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西林被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里,一个男人吼叫道:“唐镇有没有王法了,咹!趁人不在家,连夜把人的房子拆了,你们管不管?你们到底是为谁服务的,咹!”
刘西林听不出吼叫者是谁。
他说:“你先别发火,是谁的房子被拆了?”
对方说:“还能是谁的,游武强的呀!”
刘西林浑身颤动了一下,说:“我过去看看。”
这个早晨,天空多云,阴沉沉的,像死人的脸。
刘西林匆匆地来带着值班民警马建来到了现场。现场围满了人,人们七嘴八舌在议论着什么。刘西林和马建走过去,人们就不说话了。废墟惨不忍睹,破砖烂瓦、旧衣服脏席子、破碎的盆盆罐罐等混杂在一起,看着就心酸。让刘西林难过的是,人们还发现了不远处死去的黄狗。显然,黄狗是被人打死的,它死不瞑目。这残留着刘西林童年温暖记忆的老屋,已经不存在了,那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也不知去向,刘西林心如刀割。他无法掩饰愤怒的情绪,阴沉着脸。
人们默默地注视着他。
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锋利的刀子,在剖开他皮,挖他的心。
刘西林对马建说:“找个地方,把黄狗埋了。”
马建说:“好的。”
刘西林转过身,朝镇政府方向大步走去。
刘西林在镇政府院里寻找那辆宝马轿车,已经不见踪影。郑怀玉带人拆完游武强的房子就溜了,刘西林心里十分明白。他来到镇政府办公大楼后面的镇政府食堂,发现镇长李飞跃和几个镇干部在吃早饭。他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冲李飞跃大声说:“李镇长,你还吃得下饭吗?”李飞跃慌忙站起来,说:“西林,你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刘西林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李飞跃赶紧把他拉出了门外。在一颗桉树下,李飞跃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你火烧火燎的,再大的事情,我们兄弟私下里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多没面子,好赖我还是一镇之长。”刘西林说:“你有什么面子?你还知道你是一镇之长?游武强的房子被人拆了,你难道不晓得?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和郑怀玉打麻将了?你是不是支持他把游武强的房子拆了?”李飞跃说:“昨晚,郑怀玉的确和我玩了会麻将,我们不到十二点就散了,他有没有拆游武强的房子,我真不知道。我一直劝告郑怀玉,要好好做工作,不要硬来,不要强拆,要和拆迁户讲道理,该赔的赔,该补偿的补偿。”刘西林说:“我告诉你,现在,游武强的房子已经拆了,他人也不见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不要找我们派出所,你自己负责!好自为之吧。”说完,刘西林气呼呼地走了。李飞跃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
这个早晨,刘西林没有擦枪,也没有去吃芋子饺。
他回到办公室,坐在那里发呆。
他心里想着游武强。
游武强到底到哪里去了?
如果他回来,看到自己的房子被拆了,会这么样?他到哪里去安家?
镇子里关于李飞跃和郑怀玉勾结在一起的传闻很多,刘西林也有所耳闻。在那些传闻里,李飞跃和郑怀玉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人物,相反的,他们极其丑陋。郑怀玉从政府手中购得那半边街的地,价格相当便宜,而他建好房后据说要高价卖出,从中牟取暴利,这得益于李飞跃。李飞跃当然不会白干,郑怀玉给他高额的回报。郑怀玉不仅仅以打麻将的方式输给李飞跃钱,还给他公司的股份。春天的时候,李飞跃听一个风水先生说,他父亲三癞子的坟要重新修建,这样有助于他飞黄腾达。李飞跃二话不说就开始造坟,坟造得气派辉煌,造价不菲。据说,那造坟的钱就是郑怀玉掏的。坟地落成后,李飞跃大宴宾客,请客的钱也是郑怀玉掏的,收来的红包却落进了李飞跃的腰包。更有甚者,郑怀玉在县城里给李飞跃买了套商品房,里面还养了个姑娘……对于李飞跃的传闻,刘西林开始是将信将疑,渐渐地,他越来越相信那些说法。
他不敢相信一个贫困山区小镇的镇长,会如此堕落。
可是,在世风日下的今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可以管住自己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管不住别人,也许,连你自己也管不住,在一个巨大的泥淖里,要保证自己出污泥而不染,比登天还难。
刘西林正想着事情,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他知道是县公安局谢副局长打来的电话,谢副局长分管唐镇这一片。
谢副局长说:“小刘,你马上到局里来一趟。”
刘西林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谢副局长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
谢副局长的口气冷冰冰的,刘西林摸不着头脑。
他向马建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开车往县城里赶。天下起了雨,山色空濛,刘西林的心情异常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