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两天了,陈怀远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他的手机也已经停机,仿佛草叶间的露水,在阳光下蒸发。苏小伞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在这个城市里,他同样没有亲人,那些诗友也不可能帮他,苏小伞想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在何方。前几天,她还怀疑陈怀远是杀害向含兰的凶手,鬼谷子被抓后,苏小伞就不这么认为了。
苏小伞觉得陈怀远挺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如果他好好待她,事情也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小伞在设计封面,心里担心着陈怀远,还想着鬼谷子,不知道他招供没有,钟飞扬答应过她,只要向含兰的案子一破,就会马上电话通知她。心猿意马的苏小伞明白,这几个封面的质量肯定是不高的,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随便对付一下,到时交稿就得了!未来会怎么样,她心里没底,一头雾水,也不在乎这几个封面设计稿了,听天由命吧!
苏小伞手机铃声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是不是陈怀远用别人的手机打来的,为了告诉她关于他的消息?
苏小伞接通了电话。
“喂,我是苏小伞,请问,你是谁?”
对方沉默。
“喂,喂——请问你是谁?”
手机里还是一片寂静。
“喂,喂——你是谁?你说话呀!你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
手机里面突然传出一阵叽叽的笑声,像是躲在阴暗洞穴里的老鼠发出的叫声。
“你是谁?快说话呀——”
“我是你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嘿嘿,知道我是谁了吗?”
苏小伞愣住了,是他!没错,就是他!那个该死的恶棍!苏小伞浑身颤抖,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难道他——
“让我猜猜你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很吃惊,很恐慌,对不对?你的身体在颤抖,对不对?你千万不要挂电话,等我把话说完。”
苏小伞无语,不知道这个混蛋要说出什么恶心的话来。
“苏小伞,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出来了,自由了,警察不会把我关进监狱里去的,不会!你一定很想知道原因,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是杀害向含兰的凶手,我爱她就像爱你一样,怎么可能杀她呢?我对杀人向来没有兴趣,尽管我胆大包天,我只会在我的小说里杀人,那是我喜欢玩的游戏。你也许担心我会杀你,请你相信,我用我的人格保证,不会要你的命!可我喜欢玩游戏,喜欢和你这样的女人玩游戏,你配不配合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已经开始和你玩了!听了我这些话,你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吧?此时,你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苍白得像死人一样!苏小伞,我会关注你的,一直关注你……”
鬼谷子在一阵“叽叽”的狞笑声中挂断了电话。
一片死寂。
苏小伞听到的只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他不可能被放出来,他就是杀害向含兰的凶手!难道他是逃出来的?如果真是逃出来的,那么……危险在悄悄降临?也许现在鬼谷子就在她的家门口站着,随时都可以进入她的家。就是在这样的白天,苏小伞也觉得可怕。
要是陈怀远在,她还不会如此惊惧。
接着,苏小伞想到了钟飞扬。
应该给他打个电话。
“喂,钟警官吗?”
“是我,你是苏小姐吗?”
“是的,我是苏小伞。”
“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你们为什么把鬼谷子放了?”
“哦,是这样的,经过我们的调查,排除了他,他不是杀害向含兰的凶手。”
“为什么不是!他刚才打电话来威胁我了!我看他就是凶手!”
“啊,他怎么威胁你的?”
“他很嚣张,说他出来了,好像你们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威胁我说不会放过我的,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个变态狂!”
“如果他对你进行骚扰,你可以报警!这个人是有些变态,不太正常,可他的确不是凶手。他还提供了很宝贵的线索,我们正在按他提供的线索进行调查,相信向含兰的案子很快就有结果了,你放心吧。对了,通过鬼谷子,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十分离奇,有人把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砌进墙里,这事情就发生在向含兰家对面的那套空房子里。是鬼谷子发现这个秘密的!他真是个诡异的人。”
苏小伞吃惊地说:“难怪那里经常会传出婴儿的哭声……”
第六人民医院急救室门外挤满了人,那些人是俞滔的家人同事和领导。我不敢面对他们,悄悄地躲在走廊的一角,蹲在那里,抱着头,默默地流泪。俞滔是在抢修一条高压线路时不幸触电。俞滔对她讲过,人如果触电,最好是在5分钟内进行抢救,这样就有90%的获救希望,10分钟内开始抢救则有60%的获救希望,15分钟后才开始抢救,那么生存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俞滔还在急救室里抢救,能不能生还,那是一个未知数。如果俞滔死了,那么,罪魁祸首就是我!我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哽咽着,忍着不让自己大声号啕。心里一遍遍地祈求肖三娘的在天之灵保佑他平安归来。那是无以言表的悲伤和恐惧,灵魂和肉体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折磨。假如俞滔死了,我也绝对不会苟活在世上了!
