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楠微翘的嘴角偶尔会抖动一下,显得楚楚动人。难道杨子楠整个生命历程只剩下潮湿、阴冷和黑暗,所有的人和事都一片空白?
胡冰心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捂着呼呼直跳的胸口问司机:“你为什么刹车呀?”
Making love on t summer's night
方达明的心提了起来:“出什么状况了?快说!”
电话里传来焦急的声音:“方总,酒吧里出状况了,你赶紧过来!”
房间里的空气异常沉闷,灯光白荧荧的,释放着彻骨的冷。胡冰心用疑惑的目光审视着杨子楠:“子楠,你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连同父亲?”
陈姨用手背抹了抹潮湿的眼睛:“我知道你深更半夜回家干什么,不就要钱嘛!”说着,陈姨从黑皮包里拿出一小叠钱,数了五百元钱递给张小龙:“妈今天刚领工资,这五百元你先拿去花吧,这个月就这些了,剩下的还要给你爸买药,还要吃饭。”
当陈姨推开家门时,看到老伴张北风歪坐在地上,和站在那里的儿子张小龙怒目而视,他的身旁倒着一个轮椅。屋里凌乱不堪,显然被人翻箱倒柜过。陈姨把老伴张北风吃力地扶起来,放到轮椅上,在这个过程中她喊儿子过来帮忙,可张小龙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仿佛对父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那辆与胡冰心乘坐的出租车交错而过的马自达轿车驶入七夕街后,放慢了速度,开车的人神情沮丧,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他自言自语道:“方达明,你的运道怎么就这样差呢,为什么逢赌必输?”
出租车开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小街上时,的士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胡冰心的上半身剧烈地往前冲去,如果她没有系安全带的话,说不定头会撞到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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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楠似乎疲倦了,躺下来,翻过了身,把背部对着胡冰心。
“见鬼了!”方达明自言自语道。
不一会儿,出租车又疾驰出去。出租车将要驶出这条小街时,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迎面驶来,和出租车交错而过。
此时的街上十分宁静,街灯散发出幽冥的光亮,方达明听着《卡萨布兰卡》的歌声,不清楚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很清楚,在车里音响CD盘里放着的是刘若英歌曲集的碟片,他车里所有的碟片中,根本就找不出《卡萨布兰卡》这首老歌。
陈姨喃喃自语:“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呀!怎么就不能消停几日呢?”
陈姨说:“你甭急呀,急也没用,急坏了身子也不是个事!”
透过车的挡风玻璃,方达明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
车里的音响在放着刘若英的歌《不怕死》:
环卫工人弯下了腰,捡起了那片染血的枯叶,手微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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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刹那间,陈姨感觉窗玻璃上有一张脸一晃而过!
胡冰心坚信自己没有夜盲症,她可以看到街灯和路边的法国梧桐,法国梧桐还飘着落叶,她根本就没看见什么穿红裙子的姑娘!街上冷冷清清,那些飘落的叶子魂一样随风飞舞,胡冰心觉得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陈姨颤抖地说,“你们爷俩这是怎么啦?唉!”
陈姨骑着自行车,在寂静的街上狂奔。凉飕飕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无遮无拦地钻入她浑身的毛孔,她的牙关不停地打颤。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她这样凄凉的人在狂奔。
电梯里只有陈姨一个人,有只蛾子在电梯里飞来飞去,扇动着沉闷的空气。陈姨的呼吸有些急促,提心吊胆。
常婷婷的目光被那些蛾子吸引了,他们走的时候,常婷婷还不停地回头看那些扑火的蛾子。
陈姨给他盖好了被子,流着泪出了家门。这深秋之夜的风似乎更加冷冽了,陈姨觉得自己的泪凝成了冰。张北风中风后留下了后遗症,腿脚不灵便,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差,现在儿子又如此气他,她真担心张北风会突然倒下去,永远也醒不过来。
陈姨搓了搓手说:“胡小姐,放心吧,我会尽力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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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初秋的夜晚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吃完饭,胡冰心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样,到小区里散步。小区绿化不错,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个荷塘,荷塘上面有座九曲廊桥,仿的是苏州园林的建筑。胡冰心一家散了一圈步,来到了九曲廊桥上,他们喜欢在廊桥上逗留。如果在白天,他们可以看到荷塘里的鱼儿,常婷婷心里惦记着那些鱼儿。他们在廊桥上走走停停,说着轻松的话,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人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胡冰心闻到浓郁的烟臭味。她想,这个司机一定是个烟鬼。准确地说,烟臭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胡冰心特别厌恶烟臭味,对抽烟的男人有种本能的敌视。好在她丈夫常代远不抽烟,否则她不会嫁给常代远。胡冰心忍受着出租车里浓烈的烟臭味,好几次打消了换车的念头,她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尽快回家,这夜里有太多不安全的因素。
常代远很吃惊:“七夕街?红裙女郎?”
