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纷乱的噩梦,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特别是脖子处,落枕落得厉害。我拍拍脸,从沙发上坐起,立马想到了什么,赶忙去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心道还好,钻进卫生间,仔细找了找,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我捏了张纸巾,轻轻把水龙头拧开,用冷水拍了几下脸,然后掏出手机给凌志杰打电话,那边总算开机了。“这么大清早就打电话,猴急啊你?让我先回家睡会儿”凌志杰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一个劲在打哈欠。“来我这里睡吧,对了,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把指纹采集的工具带过来!”
“带那些做什么?”
“你带过来就知道了,我这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行,行,半个小时后我就到!”“疲劳驾驶,你就开慢点。”
“嘀--”那边已经挂断。
我推开卧室的门,窗户仍然半开着,从那里看出去,雨已经停了,但漫天的黑云仍然阴沉沉地压过来。
我径直走到飘窗边上,去看那几根昨晚布置在那里的细线,没发现任何被动过的迹象。我又顺着细线的走势抬头去看吊顶大灯上那架相机,它仍然对着飘窗,同样看不出位置有什么变化。
看样子,昨晚没有等到那个我看不见的人。不过没事,我还有时间可以等。出了卧室,我戴上手套,拿起昨天已经准备好的钢化保温杯,出门,下楼,敲响了502的门。十分钟后,我拿着装满热水的保温杯又回到了楼上,泡了碗方便面,然后开始吃早餐。
凌志杰到达的时间比他自己说的还要快一点,一进门就喊困得不行,直打瞌睡。我就让他去沙发上先躺一会儿,他也毫不客气,蹬了皮鞋,把自己往沙发上一甩,就鼾声大作起来。
我则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准备查些关于这个小区的资料,顺便看看新闻。各大网站的新闻头条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字眼:关于X市特大连环杀人案件专题报道!最新进展:目前已有七个受害者,警方称凶手仍在继续行动各大论坛的帖子标题倒是比新闻要精彩得多,看到好几个标题:《那位连环杀手,我在此公布几个贪官的住址,下面的反贪重任就交给您了!》、《2012就要来了,杀手大哥,您收我为徒吧,我想成为您的接班人》、《你还是个爷们不?尽杀些年轻女的,有意思吗?有种来找老娘,我们床上见!》看到这些,我不禁笑了笑,当一宗连环杀人案进展到一定程度还没告破的时候,人们关注的重点已经不再是事件,而是凶手本人。
那么凌志杰所受到的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在这个时候,我还要他赶过来帮我处理私事,想想实在有点对不起他。看完新闻,我开始查找几年前楼上那起一家四口的命案,但是毫无线索。我想,也许这同样是罗先梅所编织的谎言吧。忽然想起好久没有登录QQ,上去看看,有一条留言,内容是:我看到他们笑了。
留言的是我以前的一个病人。这个病人的症状非常特殊,在他看来,所有的人都是一张木板脸,没有表情。一开始,我以为是“人脸识别障碍症”的变异,但在后来的接触中,发现他的症状没那么简单。他能很快记住一个人的相貌,却分辨不出这个人的表情变化,以至于完全无法理解人们通常所说的笑和哭是什么意思。
我给他做过一系列的测试,结果表明,他的症状已经超出心理学的范畴。我又查了些资料,才知道是他大脑构造上的天生缺陷,那是位于大脑后部的下枕叶回区域没有正常工作造成的。
这个症状,以现在的医学手段还远远无法根除,所以只好劝他作罢。
虽然在他眼里见到的世界是由死人脸组成的,但这对他影响不大。他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有着双博士的头衔,在经济学领域有份不错的事业。虽然我没办法帮他治好病症,但我们时不时都会有些交流。而这次,他发过来这么一句,我着实感到惊讶,顺手回了一条留言过去: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也没等他回复,直接关了QQ。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到客厅,轻轻拍了拍凌志杰。凌志杰睡得很轻,一下子就被我拍醒了。他揉了揉脸,坐正了身体,问我:“我睡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
他点点头说:“够了,那么我们开始吧,你找到的东西在哪里?”
