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父母都在最好啊,阿嚏……”
“不管怎么样的父母,在都比不在好啊。阿嚏……”
在勉强能称为套廊的狭小地板上,武泽和老铁两个犹如一对老夫妻一样并排坐着慢慢品茶。屏风前面,瑞香花的叶子在春风中摇摆。
武泽正把从八寻那里听来的、她们孩提时代的事情说给老铁听。
“我说老武——伸个手给我看看。”
老铁忽然把茶杯放到一边。
“跟贯太郎学了魔术了?”
“不是不是。啊,一只手就行了。以前听人说过一件事。”
武泽不明白老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照他说的伸了右手出来。
“老武,你知道每根手指都叫什么吗?”
“你当我是傻子啊?拇指,食指,中指——”
“不是这个,是另外的叫法。喏,就是大人教给小孩子叫的那种。”
“哦。”
武泽把右手手掌聚到面前,一根根数过去。
“爸爸指,妈妈指,哥哥指,姐姐指,小孩指——是说这个?”
“对对,就是这个。”
一直到上小学为止,沙代都是这么叫自己手指的。
“爸爸指和妈妈指能贴在一起吗?”
听老铁这么一问,武泽把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给他看。
“这个很简单吧。”
“那,爸爸指和哥哥指?”
“能行哦,瞧。”
武泽把拇指和中指的指尖轻轻贴在一起。
“爸爸指和姐姐指,还有小孩指,也能贴在一起吧。”
“能贴啊。”
武泽照做。都很简单。
“好,现在用妈妈指来做同样的事情。”
“这样……”
武泽把食指依次和中指、无名指、小指贴过去。
哎,武泽不禁轻轻哼了一声。只有小指很难和食指接触。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手指的倾斜角度和能勉强,肌肉也感觉绷得很紧。
“妈妈和小孩,不太好凑到一起吧?”
“嗯,很难。”
“那,拿爸爸指帮妈妈指看看。”
武泽把拇指压住食指的中间。
“啊,贴到了。”
借了拇指的力量,本来很难触到的小指,可以用食指触到了。
老铁把茶杯拿起来,长长地轻声吁了一口气。仿佛是空气从轮胎里漏走的声音一般。
“果然还是父母都在最好啊。”
武泽也喝了一口茶,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再一次让爸爸妈妈合力贴向孩子。分开,贴上。分开,贴上。反复做了几次,武泽渐渐感觉自己好像能在指尖看到人脸了。拇指是武泽。食指是雪绘。小指是沙代。然后与此同时,拇指又是不明身份的大众脸,食指是公寓玄关前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小指是真寻,无名指是八寻。
武泽用自己的手指模拟两个家庭。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贴到小指上。这是以前武泽的家。后来,三根手指中的一根,雪绘死了。武泽把食指从家里移开。拇指和小指还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沙代被杀了,武泽把小指从拇指上移开。孤零零剩下的一根是武泽。膝头的拇指又黑又粗,看起来飘摇不定的模样——再来一次,拇指,食指,无名指,小指,聚拢到一起。做成四个人的家。这一次一开始就把拇指移开,于是剩下的三根手指之间就出现了小小的缝隙。接着把食指移开。只剩下无名指和小指。真寻和八寻。这两根手指,现在和刚才剩下的拇指一起生活。
武泽抬头仰望天空。越过生着青苔的矮墙,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白云。
“啊,对了老武,现在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刚好也像手指。一共五个人。从小指开始数,真寻、八寻、贯太郎、老武——”
“喂,我说——”
“嗯?”
“我不要当妈妈指。我可不是基佬。”
“老武是食指哟。”
“我讨厌基佬。”
老铁笑了。
“不要这么认真啦。”
他一边笑,一边盯着自己的手掌。
“只是说手指而已。”
武泽也再一次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是说手指啊。”
两人断断续续交谈的声音,越过矮墙,融入天空。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武泽嘟囔了几句,说生活费有点不够用了,老铁立刻拽出他的工具箱。
“我倒附近小做一笔生意吧。”
老铁把工具箱里的开锁工具偷偷给武泽看了一眼。
“撬锁?”
“嗯,偶尔我也一个人去做它一笔。老武你就在家里喝茶吧。”
“不过……”
武泽很不喜欢“盗窃”,但是眼下没工作的房客这么多,这话也说不出口,不管怎么说,诈骗和盗窃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贯太郎说什么“诈骗是绅士的犯罪”,其实如果说撬锁是鼻屎,诈骗最多也就是眼屎罢了。
“哎呀,老铁,要出去?”正在洗衣服的贯太郎扭头问,“我有事要你帮忙,能等一下吗?”
“有事找我?喂,贯太郎——啊,混蛋,地板又湿了。”
老铁从水池下面拿出抹布,一边抱怨,一边跟在贯太郎后面擦地板,贯太郎不管老铁,咚咚咚跑上二楼,过了一会儿又跑了下来。还湿着的手上提着一个纸巾盒大小的铁箱,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箱子上没有任何装饰,是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箱子。正面正中有个锁孔。老铁问这是什么,贯太郎说是魔术的小道具。
“帮忙开一下这个箱子吧。钥匙丢了。”
“自己开。”
“我开不了啊。”
老铁板着脸,从工具箱里拿出开锁工具,盘腿坐到地上,开始摆弄铁箱的锁孔。途中鸡冠也凑过来盯着老铁的动作看,那眼神好像看着父亲修理电风扇的儿子一样。但是最终不知道是不是锁的构造不同,贯太郎的箱子没能打开。
“这玩意儿不是普通的锁,开不了。放弃吧。”
哎哎哎哎,贯太郎发出露骨的遗憾声音。老铁吧铁箱推到贯太郎的胸口,朝鸡冠“嘘嘘”地挥挥手,提着工具箱径直出了家门。
“里面是什么?”
武泽这么问的时候,贯太郎咧开厚厚的两片嘴唇,呵呵地笑了。
“这可是秘密。”
果然还是让人搞不懂的家伙。
过了大约一小时,老铁带了十二万现金回来了。武泽、贯太郎、真寻、八寻,全都鼓掌欢迎老铁和现金,老铁一副既害羞又自豪的模样。看起来不甚可靠,其实很靠得住,这就是老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