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第一稿的过程中,我和斯嘉莱特安排每周见面一到两次。多数情况下,我俩约在城里一起吃午餐,不过她来我家的次数也逐渐增多了。我俩已经把彼此当成朋友了。不过,公事还得接着进行。围绕婚礼的一系列计划正逐步展开,其中就包括一些独家新闻的爆料。尽管乔治说我并非职业记者,这一点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斯嘉莱特还是坚持所有的独家新闻必须从我这儿透露出去。所以,除了写书之外,我还得为婚礼的筹备写几篇文章送到杂志和报纸上发表。
这任务可不太容易。斯嘉莱特和约舒对两人之间的爱情、婚礼、婚后生活还有即将转换的身份都不怎么感兴趣。最后,我只能趁他俩都在家的时候,大老远跑到斯嘉莱特的大庄园,逼着两人说上几句话,好让我至少能写上那么一两句。
我扮演记者的那段时间里,斯嘉莱特阅读了传记的初稿。我俩都在赶进度,因为斯特拉出版社想在婚礼举行时同步出版这部传记。万幸的是,斯嘉莱特对我的初稿十分满意,只是对几处关于她个性的描写提出了一点小的修改意见,她觉得可能是我在听她叙述中会错了意。即将举行婚礼的那个礼拜,书稿已经送到了印刷厂,给报纸和杂志的文章也正要发表。我终于完成了一桩大事儿。
现在只剩下一桩私事了,婚礼的邀请函上写着我和皮特的名字。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皮特,那天也许他正好有活儿要干,而且他恐怕也不想出席。最后,我决定不告诉他。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有些懦弱,可我只是想在婚礼那天有个好心情罢了。当天一定会有很多记者赶来拍照,但是我却可以安然地置身聚光灯之外。有那么多明星在场,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个角色。
结婚那天,这对幸福的小两口打扮得光鲜亮丽。斯嘉莱特那身婚纱简直是巧夺天工。尽管已经有八个月身孕,但在那一身象牙色丝质礼服的遮掩下,你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孕妇。金色镶边蕾丝的纱帽裹在头上,仿佛一串爱的光环,把她装扮得比《Yes》杂志的封面模特还要动人三分。约舒也是一副体面精神的样子。头发经过了精心的处理,配上一身妥帖的西装。我倒是真希望他的家里人能亲自到场看看他现在这副干净的模样。不过嘛,他一直觉得,除非是受邀观摩斯嘉莱特被人用石块砸死的仪式,否则他那位母亲大人是根本不可能到场的。想到这一层,小两口还是离新郎的家人远远的好。
婚礼本身也十分庄严隆重,夫妻俩都选择了一个非宗教性质的仪式。誓词写得十分动人,乐曲也不是出自约舒之手。另外,因为仪式是在早上举行的,嘉宾们还没来得及喝酒,所以也没人在宴席上闹事。婚礼让我惊喜,却让记者们大失所望。
到了晚上,尽管酒店的宴会厅还算不上一片狼藉,但多数的嘉宾差不多都已玩得尽了兴,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新郎。斯嘉莱特差不多整个晚上都靠着垫在后背的那块软枕,才终于撑到了仪式结束。她以优雅站姿向每个想要上前与她拥抱的宾客飞吻致意。站在一旁的我看得出来,她早就坚持不住了。
我在宴会厅一角的吧台边找到了混在一群朋友中间的约舒。他的领带歪在衣领的一侧,西服的上衣挂在椅背上,前额上粘着湿漉漉的头发。那副样子简直就是个浪荡胚子。当然不能指望他把新娘子从那一群热情的客人中间解救出来。我没有理睬他,想着到最后新娘子会不会跑到他身边劈头盖脸地兴师问罪,让婚礼成为这两人婚姻生活中的头一次争吵。这样至少他不会破坏蜜月旅行。
其实,他们也不可能有蜜月。
至少目前是不会有的。因为斯嘉莱特怀孕已久,没有哪家航空公司愿意接受这样一名乘客。斯嘉莱特和约舒也觉得没有跨洲越洋的飞行便不算是蜜月。所以,两人汁划先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待上一段时间,等到孩子够大了,一家三口再去马尔代夫玩玩。因此,这期间约舒的存在与否倒也不是个大问题。
我打算去找乔治,可是他也不见踪影。最后,我只碰到了卡拉·乔治的助手。她正醉醺醺地巴结一个出演肥皂剧的小明星呢。不过她好歹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告诉我乔治几个小时之前就走了。好在,卡拉还知道订车服务的电话,我们还有办法把早己狼狈不堪的夫妻俩送回家。
我打电话给司机,让他五分钟后在酒店门口等候。我悄悄地来到斯嘉莱特身边,凑到她耳根前说道:“你一定快累趴下了吧,我已经叫了车。”