的士司机又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有夜盲症?那分明有个穿红裙子的年轻姑娘在慢吞吞地过马路,瞧见没有,她还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呢,她的嘴角还有一颗痣。”
陈姨的心一沉,是谁?
这时,回廊上的一盏小宫灯周围有几只蛾子飞来扑去。
张北风说:“不放了,老鼠比那个混蛋儿子强,不会给我气受,还陪着我!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这时,房间的某个角落里传来老鼠叽叽的叫声。
陈姨的脑海一片茫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杨子楠的床头柜上,床头柜有两个抽屉,那两个抽屉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打开过?此时,陈姨的表情十分复杂……
司机开着车疾驰而去。
胡冰心说:“难受,浑身不舒服,紧张!”
胡冰心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吃惊:“是的。”
的士司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根本就没理会她,也没减速。
《卡萨布兰卡》的歌声就像是寒冬里刮起的烈风,吹得方达明瑟瑟发抖。
陈姨默默地收拾被张小龙折腾得凌乱不堪的房间,边收拾边不停地叹气。陈姨收拾完后,就把张北风弄上了床,给他脱衣服:“老头子,消消气,无论怎么样,小龙也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常婷婷仰起天真的小脸问胡冰心:“妈妈,鱼儿在晚上睡觉吗?”
的士司机冷冷地说:“你没看到有人横穿街道吗?难道我要撞死她!”
胡冰心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幅照片,照片上的胡冰心和杨子楠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背景是蓝得可怕的大海,她们笑得阳光灿烂。胡冰心把照片放在杨子楠面前,焦虑地说:“子楠,你仔细瞧瞧,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去年冬天在马尔代夫,那时你多开心呀,还说那里真的是人间天堂,你都不想离开了。”
胡冰心觉得常代远和自己的话越来越少,她只好说:“嗯,睡吧。”
“酒吧里出问题了,你赶紧过来吧……”
胡冰心把的士司机看到红裙女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常代远。
环卫工人把小推车停在了街边,开始扫地,扫地的声音也沙沙作响,仿佛是方达明汽车音响中发出的杂音。
胡冰心在黑暗中平躺着,睁大双眼,无法入睡。近来总是失眠,杨子楠的事情困扰着她。很难确定,胡冰心失眠时,杨子楠是否也睁大双眼在黑暗中苦思冥想。小时候,父亲就对胡冰心说过,她和杨子楠的心灵相通,她哭胡冰心也哭,胡冰心疼痛她也会疼痛。父亲在她们六岁那年死去之后,胡冰心和杨子楠就分开了。她们分开的那些年,只要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异常情况发生,胡冰心就会想起自己的孪生妹妹杨子楠。有些事情在印证着父亲的说法,比如杨子楠出事的那个晚上,父亲也许一直在注视着她们。
陈姨来不及照顾杨子楠,快步移向窗边,她可以看到窗外夜色中城市的灯火,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一晃而过的模糊的脸。
陈姨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杨子楠房间的门,轻轻地拉亮了房间里的灯。
陈姨变了脸色:“出什么大事了?老头子,你可不要吓我呀,我胆子小。”
胡冰心的话没有起一丁点作用,杨子楠的脑海混沌一片,没有了金色阳光和蔚蓝大海的记忆,是什么吞噬了她的大脑?她竟然不知胡冰心是谁。
陈姨从电梯里走出来,牙关还在打颤,虽说骑了那么久的自行车,身上出了汗,心却非常冷。陈姨走到杨子楠的家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这里一个电梯出来只有两户人家,陈姨回头看了看,对面那户人家的门紧闭着。陈姨有些紧张,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现。那脚步声从何而来?难道有人隐藏在楼梯那边?陈姨想到楼梯那边看看,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那阵沙沙的杂音过后,车里的音箱里传出了一首英文歌的声音:
I fell inlove ching Casablanca,
难道是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
方达明骂了声,把手机扔在一边,开着车飞驰而去。
杨子楠是胡冰心的孪生妹妹。
胡冰心伸手推了推常代远,常代远马上醒了过来,他看胡冰心异常痛苦的样子,急忙问道:“冰心,你怎么啦?”
