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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开始时,空气显得沉闷,找不到秋天清爽的感觉。赤板市的人们在沉闷的空气中叫苦连天。这样反常的天气似乎让人也变得反常。有一个姑娘竟然从60层高的古木大楼上纵身飞下,摔成了一滩肉泥。她的所有同事都说她死前没有一点异常,她吃完午饭笑嘻嘻地和同事说到楼顶去透透气,平常她经常在这个时间里到楼顶去透气;她的家人朋友也没有发现她死前有什么异常,她没有和丈夫吵架,也没有和谁赌气,小日子过的好好的。她为什么要从高楼上跳下,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能够归结于沉闷的空气。
偌大的一个赤板市死一个人并不会引起很大的骚动,问题是除了那个姑娘莫名其妙地从高楼坠落之外,还发生了几件让人费解的事情。比如说,有一个老头在家里看一个古装的电视连续剧,看着看着,他就站起来,两眼发直,朝电视机的屏幕一头撞了过去,当场就把自己撞晕了。邻居发现后把他送医院里抢救。他抢救过来清醒后很奇怪地问医生,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呢?把医生搞得一头雾水,也把送他去医院抢救的邻居搞得一头雾水。
还有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他的奶奶带他到公园里去玩,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这个孩子本来很内向,平常一点也不好动,也不顽皮,大家都说这个孩子乖,一点也不让大人操心,他奶奶还经常在老朋友面前夸自己的孙子多么的让她省心。可是这天,却发生了让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他们在公园的凉亭里作着,看几个老头老太太在打太极拳。突然小男孩拉了奶奶的衣服一下,说,奶奶,我渴!奶奶听孙子说渴,就像听到了圣旨一般,马上就对孙子说,奶奶去买饮料,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奶奶又吩附另外坐在凉亭里的老人帮助她看看孙子。那两个老人都说,去吧,没有问题的,你孙子这么乖,他不会乱跑的。就那么几分钟时间,奶奶买好饮料回到凉亭,却发现孙子不见了。她着急了,她问那两个老人说,我孙子呢?那两个老人都说,我们没有看他离开的呀,怎么就不见了呢?奶奶急坏了,她说,这孩子很听话的呀,他会跑那里去呢?然后奶奶和另外的两个老人就在公园里四处找开了,问谁谁都说没有看见这个孩子。奶奶来到了公园的小人工湖边,她看到有几个大孩子在小湖边玩耍,奶奶就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他孙子到小湖边玩。他们都说没有,他们已经在这里玩了一个多小时了,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小孩来到小湖边。奶奶几乎要晕过去了,孩子要是丢了,或者被人贩子拐走了,她怎么去和儿子和儿媳交代。就在这时,一个大孩子惊呼,看,看——湖里的是什么。他们定眼睛一看,那不是一个小孩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吗?那小孩的尸体捞上来后,果然是奶奶的孙子,那个老奶奶当场就晕过去了。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件离奇的事情也在这个秋天开始的时候发生。
赤板市的中心广场上有很大一片菊花的花圃,这片花圃里的菊花盛开着,红的菊花白的菊花黄的菊花,点缀着中心广场的秋色。每天都有不少的游人来到菊花花圃的周围,在这里赏花,拍照。这是个星期天,星期天的游人比平常的日子要多很多。围观菊花花圃的人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人们在这沉闷的空气中企图借助鲜花让自己的心情愉快起来。到了正午时分,晴朗的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团黑云,那团黑云遮住了太阳,天空顿时阴暗下来。人们纷纷地抬头望着天空。人们奇怪这天气的突然变化,谁也不知道这团黑云来自何方。那团黑云很快地向四周扩散着,不到半小时,整个天空就被黑云覆盖了,黑云就像一个巨大的锅盖,笼罩在赤板市的上空,黑云翻滚着,好像一场暴雨马上就要降临。广场上的人们开始四散走开。人们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天气中,忘记了观赏美丽的菊花。就这样过去了约莫半个小时,天空中又出现了阳光,那些黑云像是在和阳光厮杀,黑云在阳光的威力面前,渐渐地消失,最后,一个晴朗的万里无云的蓝天又呈现在赤板市的上空,空气还是那么沉闷。又有不少人涌向了菊花花圃。站在花圃边上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他们看到刚才还鲜艳夺目的各色各样的菊花似乎是在一瞬间枯萎了,所有的花都同时枯萎了,枯萎的花朵都呈现出刚才天空中黑云一样的颜色……
在这个秋天里,还有什么让人惊骇的事情会发生呢?人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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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板晚报》的女记者石萍怎么也没想到,她在那个痛苦而又愤怒的深夜会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她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沙哑而阴沉的声音在叙述着一件事情。事情仿佛和他无关,却是那么的让人惊惧,像在这个秋天开始时发生在赤板市的恐怖事件一样让人惊惧。
那天晚上,石萍和丈夫史未来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战斗,甚至有点血腥。战斗的起因是为了一个未拆封的避孕套。其实,石萍和史未来三年的婚姻生活几乎走到了尽头,相互的猜疑让他们经常的争吵。避孕套是导火索,一下子引爆了他们的感情危机。史未来很晚才回家,他刚踏进家门,石萍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石萍写完一篇稿子有些兴奋,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瞟了一眼醉眼迷离的史未来,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史未来,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回家干什么呀?史未来没有理会石萍,他脱掉了外衣,走进了卫生间。