有个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人们围了上去,纷纷问道:“医生,怎么样?”医生说:“抢救过来了,他的命大呀!这种情况99.9%都没有希望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听到了俞滔获救的消息,眼泪像潮水般奔涌而出,喃喃地说:“滔,你没事了,没事了,你不会死的,不会的!”尽管听到他获救的消息,我的心还异常疼痛,可以感觉到他在呼唤我,每呼唤一次,我的心脏就会抽搐一下。我想冲进急救室去,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滔,我永远爱你,无论生或死!”突然,我体内传出可怕的声音:“你必须远离他,否则他还会遇到事故,下次必死无疑!”我的身体瑟瑟发抖,急速地坠落进黑暗的深渊。是的,我是一个不祥的女人,任何事情都无法改变我的命运,俞滔的灾祸一定是我带给他的!如果我真的爱他,就必须离开他,不能再害他了!我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当天晚上,我向馆长请了个长假,准备离开上海一段时间,让俞滔找不到我,遗忘我,还给他写了一封绝交信。没有想到,这个晚上顾新会来。他提了一网兜的苹果,进入了我的房间。我淡淡地说:“你怎么来了?”他笑了笑:“没事,就来看看你。”我端了个椅子放在他跟前:“坐吧。”他坐下来,目不转睛地凝视我,颤声说:“阿红,你哭过?眼睛肿得烂桃子一样!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爸爸去找他算账!”我没好气地说:“谁要你管了!没有人欺负我,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你以后也少来,我和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顾新叹了口气:“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怎么说我都不为过,哪怕是打我骂我,我也得受着,谁让我对不起你呢!”我说:“你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每一个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没有对和错,我不恨你,也不会喜欢你,你走吧,我很累,想睡觉了。”顾新无奈,只好起身告辞。走时,他那深陷的小眼睛愣愣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走后,我打开窗,看到他还站在楼下街旁的法国梧桐树下,抬头仰望。我看不清他的眼神,觉得他的身影落寞而又凄清,心里又酸又涩。其实,有个父亲该会多好,倔强的我就这样残忍地拒绝唾手可得的父爱!我绝情地关上了窗户,“哗”地拉上了窗帘。
明天一大早,我就要离开上海,可我应该到哪里去?
15天之后,我回到了上海。我并没有因为这次逃避而心安,相反的,心里更加的焦灼;以为能够在远离上海的天空下淡忘俞滔,结果对他的思念更加的强烈,每时每刻都觉得他在呼唤我,心总是不停地抽动,我明白了,要忘记一个深爱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死去。饱受情感煎熬的心碎了,人也变得消瘦,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
刚刚回到宿舍,就有个同事跑过来说:“阿红,你跑哪里去了呀,你男朋友每天都来找你,每天晚上站在楼下,望着你的窗口,一直到天亮。我们都看不过去了,劝他不要这样苦熬,等你回来再说,他却不听我们的话,说一定要守到你回来,那么一个精神的男人,没几天就瘦成了皮包骨。他问我们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走时也没有告诉我们,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对他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你又没有调动,所有的东西都还在这里。”我难过得想哭,颤抖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接着说:“你赶快去找他吧,他对你可是真好,这样痴情的男人越来越少了!”我点了点头。从下午到黄昏,孤独地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像块石头,眼里不停地淌泪,是块流泪的石头。
夜色潮水般涌上来,将我淹没。窗外城市的斑斓夜色仿佛和我无关。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沉默,那时我真的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眼泪也已经凝固。窗外楼下的法国梧桐树下出现了俞滔的身影,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力气去看,身体无法动弹。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窗外楼下有人说话。那是我同事和俞滔在说话,因为我住在二楼,他们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啊,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呀,阿红回来了!”
“你说什么?”
“阿红回来了!”
“真的?你再说一遍?”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阿红真的回来了!”
“那,那她房间怎么还是黑的?”
“可能坐火车坐累了,在睡觉吧!这个阿红也真是的,我都告诉她你的事情了,她也不去找你!”
“谢谢你,我这就上去找她!”
俞滔说话的声音刀子般割着我的心。
不一会,我就听到楼道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我房间门口戛然而止,沉重的喘息声响起。他在门外站了一会,然后就敲响了门,急切地说:“阿红,开门——”
开门还是拒绝?
我陷入了两难之中,我是多么的想打开门投入他宽阔温暖的怀抱,可是,体内那个魔鬼一直在提醒我,我们再继续下去,他会有生命危险!不能让深爱的人死去!