常代远有个女同事就住在七夕街,好像听她说过七夕街上深夜的时候有人听到一个女人在哭,据说是个陌生的穿红裙的女人。夜深人静的时候,知道有这么回事的人就轻易不敢出门,怕有什么意外!
张北风浑身发抖:“咳!我们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讨债鬼!死老太婆,这也怪你,把他给惯坏了!你给他钱做什么,就算我们没养这个儿子!”
胡冰心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常婷婷入睡。
胡冰心躺在床上就没了睡意,她把手放在常代远的胸膛上摸了摸:“代远,刚才回来吓坏我了。”
胡冰心又叹了口气说:“唉,不急是假话,谁让我是她的亲姐姐!好了,我不多说了,先回家,明天晚上再来。”
胡冰心一路心惊胆战,直到出租车停在呼兰小区门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那辆出租车又疾驰而去,胡冰心看着出租车消失,浑身颤动了一下。
方达明挠了挠头,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是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一阵阵地在歌声的抚摸中抽紧。他又一次伸出手,关掉了音响。车里顿时寂静了。方达明深深地吸进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他正准备开车,沙沙的杂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音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打开了,《卡萨布兰卡》的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常代远搂住胡冰心的手抽了回去,翻过身,他只有这样才能重新睡去。
方达明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只白猫的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芒。白猫站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朝方达明这边张望,似乎也听到了《卡萨布兰卡》这首老歌,表现出诧异的神色。
那紫色的窗帘布她在傍晚时分明拉上了的,怎么现在敞开着?
陈姨也笑笑:“不要和我客气,你也不要着急上火,子楠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两天,她的胃口好些了。”
离开杨子楠家时,胡冰心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担心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近来她总是心神不宁。
常代远关于鱼晚上不睡觉的回答,在今夜让常婷婷的入睡产生了障碍,到了睡觉的时间,胡冰心怎么哄,常婷婷就是不睡,她抱着一个布娃娃对胡冰心说:“妈妈,我要像鱼儿一样晚上不睡觉。”
Back ro t.
陈姨轻轻地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脸色阴沉下来。她捂着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陈姨来到了杨子楠的房间,看杨子楠已经睡了,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杨子楠的房间。杨子楠在黑暗中翻过了身,面向天花板平躺着,然后直直地坐了起来。
陈姨进了门,赶紧把门反锁上,她有了一种安全感。最近赤板市传闻有几个外地流窜过来的抢劫杀人犯,专门干入室抢劫杀人的勾当,陈姨想起来就紧张害怕。
张小龙一把夺过那五百元钱,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陈姨说:“老头子,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快睡吧,我一会儿还要回人家家里呢,那可怜的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对不住人家!”
杨子楠会不会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出事?
胡冰心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鱼儿在晚上睡不睡觉。还是常代远替妻子解了围,常代远对女儿说:“婷婷,鱼儿晚上是不睡觉的。”
常代远送胡冰心去医院的途中,胡冰心所有的症状都消失了,恢复了正常。那时,胡冰心不经意地看了一下表,是凌晨一点四十分……翌日上午,医院打来电话,告诉胡冰心,杨子楠出事了,正在医院昏迷着。胡冰心接到医院的电话后,想起夜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情况,断定杨子楠在那个时间里一定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焦躁:“死老太婆,别问了,赶紧回来吧,否则我的老命没了!”
