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暴风雨之夜,方达明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从内心深处,自己不愿意伤害梅若虹,最后还是把她给伤害了,赌瘾就像是毒瘾一样,他没有办法戒掉……他也没有办法不爱梅若虹,可是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尽管那个女人不会像梅若虹一样死心塌地地爱他,那个女人却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帮助了他,要不是那个女人给他提供资金,他的西岸酒吧早就被人当作赌债收走了……梅若虹的回来,让他头上时刻都顶着雷,他不敢让那个女人知道梅若虹的事情,甚至把梅若虹安排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住,在这个深夜,梅若虹又来到了他家里。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几句,他们就吵了起来,接着就是梅若虹的大哭……对于赌,他现在已经很节制了,很长时间才去过一次赌瘾,而且赌得也很小……现在,这两个女人让他头痛,他不能够让那个女人发现梅若虹的存在,梅若虹还要和他吵架,要在他面前痛不欲生地哭着,哭得他烦透了……
胡冰心心里说:“我能够放得下心吗?”
老光笑笑,小眼珠子滑溜溜地转了转:“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们谁跟谁呀!对不对?”
宋文娴现在的位置就是当时和张小龙一起来西岸酒吧坐的地方,她瞥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缓缓流淌的大河和对岸的灯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张小龙会在哪里?他有没有被警察抓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想起张小龙,不是因为触景生情,也不是同情张小龙,她担心的是张小龙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西岸酒吧里。自从警察来找过她后,因为害怕张小龙再来找她,宋文娴就搬出了七夕街的出租屋,还把手机停掉了。她和张小龙只是玩了一个游戏,可怕的游戏。
默默似乎早就有所预谋,把宋文娴安排坐在了老光的身边。老光谈自己的创作经历和体会的时候,坐在宋文娴另一边的一个诗评家总是找话题和宋文娴说话,大部分到场的男性同胞的目光都坚定不移地聚焦在宋文娴的身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细声谈论着什么,老光精心准备的发言变成了话外音,弄得老光没有了情绪。
方达明开着车冲了出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梅若虹会朝他的车扑过来,被他撞死在车前。方达明抱着梅若虹的尸体痛哭流涕:“若虹,你怎么能够这样离开我,若虹……”
方达明的车开走后,环卫工人胡安全才推着手推车来到了七夕街上,他喃喃地说着:“好冷哟,好冷……”胡安全扫着马路,他扫到刚才方达明停车的地方时,停了下来。胡安全看到地上有一朵玫瑰花。他捡起了那朵鲜艳的玫瑰花,放在鼻子下做了个深呼吸,说:“妈的,好香呀!”玫瑰花在他手中突然流下了大股大股的鲜血般的液体,那液体流到了胡安全的手上,黏黏的,有些温热……
张小龙不单是条丧家之犬,还是一只惊弓之鸟。听到警车发出来的尖锐的警笛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瞳仁里散发出恐惧的色泽。自从这个晚上听到那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警车的声音,他就蛰伏在烂尾楼里的那个阴暗角落里,一直没有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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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冰心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没有什么事情,我现在要回家去一趟,你多留点心,子楠她现在没有什么问题。”
胡冰心走出新月小区的大门时,门口收发室的保安阿狗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她还听到了阿狗的呼噜声,胡冰心担心着会不会在阿狗睡觉的时候有人溜进小区,然后进入杨子楠的房间。胡冰心真想叫醒阿狗,但是她没有那么做。胡冰心来到街上,街上空无一人,冷风飕飕的,胡冰心的内心落寞而又焦虑。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慢慢地开过来了。
宋文娴说:“那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呀!”