我重新戴上手套,将那只钢化保温杯摆在茶几上,说:“这是早上刚刚从罗先梅那里取样过来的指纹。”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口红和手表,“这就是那两样东西,不过口红上已经有我的指纹了。”
凌志杰点点头,问:“还有吗?”“本来应该还有几张照片和其他地方的指纹,不过看来今天暂时应该没有了。”
“照片?”
“嗯,我前段时间总感觉有人在这屋子里,而昨天傍晚突然看到那个人不,那个东西闯进了卧室。我觉得它可能还会再来,于是在卧室里做了个装置,打算拍下那个东西的样子。不过今天早上检查,发现细线没有动过,那个东西昨晚没进来”
我看着凌志杰的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显然他没听懂,这才想起昨天那事我还没跟他好好说过,于是又停下来将昨晚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凌志杰抬了抬眉毛,那样子是有点不信,但又看了看我,才转了个眼神,这眼神我知道,他这次终于又无条件地相信我了。
“卧室飘窗的窗框、客厅落地窗的窗框、防盗门的门把手这些地方我昨天全都擦拭过了。如果那东西昨晚曾经试图进来的话,肯定会在这几个地方留下指纹。至于屋内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比如水龙头,卫生间的门把手等处我也保护过了,最好也采集一下,看看有没有除了我和你之外的其他指纹。”我补充道。
“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凌志杰说完就起身,打开带过来的工具包,开始了他的指纹采样工作。
防盗门的门把手上没有任何指纹,客厅的落地窗窗框上也没有指纹,最后是卧室的飘窗窗框。
凌志杰将头伸出那些我布置好的细线,去飘窗外面采集指纹,不一会儿就将头缩了回来。他在卧室的内侧玻璃上仔细刷了一会儿,回过头问我:“你昨天布置好这些细线以后有没有擦过窗框?”
我有点不解,点点头说,我擦拭过好几遍,能确定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
“那现在这里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指纹?还有些尖锐物划过的痕迹,而且很新鲜。”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忙凑近去看,果然,被凌志杰刷过后,能看到一些很明显的类似手印的东西,而且还有几丝凌乱的划痕,这些在我昨天擦拭的时候可以确定是不存在的。
看到这里,我的后背瞬间冒起了冷汗,迅速回头扫视了一圈卧室。因为,我已经意识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东西,也许并没有翻出去,而是仍然留在这个屋子里。
凌志杰估计是察觉到了我异样的神色,瞬间就从飘窗上跳了下来,同时手里多了一把黑色的东西。我一看到这把黑色的东西,心脏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立刻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凌志杰举着那把黑色的东西快速走过我身边,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在他后面。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卧室,把目光锁定在与床平行的一排壁柜上,轻轻地走过去在柜门上挨个敲击,边敲边贴上去听里面的动静。一直敲到最后一扇,凌志杰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打开那几扇柜门。我忍不住用手势问他要不要挨个打开看看,他却摆了摆手,然后出了卧室,同时示意我跟上去。
凌志杰此刻的动作相当专业而谨慎,这些动作所传达的紧张感,让我觉得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跟他进入那些重刑犯所藏匿的窝点。在随后的时间里,我们仔细地搜索过余下几个房间,以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志杰,算了,可能是我多心了。”“你确定昨天把你自己的手印擦掉了?”
我点点头,这我还是能确定的。凌志杰在得到我的回复后,又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手表和口红都是在卫生间找到的?”
我同样点点头。“再去卫生间看看。”凌志杰说完又转身进了卫生间。我一边跟进去,一边说:“这种地方一目了然,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凌志杰没回我,直接走进淋浴间,抬头看了看吊顶,然后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往上捅了几下。我还没明白过来,就看到吊顶上的其中一块板子被轻轻一捅就翻了上去,露出一个黑色孔洞。凌志杰几乎在同时,将枪举起死死地对着那个黑色洞口,洞里没有什么动静。他朝我做了个手势,我马上就明白了,转身从客厅拿了支手电筒,又拎了张稍高的椅子回来。
我看着凌志杰一手举电筒一手举枪,踩着椅子从那黑洞里探了上去,不一会儿,就缩了一回来。他手里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我一看,竟然是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凌志杰将头发递给我,然后让我去找个保鲜袋装起来,并说道:“上面还有东西,不过卡在通风管道里。”
本来看到这发臭的头发就感觉不太好,直犯恶心,听他说上面还有东西,马上就意识到也许还有更坏的事情,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还有什么东西?”