胡冰心叹了口气,心里堵着一块石头,只好无奈地离开了房间。胡冰心看着保姆陈姨迎了上来,她对陈姨说:“陈姨,你要好好照顾子楠,有什么问题及时打电话给我。”
她是否不愿意看到胡冰心这个亲姐姐?
方达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知道是西岸酒吧里打来的电话。这个时候,酒吧里打来电话,一定有什么急事。方达明接通了电话说:“找我有什么事?”
是谁会在这深夜打来电话?
方达明心烦时,就要听刘若英的歌,仿佛刘若英的歌声能够让他忘记烦恼。就在《不怕死》这首歌刚刚唱完,传来了一阵沙沙的杂音,像是CD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听到沙沙的杂音,方达明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车有些失去控制,醉汉般在街上扭来扭去,好在街上没有别的车辆,没有出什么问题。方达明把车停在了街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陈姨叹了口气:“儿子,你这么说话就没良心了,我们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到你现在上了大学,我们容易吗?”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对常代远说:“都怪你,说鱼儿晚上不睡觉,以后说话可要当心点!”
胡冰心定眼往前望去,车的前面哪有什么人呀,整条小街连个人影都没有。胡冰心倒抽了一口凉气说:“我怎么没有看到人呢?”
杨子楠家里来过什么人?
胡冰心十分紧张,太阳穴也疼痛起来,有晕眩的感觉。
张北风沙哑着嗓子气愤地说:“你问这个畜生,让他自己告诉你,他究竟要干什么!”
陈姨匆忙来到客厅,听着急促的电话铃声,迟疑地伸出了手,抓起电话听筒:“喂,这是杨子楠家,请问您是哪位?”
胡冰心离开杨子楠在凤新路新月小区的家之后,夜已深了,路上行人已寥寥无几。她在街边打了个的士回家。胡冰心家住赤板市的另外一个区,离杨子楠家有15分钟的车程,这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胡冰心娇嗔道:“你不放心我,为什么不来接我?”
此时的杨子楠穿着红色的绸缎睡衣,直直地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直视前方,脸色纸一般苍白。
不一会儿,常代远恢复了平静,他不想告诉老婆那个女同事说的事情:“睡吧,的士司机也会有看花眼的时候,只要没出什么事就是万幸,往后还是早点回来,否则真让人担心。”
陈姨放好电话,赶紧回到房间,拿起桌上那个用得很旧的黑皮包,火烧火燎地出了门。
陈姨回过身,杨子楠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常代远似乎来了精神:“发生什么事了?”
的士司机面无表情,把车子开得飞快,尽管胡冰心归心似箭,她还是担心车子会突然撞上什么,就对的士司机说:“师傅,你能不能把车开慢一点?”
陈姨的心泡在冰水里,她走到张小龙的面前说:“小龙,你怎么又惹你爸生气了?他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了!”
常代远笑笑,突然色迷迷地注视着胡冰心,胡冰心知道他想干什么……当他们做完爱,常代远心满意足地睡去之后,胡冰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阵收紧,然后狂蹦乱跳起来。
小街上一片寂静,前面没有红灯,也没有障碍物,的士司机为什么突然急刹车呢?
接着,胡冰心浑身抽搐起来。常代远看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妻子,也吓坏了,好端端的胡冰心怎么会突然这样呢?他赶紧穿衣服,边穿衣边说:“冰心,你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胡冰心有时会在孤独的夜里梦见父亲。他在虚幻的光中出现,缓缓地走到胡冰心面前,死灰色的脸上凝结着细碎的冰碴。父亲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舍,无言地朝胡冰心伸出苍白而僵硬的手,胡冰心迟疑地伸出手,想和他的手相握,可胡冰心怎么也够不着父亲的手。胡冰心和父亲只是伤心地相望无语。在梦的尽头,父亲默默地转身而去,消失在虚幻的光中,渐渐地成为夜空中一颗黯淡的星星。每次梦见父亲,胡冰心醒来后总记不住他穿的是什么衣服。胡冰心的确忘记了父亲死前穿的是什么衣服。奇怪的是,每次胡冰心梦见父亲,杨子楠也会在同一时间做同样的梦,她也记不住父亲在梦中穿的是什么衣服。
胡冰心叹着气说:“唉,希望她能尽快恢复记忆,这样下去,我也快急疯了。”
张北风忿忿地说:“这个畜生,哪有一点做儿子的样子,回家就朝我大声嚷嚷,要钱,我哪来的钱给他!他非说我们存了钱不给他用,于是就翻箱倒柜找存折。找不到,他一脚就把我的轮椅踢翻了,这个畜生,我要不是在他找存折时给你打电话,说不准他会杀了我的。瞧他那个样,是一匹恶狼呀!我们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匹恶狼呢!”
