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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伦敦回来之后,我们一行便向重庆酆都赶了过去。
其实福尔摩斯先生原来没打算让瑞恩跟着来的,毕竟这一路他给我们的照顾已经不少了,没准也还有其他的公务要忙。但是瑞恩说查清楚这个案件就是目前联邦政府给他的全部任务,所以他要全程协助。争执之下我们同意了,私下里就决定回国了我们要多尽点地主之谊。
我们的返程没有军用飞机的待遇了,坐的是国际航班,在北京首都机场中转之后,我们便飞抵了重庆江北国际机场。
为什么我们的目的地是重庆?这里我们需要回顾一下在伦敦海关处出来之后的事。
——那是福尔摩斯先生的表演时间。
在海关处办完事,瑞恩帮我们买了机票,一行人便在VIP候机厅里休息。福尔摩斯先生也没等着我们发牢骚,就主动说开了:
“屋主张顺英,英文名哈里斯·张,妻子罗琳·苏菲亚,瑞典裔英国人;母亲郭淑芳,不会说英文;孙子张瑞恒,英文名威廉·张。张顺英在新世纪初来英国留学,后来在朴茨茅斯定居,2003年和大学同学苏菲亚结婚,于次年生下张瑞恒。张顺英失踪前在朴茨茅斯的一家船舶制造厂任职,妻子苏菲亚在市区自己开了一家香水店。其母郭淑芳也在其孙子张瑞恒6岁那年被接到了英国,主要是照顾孩子。前面那些资料,都可以从民政局的档案查到。而那个奶奶的一些细节可从他房子的物件和瑞恩的取证中知道。”
我和瑞恩点点头,都抱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等着福尔摩斯先生说下去。
他说:“信是张瑞恒写的,从信件中不太规范的拼写和语法错误可以看出是出自孩子之手;还有二楼他卧室桌子上的信纸,和信封内的是一模一样的。然后我告诉你们那三封时隔近一个月的信为何会在同一时间送达贝克街。”
听到这我和瑞恩都来了精神,纷纷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福尔摩斯先生说:“英国邮政多以郡下面的镇为单位设置投递点,一些村落也会安置有邮筒。我们到达张顺英家的房子的时候,我注意到了路边的邮筒是新的,而下面的基座却是旧的。到邮政总署的时候,我查到那个邮筒其实在半年前就坏了,到前几天才修好。而显然寄信的小张瑞恒不知道,就把信投了进去。直到三天前邮局检修更换邮筒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有三封信,这才一并放到了其他的邮筒里,给邮寄了过来。”
瑞恩做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我则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怎么开始就没注意到呢?
福尔摩斯先生看了我们俩一眼,接着说道:“而在海关处通过出入境记录,我查到张顺英是在9月17号出境的,也就是张瑞恒第一封信的后一天,和妻子苏菲亚离开英国飞往北京的。两个星期之后的10月3日,郭淑芳也带着张瑞恒坐上了前往北京的国际航班。
“张瑞恒屋子里的被子没有像其他房间里那样被叠好,电话也没有合拢,甚至台灯的按钮都还是摁着‘ON’的那个方向。显然是他在接电话的时候,受到了什么惊吓,或者被电话里的什么声音给吓到了,电话话筒都没放好,掀开被子也没来得及关灯就跑下楼去了。”
听到这我大吃了一惊,用焦急的眼神催促福尔摩斯先生赶快讲下去。
“通过电信局我查到了张顺英家屋子内几部电话的通话记录。9月16日早晨张顺英夫妻的卧室里接到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来自中国重庆酆都。而9月23日晚张瑞恒的房子里也接到了一个越洋长途电话,号码是他家里的电话簿上写着‘Ded’的号码。”福尔摩斯先生说道。
“也就是说,”瑞恩插嘴把福尔摩斯先生的意思梳理一遍道,“9月16日张顺英接到来自中国的电话,9月17日就起程离开了英国。而9月23日晚张顺英在中国给儿子张瑞恒打了一个电话,张瑞恒很惊慌,好像是被电话里的什么吓到了,下楼去找了奶奶。而之后没几天,他们祖孙俩也离开了英国?”
福尔摩斯先生舒了一口气,又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点上,接着说:“他们的确走得很匆忙,屋子后面的车库都没有上锁。张瑞恒在9月23号之后的某一天匆忙地给福尔摩斯写了第三封信,然后就在次日一早出门跟奶奶离开屋子回国的时候,把信投进了邮筒。”
最后,我心有余悸的说:“那个孩子的死状……”
福尔摩斯先生微微闭上了眼睛,用了一种缓慢而低沉的语调说道:“在东南亚的一些部落以及中国的苗寨中,一直流传着一种诡异的巫术,叫做索魂。他们认为,可以将一些特别的人的魂魄从躯体中敢出来,然后通过一些特殊的法术、符咒等,将所取到的人的精魄炼制成药物,人服用后,可以获得超自然的能力。这种荒谬的说法,得到一些赌徒和罪大恶极的人推崇。
“把男孩制服,给他穿上锁魂红衣,系上坠魂砣,这就是留魂。再把男孩杀死,并用分魂针插入他的头顶,这是泻魂,估计凶手应该带有装魂魄之类的道术法宝,比如葫芦、盒子之类的装魂之物。最后再挂在木梁上——按道家的说法,魂魄是不可能完全取净的,所以必须让他离开土地。挂在木头上是因为木代表生命,特别是槐树,他们认为带有‘鬼’字的槐树,阴气极重,能够促进引魂的效果,这样才能把孩子的魂魄吸取干净!”