老光摇了摇头:“我没有听到什么老歌呀,酒吧里的现在响着的是钢琴曲。”
至于那些与会者说了些什么,老光充耳不闻,连最后正反两派争吵起来,他也无暇顾及,反派发飙的原因正是因为老光独占了花魁。一场准备得像模像样的诗歌研讨会最后变成了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闹剧……研讨会安排了晚宴,晚宴进行了不到一半,老光就带着宋文娴先溜掉了。他们是一前一后走的,在饭店门口集中在一起,然后打了个出租车,朝西岸酒吧赶去,酒宴上那些喜欢借酒撒疯的诗人们会闹出什么笑话来,老光根本就不管那么多了。老光和宋文娴溜走后,默默就笑着对大家说:“老光怎么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本来说好今晚不醉不归的。”大家一阵哄笑。
梅若虹看到了那只小白狗。
方达明继续在坑里一锹一锹地挖着土,挖到两米深的时候,铁锹接触到了软乎乎的东西,坑里也开始渗出水,这也许是离大河太近的原因。
这天下午,老光的诗歌研讨会如期进行。宋文娴参加了老光的诗歌研讨会。她打扮得像个淑女一样出现在这群诗人当中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骚动,当主持人默默把她明星般介绍给大家时,全场响起了这次诗歌研讨会最热烈的掌声,风头盖过了主角老光。掌声持续了三分多钟,最后在默默的干预下,掌声才在一片欢天喜地的笑声中疏落下来。
老光笑笑:“想过,可是和谁结呢?茫茫人海中,哪个是可以一生相依的人?”
梅若虹眼睛里透出一种哀绵,她走过去,抱起了这只小白狗。小白狗温顺地躲在她的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良好的归宿,它不知道梅若虹此时的心境,其实它和这个抱着它的女人是同病相怜!梅若虹抱着小白狗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看着方达明的车灯亮了,她不知道方达明有没有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她无法离开的男人要去哪里。
常婷婷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
老光说:“怎么啦?文娴——”
疼痛在他的内心深处!
……
胡冰心离开后,陈姨的脸色阴沉下来。
老光的脸严肃起来,小眼珠子瞪着宋文娴脸说:“这重要吗?这重要吗?认识多久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有没有心和心的感应,你知道吗,心和心的感应!这才是最重要的。文娴,实话告诉你吧,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有了一种触电的感觉,感觉我们相识已经很久很久了,你就是许多日子以来和我在梦中神交的那个女子……”
……
“谁——”方达明低吼了一声。
老光没有马上回答宋文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宋文娴放在桌上的手,宋文娴的手有些凉,老光轻轻地捏了捏。宋文娴没有把手抽回来,任他握着捏着,脸上羞涩地微笑着,很娇柔的模样。
宋文娴压低了声音,把嘴巴凑到老光面前:“我想问你的是,你不结婚,会想女人吗?如果想了,你怎么解决呢?”
宋文娴好像被感动了,她的手反过来握住了老光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光老师,我想我能够理解你!”
老光第一眼看到宋文娴的时候,心活动了一下,这个女人和杨子楠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美女,但在来参加诗歌研讨会的几个女诗人中,她可以称为绝色美女,加上她颇有素养的一颦一笑,的确令人心动,况且她还有青年女油画家的头衔,使她的头顶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老光尽管对她心动了一下,但开始时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随着事态的发展,老光就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她的主意。
老光和宋文娴轻声细语地谈着,方达明坐在那个角落里抽着烟,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赌博了,如果他能够戒赌,也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无所适从,心情焦虑。方达明表面上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吐了一口烟雾,心里其实十分厌恶那个光头,说不出任何理由的厌恶!他不明白那个姑娘怎么会和这个光头混在一起,她原来的那个男生到哪里去了?看到那个光头和那个女郎亲密的样子,方达明就会想起他生命中的那两个女人,他和她们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可现在,一切物是人非,方达明的内心烦躁不安痛苦万分。方达明的牙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不一会儿,他品尝到了咸腥的血的味道,他心里说:“若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方达明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他今天晚上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老光的小眼珠子转了转:“文娴,你真好——”
那是多么让人怀念的日子呀,因为异地相恋,梅若虹隔一段时间就来到赤板和方达明相聚,方达明也会隔一段日子去梅若虹所在的那个小城里和她幽会。小城里有一条小巷,小巷里有一家简陋的小吃店,每天很晚才关门。那家小吃店里的小吃很有味道,梅若虹带方达明去了一次,他就迷上那地方了。其实,方达明迷上的是那个小店里放的背景音乐。那个小吃店每天开门营业就开始重复播放那首叫《卡萨布兰卡》的老英文歌……一个深夜,梅若虹和方达明坐在那个小吃店里吃夜宵时,方达明突然说:“这个小店里怎么老是放这首歌呢?是这首歌让这个小吃店有了一种特别的情味……”
老光呷了一口啤酒说:“暂时是这样的。”
宋文娴柔声说:“可是我们刚刚认识呀,还没有超过十个小时呢。”
宋文娴说:“难道你没有听到吗?”