“阿红,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感觉到了你的呼吸,感觉到了你身体的气息。开门呀,阿红!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吗,阿红,每日每夜,我脑海里全是你的面容,我的心都碎了,魂都没了……开门吧,我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阿红,开门——”
我浑身冷汗,瑟瑟发抖。
他的话语在让石头变软,变回真实的肉体。
这时,同事也在外面说:“阿红,你开门吧,我们都看不下去了,他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呀!你忍心让他这样痛苦?快开门吧——”
俞滔突然呜呜地哭了。
男人伤心的哭声终于冲垮了我心中的防线,豁出去了,要死也一块去!我真的不能再让爱我的男人伤心,那是莫大的罪过!我爬下了床,飞快地扑到门边,打开了门。楼道的灯光倾泻进来,犹如阴霾的天空出现一道耀眼的阳光。我的心灵也被照亮。我想我从此为了爱情无所畏惧!俞滔泪流满面,我也泪流满面,我们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相互用灼热的目光打量对方。同事见此情景,抹了抹眼睛,悄悄地走了。
他先扑过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喃喃地说:“滔,我错了,我不应该离开你!以后,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阿红,你什么也不要说,我理解你!我知道你爱我,也知道你心里的困难——”
那个晚上,我们如胶似漆,缠绵了整整一个晚上,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人。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这次离开上海的去向。我回了一趟野猪坳乡村,在王海荣李文平他们的墓前祭拜。那个宁静的夜晚,我在肖三娘的坟前坐了整整一个晚上,那个晚上,和肖三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我还找到了生身母亲梅姗的坟,那是乱葬岗上的一个小小的坟包,杂草丛生,也许从来没有人给她扫过墓。这个给我带来鲜活生命的美丽女人,静静地躺在墓里,灵魂早已经平静。我心中充满了伤感,默默地用手拔去坟包上的杂草,手掌划破渗出了血也感觉不到疼痛。……离开野猪坳乡村后,我去了武汉,赵燕就居住在这个城市。因为她父母亲曾留下过地址,一直没丢,所以顺利地找到了她。她傻傻地朝我笑,她父母亲说,她一直这样傻傻地笑。看着她,心里十分内疚。和她在一起的几天里,我尽最大的力量照顾她,我知道,就是照顾她一辈子,也不能洗刷掉我的罪过。
……
也许是因为爱的滋润,我渐渐地快乐起来,尽管内心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消除,俞滔不在身边时,还会为他担心,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放心。
那天傍晚,俞滔来接我下班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件事情。他说昨天晚上,离开后,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后面有人在跟踪他。他躲在了一个阴暗角落,发现一个高个男子追上来,左顾右盼,寻找着俞滔的身影。俞滔从那角落里闪了出来,那人措手不及,愣愣地看着他。俞滔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跟踪我。”他嗫嚅地说:“我没有跟踪你。”俞滔冷笑一声说:“别狡辩了,你分明在跟踪我,不是一两天了吧,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跟踪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叹了口气说:“瞒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吧,我是阿红的爸爸。我是跟踪了你几次,想和你说说话,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俞滔吃惊地说:“你真是阿红的爸爸顾新?”顾新点了点头:“没错。”俞滔说:“对不起,伯父,我以为是歹徒在跟踪我。你大可不必这样的,有什么话可以光明正大地找我说,没有关系的。”顾新说:“是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我知道阿红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就你的话她一定会听。”俞滔笑着说:“伯父,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别站在这里,多累呀!”于是,他们就找了咖啡馆……
俞滔对我说:“你爸爸很痛苦,说你不肯认他。他在我面前不停地忏悔,恳求我说服你,认他这个爸爸。看得出来,他也很爱你,说话时,不停地擦眼睛,因为他眼里有泪。我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也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折磨,你应该放弃对他的仇恨,你养母肖三娘说得对,仇恨是世上最毒的药。阿红,听我一句话,和他和好吧,了了他一个心愿,而且对你也有好处,你的心会更加的踏实。”
我凝视着俞滔,轻轻地说:“其实我不恨他,只是我不习惯有这么一个父亲,你知道,我从来就不知道父亲是什么。”
俞滔说:“阿红,我理解你。正因为如此,你和他和好就更有意义,我相信,他的父爱会带你许多你想象不到的安慰,重要的是,你不要拒绝这份沉重的父爱。阿红,答应我,接受他吧!”
我心里涌过温暖的潮水,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俞滔搂住了我,高兴地说:“阿红,我知道你会同意的,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会那么容易。这样吧,就这个星期天,我们去找你爸爸。”
我点了点头。
我已经把一切都交付给了他,一切都由他安排,他就是我的命运!
