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九年的春天让人十分费解,气温就像让无数人揪心的沪市大盘一样,忽高忽低。眼看快要立春了,一场小雪却不期而至,好像要趁着还来得及,把一个冬天积攒的冷空气都释放干净似的。
雪后的空气清新而寒冷。这是一个悠闲的星期三的午后,咖啡店里的客人不多,一楼只坐了不到一半,二楼也差不多。这时候来喝咖啡的大多数是熟客,靠近吧台的几桌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的抱着笔记本在上网,有的正和男女朋友窃窃私语,有的在冥思苦想写作业,厚厚的书本资料堆在一旁。吸烟区里的两桌都是来谈生意的。坐在靠窗那桌的小姑娘是个保险推销员,差不多每隔三五天就要带客户来这里,到底谈成了多少单就不清楚了。不过今天她应该不会失望,坐在她对面的中年妇女长着一张软塌塌的圆脸,听得十分入神,一看就是那种很容易被花言巧语牵着鼻子走、买下一大堆其实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的人。
店门上风铃清脆的响声提醒我又有客人来了。我瞥了一眼门口,进来的一男一女都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张雅丽是服务员最喜欢接待的客人之一,她大约四十出头,经营着一家小的投资公司,出手一向非常大方,每次买单总会塞给服务员不少小费。同她一起来的王新阳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律师,有一家挺大的律师事务所,替很多大小企业代理法律事务。据我所知,他也是张雅丽的法律顾问。
我起身向他们打了招呼。闲扯了几句不疼不痒的家常后,两个人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点了一壶红茶和几样点心。
“你这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啊。”张雅丽看了看周围,对我说,“以后要来得提前预订了。”
“白天还不至于要预订,除非有人包场地搞活动。晚上人会多一些。”我说,“还有周末。”
“还是有闲阶级比较多啊。”王律师感叹道,“我是特别希望能抽出半天时间,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可惜,总是实现不了。”
“我早就放弃这种梦想喽。”张雅丽深吸了一口气,略带自嘲地说,“你也趁早死心吧。”
王律师笑了笑,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着文件。我适时地起身离开,免得影响他们这两个大忙人谈正事。
接近黄昏的时候,咖啡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几个服务员穿梭在桌子之间,杯盘相碰的“叮当”声不绝于耳。我坐在二楼靠近楼梯的一张桌子旁,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着各种奇闻逸事,对于四周的忙乱充耳不闻。
“忙什么呢?”
我抬起头,张雅丽正站在桌边,手里抱着大衣和皮包,对着我微笑:“算账呢?这么专心。”
“上网看看新闻。”我给她拉过一把椅子,“王律师走了?”
“嗯,他晚上还有应酬。”张雅丽坐下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这么一本正经?”我合上电脑,“你打算给我投资?”
“你这丫头老是嘻嘻哈哈的。我们公司要开个茶话会,看了好多场地都不合适,我觉得你这里不错。怎么样?”
“没问题。”我说,“你们需要一层还是两层都要?大概什么时间呢?”
“一层就够了,我们人不多。”张雅丽看了一眼手表,“我得走了,家里还有点事。这样吧,周末你有时间没?”
“看你的时间吧,我每天下午差不多都在这里。”
“我周日应该没事。”伸手从皮包里拉出一个半旧的记事本,两张文件被带了出来,“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张雅丽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她用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伸手去抓那两张纸,却因为用力太猛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没事吧?!”我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把她扶起来。
“没事,没事。”她尴尬地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匆匆塞进皮包。可我还是看清楚了最上面一行的打印字体——离婚协议书。原来张雅丽找王律师是为了起草这个,也难怪她刚才那么紧张了。
“那先暂定周日晚上吧。”张雅丽站了起来,“具体的我们以后再谈。”不等我回答,她已扭头走下了楼梯。