袁明也许就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宋文娴吃惊地说:“怎么可能呢,我分明听到一个女声在唱那支老歌,唱得还很动情,现在还在唱呢!”
张小龙又说:“袁明,我是张小龙呀,你说话呀——”
宋文娴说:“《卡萨布兰卡》。”
胡冰心没有理会那辆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她决定往前面走一段,到了更大一点的街上,打车更加容易些。胡冰心在人行道上往前行走时,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缓缓地开了过去,车窗玻璃也缓缓地降落,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车窗落到了胡冰心的侧面上。车超过了胡冰心,在她的前面停了下来。胡冰心心里一沉,这车上的人是谁?他是不是想图谋不轨?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什么人也没有。胡冰心想到女儿,心一横,不管那么多了,鼓起勇气就往前走。胡冰心走到银灰色的马自达轿车旁边的时候,车门开了,车上快速地冲下一个人,那个人朝她叫了声:“子楠——”
常代远猛地清醒过来,感觉自己将要窒息,他想从床上爬起来,可身体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了,动弹不得,胸口被某种东西沉重地压迫着,这是他将要窒息的根源!
他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暴风雨中的七夕街上除了他之外,一个活人也没有。方达明咬着牙,眼睛里发出绿光,他把梅若虹的尸体放在了车后面放杂物的车厢里……他回到了现场,捡起了那双粉红色的塑料拖鞋,地上的鲜血被暴雨冲刷着,和水流汇在一起四处横流,他还看到一片沾满梅若虹鲜血的枯叶也在水中漂浮,雨水不停地打在它的上面……
宋文娴有些陶醉地说:“老光老师,你一定听错了,我以前听到的《卡萨布兰卡》都是男声唱的,没有想到女声唱也这么好听,如此的让人动情。”
张小龙流下了滚烫的热泪,毁了,一切都毁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张小龙疯狂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撕扯着,抓下了一大把头发,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宋文娴说:“你没有想过结婚?”
他希望杨子楠的病赶紧地好起来,这样或者会对他的生活有所好转,杨子楠已经改变了他们一家平静幸福的生活,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会崩溃。
那只小白狗孤独地躲在梧桐树下,看着眼前的一切。
拨通了袁明的手机,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袁明一定不在宿舍里,也许在外面吃夜宵呢。张小龙说:“喂,喂——袁明,我是张小龙,你听到了吗?”
宋文娴恢复了淑女的样子,轻声道:“老光老师,你别急呀,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说得太感人了,诗人就是不一样,我崇拜你!老光老师,我是想我自己要问你的问题太好笑了,在你面前,我真的是十分浅薄,竟然会想如此好笑的问题来问你。”
手机里还是传来嘈杂的声音,没有人回答他。
张小龙想到了袁明,袁明会不会帮助自己呢?尽管他在很多时候摆出有钱人的臭架子,甚至瞧不起自己,可他对自己应该说还算不错的,不像对其他的同学那样小气刻薄。
“儿子,归来!儿子,归来——”
宋文娴说:“我听到了一首老歌,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首老歌。”
老光说:“我不笑话你。”
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死,如果现在这样死去,那么女儿怎么办?常代远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死亡的潮水奔涌而来,要将他淹没,是那么的让他猝不及防。
方达明一眼瞥到了那只小白狗,突然动了动恻隐之心,但他还是没有管它,在一种极度灰暗的情绪中向停在不远处街边自己的车走过去。他不知道梅若虹身上穿着那件红色的吊带裙,脚上蹬着那双粉红色的塑料拖鞋,也下了楼。在他走向车时,梅若虹来到了街边,倾盆而下的暴雨也把她浇透了。
宋文娴微笑着说:“不晚,你不是说过,你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我们相识很久很久了吗?”
