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到现在还喜欢那个人?”
两天后的星期天,我第一次拜访了田西的房间。
“那倒不是。”
田西的房间和我的大小相同。可过了晌午他也不叠被,房里满是睡觉时的气味。
“不喜欢?”
“可能吧。”
“但还是很在乎。”
我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杯里的大麦茶。有一种陈旧的味道。田西将双臂交抱,鼻子里呼出微弱的气息,陷入了沉思。
独自烦恼实在难以忍受,我将一切都告诉了这位邻居。上高三时遇到的叫智子的女人。两场火灾。和乙太郎发生的事。用备用钥匙进入智子房间,亲眼看见的现场。智子身上的疤痕。其实并没用在莺谷时他给我的钱。以为那个身上有伤痕的女子是智子,并用他的钱去了池袋的风月场所。见到了那名女子,发现根本不是智子。
事情最终变成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买春。
那名女子的皮肤的确有些许伤痕,但几乎看不出来。当她意识到我的目光后,便主动说了起来,果然和田西说的一样,她以前和一个有变态恶习的地痞交往过。我度过了一个荒诞愚蠢的夜晚。胆小懦弱的我听从女子的要求,沐浴后横躺在床上,接受那个有些诧异的女子给予我的悲壮的快感。在回去的电车里,我掩面而泣,恼火于自己的愚蠢,以及因即便如此还是做了的无比悔恨。
钻到被窝里,却毫无睡意。夜渐深了,我的心里就像被湿润的沙子堵住一样难受。对自己的厌恶不知何时消失了,想见智子的心情却愈加强烈。自从一年半前,我从那栋公寓出来以后,还是头一回产生这种心情。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想见她。就算不说话也没关系,只要远远地看见她的侧脸就好。当然,我并没忘记是她扔的烟头烧了帐篷,杀了逸子阿姨,也没忘是她在纱代脸上刻下了伤疤。或许当我见到智子那张脸的瞬间,怨恨便会再次涌上来。但即使那样也没关系,若是我仍然有那样的心情,那么干脆就让我再次对智子抱有强烈的怨恨吧。房间角落里放着的数字时钟显示已是正午,我走出房间,敲响隔壁的门。
“那你去见她不就好了吗?”
我闻言挪开视线,寻思如何回话,看到了田西没叠的被子。一想到小菖蒲和田西一次又一次在那上面缠绵,我不禁想起在池袋风俗店发生的事。于是,我将视线移向相反的方向,发现那边堆了许多我不认识的作家的书。
“在家忧虑烦恼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去吧。现在还是暑假,好不容易有时间——响了。”
我抬起头。
“……响了?”
电话,田西用大拇指指了指墙壁——我的房间。
“你先接电话吧,你看,铃声快停了,快点。”
声音就像在敲打我的屁股,我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出玄关。当我准备打开房门时,铃声停了。我咂了咂舌,准备回田西的房间,电话又响了。我在铃响三次后接了起来。
“啊,你在啊?”是母亲。
“本想晚上再给你打一次电话,后来想还是先给你留言吧。”
“什么?”我问了一句,可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是我要和再婚对象一起去你那里的事。下周六应该没事,要是你也没什么事的话,我想要不就定在那天,怎么样?”
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担心。她告诉我要再婚时,虽然略微害羞,但声音非常欢快。等真的要带再婚对象与儿子见面时,她还是很在意儿子的反应吧。我沉默了,母亲似乎更加不安,连忙接着说:“哪天都可以的。”
其实我脑子里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那你去见她不就好了吗?”
要是不让母亲他们来,而是我过去,中途就会经过那条街道,还能去智子的公寓。抑或和母亲他们见完面,在回家的途中下车也行。
我茫然了,甚至有几秒忘记是在和母亲通电话。
“不好意思啊,小友。我再给你打电话吧,你好好考虑考虑也行。”
母亲似乎被不安笼罩,打算挂电话。
“我过去。”我急忙说,张嘴后便壮起了胆,“下周六是吧?我有空。”
“要是你愿意过来的话也行……”
“我只知道地址,告诉我怎么走吧。”
“我们去车站接你。现在家里正在准备搬家,公寓里乱糟糟的,其实在外面见更好。”
母亲问我什么时候到,我回答说中午前后。
那时,大学的朋友中已经有人有了电脑,能在家里上网了,可我既没钱,对那种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想知道特快列车的时刻表,只能特意去一趟车站。回来的路上,我在银座闲逛,买了一把母亲应该会喜欢的略显成熟的扇子,顺便也买了一把同花色的男款。然后在简餐店点了肉排套餐,当我吃完走出店门时,夏季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我沿着行人稀少的空地返回公寓,走到最后一个拐角处时,发现前面漆黑的路上走着一个年轻女子。路边停着一辆开着车窗的黑色轿车,女子坐上后座,重重地叹了口气,倚在靠背上点着了烟。打火机的火光短暂地映出了她的脸,厌烦的眼神、毫无光泽的头发,长得不算好看。驾驶席上的男子低声说了什么,那女子一脸厌烦地摆了摆手。
“结束后总是一直在耳边说以前的事。”
车离我特别近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明明认识,还用钱买啊。”
“主顾倒是好主顾,可真是太恶心了,我以前就对他……”
男子发动引擎,声音逐渐远去。
走在房间外的走廊上时,我发现隔壁的门开着。
“哦,友友。”
田西看起来身心愉悦,叼着烟笑着和我打招呼。
“有点遗憾啊,你要是再早一点到,就能听到小菖蒲的声音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店里派来的接送车里了吧。
“考试已经结束,现在是暑假了,听到声音也没事了吧?”
小菖蒲说的“欠债”或许是骗人的,我心想。一种像捏了熟透了的水果般黏糊糊的焦急涌上了喉咙。
“这个月没有钱了。我已经向小菖蒲道歉了,不过她说她会忍耐。”
田西用力吸着烟,目光愉悦地追逐着上升的烟。
我确认了一下在车站记下的特快列车时刻表,算了算车费,想象着一周后的自己,不知不觉,夜深了。关灯侧躺在被窝里时,墙壁那面传来了笑声。是电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