我们的到来,顾新欣喜若狂。他说,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我不像他那么高兴,内心忐忑不安,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拉近和他的距离,因为站在他面前,也觉得离他很远,那是心的距离。顾新买了很多菜,亲自下厨烧给我们吃,本来我想进厨房帮他干点什么,或许也可以和他亲近些,俞滔却不让我干,他自己跑到厨房里去给顾新打下手。我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们忙碌着有说有笑的样子,感觉到了生活的气息,这是我一直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这真实的场景呈现在我面前时,却又觉得那么陌生,好像和我格格不入。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里一团乱麻。我无心看他们忙碌,走到了门外。这是个带着小花园的小洋房。小花园里有一棵香樟树,香樟树下种满了花草。我想象不出顾新的父亲是干什么的,留一栋小洋房给他。带着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我又回到了屋里,厨房里传来稀里哗啦炒菜的声音,有浓郁的菜香飘出来,还有当归炖鸡的香味,这种香味让我怦然心动。在当归炖鸡的香味中,我用奇怪的目光审视房子的内部结构。一楼是厨房和饭厅,还有一间储藏室,饭厅的墙上挂着几幅油画,是山地风光,仔细端详,可以看出来,画中的景致取材于野猪坳乡村。沿着木质楼梯,我走上了二楼,二楼有两间房和一个客厅,里面那一间房间我住过的,另外一间也许是顾新的卧房。客厅的墙上同样挂着几幅油画,画中的景致同样是野猪坳的山水。我又走上了三楼。三楼整层是个大房间吧,房门紧锁,我伸手推了一下,没有推开。我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那应该是顾新的秘密。我有点害怕,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将我吞噬。就在这时,俞滔在楼下叫唤:“阿红,你在哪里,吃饭了——”缓过神来,我快步走下了楼。吃饭时,顾新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目光总是盯着我,却对俞滔置之不顾,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这让我更加的不安,只是低头吃饭,一声不吭。顾新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搬到他家里来住,我没同意。顾新有些尴尬。俞滔笑了笑说:“伯父,我看这样吧,阿红暂时还是住在单位的宿舍吧,上班也方便些,另外,你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心理上有更充分的准备。我们会经常回来看你的。”顾新用怪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也只能这样了。”我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觉得他对俞滔的怪异一瞥有点不怀好意……
我一直以为俞滔的家人会像他那样对我好,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去过两次他家,俞滔父母亲对我不冷不热的,只有他妹妹俞素素和我比较亲。俞滔父母亲对我的态度,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俞滔对我好,这不是问题。可是,那一次上门,我却没有忍住委屈和愤怒。
刚开始时也没什么,他们的冷漠我已经习惯。吃完饭后,俞滔父亲出去下棋了,他妹妹有事没有回家。家里就我们和他母亲三个人。他母亲在厨房里洗碗,我要帮她,她冷漠地拒绝。我就和俞滔在房间里说话。不一会,他母亲站在房间门口说:“小滔,出来,我有话对你讲!”俞滔让我躺床上休息一会,然后就出去了。隐隐约约地,我感觉要出什么事情,无心躺下。于是,我走了出去。厨房门关着,他们母子在里面说什么?我心里十分好奇,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我站在厨房门外,竖起了耳朵。我的听力历来很好,虽然他们说话很轻,可我还是能听清。
“小滔,你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乡下人呢!”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阿红!”
“那你要我怎么说,说她是一朵花?没错,她长得是漂亮,再漂亮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乡气。你没看出来,她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阴气,很不爽气的。其实乡下人也没什么,明明自己是乡下人,却把自己当娇小姐!吃完饭连碗都不帮我洗。”
“阿红不是要帮你洗吗,是你自己不要人家帮忙的!”
“哦,我就那么客气地说一下,她就真的出去了,她怎么不抢着洗呀!我看是有问题,从洗碗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来。不是我说你,以后你们真的结婚了,她什么也不干,受苦的是你。你现在把她当宝,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依我看,还是趁早和她断了吧。说实话,凭你的条件,找个姑娘还不容易,我那几个老姐妹见我面总是提着要给你介绍对象,那里面就没有一个你能看上眼的?”
“妈,你别说了,阿红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是个好姑娘!我不会后悔的!”
“嘿!好什么好?你说给我听听?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嘛!你好好想想,你出事的时候,她在哪里?她有到医院来看你一眼吗?告诉你,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以后你要是生病了,她会管你吗?说不准,你就是死了,她也不闻不问,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还说她好,好什么呀好!我都想不明白,她用了什么魔法把你迷成这样!妈妈这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碰到过,我看这个乡下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听我的话,就趁早和她拉倒!你要是固执己见,你就和她好下去!我的话放在这里,你以后不要后悔!另外,以后不要把她再领家里来了,我看到她就血压高,你要是和她结婚,我们也不会管,你们过你们的,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就这样,我的话你听也好不听也好,随你便!”
听到这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俞滔母亲的话让我屈辱,让我觉得大难临头。我头痛得厉害,将要爆炸,浑身瑟瑟发抖,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我再也呆不下去了,疯狂地跑出了俞滔的家门。俞滔听到外面的响动,追了出来。我在前面疯狂地跑着,泪水在风中飞扬。俞滔喊叫着我的名字,紧紧地在后面追赶。
最终他还是追上了我。他的双手抓住了我的双肩,气喘吁吁地说:“阿红,你跑,跑什么呀!”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要离开他。
他紧紧地抓住我,就是不放手:“你到底怎么了,阿红!”
我还是什么话也不说。
这时,围上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的脸是那么的模糊不堪。
俞滔说:“阿红,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冷静点!我理解你,真的理解你!我妈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将来你是和我在一起生活,不是和我妈!我们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阿红,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阿红,你知道吗,我不会让你忧伤,你经历了那么多,需要我的关怀和爱!阿红,冷静点!”