七夕街上空空荡荡,那个经常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扫马路的环卫工人也不见了踪影。
常代远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打开过的红酒,往一个高脚玻璃杯里倒上了半杯红酒。常代远平常很少沾酒,今天晚上却莫名其妙地想喝上一杯。常代远忘记这瓶红酒打开多久了,常代远摇了摇杯子里的红酒,把杯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味道淡了许多。常代远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红酒,咂吧了几下嘴,放下杯子,关掉客厅里的灯,进入了卧室。他希望婷婷晚上不要再做噩梦,不要惊声尖叫,也希望自己能够好好睡一觉,明天工作有良好的精神。
不可能!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张小龙心里说。张小龙根本就不知道父亲死了,他要是知道父亲死了,此时他会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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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明把绳子的另一头扔到了坑的上面,爬出了那个坑。他把绳子绑在一棵树上,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要把那白布裹着的长条东西拉上来,那东西异常的沉重,方达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上来,那东西已经被坑里渗出的水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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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达明走到停车的地方,从车后面取出一个皮箱,提着皮箱回到了尸体的跟前。他打开了皮箱,取出一块油布铺在了地上,然后把尸体弄到了油布上。紧接着,方达明从箱子里取出了一瓶酒精和棉球,他趴在尸体上,从头到脚给她擦拭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微微腐烂的眼窝和嘴唇……擦完尸体后,他往尸体上抹上了一层油脂,然后洒上香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方达明不停地说着温情脉脉的话,神情十分的专注,像是在做一件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方达明从皮箱里取出了一匹白色的丝绸,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尸体重新裹起来……做完这一切,他把被白色丝绸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扛起来,走到车前,把尸体放进了车的后厢,接着,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取出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放在了尸体上。然后,他回到现场,把留在现场的那些东西全部扔进了那个坑里,重新把坑埋了起来。最后,他来到大河边,把那把铁锹扔进了呜咽着的滚滚流淌的河水之中……
这就是父亲在这个深夜里苍凉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声,张小龙的呼吸急促起来,在黑暗中睁大眼睛,企图看清这个混沌的世界和父亲模糊的脸……
常代远十分疲惫,女儿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把大灯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开着,调到最低的亮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女儿的房门。来到客厅里,常代远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呀!”
……
胡冰心被他的电话吵醒,心里十分不快:“常代远,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快凌晨三点了呀,你是不是太闲了!打什么电话,我又没有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香水味和那奇怪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在柳树林子里弥漫。
下午,就杨子楠的情况,常代远打电话问过李天珍大夫,李天珍说,比较刚刚开始的时候,杨子楠的病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那个晚上,陈姨贸然离开后,杨子楠独自地走向她出事的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明……李天珍还告诉他,今天上午去给杨子楠做针灸治疗,发现杨子楠所有的反应都不一样了,接近正常人的反应……李天珍相信,杨子楠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后天……但是,李天珍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宋文娴轻轻地哼起了《卡萨布兰卡》:
声音仿佛十分遥远,他分不清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却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苍凉的呼喊……刮起了冷风,呼喊声在风中飘荡,而且越来越清晰,张小龙悚然,他发现是父亲张北风的呼喊声。他怎么会来到这片荒凉的烂尾楼区?父亲自从中风留下后遗症后,行动就不便了,很少出门,他怎么会在这个夜晚出来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一阵风吹过,常代远浑身松绑般轻松起来,胸口沉重的石头仿佛也被那阵风吹掉了,但他的心无法轻松,他已经听不到女儿的尖叫声了,女儿的安危牵动着他快要崩溃的神经。他一跃而起,顾不了那么多了,开门冲向女儿的小房间。
方达明累坏了,浑身紧绷而又酸痛,像被掏空一样。他颓然坐在地上,借着朦胧的天光,凄迷地看着从坑里掏上来的东西。他颤抖地点燃了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烟头在柳树林子里一明一灭,鬼火一般。一阵风刮过来,柳树林子里发出哗哗声,哗哗的声音中像是夹杂着脚步声。方达明站起来警觉地环顾四周,有谁会在这个深夜到这个地方来?
常代远听到了女儿常婷婷声嘶力竭的尖叫。
胡冰心放下电话后,两眼直直的,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回不回去呢?要不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常代远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这可怎么办?她要是现在离开杨子楠的家,杨子楠要是突然自己跑出去,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陈姨虽说回来了,可胡冰心对她已经有了些不信任,这也是胡冰心坚持留在杨子楠家的原因。
“儿子,归来!儿子,归来——”
老光叹了口气:“谢谢,谢谢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我不知道现在认识你晚不晚,上帝为什么不早点把你送到我面前来。”
常代远痛苦地挣扎着,想喊也喊不出来。
宋文娴听了他一本正经的话后,咧开嘴笑出了声,这是她自从下午到现在第一次笑出声,随即,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捂住了嘴。
街两旁梧桐树的叶子基本上已经落光了,那些光秃秃的梧桐树像是无奈地高举着弯曲的手,还有一两片坚韧地挂在枝丫间的叶子也在暮秋的霜风中瑟瑟发抖,无言地诉说着生命的悲凉。
常代远脑袋“嗡”的一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婷婷,你说什么?”
