有心的人学了去,恐怕就会拿来偷坟掘墓,所以我才把他赶走了。”老谷头儿颇为无奈。
“那他身上的肿球是怎么回事啊?”
老谷头儿生气地说:“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去盗墓被镇墓兽咬了呗,这不知道是去盗谁家的古墓,被人家养在墓里的守墓蛟给咬了。唉,他到底是没走正道啊!”
“啊?古墓啊,都上百上千年的墓了,还能有活物?”我吃惊道。
“小子,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这些东西都是被方士们用蜡或者其他药物封在墓下的,只要见了活人气就化了。那些东西活过来其实就剩下一口气儿,要么是把卵刺进盗墓贼身上,要么是把幼崽寄生进去,这些幼虫就能在他们身上喝血吃肉长大了。”
“咦……”说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那后来您抓的那条鱼是什么东西?”
“那是龙尾麟,地气所生,专门克制这些毒物的。”
“龙尾麟?”
“对,风水堪舆术上讲龙脉尾部之下必有这种龙尾麟存在,可惜那条小龙脉了,我本来还想将来百年之后埋在那儿呢。”
“您说那里是龙脉?”我更好奇了,原来真的有龙脉。
老谷头儿白了我一眼,似乎不屑于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还想问,老谷头儿一把抓住我往外推:“小子甭想套大爷的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话不及,就把我推到了门外。我无奈地看着闭上的大门,龙脉、龙尾鳞,我似乎无意间撞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而这个门的钥匙,就握在屋子里那个老头儿的手里。
可挖的东西还有很多啊,没事儿,咱们慢慢来,我心里默默地想。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