石萍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晃过。她揉了揉眼睛,电视屏幕又在她的眼前清晰起来。不一会,卫生间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石萍知道,史未来又在用洁净的热水冲刷他身上的污浊了。石萍的目光落在了史未来那件外衣上,外衣散发出酒臭,她站起来,拿起了那件外衣,走到小阳台上,把外衣塞进了洗衣机。
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穿着睡衣的石萍觉得有点凉,她迟疑了一会,打开了洗衣机,拿出了那件外衣,她一手拿着外衣,另一只手伸进了外衣的左口袋,左口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又把手伸进了外衣的右口袋,她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石萍极不情愿地掏出了那个软乎乎的东西。她看清了那东西,呆立了一会,然后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王八蛋!石萍的确弄不清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但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凉意,她似乎闻到了一股让她作呕的腥臭的气味,她不知道腥臭的气味是风带来的还是来自史未来的外衣。
史未来的头发湿漉漉的,有些发梢上还滴着晶莹的水珠,他洗完澡从来不把头发擦干。史未来的眼睛血红,深藏着一股杀机。他把浴巾裹在腰间,走出了卫生间。他一出卫生间的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石萍。史未来也站住了。他用惊异的目光看着石萍。石萍盯着他,她浑身颤抖。史未来不知道妻子发生了什么事,他心想,石萍又犯神经病了,史未来不想理她,他想绕过石萍,坐在沙发上抽一根烟。可是,石萍堵住了他,石萍的嘴唇蠕动着,像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样子。
史未来粗声粗气地说,石萍,你让开!
石萍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史未来的话语,史未来愣了一下。
史未来又重复了一遍,石萍,你让开!你有病呀你!
石萍还是一动不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史未来有些生气,他提高了声音,石萍,你让不让开!紧接着,史未来用手去推了石萍一下,石萍像是早有防备,她站得很稳实,史未来竟然没有推动她。
屋里的空气似乎紧张起来。
史未来变得有些气呼呼的了,石萍,你真的有病呀你,你他妈的哑巴啦!说话呀!
石萍的嘴唇蠕动着,她的眼睛也潮红了,两串热泪从眼眶中滚落。然后,她扬起手,在史未来脸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接着,石萍把那个未拆封的避孕套使劲地扔在惊呆了的史未来的脸上。石萍怒吼道,你在外面鬼混吧!你还回家来干什么,离婚!
史未来看到从他脸上弹落到地上的避孕套之后才明白了什么,要是往常,他会解释点什么,但那一巴掌让他的头脑发热了,他内心燃烧起一股怒火,往常再怎么吵,他们夫妻俩也没有动过手,可如今,他挨了石萍的一巴掌。史未来暴怒了,他把石萍狠狠地推倒在地,咬牙切齿地说,石萍,你别欺人太甚,离就离,有什么了不起的!
石萍嚎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朝史未来扑了过去,在他身上乱抓乱咬起来……这一场搏杀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史未来身上脸上留下了一条条的血痕,石萍的头发也被史未来抓落了不少。史未来没有动粗,否则,石萍不是损失些头发那么简单了。搏杀完之后,史未来穿好衣服摔门而去。石萍一个人蓬头垢面地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坐着,她被拉开的睡衣从肩膀上耸拉下来,露出一只白生生的乳房,史未来曾经是多么迷恋她的乳房呀。她结实的乳房就是被史未来粗大的手掌揉松揉软的,石萍无声地呆坐着,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石萍突然听到当的一声。她的心马上警觉起来,声音来自通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石萍站了起来,走到玻璃门边,拉开了落地的布帘,玻璃门外什么也没有。她又拉开了玻璃移门,走出了阳台。她打开了阳台的电灯。她发现阳台的地上有一只死去的小麻雀。她十分吃惊。石萍捡起了那只死乌,死鸟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证明鸟儿刚死,那当的一声让石萍产生了联想:这只鸟儿一定是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一头撞在玻璃门上,把自己给撞死了。
一阵风吹过来,石萍真切地感到了寒冷。
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铃骤然地响了起来。
石萍一只手捧着死鸟,走进了屋里。
她没有关上那玻璃移门,径直来到电话机旁。
石萍凝视着白色的电话机,考虑着接不接这个电话。电话或许是史未来打来的,往常他生气走后,总会打电话回来在电话里和石萍接着吵,吵到双方都没有力气为止。石萍不想再和他吵了,她想明天就和史未来离婚。
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石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石萍很奇怪地想起了前不久刚看过的电影《午夜凶铃》,她心里升起了一股寒气。
电话的铃声一遍遍地响起,好像就是要和石萍过不去。石萍知道,史未来其实并不那么坚强,他是个脾气爆烈实际上懦弱的男人,他经常离开家后就会后悔,然后打电话回家,他会在电话里向石萍低三下四,以求取得石萍的谅解。石萍想,他一定又打电话来重复那一套软话了。她今天真的不想理他,太没有意思了。电话铃声一直响着。石萍实在无奈,只好拿起了电话。电话的另一边安静极了。石萍连续喂了几声都没有听到声音。石萍觉得有些不妙,她壮着胆子说,史未来,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对方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石萍放下了电话,风从阳台上吹进来,石萍打了个寒噤。
她手捧着的那只死鸟也渐渐的没有了温度,她想扔掉它,可她鬼使神差地捧着,凝视着,像是希望它复活。
电话铃又响起来了。
见鬼!石萍嘟哝了一声。
这一次,她没有迟疑,而是快速地用另外一只手拿起了电话。
喂——
石萍这回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沙哑而阴沉,仿佛来自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男人说,你是石萍么?