女儿木然地坐在床上,隔一会儿就抽搐一下。常代远抱住了女儿,焦急地问:“婷婷,你没事吧?爸爸在这里,你不要怕,不要怕!”常代远边说边抚摸着女儿,女儿的精神一定还处在惊恐的状态下,他要安抚女儿受惊的心灵。
老光无比的受用,还听到了这次诗歌研讨会中他认为最好的赞美之词:“老光老师,我几乎珍藏着你发表的每一首诗歌,我一直有个愿望,把你的每一首诗都配上一幅油画,让我的油画和你的诗歌一起流传下去……”
常代远抚摸她的时候,常婷婷突然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小姨死了,妈妈也死了——”
常代远说:“婷婷,你是在做梦,你小姨没有死,你妈妈也没有死,你妈妈现在在小姨家陪小姨呢,她这样做是为了让小姨的病尽快好起来。”
常婷婷面无表情,沙哑地说:“小姨死了,妈妈也死了——”
Oill a kiss in Casablanca
I t you fell inlove ching Casablanca
方达明开着车,朝凤新街方向疾驰而去。
I love you more and moreeacime goes by
张小龙又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渐渐清晰起来的呼喊声,没错,就是父亲张北风的声音。
方达明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就在这时,柳树林子里飘起了女人阴冷的歌声:
方达明长叹了一口气说:“若虹,我不是故意要撞死你的,若虹,那是一场意外呀……”
方达明边挖边颤抖着说:“若虹,我知道你在这里待腻了,我把你挖出来,带你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亲爱的,你要是能够复活,我愿意去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企求你原谅我,我会和你在一起,和你说话,和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你不会再独自寂寞了!你不是说爱我,离不开我吗?我明白,若虹!尽管我有生以来真正爱过两个女人,但是真正爱我的,只有你一个人!若虹,你冷吗?你很快就不会冷了,很快……”
老光发完言后,他就开始报复与会者,对那些装模作样地对他的诗歌和人生评头品足的诗人和诗评家们不屑一顾了。他反而开始和宋文娴交头接耳地交谈起来。宋文娴的声音柔软而有弹性,舒舒服服地按摩着老光的耳朵,而且,宋文娴竟然说她崇拜老光,还在他耳边轻柔地背诵了一首他很久以前的诗歌:
方达明闻到了这奇怪的臭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香水,拧开盖子,往坑里洒去。他喘着气说:“若虹,这是你最喜欢用的古龙香水,你闻到了吗?我还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玫瑰花,放在车上,一会儿你就会和它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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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ing magic in t
还有那只眼睛里透出绿光的小白狗呢?
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正面袭击了常代远,他听到有人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抽泣……
老光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发现自己还有疼痛感,而且现在听到的还是钢琴曲,只不过切换成另外一支曲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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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光喜欢西岸酒吧没有理由,就像他喜欢写诗没有理由一样。所以,当宋文娴在西岸酒吧昏暗的灯光下轻声问他这个问题时,他耸了耸肩故作俏皮状说:“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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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娴拢了拢头发,羞涩一笑:“是呀,要找个可以和自己一生相依的人太难了,我要是找不到生命的另外一半,我就独身一辈子。对了,老光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达明在这个夏日的暴风雨之夜,最后一次和梅若虹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
老光的眼珠子又滑溜溜转了转:“你笑话我?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从来不骗人的!”
Making love on t summer's night
常代远听了她这话,话就像一阵连珠炮向她袭来:“胡冰心,你活着就好,在你心目中,我和婷婷都是闲得发慌的人,我给你打电话是我得了神经病!告诉你吧,婷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比你的宝贝妹妹还要不好!我希望你尽快回来一趟,否则婷婷出了什么问题,你要负主要责任!你回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和你多说了!”