我扑在他怀里,号啕大哭。
谁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扑在他怀里号啕大哭,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知道,他的心比我还痛,我不应该让他伤心的,真的不应该!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真爱的人。
他是我的命运!
不久后的一天,我没有等到他下班来接我。我去他单位,去他家里都没有找到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找遍了上海市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他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苏小伞读完这封信,心里变得阴冷。脑海里浮现出黑白电影的一个镜头:肖阿红在冷雨夜里奔走,呼叫着心爱的人的名字。苍凉的夜色陈旧而哀伤,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流淌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她踉踉跄跄地奔走,一个趔趄摔倒在淌水的街道上,无力爬起,她伸出一只手,往前抓着,喊叫道:“滔,你在哪里——”没人回答她,只有冰冷的雨水在浇灭她所有的希望……
窗外下起了雨。
气温骤降,苏小伞冻得牙关打颤,却忘记了给自己身上添加衣服。
如果自己有这样一个爱人,如果他也在某一天在人间蒸发了,那会怎么样?苏小伞想起来就心痛。
她突然想到了陈怀远。
虽说还是担心他,可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了。
她也不会在这个冷雨夜中,发疯般四处寻找。
苏小伞长长地叹了口气。
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有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爱人?
也许这是一生也无法实现的幻想。
就像向含兰一样,一生也经历了许多男人,到死也没有一个真爱她的男人,就连死也不得其所。
这是女人的悲哀。
这也是女人恐惧的根源。
苏小伞想起了节光。
在这样冰冷的雨夜,节光就像一道穿破云层的阳光,温暖她冻土层般的心地。她突然想给他打个电话,可又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苏小伞凝视着墙上那被自己一点一点修补起来的画像,心想,就这样默默地想念他吧。有一个令自己毫无杂念地想念的人,也是一种幸福,不管这种幸福是多么的微小,就像一点小小的火星。
今晚还剩下最后一个封面要设计,做好这个封面,就可以交稿了。
……
夜深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苏小伞疲惫不堪,关了电脑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响起了门铃声。
会不会是鬼谷子那个疯子?
苏小伞操起了菜刀,走了出去。
她颤抖地问:“谁?”
门外响起微弱的声音:“是,是我——”
苏小伞听出了他的声音,是陈怀远。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苏小伞顿时冒起了一股无名火:“你又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去杀人了吗!”
陈怀远微弱的声音:“小伞,请,请你开,开门,我,我快不行了——”
苏小伞把门打开了。
陈怀远扑倒在地。
他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脸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样子。
当初带出去的那把匕首不见了。
“你这是怎么了?”苏小伞说。
“我,我快不行了——”陈怀远像条垂死的野狗。
苏小伞叹了口气,把他扶了起来,放到沙发上。他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抱在一起,浑身簌簌发抖。
他的嘴唇发紫,眼睛淡然无光,可怜兮兮。
苏小伞给他盖上了被子。
他颤抖地说:“谢谢你,小伞——”
苏小伞见他如此哀绵,也懒得骂他了。无论如何,他没有死,活着回来,苏小伞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了。她说:“你好好睡一觉吧,我也累了,该去睡觉了。”
陈怀远说:“小伞,你,你别,别走——”
苏小伞说:“你还有什么事情?”
陈怀远有气无力地说:“小,小伞,求,求求你了,给,给我弄点吃的吧,我,我快不,不行了——”
看他那样子,真的像要死了一样。
苏小伞有点恐慌,如果他死在这里,那——
她不敢往下想,只好说:“你忍耐一会呀,我去给你弄吃的。对了,家里没什么东西,只有方便面,你就将就一点吧!”
陈怀远说:“什,什么都行,我,我已经两天没,没吃饭了——”
很快地,苏小伞煮好了方便面,端到了他面前:“快起来吃吧。”
陈怀远挣扎着坐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碗方便面,稍微停顿了一会,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工夫,他就吃了个精光。苏小伞愣愣地看着他,他在她眼中就是一条饥不择食的流浪狗,就是给他屎,他也会吞下去!
吃完面,陈怀远有了点精神,吞了口唾沫说:“小伞,还有方便面吗?”
苏小伞说:“还有。”
她又给他煮了两包方便面,煮一包的话又不够。
陈怀远又把方便面吃了个精光。
苏小伞说:“还要吗?”
陈怀远摇了摇头:“不要了。”
苏小伞说:“那你快睡吧!”
陈怀远倒在了沙发上,眼泪汪汪地望着苏小伞。
苏小伞说:“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
陈怀远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喃喃地说:“小伞,我对不住你——”
苏小伞说:“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赶紧睡吧,你也没有对不起谁,如果说我有什么问题,那是我自己活该,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明白吗,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怀远说:“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老是不辞而别吗?”
苏小伞冷笑着说:“嘿嘿,可是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陈怀远说:“如果我一定要告诉你,你听不听?”