石萍听得出来,这不是丈夫史未来的声音,他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她一无所知。她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仿佛要像那只鸟儿一样慢慢地僵硬。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你想说什么?
我打电话给你,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愿意听,这件事并不寻常。
那你讲呀,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这事的确不同寻常,可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让我慢慢地告诉你吧,不过,你可要有耐心听我的叙述。
你说吧,我听着呢。
有一个女孩子死了……
一个女孩子死了?石萍鼓着勇气听完了那个陌生男人将近半个小时的叙述。那个陌生男人把电话挂了之后,石萍觉得自己在这初秋的深夜,身体渐渐地变成了一坨冰。风还是不停地从阳台上灌进来,像是在向石萍告知什么人间的隐秘。
石萍的目光落在了托着小鸟尸体的手上,她惊叫了一声,小鸟呢?
她手上的死鸟不见了。
她开始了寻找,她回到了阳台上,从阳台上一直找到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她就是没有找到那只死鸟。
石萍愕然。
她不相信那只死鸟会蒸发掉,像一团水汽一样悄然地蒸发掉。死鸟的消失在这个深夜和陌生男人的电话一样在石萍的心里埋下了阴影和恐惧。她想,如果史未来不走,这一切还会发生么?
石萍把玻璃移门关上了。
她又把落地布帘拉上了。
屋外的风往哪里吹,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那只死鸟会突然出现,她将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的叙述是不是真的?明天还准备去和史未来离婚么?石萍的思路乱七八糟的。她希望自己昏沉沉地睡去,可她的双瞳圆睁着,一直到天亮也没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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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阳光明亮而且温煦,阳光中流动着一种醉人的香甜,应该说,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水曲柳乡村的秋天和赤板市的秋天不太一样,没有赤板市那么的沉闷。可是水曲柳乡村的秋日却在阳光下变得扑朔迷离,恐惧像流行瘟疫一样很快地在水曲柳乡村蔓延。
午后的水曲柳中学似乎在沉睡。宽阔的操场上有几个男同学在打蓝球。远远望去,他们只有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棵树下,两个女孩子背靠背地坐着。个头高的长得漂亮的女孩儿面对着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个头稍矮些的长相一般的女生面对着中学外面的那条小河,小河边上,有一个放牛的老头往她这边张望,那头水牛在河滩上吃着草,水牛的尾巴不停地甩动,拍打着趴在牛身上的苍蝇,女孩子肯定看不清楚牛身上的苍蝇,但她可以在那个时间里想像,或者她根本就没那么想。
茶一杯,酒一杯,嘀嘀嗒嗒讨新媳;
讨个新媳矮墩墩,蒸个饭子香喷喷;
讨个新媳高喃喃,挑担谷子好清闲;
讨个新媳笑嘻嘻,三餐不食肚不饥;
讨个新媳嘴嘟嘟,欢喜食甜也食苦;
树下的两个女孩子唱起了当地的山歌,山歌声悠悠扬扬的,在树下回荡。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知听见了没有,还有那个放牛的老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在另外一棵树的后面,趴着一个人,他朝两个女孩这边探头探脑,他的眼中有一种莫测的光在闪动。阳光里还是浮动着成熟果子的清香和甜蜜。那两个女孩子唱山歌的神情十分平静,而且,她们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那微笑阳光一般。
她们唱歌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十分地投入。
她们背靠着背,靠得很紧。
她们唱着唱着,突然其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头一歪就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女孩子知道她的同伴倒下去了,一点也不惊慌,还是自顾自地唱着山歌,不一会,她也和同伴一样头一歪,瘫软在地。
那个躲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他是一个矮个子中学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朝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奔跑过去。他站在她们面前,看了看她们,然后就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肖莉莉她们死啦,肖莉莉她们死啦——
操场上打蓝球那几个男生怔住了。
不一会,他们也奔跑过来。
有人说,赶快去向老师报讯!
