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贝内特透过汽车挡风玻璃凝视着前方。正值十月下旬,树上光秃秃的,一进村子的大门,一眼望去,从山谷到斯卡代尔农庄,毫无遮拦地尽收眼底。从远处望去,那些熟悉的灰色农舍成为山谷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使他想起了三十五年前第一次来到斯卡代尔的情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由特殊的地形特征所形成的社会区域。他的目光越过田野,注视着斯卡代尔庄园主宅第,想着那个在法律上即将成为他儿子的大姨子的女人。可能会有人认为她以及那些参与密谋的其他人,应该受到惩罚,因为他们将一个人送上了绞刑架,而这个人尽管犯有其他罪行,但毕竟没有杀人。可是,惩罚已经不是乔治所关心的事情了。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他更关注未来。只有当一个人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才会珍惜生命。
这便是他今天此行的目的。三天前,医生告诉他可以开车了,但行程不能太远。单从距离来说,克罗姆福特距离斯卡代尔并不远。但这是一段情感之路、心灵之旅,历经三十五年之久,情感之复杂与强烈又使得这一段距离难以计算。四天之后的婚礼会最终将这段可怕的记忆封存起来。乔治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些幽灵彻底消除。于是他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约定今天见面,并且告诉她,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叫她的真名了。
三十五年前,他第一次踏上这条小路。那时,他的心情就很复杂。他既为失踪的女孩儿和她的家人担忧,而同时又有一种负疚的兴奋感,因为那有可能是他负责的第一个大案。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爱丽森·卡特尔的失踪案会在时隔三十五年之后,不仅威胁着他内心的宁静,还威胁着他心爱的儿子的幸福。
去年,最具讽刺意义的一件事就是用一种负罪感替代了另一种负罪感。他总觉得,他对鲁丝·卡特尔没有尽到一个警察的职责,直到和凯瑟琳合作,将此案梳理了一遍之后,他才明白了,在当时的情形下,他已经尽力了。现在,他终于清楚了,在那个刺骨的寒冬,斯卡代尔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新的精神负担又让他惶惶不安。在侦破的过程中,想必他应该意识到在他目之所及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玄机?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年狂妄自大,急于求成,缺乏经验而忽略了一些线索?如果他当时发现了真相,那么爱丽森·卡特尔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吗?
汤姆·克拉夫安慰他说,他当时对案情的看法和他完全一样,因此,他无须自责。不过,这并不能让乔治感到欣慰。但是,对于汤姆来说,面对一个病人,他也只能这么说,以求给乔治些许的慰藉。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面对他的过去。不管他的心脏还能让他维持几个月或者几年,他都不想在自责中度过这一段时光。他需要宽恕自己。为此,他和爱丽森·卡特尔或许首先需要相互宽恕,原谅他们带给对方的痛苦,无论这种痛苦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
乔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汽车发动起来,沿着通往斯卡代尔的公路慢慢向前驶去。无论以后怎么样,现在该是告别过去的时候了,这一次,将是永远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