苏小伞想了想说:“没有什么兴趣,假如你非要说,我只好听听。”
陈怀远叹了口气说:“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这样对你有个交代,对我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苏小伞坐了下来:“讲吧,我听着呢!”
“一切都和我父亲有关。我和你说过,父亲把双腿丢在战场上了,可他不是个英雄,是个逃兵。死的时候,告诉我,他终于解脱了。他的一生是落寞的悲惨的无奈的屈辱的!他解脱了,我没有解脱。埋葬他的时候,我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找了两个本家叔叔,用破席子把他捆起,在爷爷坟墓旁边挖了个坑,草草把他埋了。他的坟前也没有墓碑,我只是找了块鹅卵石,在上面刻上他的名字,放在了他的坟前。当时,我跪在父亲的坟前,泣声说:‘儿子一定要给你修一座堂皇的坟墓,立一块高大的墓碑。如果做不到,就让天上的雷电把我劈死!’父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尊严,我不想在他死后也受人的冷眼。我刚刚说完,远天就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我以为,凭着我手中的笔,可以赚够修一座豪华坟墓的钱。事实上,我是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人,我比父亲还软弱,还要无能。我发现写的那些诗是毫无用处的,我也去打过工,可是我根本就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况且,那低廉的工钱连我的生活也成问题,给父亲修墓看上去是一个泡影。我离开那些打工的地方,在城市里漂泊,游魂一样。我到处骗吃骗喝,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我特别羡慕那些有钱的诗人,他们的确过着高贵的生活,到处都充满了诗意和阳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率性而浪漫地活着。骨子里,又特别仇恨他们,凭什么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能够获得成功,而我却不能,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被人们称为‘诗人’时,我会羞愧难当,说实话,我不配!我还是戴着一顶诗人的破帽子,掩饰自己的空虚和无力,我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来掩饰自己。我人模狗样地去参加一些诗会或者诗人的活动,装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喝大酒,吹大牛,讲哥们义气,其实我内心是多么的自卑!多么的无地自容。”
“认识你是个意外。也是我一种卑鄙的手段!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那些高傲的上海姑娘都很有钱,刚刚认识你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能够和我交往,接受我,让我欣喜若狂,我就产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利用我们的爱情来获取你的钱财,实现我心底的那个愿望,给父亲修一座像样的坟墓,然后无情地离开你。结果发现,你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上海姑娘,我想离开你时,却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你。我不忍心给你增加负担,像条癞皮狗一样赖在你这里,有时,也会心疼你,希望自己能够替你分担一些生活的压力,仅仅拥有爱情是不够。我多么希望能够让你过上好日子,体面而幸福地相爱,可我还是无能为力,一切只是停留在幻想之中。我这样的人是活该饿死的!无论如何,我不能坐以待毙!只要听到雷声,我的心就在颤抖,仿佛老天在警示我!你没日没夜地在电脑前工作,令我汗颜,坐立不安。”
“终于有一天,我走出了那一步,那是绝路!当时我觉得是一条生财的捷径。我听一个写诗的小白脸说过,只要去陪那些寂寞难耐的富婆睡觉,就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他毫不羞耻地说,他就那样干了一年,用陪富婆睡觉赚来的钱,开了个小公司,也当上老板了!就是这样,他还偶尔的去应酬她们……看来,我只能走这条路了。我想,干它半年,赚够了给父亲修坟墓的钱,我就收手,再也不干了!可这事情并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干的,不但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还要有良好的身体条件,还要……我找到了那个小白脸,鼓起勇气和他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他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了。过了老大一会,他哈哈大笑,然后说:‘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的吧?看你平常人五人六的,也会想干这事?’我已经没有尊严了,那层薄薄的脸皮已经无情地撕下,我点了点头说:‘我没有开玩笑!看在钱的分上,我什么都愿意做!’他说:‘这就对了,这年头,可以和任何东西过不去,就是不要和钱过不去!尊严值几个钱,狗屁都不是!好吧,我支持你,带你入行!’”
“我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你,如果你知道了这个事情,那我们就完了,我不想离开你,真的!我还这样想过,如果真的能够像小白脸说的那样赚到钱,修完父亲的墓后,就给你开个图书设计公司,这样对你也有个交代。于是,我就不辞而别了。我本来想骗你,说到哪里去,可是说谎会让我更加难受,就算了,什么也不说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小白脸给我介绍了一个叫洪鲭的富婆,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她穿着打扮特别时髦,看上去的确很有钱的样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茶馆里,小白脸介绍我们认识后,就走了。事前,小白脸交代过我,如果她看上我,也许会开出比较低的价钱,因为我不是演员,也不是走红的牛郎,无论她开多少钱,都先应承下来,只要她玩高兴了,钱不是问题。小白脸走后,洪鲭细眯着眼,脸无表情地审视我。那时,我感觉自己就是性用品商店的某件商品,心里悲哀而又惶恐。我的脸滚烫滚烫的,一直到耳根,头也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良久,她肥厚的嘴唇间吐出了一句话:‘看上去还可以,不是那种老油条,就不知道床上功夫如何。’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笑了笑说:‘小陈,别紧张,我看上你了,你有什么要求?’我摇了摇头,不晓得自己能够要求什么。洪鲭说:‘这样吧,按天计算价钱,一天付你1000元,你看如何?’我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好点了点头。她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好,就这样,成交!’”