有一个同学就往教师宿舍楼跑去,那时,教师们正在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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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孩在阳光下微笑地死去。
这是在深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石萍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在天亮后,阳光照在石萍上班的路上时,这个问题已变得无关紧要,哪怕是那只莫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奇妙地消失的死鸟也变得无关紧要。都市里的阳光和乡村里的阳光是否一样?石萍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女孩阳光下的神秘死亡让她敏感的内心颤动不已。
在赤板市的新闻界,石萍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几年来,她一直没采写出一篇有份量的社会新闻。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袁主任对她一直反感,按他的话说,他对石萍是恨铁不成钢。石萍并不认为自已能力差,而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碰到几个好的线索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下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记者,虽说没采写什么有份量的稿子,但上稿率是不低的。她有时也不能容忍袁主任对自己的偏见,她会赌气地说,大不了不干了。话是这么说,她要不干记者这一行,还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石萍一来到报社,她就直奔袁主任办公室。
袁主任也刚到办公室,他正往衣架上挂他那顶长舌太阳帽,他看见石萍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在石萍眼中,他的脸色不拉下来也让人不舒服,苍自而又略显浮肿,一定是房事过度或者熬夜过多。袁主任朋友多,晚上有很多应酬,这在报社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袁主任坐在了办公桌前,对石萍说,小石,有什么事么?
石萍无来由地皱了皱眉头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手摸了摸干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说来听听吧,什么重要的线索。
石萍觉得眼睛干涩,还有点痛,她强调地说,袁主任,我没有说是重要的线索,而是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了一眼石萍,然后说,那你谈谈你发现的线索吧。
石萍的目光停留在袁主任苍白的脸上,说,西县水曲柳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在阳光下微笑着死了,她死得很奇怪……
听完石萍的话,袁主任陷入了沉思。
石萍在袁主任沉思的过程中,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袁主任会不会同意自己去水曲柳乡采访。
出乎石萍意料的是,袁主任从沉思中抬起了头,兴奋地对石萍说,你打个电话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如果有,你马上就出发,挖个深度报道出来,你就立大功了。去吧,事不宜迟。
石萍怀疑地看了看袁主任,这——
袁主任说,快去吧,痛快点!
石萍这才走出了袁主任的力公室,她想,袁主任可是头一次这样兴奋地和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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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曲柳乡村是山区,从赤板市到西县的水曲柳乡村要倒一次车,赤板市没有直达水曲柳乡村的车。石萍赶上午10点20分到西县的长途班车,将近12点半才抵达西县。下了汽车,石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石萍走出脏乱的西县汽车站,心里莫名地颤抖了几下。她老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可她每次回头,茫茫的人群中,她找不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她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食店,要了碗肉丝面。
西县对石萍而言是个陌生之地。
在陌生的地方,石萍总是无所适从。她不像别的记者,下基层采访总是喜欢给当地的宣传部打电话,要人接要人送要人陪的,那样子她更不习惯,会更加无所适从。
石萍坐上汽车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史未来,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她当初是那么的爱他,恨不得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史未来的男人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她以前以为爱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可以长久的,她现在完全否认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如果你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个蚊子,或者一只苍蝇,在赤板市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小县西县,那是属于正常的事情,你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也无济于事,消协的人会笑着对你说,多大的一点事呀!可是,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蟑螂那就是怪事了。饿急了的石萍面一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快吃完那碗肉丝面时,才在碗底发现了那只蟑螂,她看到那只蟑螂就呆了。
呆了一会,她就站起来朝小食店外走去,走到门外,她大口大口地狂吐起来,她吐得头晕脑胀,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一条秃尾巴狗抢过来,吃她吐出来的秽物。西县的人极爱看热闹,不一会,就围上来许多人,嘻嘻哈哈地看她吐,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狂吐的女人是个外乡人。
石萍吐完了,她站在那里平静了一下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小食店,她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只蟑螂不见了。她对一个长得很胖的服务员说,叫你老板来!
胖服务员笑嘻嘻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老板。
石萍提高了声音,那叫你店里的负责人来。
胖服务员又说,我们店里没有负责的人。
石萍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她背起行囊,对胖服务员说,你不把负责人叫出来,我就走了——
胖服务员没有理她,她去端菜给另一桌的客人去了。
这时,门外看热闹的一个人冷冷地说,小姐,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这里是西县,不是你们大城市,在这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吃了人家的面,就要给钱,否则,你怎么走。
石萍气恼地对那人说,可是,可是我在面里吃出了蟑螂!
门外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又有一个人对石萍说,吃到蟑螂算什么,又没往面条里放毒药,吃蟑螂又不会死。
这人的话又引起了一场哄笑。
石萍不管那么多了,她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走。
站住!
她的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那喝声底气很足。
石萍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衣服手拎着一把菜刀的厨师模样的人,他长得高大粗壮,粗大的鼻头红得可怕,他接着对石萍说,本店从来没有吃饭不付钱就走的人!
石萍转过了身,她质问他,难道你可以随便在客人的面条里面放上蟑螂么?
他瓮声瓮气地说,什么蟑螂,蟑螂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诬陷人嘛!你如果在我们店里能够找出一只蟑螂来,我就把它活活的吃了。
石萍此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证据显然是被销毁了,她现在是死无对证,面对店方的无赖行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气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在赤板市,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饭店老板早就出来赔礼道歉了,没想到在西县,会是这种情形。
菜刀在石萍面前比划了一下,他说,快给钱吧!
