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送货途中,突然尿意上袭,我急忙寻找便利店。找了半天没找到,我只好拐过一个写着什么公园入口的看板,将卡车停在了公园的边上。跳下驾驶席,跑向公共厕所的时候,我看到绿化带的角落里有被雨打过的紫阳花。上完厕所出来,确认周围没人,我就摘了一枝,回到卡车上。出了国道有一家百货商店,我在那里买了一个漂亮的玻璃瓶。
傍晚,我带着一株临时的“插花”走进病房,姐姐像昨天的事没发生过一般对我笑脸相迎。
“这不是你偷偷从哪儿摘来的吧?”
“买的买的。你不是说想看紫阳花吗?”
我把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由于不想看见那幅画像,我故意挡在了它前面。姐姐似乎没有发现,两手撑在后面支起上半身,微笑着看着淡紫色的花房和晶莹的绿色。没有领子的圆领病服里,雪白的肌肤下锁骨清晰可见。
“我还能看到学校的紫阳花吗……”
“再怎么说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吧。”
我笑着坐向折叠椅时,走廊传来声音,微微发福的中年护士推着载有食物的推车进来了。
“啊,晚饭?”
“对。不过你在这也没关系——没有关系吧?”
护士微笑着点头回应姐姐的问话,将盘子放在床上的活动小桌之后又出了病房。
“……刚才的大妈为什么笑?”
“我和她讲了亮的事。”
“怎么说的?”
“还是个小孩。”
姐姐故意说得很随意,然后去拿勺子。我想顶回她一句,但又担心涉及妈妈的事,于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
“说起来,还不做手术吗?”
“说是身体情况不好,还不行。”
晚餐是粥和蔬菜以及温泉蛋。闭上眼睛的姐姐每当用勺子喝粥时,放在旁边小碟子里的煮鸡蛋就颤颤巍巍地晃动。
“看起来不太好吃啊。”
“没有那回事。”
姐姐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温泉蛋吃。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能无所顾忌地吃起这些东西来了?现在还不能吃煎鸡蛋的我,绝对吃不下温泉蛋。
说起来,父亲和我们笑着说自己身体里筑巢生长的癌细胞就像煎坏了的鸡蛋时,也正好是这个时期。那时病房外也下着雨。
“姐姐的食道不会也像煎坏了的鸡蛋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
姐姐马上回我说:
“怎么可能。”
姐姐的视线始终对着装着温泉蛋的小碟。
莫名的不安一点点涌上胸膛。想起来,这种不安并非始于今天。特意折下紫阳花,说不定也来自这种不安。
吃完饭,姐姐一脸无聊,又开始唱歌。
“别唱了,阴暗。”
阴暗的旋律在不安的表面掀起波澜。
“有什么不好的,我喜欢悲伤的歌。”
姐姐没有停下,望着窗外继续低声唱。随着歌声的抑扬,我觉得胸口有一种冰冷的疼痛感。为了赶走这种感觉,我突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别唱了!”
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姐姐细弱的肩抖动了一下。
“……为什么?”
“太阴暗了。我最烦这种阴暗的。”
我胡乱地给出理由,觉得再也待不下去,就故意发出很大声音从椅子上站起来。姐姐身子后缩了一点,紧闭着嘴唇,像第一次见面般看着自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