“洪鲭开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来接我,上了车,就一直朝佘山方向驶去。车开得很快,我感觉自己随时都会飞出去。很快地,我看到了一幢别墅,洪鲭把车开进了车库,停好车后,她就把我领进了别墅。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女佣给我们开的门,她还把一双松软的拖鞋放在了我面前。洪鲭问她:‘小林,水放好了吗?’小林说:‘放好了。’洪鲭转过脸对我说:‘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了!’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林,迷惘地说:‘全部脱了?’洪鲭笑了笑说:‘对,全部脱了,一丝不挂!听明白了吗?’我点了点头。当着她们的面,我把衣服全部脱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底下。洪鲭‘咯咯’地笑了,说:‘你知道害羞,不错!’小林还是面无表情,她把我脱下来的衣服和鞋袜都抱走了,连同我那个旅行箱。洪鲭拉着我手上了楼,进入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很大,中间是一张大床,五个人躺在上面也不嫌窄。大床的左面是个小酒吧,酒柜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酒;大床的右边是个小客厅,有沙发茶几以及电视等视听设备。房间的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全是些裸男和裸女的画像。她把我领进了房间里的盥洗室。盥洗室也很大,比我们住的地方还大。夸张点说,那个浴缸和你的卧室差不多大,浴缸里放好了热气腾腾的水。洪鲭先让我用淋浴把身体冲洗干净,然后才让我泡进浴缸里。她也脱光了衣服,抖动着那身肥肉,爬了进来……泡完澡,洪鲭让我把她背到床上,她很沉,压在背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想,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怎么样,我都受着。她躺在床上,让我吸她松软的奶子,她呻吟着,身体不停地扭动……她的双手把我的头从胸脯上推下去,将我的头按在了她的阴部……她嗷嗷直叫,像只母狼。我受不了的是,她竟然有狐臭。她感觉到了我对狐臭的反感,停住了叫唤,娇嗔道:‘你不觉得有狐臭的女人更加风骚吗!’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心里说:‘陈怀远,你一定给我忍着,为了钱,为了不遭雷劈,就是面对一具腐烂的尸体,也得忍着!’……那个晚上,洪鲭疯狂地和我做爱,我被她弄得筋疲力尽。”
“这不算什么,真正的折磨是从第二天晚上开始的。赤身裸体的我被她绑起来,扔在床上。她自己却坐在吧台上喝酒,边喝酒边用恶毒的目光审视我。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忐忑不安。洪鲭喝完酒,肉嘟嘟的脸变得绯红。她拿起一根皮鞭,走到床边,不停地抽打我。边抽打边恶狠狠地骂道:‘臭男人,老娘打死你,看你还敢在外面乱搞女人,连老婆都不要了,连家也不要了——’皮鞭抽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哇,我喊叫着求饶,在床上滚动。最后,我滚落到床下,她还是不停地追着我打,我在地毯上翻滚,却怎么也躲不过她手中凶狠的皮鞭……遍体鳞伤的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毯上呻吟。洪鲭放下了皮鞭,突然哭了,流着眼泪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抱着我说:‘心肝宝贝,谁把你打成这样,娘心痛死了哇——’我要崩溃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疯狂变态的女人!”