石萍急了,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
他冷笑了一声,记者,哼!记者吃饭就可以不给钱了,你以为记者是什么东西呀!就是国家主席,在我这里吃了饭也得给钱!
门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起来。
石萍无奈,她掏出10元钱,放在了桌子上,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就冲出了小食店的门。拿菜刀的人在后面叫道,记者,回来,找你5块钱,一碗面哪能收你10块钱呢,这不成了黑店了。
石萍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不是黑店才怪!
她必须马上离开西县县城,赶往水曲柳乡村,在这里,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她甚至产生过回赤板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正想着什么,小食店的那个胖服务员追了上来,她把一张皱巴巴的5元钱人民币塞进石萍的手中,然后小跑着回店里去了。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忘记那只蟑螂,她内心牵挂的是那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儿的死。一个女孩子的死让她善良的内心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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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搭上了一辆开往水曲柳乡村的农用车,因为从西县县城发往水曲柳乡村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农用车是经过改装的拉客的交通工具,这在西县这样的落后地方十分流行。农用车的后面改成了一个小厢,小厢上放着两排座位,坐挤一点的话,每排座位可以坐4个人,一辆车就可以坐8个人。据司机说,要是碰到运输的高峰期,这个坐8个人的小厢里可以塞进去12个人,那样很难想象人怎么能够自由地呼吸。万幸的是,现在不是高峰期,石萍坐上的这辆农用车上连她在一起也只有4个人。
一个是老太太,满脸的寿斑,看上去有70多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另外一个是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脸很圆,眼睛深陷。还有一个人是个男青年,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小,却很有精神,他的小眼珠子异常的明亮。
石萍觉得除了老太太的目光痴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在她脸上掠过。因为小食店的事情,石萍对西县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农用车突突地往水曲柳乡村行进的过程中,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想和她搭话,可每次他的目光落在石萍的脸上,石萍就把头扭开了。
农用车在国道上行进了约摸半小时,就拐进了一条不规则的坎坎洼洼的沙石道路,据说,这样的乡间公路在西县山区到处都有。进了乡间公路,坐在农用车的后厢上就不舒服了。石萍的屁股一颠一抖的,心也怦怦乱跳,她担心到了水曲柳乡村,自己的屁股也会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全身也会散架。没有办法,她只好咬着牙,忍受着这几十公里的坎坷路途。
农用车在山路上滚动着,一路上的山青水秀倒让石萍心里有了些安慰,但她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孩子,这无论如何也是令人感伤的事情,石萍后来根本就无心观看山里的迷人景色了。如果她是为了躲避丈夫来散心的话,那么她或许会心情随着山野的美景而爽朗起来,忘记城市里的喧嚣和夫妻之间的情感之狱。
一路上,车上的人都是无言的。
他们的静穆让石萍觉得窒息。
那个男青年还是老用目光瞟她,她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她内心有一道防线。
车开了约摸两个多小时,在一个山坳里,车突然就熄了火。
石萍听到前面的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他说,妈的,这段时间邪门了,车每次到这个地方都要熄火。
车上的人没有理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石萍下了车,她问司机,车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司机打开了车头的盖子,在检查着,他头也不抬地说,鬼知道,看运气了。
石萍又问道,离水曲柳乡还有多远。
司机的声音很冲,多远?难道你是第一次来么?翻过那个山坳就到了,也就是10几分钟的事,妈的,真是邪了,每次车开到这鬼地方就要熄火。
石萍没再和司机搭话,她的目光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眺望,那山峰上林木茂盛,阳光的背面一片阴森,她忽然感觉到有股冷气朝她迎面扑来,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这时,一朵巨大的浮云遮住了阳光,整个山地阴冷起来,石萍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司机突然对她说,上车吧,在这地方最好不要下车。
石萍问他,为什么?
司机十分不耐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罗嗦,告诉你不要下车就不要下车,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害你!
