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从早上开始就是个大晴天。
伴随着更衣室方向传来的洗衣机轰鸣声,武泽和老铁头碰头凑在一起低声商量。
“可没想到这么麻烦啊。”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让她住这儿不行的。”
被褥只有两套,夜里武泽和老铁只好盖一床被子。当然,这个问题只要买床新被子就能解决了,但真正让两个人头疼的还是和一个年轻姑娘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件事本身。
首先,武泽睡醒了要去小便,可是洗手间的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淋浴的水声,武泽不得不在客厅厨房来回打转,足足忍了四十分钟。半路上老铁也起床了,跟着也忍了二十多分钟。两个人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看看天气不错,打算要洗衣服,但这时候又开始面面相觑。你去问,不,你去问,两个人翻来覆去谦让了半天,最终还是武泽去找真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她要不要洗衣服。帮我一起洗了吧,真寻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从旅行包里往外拿t恤内衣什么的,武泽赶紧伸手拦住说,这事可不行。真寻用看不出表情的脸瞅了武泽半天,最后说了一声,那我负责洗衣服吧。武泽提议说自己和老铁两个人的衣服同真寻的分开洗,真寻说那样太浪费水电费了。虽然被她这么说也挺奇怪,不过说得确实不错。最后武泽判断,比起自己洗真寻的衣服和内衣,还是她来洗自己的衣服稍微好一点,也就让她负责洗衣服了。
“总之今天先去买被子。和你睡在一起老是梦到海豚,而且夜里还抢被子。”
“被子是你自己掀开的好不好。”
“反正吃了早饭就去买东西吧。”
“知道了。那我去换个衣服。”
老铁从客厅的衣橱里取出裤子,要脱睡裤的时候,刚脱了一条腿,真寻进来了。老铁一声怪叫,单腿跳着出了房间。
吃早饭的时候,真寻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她埋头慢吞吞地啃面包,偶尔抬头看看大开的窗户,轻轻叹一口气,又低头继续啃面包。
“好像没精神嘛。”
武泽被无视了。
“果然还是讨厌洗男人的衣服吧?”
老铁也被无视了。
“真是喜怒无常啊,那家伙。”
老铁一边洗碗,一边背着真寻说。
“她爸爸没给她起名叫‘真云’说不定还真不错。”
“啊,真是啊。”
真寻这个名字好像是父亲给起的。昨天晚上吃着大碗咖喱,她这么告诉两个人。
“一开始希望我变成心无尘埃的孩子,所以叫‘真云’,是‘洁白’的意思。”
也就是说,老铁喊错的名字,也未必真的错得那么离谱。
“为什么你爸爸又改成”真寻“呢?”
“嗯,是因为很难喊吧?”
老铁的啤酒罐凑在嘴边,真云,真寻,真云,真寻,反复念叨。
“不知道哟这种事情。反正妈妈是这么说的。一开始是叫真云的。”她说。
吃过饭,一边吃着柿种,一边在客厅看智力竞赛节目。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的效力,老铁慢慢开始打盹,然后身子横倒下来,眼睛和嘴巴都半张着,开始了真正的睡眠,武泽委婉地向真寻开了口。
“能问问你母亲的事儿吗?”
真寻没有回答,不过也没有拒绝的表示。武泽便继续说。
“你母亲为什么自杀?”
“欠债。”
真寻眼睛还是看着电视,简短地回答。
“是吗……苦于欠债自杀了啊!”
“催债的跑到家里来威胁,妈妈终于受不了自杀了。公寓隔壁的邻居说的。”
“哦?”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武泽扭头去看,只见电视里的女优好像很害羞地双手捂脸在说什么。
“这种笑声,还以为跑哪儿去了呢!”
“笑声?”
“嗯,不单是笑声,所有的……”
武泽看看真寻的侧脸,她依旧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大家全跑哪儿去了呢?”
然后她便什么也不说了。武泽默默听着电视里的笑声。
“那个,逼你母亲自杀的人,要是以后遇上了,你会怎么办?”
嗯,她轻轻扭了扭头。
“也许会杀了他吧!”
电视的声音和老铁的鼾声此起彼伏。两个人静静听了一会儿。
“不过,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啊。真的。”
终于,真寻把手放在屁股后面,用柔和的声音说:“本以为只有胁迫要钱的人,可没想到还会有人主动帮忙,而且还是完全没关系的小偷。”
老铁睡梦中打了个嗝。
“我这差不多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
为了掩饰心中涌起的感情,武泽从桌上捡起一颗柿种,向老铁的方向扔去。
他倒没有故意瞄准,但是柿种正中要害。老铁“啊”的低低哼了一声。真寻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真寻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又沉默了。
“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妈妈的遗物。”
真寻从丢在墙角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东西给武泽看。那是个小小的半透明塑料袋,武泽看到里面放着一张记事贴和几枚零钱。
“这是遗物?”
“嗯,遗物。”
“几个一百块和十块的硬币,是妈妈割腕自杀的那天放在公寓桌子上的,”真寻说,“恐怕就是那时候的全部财产了。”
硬币下面就是这张记事贴,用铅笔写着“对不起”。
真寻隔着塑料袋,把记事贴上写的几个字拿给武泽看。
"记事贴哟,难以置信吧。连张信纸什么的都没有哟。我那时候没出息的哭了哟。
“我伸手去拿这张记事贴的时候,从纸边落下的硬币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声音至今都回荡在耳边。”真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