那是个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
常代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睡吧,明天我还要上班呢。”
杨子楠穿着红色的丝绸睡衣,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一片茫然的迷雾。杨子楠在初秋的一个深夜突然失去了记忆。胡冰心是杨子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面对她,胡冰心内心隐隐作痛。尽管胡冰心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包括同样做过的关于父亲的梦,可她还是迷惘地一言不发。
张小龙不吭气了。
回到家里,五岁的女儿常婷婷和丈夫常代远都睡了。胡冰心浑身乏力,像被抽去了筋脉。她强打精神冲了个热水澡后,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她在温暖的被窗里想起了杨子楠,她不知道杨子楠一个人睡会不会冷。
陈姨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准备睡觉。多年来,她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前要诵上一段《金刚经》。陈姨盘腿坐在床上,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开始诵经,这时,她听到客厅里的电话铃声。
奇怪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首歌呢?方达明对这首歌异常的熟悉,这是名叫《卡萨布兰卡》的那首老歌。方达明在记忆中搜寻着,最后一次在哪里听到过这首老歌……他想不起来了,他关掉了音响,点燃了一支烟。他刚刚吐出一口烟雾,那沙沙的杂音又响了起来,不一会儿,又响起了《卡萨布兰卡》略显忧伤的歌声。
胡冰心笑笑:“辛苦你了,陈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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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说:“这家里都快成老鼠的家了,北风,家里不是还有老鼠药吗,怎么不放点呀!”
车从环卫工人的身边快速掠过,卷起了一些梧桐树的枯叶。一片枯叶飘摇着落在了环卫工人的脚边,他的目光投向了那片枯叶,吃惊地张开了嘴巴,那片枯叶上染着鲜血。
电话里传来沙哑的声音:“死老太婆,你喂什么呀!快回家一趟,家里出大事了!”
I guess ts in Casablanca
常代远醒了,他总是一有动静就会醒来,哪怕是窗外刮过一阵风。常代远习惯性地把胡冰心搂过去,胡冰心的头枕在他结实的臂弯里,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常代远温存地说:“冰心,以后早点回家,太晚了,让人不放心。”
陈姨说:“你不在学校里好好念书,深夜里跑回家闹什么呢?你爸身体不好,心里本来就憋着一口恶气,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张小龙目露凶光:“是他自己找气受!”
陈姨仔细检查了一遍,屋里的东西还是原来的摆设,没有人动过。
张小龙气呼呼地怒视着陈姨:“我气他?是他气我!我生在你们这个家庭里,真是倒霉透顶了!”
张北风长叹一声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坐上出租车后,司机问她到哪里。胡冰心说:“到宝罗街的呼兰小区。”
陈姨拉上了窗帘。
更让环卫工人吃惊的是,那枯叶上的血像被水冲刷过后一样褪去了……
环卫工人出现后,那只白猫消失了,《卡萨布兰卡》的歌声也消失了。方达明此时的大脑异常的清醒,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可能那么快就消失,他又抓挠了一下头发,头发中像是打了许多结,犹如他人生中的许多结。方达明想,必须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回家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谁会在这个凌晨打自己的手机呢?
胡冰心说:“在七夕街……”
方达明觉得白猫眼睛发出的绿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了自己的心上,他的心疼痛起来。这时,方达明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走进了七夕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