石萍又无言了。
她想上车,可是,她看到了一群飞翔的鸟儿。
那些飞翔的鸟儿让她想起了昨晚的那只死鸟。想起那只死鸟,石萍突然有些害怕。她的目光却追随着那群飞翔的小鸟,双脚被什么吸住了,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那群鸟儿飞到不远处的那个山峰时,石萍看到了这样一个情景:有两只鸟儿在空中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垂直地掉落下来,另外的鸟儿惊叫着掠远。
那两只垂直掉落的鸟儿落到了森林里,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石萍还在凝视着,她身上越来越冷,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在自己身上发生。
石萍正在想入非非,那粗鲁的司机已经上车了,他已经发动了农用车,司机朝她吼道,喂,城里女人,快上车吧,否则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石萍从愣神中清醒过来,她赶紧爬上了车。
石萍一上车,还没坐稳,车就突突地滚动了。石萍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掉下车去。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妇女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果然,不一会,水曲柳乡村就呈现在了石萍的面前。
那是一个山间的小盆地,一条小溪从中间流淌而过,村庄分布在小溪的两边。石萍看到了那所中学,它就坐落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没有围墙,她是通过那个偌大的操场断定这就是水曲柳中学的,因为操场上有许多学生在运动。远远望去,学校里显得十分的正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石萍觉得自己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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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曲柳乡最热闹的地方是在乡政府的周围。在乡村公路两旁,有几家饮食店和小旅馆,因为在西县汽车站的教训,石萍不敢投宿那些小旅馆。她找到了乡政府招待所。乡政府大楼是新建的,有些堂皇,像模像样地代表着它是本地最高的权力机构。乡政府招待所却显得陈旧。乡政府招待所是两层楼的楼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是那种砖木结构的老式楼房,楼梯和楼板都是木头的,走在上面嘎嘎作响。
乡政府招待所冷冷清清的,石萍不知道这里是否有另外的客人,这穷乡僻壤的,估计来的人稀少。招待所接待室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半老徐娘,一个小姑娘,半老徐娘打扮得有些洋气,头发还是烫过的,看上去略胖,但也有几分姿色。那个小姑娘脸很黑,穿着也显得土气。半老徐娘叫李美凤,是乡镇府招待所的所长,小姑娘叫秀秀,是乡政府招待所的服务员。其实,乡政府招待所就她们俩人。
石萍在接待室登记后,李美凤就让秀秀带石萍上楼。李美凤把楼上东面最靠里面的一个房间安排给了石萍。
石萍在秀秀的引领下,通过长长的走廊,走向了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门上有一个牌牌,上面写着三个字:214。
秀秀开了锁,推开了214房的门。一股子霉气扑面而来。
秀秀进去了,赶紧打开了窗。
她对皱着眉头的石萍说,小姐,这里的房间都这样的,很久没人住了,有味,打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石萍没说什么,她放下了行李,站在了窗前,从窗口望出去,可以望见水曲柳中学的操场,她在想,那个女孩是在哪个位置死的?
秀秀对石萍说,我一会就会把开水给你送来。说完,秀秀就走了,秀秀走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疑惑和不解。
石萍转过了身,面对着房间,窗打开后,山野的风鼓荡进来,房间里的味道淡了许多。房间不大,就是一张木板床和一个衣柜,还有一张写字桌。房间的木地板以前用红漆漆过的,但已经磨得斑斑驳驳了,像一块块疮疤,房间里没有洗手间,要上厕所和洗澡,要到楼下的厕所和洗澡间去。
不一会,秀秀提着开水瓶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
石萍心里有些反感。
她没有责备秀秀,这毕竟不是在城市里,这也不是什么星级的宾馆。这是在乡村里,石萍心里很明自这一点,石萍让秀秀把暖水瓶放好后,对秀秀说,秀秀,在这里吃饭到哪里吃?
秀秀显得有些腼腆,她不敢用正眼去看石萍,她说,小姐,如果你要吃饭,事先和我说,我到乡政府食堂给你打,每顿饭两菜一汤加一碗饭,收5块钱。
石萍笑了笑,还挺便宜的,你就每顿都给我送来吧,我要是不在,你把饭菜放在房间里就好了,我先给你钱吧。
秀秀说,先不用给钱,等你走时和房钱一起算。
石萍说,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秀秀站着没动,她的两只手放在腹部绞在一起,石萍注意到她的手指很长,还蛮秀气的,石萍喜欢有修长秀气的手指的女孩子,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应该也有修长秀气的手指吧!她此时在哪里?天堂抑或是地狱?
石萍对秀秀说,秀秀,你有什么事么?
秀秀低着头说,小姐,所长让我问你,你来水曲柳干什么!
石萍愣了一下,刚才在接待室登记时,她没有告诉李美凤自己是《赤板晚报》的记者,记得李美凤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但是石萍回避了她的问题。没想到,李美凤对这个问题还十分的感兴趣,还让秀秀来问她了。
石萍说,秀秀,你回去告诉你们所长,我来这里干什么并不重要,让她不要问了,好不好。
秀秀又说,我们李所长是个好心人,她是想帮助你,她知道你来这里一定有事,你又不是本地人,办起事情来不方便的,她老公还是我们水曲柳乡的副乡长。
石萍想了想,你替我感谢她,说我有什么事我会找她的。
秀秀这才期期艾艾地走了,看样子,她还有什么说的。石萍看着秀秀离开的背影,内心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痛。她想,秀秀为什么不去上学呢!