听到福尔摩斯先生说出这些我此前闻所未闻的话,我不由得惊呆了。没想到那个孩子如此诡异的死法,竟然还有这样的解释。而,另外一个问题是,这个离奇死亡的孩子,他,到底是谁呢?
剩下的,我们只有回重庆才能更进一步地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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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重庆江北国际机场之后,我们坐车上了渝宜高速,经长寿到涪陵下了高速,前面就是三峡水路了。
扎筏泅渡。我们雇了一条小船赶往酆都。说是船,其实也就是一个小木筏子,船身中间用芦苇扎了个舱,后面放了两个躺椅。
这船上只有一老一少祖孙二人,老人有六十多岁,身板还挺硬朗,目光坚定而睿智;小孙子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等我们坐定之后,本以为这船就此开动了,哪知那老船夫从船舱中拎出一只大红公鸡,还有一瓶酒、一碗米。他用刀将大红公鸡抹了脖子,把热腾腾的鸡血洒在了船蓬上、船板上,最后把那大公鸡扔进水里,然后把白酒与米也一并洒入水中,接着就拉着小孙子跪在船板上又念叨了几句。
经过这一系列的仪式之后,老船夫才站起来,走到前面撑篙点地,小船就离开了江堤悠悠划开了去。他的小孙子就蹲在舱里,和一个脸盆里面游着的几条小鱼玩着。
瑞恩被他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唬得目瞪口呆。我和福尔摩斯先生知道,他这是在祭拜那死在水里的冤魂,祈求这些溺死在水中的冤鬼吃饱喝足了,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大山大水之中行事的人,皆有许多禁忌。比如出行的船员就忌讳说诸如“沉”、“翻”等字眼,上山打猎的人就忌讳“迷”、“倒”之类的字。实在要是无法避免,则用其他词汇来代替。
听到山路上有女人婉转的歌声,千万不要跟着声音索寻过去,那有可能是山鬼在用歌声迷惑替死鬼;见到水里有莫名其妙的小孩,一定不能去招惹,那有可能是溺死的孩子的冤魂;水中有白晃晃的裸体女人,也千万不要去看,那是死去的女人冤魂在嬉戏,若是胆敢起了邪念多看她两眼,就再也别想走出这无尽的大水中了。
虽然这些听起来很无稽、很迷信,但是必竟流传了几千年了,也不一定的是全无道理的。没见过鬼的人可以冠冕堂皇地拿科学来解释,如若是真见过的,那肯定就是深信不疑了。
我只是大略知道一些行船的掌故,若是往深里说起来,那可就多了去了。还有什么龙王爷的生日、水神的忌日,以及那水中亡灵的静修日,这些时候就都不能入水,以免打扰了亡灵的清修……船划离了岸一段距离之后,船夫便放下撑篙,开动了发动机,人力改机动了。
瑞恩躺倒在甲板上的躺椅上就闭上了眼睛。福尔摩斯先生则占据了另外一把椅子,躺在上面又一次陷入了沉思,对着那滔滔江水一言不发。我早已了解他的脾气,在他要思考什么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谁也不会搭理。我也自觉地不去打搅他,靠着个竹篓子原本想好好梳理一下在英国发生的事情,但是却怎么也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关于酆都的传说我平常也没少听说,趁着这次去鬼城查案子,我们顺便也去游览游览、补偿一下在伦敦的匆匆而过的遗憾。便在小船上翻开了登船之前在街头买的介绍酆都的小册子。
“鬼城”酆都位于长江北岸,是全世界最富盛名的鬼文化名城。位于四川盆地东南边缘,地处长江上游。是一座依山面水的古城,春秋时称之为“巴子别都”,东汉时定名为酆都县,也叫丰都,至今已经有一千九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里以丰富的鬼文化闻名中外。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些鬼怪小说,《钟馗传》等均对酆都有生动描述。
按当地人的说法,每个人死后都要变成鬼,然后被黑白无常带到酆都报到,在这里接受“阎罗天子”的审判,最后按照人生前的功德、善恶,决定此人是送到地狱还是天宫中。这些游动的亡魂手持盖有“阴司”、“城隍”、“酆都县府”三枚大印的通行证——“路引”,匆匆赶到酆都鬼城转世升天,不可耽搁,否则来迟一步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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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船上,看着那长江水翻腾,碧浪蓝天,再加之两岸的苍山绿树,倒也别有着一番情趣。
正看着,福尔摩斯先生突然不经意地踢了踢我的脚。我一个激灵,朝着他看了过去,却发现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托着腮帮倚在躺椅上,用手若有所思地在江水中划着。
我又不由得恍惚了,刚才确实有个人踢了我一下,难道不是福尔摩斯先生?正想着,却发现福尔摩斯先生划水的动作不对,他不是在随意地划水,而是在水中写字。我乜斜着眼睛努力地辨认着,只见他的手在水上缓缓写着:“小心船夫!”