常婷婷的身体还是隔会儿就抽搐一下。
方达明有些兴奋:“若虹,你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了吗?我说过的,我会让你重新呼吸清新的空气的,这样你就不会死去,不会……你等等,你等等,我要除去你身上的尘垢,我要让你像刚刚出浴那样美丽动人……”
方达明开着车缓缓地进入了七夕街。
对方把手机挂断了,张小龙听到了一阵忙音。他又拨了一次袁明的手机号码,袁明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张小龙大口地呼吸着,袁明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难道自己是瘟疫?他深爱的女人宋文娴的手机停机,他认为和自己最要好的同学袁明又不接电话,张小龙陷入了绝望的境地。他想,是不是全学校都知道了他抢劫杀人的事情?
常婷婷冷冷地说:“我不是做梦,我真的看到小姨死了,妈妈也死了。我知道你要回屋去睡觉了,你为什么不像妈妈在家那样陪我睡觉?你走后,那个很高的瘦老头就把我带走了。我和老头出去的时候,爸爸你在喝酒,我看到了爸爸,爸爸好像没有看到我们。我想叫爸爸一声,可是我叫不出来。老头把我带到了一个很黑的地方,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听到了妈妈的叫声……我大声说:‘我要妈妈!’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的眼睛像是被一双手蒙住了,我听到老头在我耳边说:‘你不要看,你不要看!’一定是老头把我的眼睛给蒙住了,像我幼儿园的小朋友小丽那样从我背后用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大声说:‘臭老头,你不是说带我来找妈妈吗?怎么不让我看妈妈呢?怎么这样黑呀?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小姨和妈妈的叫声停了下来,我听到老头在我耳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我就看到了蜡烛的亮光。我站在一个四周黑乎乎的地方,好像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我看到妈妈躺在地上,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叔叔。妈妈的身上全是血,血流了一地。我听见老头在说:‘你妈妈死了,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怜的孩子!’我大声地叫着妈妈,我扑在妈妈身上大叫着:‘妈妈,你不要死,不要扔下婷婷,不要扔下爸爸,不要像小姨一样死掉,不要——’可是,没有人听见我的哭喊,那个陌生的叔叔根本就不管我,他冷冷地笑着……最后,老头把我从妈妈的身上拉了起来,他说他要带我回家。我不想回家,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我要和小姨在一起……爸爸,妈妈真的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爸爸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妈妈真的死了,死了……”
《卡萨布兰卡》的歌声让方达明浑身哆嗦了一下,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眼睛里发出绿光。他继续干着他的事情,嘴巴里说着:“若虹,你别唱了,你的歌声我听到了,听到了……”方达明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褐色的裸体女尸,这具有些局部腐烂的女尸散发出一股玫瑰花的香味。
夜越来越深,城市也越来越沉寂。烂尾楼里风吹过后灰尘落地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很响,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会让张小龙如临大敌,这个城市已经不是他的安居之所,张小龙的脑海里无数次出现这两个子:逃亡!他该往哪里逃呢?他又如何能够逃得掉呢?从小到大,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赤板市,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充满了浓重的陌生的迷雾……他如果要逃,该从哪里逃出这个城市呢?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警察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况且,他现在身无分文……张小龙饥寒交迫,许多许多问题让他的头都要爆炸了!
一个黑色的影子来到了常代远卧室的门口,推开了门,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卧室里响起了常代远的呼噜声。黑影立在常代远的床前,卧室里的空气渐渐地沉闷起来,越来越稀薄。
宋文娴突然竖起了耳朵,警觉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十分诧异的样子。
老光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究竟是什么老歌呢?”
梅若虹在暴风雨中凄凉地唱起了那首叫做《卡萨布兰卡》的英文歌,方达明会听到她唱的这首歌吗?暴风雨巨大的声音无情地淹没了她的歌声!梅若虹是因为方达明喜欢这首歌才唱的,她希望他听到,希望他记起最初他们相爱时的那些日子。
常代远胸口像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呼吸异常的困难。沉睡中,他下意识地用手拨拉了一下胸前,似乎要把那块压在他胸口的沉重的石头拨拉掉,可常代远的呼吸却越来越困难……
常代远的太阳穴痛得厉害,心也刀扎般痛,他知道,女儿常婷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子!
方达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一幕:
……暴雨,雷鸣电闪!
宋文娴说:“老光老师,听说你一个人生活?”