“还有更变态的。她用拴狗的链子拴在我脖子上,她牵着狗链子,让我像狗一样在地毯上爬,还这样问我:‘狗狗,我就这样牵着你到大街上走,好不好?’我表示沉默,她就用脚踢我,说我是条养不熟的狗。我只能对她说:‘好的,主人!’她走累了,就坐在沙发上吃葡萄,看着电视,把我撇在一边,不让我坐,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她旁边。洪鲭高兴了,就会低下头,摸摸我的脑袋,说:‘狗狗,叫两声给我听听。’我就学了两声狗叫:‘汪汪,汪汪——’她乐了:‘狗狗渴了吧,嗓子都哑了,来,吃个葡萄!’说着就把一粒葡萄塞进我的嘴里……”
“洪鲭每个晚上都变着法子折磨我,我忍耐着,痛苦地忍耐着……最恶劣的是,她会在白天叫来几个富婆一起搓麻将,到了晚上,她们就一起折磨我……我死的心都有了,可我还是忍耐着!……第一次在她那里住了一个月,以为我卖命的服务会让她多给点钱,谁知道一分钱也没有多拿到,只是那三万块钱!想想一个月能够赚三万块,已经很不错了,心里平静了许多。走出她家门前,小林把我的衣服还给了我,让我换下了她家的衣服,穿上自己的衣服才能离开。你也许会问我,那三万块钱哪里去了?告诉你吧,给小白脸了。那天,是他开着车来接我离开的,在车上,告诉我,他的生意越做越好,问我愿不愿意投资,还说,三万块钱给他,到年底就会返回三十万给我。我相信了他的话,就把钱给他了。我真的很傻,以后那几次从洪鲭那里赚来的钱都给他投资了,我想,到了年底,就会有很多钱了,可以回老家给父亲修墓,也可以给你开图书设计公司,我也再不用去伺候那些变态的富婆了。谁知到了年底,小白脸说,那钱还不能给我,公司准备扩大,再过一年,我的钱就会好几倍的增长。我又一次相信了他的话。就在前段时间,听说小白脸的公司倒闭了,人也失踪了,我那血汗钱也变成了泡影!你说,我心里这一口恶气能够咽下去吗?我做那种事情,多么恶心哪!想起来,我就要吐,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你知道从前我多么喜欢吃红烧肉,现在看到红烧肉就想吐,就会想起洪鲭那身臭烘烘的肥肉!我窝囊哪,连我父亲都不如,面对死亡,他还知道逃跑;面对耻辱,他选择默默承受!我算什么?我什么也不是!如果我找到小白脸,我一定会杀了他,他摧毁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找不到他,怎么也找不到他!我没有办法,只好从头再来!”
“最后一次不辞而别,我是又去找洪鲭。她把我留下来,折磨了我几天后,就一脚把我踢出了门,因为她又物色上新人了。令人气愤的是,她竟然以500块钱一天和我结账。我说:‘洪姐,不是说好1000块钱一天的吗?’她冷笑地盯着我说:‘你值吗?以前给你1000块,算抬举你了,就你这种货色,给你500块,已经便宜你了!要是好货色,花再多的钱,我也乐意,你去打听打听,我是小气的人吗!况且,现在经济危机,生意难做,你能够拿到500块,算你走运!知足吧!’我只好灰溜溜地离开。我没脸回来见你,真的,小伞。花完那些钱后,我走投无路,只好又回到了你这里。你赶我走,我赖着不走,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让你生气,让你伤心吗?我没有办法哪!世界这么大,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恨!恨自己,恨小白脸,恨这个世界!”
“想想,心里气不过呀,觉得小白脸和洪鲭是一伙的,设计好了套让我钻!我决定去找洪鲭讨个说法,让她把小白脸交出来。我来到了她的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面无表情的小林,洪鲭一定是给她灌了迷魂汤,让她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她看着我说:‘你还来干什么?’我气呼呼地说:‘找洪鲭!’这时,洪鲭手上端着一杯酒,穿着真丝睡袍,走过来说:‘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连狗都不如的东西!你来干什么?老娘不是不要你了吗!’我的眼睛冒着火,长时间以来的屈辱瞬间爆发,愤怒地吼道:‘臭婆娘,杀人不见血的恶妇!你把小白脸交出来——’洪鲭把手中的那杯酒泼在我脸上,咬着牙说:‘你找死!’她的话音刚落,就冲出几个打手,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打手……我不想活了,决定杀了洪鲭,于是,那天我揣着磨好的匕首,再次来到了她别墅外面。这次我没有敲门,而是躲在别墅旁边的小树林子里。只要她一出来,或者一下车,就扑过去捅死她!可我真是个窝囊废,我连她的汗毛都没有碰到一根,就被他们抓住了。他们往死里打我,然后把我关在了车库里,扬言等我饿死了,就悄悄地把我尸体沉到海里去。被关在车库里的两天里,我想了很多,后悔没有听你的话,脚踏实地去做一些事情,和你恩恩爱爱地生活!一切都晚了,我只有在这里等死,遗憾的是,死前不能再见你一面,不能对你说一声抱歉的话!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小林救了我。她偷偷地打开了车库的门,给我松了绑,撕掉了封住我嘴巴的胶带。她表情十分焦虑:‘你赶快逃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明白吗,你斗不过他们的!’我说:‘我走了,你怎么办?会连累你的!’她说:‘别啰嗦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快走吧!’说着,她递给了我100块钱,我知道,那是给我的车钱……”
苏小伞喃喃地说:“你真傻!真的很傻!”
陈怀远说:“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也见到你最后一面了,死而无憾了!”
苏小伞抹了抹眼睛,难过地说:“你不能再干傻事了,好好地休息,把身体和心态都调整好,然后重新开始生活。尽管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还可以继续地住在这里,直到你有能力搬出去自己过。如果我以后有钱了,也可以借给你,回去把你爸的坟墓修好,这样也了了你的一件心事。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再干傻事了,如果你真的爱过我!”
陈怀远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已经走得太远了,无法回头了。心中的仇恨无法化解!谢谢你,小伞!”苏小伞说:“你好自为之吧,我该说的话也说了!路在你脚下,看你自己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