她转过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爱你,斯黛芬。”她说,“来吧,约舒一点忙也帮不上,还是你陪我走吧。”
“我原本是打算……”
“嗨,来吧,斯黛芬。这是婚礼,我不能随便发火。你至少可以送我回家,然后陪我开心一会儿吧。”她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撅着嘴嘟囔道。
于是,斯嘉莱特就在她捉刀手的陪伴下,悄然离开了宴席。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艾萨克郡,议论着宴会上宾客们的服装和稀奇古怪的表现。一回到自己别墅的门口,斯嘉莱特立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好不容易才从豪华轿车的后座上爬下来。灯光照耀下的她一脸精疲力竭和憔悴不堪。她一把搂住我的腰,支撑着自己,我俩就相互扶持,步履蹒跚地进了屋。我想把她直接扶上床,可是走到半道上,她“嗯”了一声,就一头栽在了一把长沙发上。“我要把这碍事儿的衣服脱掉。”她气呼呼地说,“但是一点儿力气都用不出来。”
我跑进厨房煮了点儿茶,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脱掉了最外头的婚纱,只穿着一件丝质的薄衬裙,半躺半坐地靠在沙发上,凸着圆鼓鼓的肚子。“这一天啊……”她叹了口气。她举起左手,移到灯光下,细细地看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金灿灿的大戒指。“帕特尔夫人。”她偷笑着说,“霍尔贝克的那些人看了一定欢喜得很。”
“什么霍尔贝克?”
“利兹人管那片失落的大陆就是这么个叫法,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那儿一半的人口都是亚裔,另一半的人口都认为英国国家党太左了。你知道吗,我不想把姓改掉,还是用我原来的姓。”
“你想念家里人吗?”
“不想。”她答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妈想同我联系?我的名声居然都传到了她这样的酒鬼耳朵里,当然也可能是我姐姐告诉她的。她俩也许认为出了名的我能给她们带来好处。还好,她们的电话全都打到了乔治那儿。面对她们的死缠烂打,乔治这种老江湖当然有的是办法。他知道怎么吓唬那种社会底层的人。他恐吓她,结果就把她吓跑了。我一点都不觉得伤心。我这一整天都只想着婚礼啥时候能结束。”
我打着哈欠说:“很对。”我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回家了。”
“嗨,别呀,斯黛芬。”斯嘉莱特坐直身子,阻止说,“你不能在我新婚之夜就丢下我不管,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笑着说:“要是被记者知道了,他们会怎么写?‘斯嘉莱特和她的代笔作家共度新婚之夜’?我看我还是回去吧。”
“别,真的,斯黛芬。今晚我不想一个人过。”轻松调笑的气氛一扫而光。斯嘉莱特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感觉糟透了,真的不想一个人过。”
看得出来,她不是跟我开玩笑。我不想在荒凉的艾萨克郡停留,但是我也不想让她失望。都怪那个一无是处的约舒,新婚之夜居然把新娘子一个人留在家里,自己跑去和那些玩DJ的朋友鬼混。“那么我让车子先开走吧。”我说道。
等我一回来,我俩就各自回房去了。斯嘉莱特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我则径直来到靠近泳池的那间客房。房间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那种一尘不染的样子简直比宾馆还要考究,只不过枕头边放着一只可爱的绒毛大猩猩。不知这是斯嘉莱特特意用来装点房间的呢,还是别墅的上一位主人落下的。衣柜的抽屉里,放着男女兼用的睡衣。浴室的柜子里放着用塑料袋包装起来的一次性牙刷、剃须刀和避孕套。淋浴区的架子上放着考究的纸巾。斯嘉莱特经验不足,这一切一定是乔治吩咐卡拉,或者直接让清洁公司安排下的。
我连换上睡衣,洗脸刷牙的劲儿都使不出来了。第二天我还得把婚礼这部分写进传记。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最后一点能量就要被耗尽了。还没等眼睛闭上,我就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