老光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说:“奇怪了,我真的没有听见呀,我听到的是钢琴曲。”
他来到了七夕街上,就听不见为爱而凄惨的哭声了。
暴雨浇透了方达明。他被巨大的风雨雷电的声音包裹着,无法挣脱,他突然想,人是不是一生下来就没有了自由,就会被一切一切的东西包裹起来?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什么工作,什么金钱,什么欲望,什么物质……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繁琐,控制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方达明在暴风雨中吼叫道:“雷呀,你把我劈死吧,我活得毫无意义!”
方达明停了下来,把铁锹扔到了坑外。他从裤兜里拿出小手电,往那软乎乎的东西上照过去。那是一具用白布层层包裹着的长条东西,白布的表面已经变成了泥土的颜色。水渐渐地越渗越多,很快就要把那白布包裹的长条东西淹没。方达明用一根很粗的尼龙绳绑住了那东西,口里说着:“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我不希望你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孤魂野鬼……”
花店被抢;女儿变得神经兮兮的,老是做噩梦;老婆成天不着家……这一切都是在杨子楠出事后发生的,常代远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变得更糟。
车里的音响发出嗞嗞的声音,有什么金属物尖锐地划过他的骨头……女人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老光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揉了揉眼睛说:“你提的问题很深刻,很深刻,切入了人性的深处!你是画家,你应该理解我的话。文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想女人,每天晚上都想,我不知道怎么解决,那个时候,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最无助的人……”
是的,是玫瑰花的香味!
梅若虹想起遥远小城的那个小吃店,脸上露出了微笑……
一只白色的小狗躲在一棵梧桐树下瑟瑟发抖,它呜咽着,眼睛里发出绿光。
老光说:“什么老歌?”
胡冰心还没有回家,看来今天晚上又不一定回来了,现在他只要问她为什么不回家,或者为什么那么晚才回家,胡冰心就会莫名其妙地朝他发火,胡冰心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这让常代远十分头痛!有时,他竟然会产生带着女儿离开胡冰心的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很吃惊,也很无奈。常代远需要的是正常的生活,这些日子来,他烦透了!
常代远真的要崩溃了!胡冰心和杨子楠现在究竟怎么样?他一无所知!女儿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让他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大河的流水呜咽着,像个怪兽在叫。
没有人回答他,风很快地停止下来,柳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方达明把烟头扔进了那个坑里,烟头落在水里,滋的一声熄灭了。方达明把裹住那东西湿漉漉的被泥巴污染了的白布一层一层地解开。他自言自语地说:“若虹,你一定憋坏了吧,我让你透透气,这里的空气很新鲜的,没有污染,没有杂质,你一定会很舒服的。若虹……”
星斗满天。市郊公路38公里拐弯处。公路旁边河湾上的那片柳树林里响起了挖地的声音。这个星斗满天的晚上,柳树林子里一片迷蒙,林子里的夜鸟都像被催眠了似的,没有一点动静,挖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响动特别大,也没有惊醒那些夜鸟,喜欢在夜晚出没的猫头鹰也无影无踪,无从循迹。
胡冰心记得自己告诉过常代远,这个晚上不回家,而且还交代过他要好好照顾女儿,千万不要离开她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胡冰心刚刚接通电话,常代远就说:“冰心,你好吗?”
张小龙的怀疑没有错,宋文娴的确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方达明挖出了一个坑,一种奇怪的臭味从潮湿的泥土中散发出来,在小树林里随风飘荡。
胡冰心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女儿在她的心里占了上风,她决定回家去看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再赶回来。胡冰心走进了杨子楠的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妹妹,心里涌过一阵酸楚:可怜的妹妹!
胡冰心检查了一遍杨子楠房间里的窗门,然后走了出去,来到了陈姨小房间的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推门进去。陈姨没有睡,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张北风的照片,痴痴地看着。陈姨见胡冰心进来,赶紧把照片塞进了被子里,强作笑脸说:“胡小姐,有事吗?”
方达明的车停在了路边。
陈姨说:“胡小姐,你去吧,这里你放心!这个时候回家,你可要当心点呀!”
方达明在柳树林子里的那块小空地上,用铁锹挖着土。他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呼吸声从他嘴巴里发出,又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人的嘴巴里发出的,方达明知道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也希望她发出粗重的呼吸。方达明挥汗如雨,其实这个夜晚特别的冷,天在降着霜。
老光喝了口啤酒,鼻子尖闪动着油亮的光:“哈哈,什么好笑的问题呀?快说吧,别再绕弯子了!”
张小龙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有人呼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