秀秀走后,石萍关上了门。她觉得腰很酸,她平躺在床上,想着这个采访从何入手。对于水曲柳乡村,她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况且,她从小就生长在城市里,到农村采访,她还是第一次。是先去学校找有关人员采访呢,还是先去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家里采访?石萍要在今天晚上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采访计划来,明天就开始采访工作。石萍没料到在这个晚上又碰到了一连串让她惊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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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石萍吃过秀秀从乡政府食堂打来的饭菜后,就在水曲柳乡村走了走,也算是熟悉了一下环境。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条叫水曲柳溪的小溪旁,溪水清亮极了,小溪两旁的青翠的水曲柳树在秋风中婀娜多姿。
石萍沿着水曲柳溪,一直往东走着。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水曲柳中学的边上。学校已经放学了,操场上冷冷清清的。操场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感弥漫着,石萍知道,那是她内心的伤感。石萍总是觉得有人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好几次回头张望,什么也没有看见。她想走进水曲柳中学的操场,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消了。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她必须在天黑前赶回乡政府招待所。袁主任在她临行前交待过她,这次采访一定要注意安全。
石萍回到了房间。她关上门,她打开了电灯,电灯的灯泡散发出暗红的亮光。整个房间里显得昏暗。不知是电力不够还是因为灯泡的瓦数太小,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入乡随俗。尽管石萍喜欢明亮的灯光。她坐在桌子前,打开了手提电脑,准备写采访计划。如何入手呢?石萍苦思冥想。她想起了昨天夜里的那个神秘电话,电话是从西县县城里打来的还是从水曲柳乡村打来的,石萍一无所知。石萍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她后悔没有在电话里问清对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如果找到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也许她的采访就会变得顺利。
石萍偶尔回头看了一眼开着的窗户,窗户是一个黑洞,窗外的世界一片宁静。在这个乡政府所在地,石萍没有看到歌舞升平的局面。她站起身,走过去,把窗门关上了。关上窗门,她心里颤抖了一下。石萍重新坐在桌子旁,石萍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这次采访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如果她不和丈夫史未来吵架,不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或许她不会来水曲柳乡村,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又似乎顺理成章,仿佛是命运中安排好的事情,不能逆转。她甚至想,她的不辞而别,史未来要是到处找她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死呢?她有些心痛,但是她一想到那个逼孕套,她心里就不能原谅史未来,她的心情就这样矛盾着,像生活一样,处处充满了矛盾。
石萍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继续想她的采访计划。
想了老半天,她还是觉得从学校的有关人员入手调查这件死亡事件。花了一个多小时,石萍写好了采访计划。她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关掉了电脑,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接着,石萍喝了一口水,水清甜极了。石萍想到楼下洗涮一下就休息了。
她把毛巾牙刷牙膏放进脸盆里,然后端着脸盆走出了房间,整条走廊里只有两盏电灯是亮着的,石萍走在这样昏暗的走廊里,像是在一条通向阴间的地道里穿行。加上木板吱吱嘎嘎的响声,石萍心里打着颤。石萍很难预料在这样的夜里,寂静的乡政府招待所里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情。无论怎样,石萍还是自己给自己壮胆: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平时胆子不是蛮大的嘛,一个人也敢在深夜里看《午夜凶铃》。
石萍下了楼,洗漱间在接待室的旁边,洗漱间的旁边就是女厕所,接待室的灯亮着,里面还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洗漱间和厕所的灯也亮着,同样的十分昏暗,石萍走进了洗漱间,洗漱间里有种怪味。她把脸盆放在洗漱间,然后去上厕所。厕所里同样也有一股怪味,她不知道怪味从何而来。她刚蹲下来,就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垂直地掉在自己的面前,在那里不停地晃荡,石萍尖叫了一声,提起裤子就走出了女厕所。
也许是石萍的惊叫声惊动了正在接待室里看电视的秀秀,秀秀从接待室里走出来,问站在女厕所外面的石萍,小姐,怎么啦!
石萍指着厕所里说,有,有……
秀秀说,有什么呀?
说着,她就走进了女厕所,她笑着说,小姐,你进来吧,没什么呀。
石萍进去了,一看,什么也没有了。她觉得十分奇怪,刚才分明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呀,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呢?石萍就对秀秀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秀秀淡淡一笑,也许你看到的是蜘蛛吧。
秀秀往顶上指了指,顶上有许多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着一些蜘蛛。说实话,石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蜘蛛,她真的担心蜘蛛落在自己的头上。
秀秀见她害怕,轻描淡写地说,蜘蛛有什么好怕的。
石萍匆匆地上完厕所,回到了洗漱间,秀秀没有走,她站在门外。
秀秀嘟哝了一句,你们城里人胆子就是小。
石萍没理她,快速地洗脸刷牙,她本来想关起门来洗洗屁股的,转念一想也免了。
秀秀还在说话,小姐,如果你要洗澡,我给你烧一桶水,你关上门就可以洗了。
石萍洗涮完,没说什么就回到了楼上,她在开门时回了一下头,她看到秀秀在走廊的那头站着,她看不清秀秀的脸。她开了门,用力地关上了门。石萍摸着活蹦乱跳的心,她自己问自已,石萍,你究竟怕什么呢?