“这里看不清楚,你去找个钩子之类的工具来,得把它钩出来才知道。”凌志杰说完又将上半身伸了上去。
我赶忙回头去找钩子。家里能做钩子的东西还真少,要不就是太软,要不就是太短,最后只得将一只铁丝衣架拆了拉长,回到卫生间想要给凌志杰,却发现卫生间里没人--他不见了。
我去找钩子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三分钟,凌志杰不可能跑到哪里去。我走进淋浴间,朝上看了看那个洞口,心想,这吊顶的空间这么窄,他不至于上到里面吧?即使能上到里面去,吊顶那么脆的东西,根本就承受不了凌志杰这么大的块头。
不过想归想,我还是踩着凳子和他先前一样将头慢慢从那洞里伸了上去。
上面漆黑一片,手电筒又在凌志杰手里,我现在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闻到一股类似死老鼠的臭味。看样子有什么东西腐烂在这里了,和先前那头发一样。
我想了想,朝里面喊了几声凌志杰,没有回应。心想算了,正打算抽身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正从上面某根管道里往下爬。
我第一反应是凌志杰,赶忙又喊了声,但那边听到我的喊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马上又换了个更快的速度往下爬来。
凌志杰那么大的个头怎么可能在一条通风管道里面爬?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同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跌跌撞撞地想要抽身下去,却脚下一晃,整个人猝不及防就摔了下来。
凳子不高,我摔得不重,揉了揉脚脖子打算站起来,同时抬头去看上面的动静,就看到那黑洞里面有一张泛白的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这个画面太刺激了,我全身的神经一下子全都跳起来,扯着整个人连滚带爬地往淋浴间外面退。
但退了几步后我就意识到,不管吊顶上那是什么东西,现在看来它跟昕洁的失踪有莫大关系!想到这,也不知道哪来一股勇气,我顺手从旁边抄起一个拖把,几步跨进淋浴间,看也没看,直接将拖把柄使劲朝上一捅。
手里感觉一空,什么也没捅到,我抬头去看,刚刚还在上面的那张脸不见了,上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举着拖把,打算踩着凳子再上去看看,却突然感觉到左肩一沉,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上面。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上面的黑洞里,肩膀上的这一搭把我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大吼一声,同时转身--有个人就站在背后。
“是我!你怎么回事?吓成这样?”
在看清楚是凌志杰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你刚才去哪了?”
“楼上啊,怎么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声?”
“我还想问你呢!我让你去找钩子,你刚才跑哪去了?”
“我我在阳台上”说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刚才我的确是去阳台了,但是凌志杰没理由那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在没喊我的情况下,就跑楼上去了。“阿宁!”凌志杰突然冲我吼了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奇怪。突然,他伸出双手朝我的脸摸过来,我不由地躲开了。他停下手,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半晌,说道:“何宁,你到底怎么回事?!最近一直都神神叨叨的,让你去找个钩子,结果半天不见人!”
他指指淋浴间上方的黑洞,继续说:“刚才我听到有东西在那上面钻,我想到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什么我就打算追上去看看,可上面的门锁着,我只好回来找你要工具。没想到你在卫生间里被吓成这个鸟样,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清醒点?!”凌志杰这一吼,刚才那种不正常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我摆摆手,说了声抱歉,然后把刚刚在洞里听到的情况也和他说了一遍,当然我没提那张恐怖的脸。我担心我说了,凌志杰非但不会再信任我,还会觉得我疯了。
“对,就是你说的那种声音!”凌志杰顿了顿,继续说,“之前有团白色的东西卡在通风管道里,我让你去找钩子的时候又上去看了一下,就看到那团东西往上面缩了回去,所以才想追到楼上去看。不过你也别想太多,八成是只大老鼠。”
“你是说有只大老鼠在拖那团你看到的白色东西?那堆头发又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看样子凌志杰要发火了,语气非常不耐烦,但他马上吸一口气,然后放慢语调对我说,“快点找几根细铁丝来,我们到楼上看看。”几分钟后,我们打开了702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