我顿时一愣,这时候左右看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江面上起了一层浓浓的雾,在那雾气中迎面开来的船都看不清楚,甚至于连人的说话声都瓮声瓮气的。在这个时候,要是那个老船夫起了歹意,趁我们不备将我们几个推到大江中,或者自己跳水下去凿穿船,那我们这几个旱鸭子可真的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筏子越走越远,也离其他的小船越来越远,慢慢地连人声都听不见了。我偷偷看了一眼福尔摩斯先生,他却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候,老船夫慢慢地停下了船,小船缓缓立在了江心。那船夫说道:“船好像是出了点漏子,我去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得修。”说罢就钻进了半弧形的船舱,搬开那船板寻找什么东西。
我在暗中紧紧地攥着拳头,额头上沁出了丝丝汗迹,福尔摩斯先生却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悠悠地看着那江水。
老船夫找了一遍,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又钻出来在其他地方乱翻,也急出了一身汗。这时候,福尔摩斯先生悠悠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找这个?”说罢脚下随意地一踢,船板下面便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来,“当啷”一声摔在老船夫的面前。
瑞恩被这一声“当啷”给惊醒了,看着这阵仗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敏锐地爬起来架拳摆好了格斗的姿势。
那船夫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跪倒在地,说道:“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从来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有人逼我的!”
还在舱里和鱼儿玩着的小孙子,这个时候扬起了小脸,迷惑地看着他跪倒在地的爷爷。
福尔摩斯先生笑了笑,过去扶着老船夫起来了,说道:“老师傅,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坏人,你先起来慢慢说。说好了,我们不难为你,船钱照付;说不好,那上岸了就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吧。”
听了这话那老船夫才敢起来,眼睛却仍然不敢看着我们。
福尔摩斯先生说:“老人家,我们都知道肯定是有人逼你做的,所以我们真不怪你。现在我们也不问你那个人究竟是谁,只要你能把我们送到对岸就好了。”
福尔摩斯先生又安慰了老船夫几句,老人才歉然地坐在船舱里,和我们说话。那老船夫说道:“当时那个人找到我,让我帮他留意三个人——从他形容的外形特征看来就是你们三位了——然后将你们给放在江边的小岛上,要是我不听他的话,他就让公安局的把我的小船给拖走,我们爷孙俩可是指望着这筏子活命呢!”
我好奇地问道:“可是他又是凭什么让警察拖走你的船呢?”
老船夫说道:“因为他说他自己是一个有名的大侦探,好多警察都要看他的眼神办事。”
“哦?”我瞄了一眼福尔摩斯先生说,“你怎么在圈子里混的,这还有人的阵仗比你还大呢。”
福尔摩斯先生微微一笑,没理我,而看着老船夫,让他继续说下去。老船夫接着说:“要是你们真的不怪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指使我的人的名字。”
我们都是一愣,我说道:“你还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老船夫点点头说道:“他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几,是个胖子,国字脸、恶眉毛、宽下巴,啤酒肚老大了,左脸上还有一道疤痕。交待完我后,临走前他说他叫夏福佑,别人一般叫他福尔摩斯先生,是个可以在公安厅随意进出的人物。”
“夏福佑?”我吃惊地叫了出来。福尔摩斯先生则是轻蔑地一笑。
那老船夫一脸不解地说道:“那个人原来真的很有能耐吗,怎么做事情看起来像个土匪一样?”
福尔摩斯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那个人不仅没有名气,而且愚蠢得像一截木头一样。好了老师傅,现在麻烦你赶快送我们上岸吧,我现在很想去会一会那个可以随意进出公安厅的‘夏福佑’先生。要是你能在天黑前赶到的话,我们会付给你双倍的工钱。”
老船夫狠狠地点了几下头,便转身动手开足了发动机的马力。小船迅速破浪而去。
在船上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大大的激发了福尔摩斯先生继续侦查下去的兴致。他原本茫然的眼睛,开始渐渐明亮了起来,甚至给我们讲了几个关于水鬼的小段子听,自己也爽朗地笑出声来。洋人瑞恩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对于我们的行程掌握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我们的,也许在英国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注意我们了,可是我们却一无所知。
但是,这显然是福尔摩斯先生最喜欢的对手,聪明,冷静,有强烈的逻辑感和判断能力。这种对手,无疑是让福尔摩斯先生所期待的。
正像《福尔摩斯探案集》里一样,福尔摩斯会因为没有对手而注射毒品,福尔摩斯先生也会因为将生命耗费在碌碌无为的小案子上苦恼,继而痴迷于那些会导人致神经衰弱的东南亚呛烟和苦咖啡。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这次遇到的敌人,将会是福尔摩斯先生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强劲对手,就像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教授的巅峰对决一样。当然我可不希望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望着滚滚而来的江水,我的心中也不由地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情,让我不禁也对这个案子更加期待起来了。
酆都到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在酆都迎接我们的,竟然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