她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搜寻起来,她发现房间里的天花板倒是很干净的,没有蜘蛛网,她害怕自己睡着了突然有一只蜘蛛掉在自己的脸上,那样她会吓破胆的。石萍的目光搜寻完后,确定了一下门有没有反锁,然后才上了床,她不敢关灯,这陌生的地方,她为了给自己壮胆,只好开着灯睡觉。
石萍刚躺下一会,她就听到了走廊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石萍心忽地提了起来。这个楼里好像没有人住,会有谁来呢?她突然记起了秀秀在她刚住进来时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你晚上睡觉时一定要插好门。难道有什么不妙?此时的石萍孤独而又害怕,她在这样的夜里,不能不想一些可能发生的坏事。脚步声越来越近,石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她想找一件防身的家伙都找不到。
石萍赶紧起床,她不能躺在床上让人破门而入束手待毙。石萍听到神秘的脚步声在她房间的外面停顿了下来。石萍脑海一片浆糊,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房间的杉木门并不严实,只要一脚就可以踢开。房间里又没有电话,对,她可以用手机拨110报警,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糟糕,没电了!这可如何是好,她在丈夫史未来面前是个凶悍的女人,可现在,她是一只柔弱的待宰的羔羊。
门外没有动静了,石萍想,门外的人一定是在考虑怎么样采取行动。石萍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把桌子搬过来,顶住门,响动弄大了,楼下的秀秀就发现问题,她一定会去报警的。但她有一个假如,假如来的人已经把楼吓的秀秀先解决了呢。石萍越想越害怕,无论如何,她要先把桌子搬过来抵挡一阵再说,她不能就这样莫名奇妙毫无抵抗就被人收拾了。石萍走过去,开始搬那桌子。桌子很沉,是实木的,显得笨重。她搬起来十分的吃力,实在不行,她只好推着桌子过去。这样,桌子在楼板上的磨擦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就在这时,石萍听到了敲门声。
石萍还没有把桌子推到门边,敲门声让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敲门声很有节奏,在这寂静的夜里敲打着石萍脆弱的心灵。她呆在那里。她想,敲门的会是什么人呢?
石萍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谁?
也许是石萍因为害怕,说话的声音太细微了,门外敲门的人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声。那敲门声还是有节奏地继续着。石萍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人还是鬼,她又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是谁在敲门?这回,她的声音大了些。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我,开门。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石萍的戒备心理淡了些,但她想到了那个死去的女孩子,她浑身的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她又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谁?
门外女孩子的声音又传过来,小姐,我是秀秀呀!
石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掉落在地。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疑心生暗鬼呀,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心里轻松了,笑着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秀秀局促地站在门外,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搪瓷的痰盂。
进来吧,秀秀。石萍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招呼秀秀进房间里来。
秀秀看了看房间里她移动过的桌子,满眼狐疑,她不知道这个城里女人深更半夜的移动桌子干什么。
秀秀没有进门,她把痰盂递给石萍,小姐,这个尿盆给你,这样你晚上就可以不用下楼去了,你明天不用管,我会把它倒掉的,这地方简陋了些,你们城里人一定不会习惯的,李所长说了,明年乡政府就要盖一座新的招待所,和城里的宾馆一样,房间里要什么有什么,洗澡也不用烧水了。其实,你住马路边上的旅馆就好了,他们的房间里有厕所,洗澡有热水器。
石萍接过了痰盂,说了声,谢谢。
秀秀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萍说,你刚才怎么不早点来呢?
秀秀小声说,我以为你睡着了,后来听到有响动,我才敲门的。
石萍又问,你还有什么事么?
秀秀慌乱地摇了摇头,转身匆匆而去,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单薄。石萍似乎觉得秀秀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她也不想追问了,太晚了,她关上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石萍又躺下了。她一躺下,心里就犯嘀咕,秀秀要和她说什么呢?石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石萍还是不能入睡,这时,走廊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由远而近,缓缓地抵达石萍的房间门口,然后停住了。一定又是秀秀。石萍从床上翻身而起,走到门边,她对着门外说,门外的人是秀秀么?
门外没人回答。
石萍提高了声音问,门外的人是秀秀么?
门外还是没有人回答。
石萍心想,也许秀秀听不清她的说话。石萍没有考虑别的什么问题,她把门打开了。她叫了声,秀秀——
门外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昏暗的灯光在摇晃。
石萍用力把门关上,叫了声,见鬼了。
她的身体靠在门上,胸脯一起—伏。这回,她的确害怕了,她像陷入了一个黑暗的孤岛,石萍突然想起了史未来,如果他在,他一定会用有力的臂膀搂住她,告诉她,不用怕,可现在,那该死的史未来离她是那么的遥远。她不知道史未来现在和哪个女的睡在一起。他的心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她。石萍的两滴冷冰冰的泪水落了下来。
她回到了床上,用被子把头给蒙上了,她害怕那脚步声在这个寂寞孤独的夜里再度响起。任何一个人的承受都是有限度的。可不一会,另外一种声音让石萍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之中。
窗外响起了一个老女人凄厉的叫声,莉莉,回来——;莉莉,回来——
老女人的叫声不绝,在这个夜晚变得阴冷而绵长,那声音里透着一种鬼气和绝望。有谁会在这样的深夜凄厉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呢?那个叫莉莉的人又是谁?石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她希望这个夜晚赶快过去,黎明早些到来。石萍真切地对这次水曲柳乡村之行感到了后悔,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更让人恐惧的事情来临,这毕竟是刚刚开始。
窗外的凄厉的叫声还在回荡,莉莉,回来——;莉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